【摘要】扎迪·史密斯是英國年輕一代的代表性女作家?!墩撁馈访枥L了一個種族混雜、文化多元的社會和來自各地、背景各異的非裔美國人、海地人、加勒比人等共同組成的后殖民時代的移民社會。本文主要研究《論美》中由于階級差異以及不同的教育背景,非白族裔在美國白人主流文化的歧視與壓迫的影響下,出現(xiàn)了焦慮的心理狀態(tài)。史密斯展現(xiàn)了多元文化下非白族裔在美國社會生存的心理狀態(tài),生動地描繪了主要人物的內心沖突,因此本文能夠廣泛而深入地批判種族歧視對族裔心理的摧殘。
【關鍵詞】扎迪·史密斯;《論美》;焦慮;非白族裔
【中圖分類號】I56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47-002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7.008
基金項目:牡丹江師范學院研究生科技創(chuàng)新項目一般項目“多元文化下非白族裔大學生的焦慮心理研究——以扎迪 · 史密斯《論美》為例”(項目編號:kjcx2022-089mdjnu)。
扎迪·史密斯是英國年輕一代女作家的代表人物。她的《論美》以文學藝術手法將多元文化社會下移民生活和非白族裔的焦慮心理交織纏繞。小說《論美》主要圍繞兩個關系緊張的家庭之間的故事,兩個家庭中不同的種族和國家身份,以及他們必須不斷調整和適應的變化,包括死亡、背叛、愛、欲望和恐懼,對他們的心理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傷害,這也揭示了美國社會文化環(huán)境對非白族裔心理的影響。
本文運用霍妮的焦慮理論,她從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角度分析了焦慮的成因并詳細闡述了三種人際關系策略:對抗人、親近人和遠離人。人們會調整自己的策略,與外界環(huán)境協(xié)調,從而抵抗焦慮的心理狀態(tài)。本文從以下三個方面分析《論美》中不同角色受到美國社會文化的影響,從而產(chǎn)生的對抗焦慮的防御機制。首先,深受美國文化與非洲文化雙重影響下的非裔美國學生群體通過聯(lián)合對抗的防御機制來抵抗焦慮,而受到主流文化侵蝕的精英主義非白族裔以親近白人文化的方式抵抗焦慮。最后在性別身份與種族身份共同影響下的底層黑人和女性以遠離壓迫和傷害的方式抵抗焦慮。
一、對抗——聯(lián)合抗議
霍妮認為“這個世界是一個角斗場”[2]64,追求個人利益和自由是至高無上的法則?!墩撁馈愤@部小說以20世紀晚期的美國多元文化社會為背景,當時各民族裔自我意識和民族主義思潮高漲,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性明顯,各個族裔要求權利的呼聲越來越大。而小說中惠靈頓大學正處于是否堅持平權運動的關鍵時期。因而以佐拉為代表的大學生們采用聯(lián)合抗議這一方法來抵抗焦慮,爭取權益。
隨著20世紀美國非白族裔民權運動的興起,美國黑人為取消種族隔離、爭取平等權利進行了頑強的斗爭。平權運動也逐漸興起,它強調在錄取學生、政府招收工作人員時,給少數(shù)種族以優(yōu)待,從而使得他們獲得平等的機會。在惠靈頓大學里,以霍華德和蒙蒂為代表的保守黨和自由黨爭論的核心就在于是否應該考慮種族、出身、教育基礎等等因素為受到不公教育的黑人學生提供特殊關照。雙方之間的爭辯因為一位天賦異稟的黑人說唱歌手的入學變得更加激烈。
佐拉·貝爾西是父親霍華德教授的熱切崇拜者,也是“平權運動”的強烈支持者。她混雜的身份背景并沒有阻礙她對學術的探索。正相反,她為自己和他人發(fā)聲正是由于她能夠利用甚至強化自己的身份。當被克萊爾拒絕參加詩歌課程時,佐拉敢于追求公正,拿著自己的學術成果找到弗倫奇校長理論,并提出她是受到克萊爾的“私人排斥”而被不公正地阻止選修這門課。佐拉敢于發(fā)聲并對學校內不公正的待遇進行反抗,從而成功地進入到詩歌課中。課程在“巴士站”舉行,也是在這里,卡爾被邀請加入詩歌班級。因享受到平權運動的優(yōu)待,他順理成章地成為學?!捌綑唷憋L暴的中心。為了能夠留下這位“帶背包的濟慈”[10]227,佐拉向惠靈頓大學的教職員工發(fā)表關于卡爾有權在沒有學院注冊的情況下上課的演講。佐拉擁有非常強大且有影響力的聲音并且愿意為了那些沒有話語權的人發(fā)聲。她成功地使得“自由裁量權學生的決定延期到下一次會議”[10]324。佐拉的對抗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使得以卡爾為代表的天才“非裔黑人”沒有因為膚色、教育背景等而被歧視和否定。
對抗型策略使得人堅持自覺或不自覺地戰(zhàn)斗,以保護自己和他人的利益不受侵犯。他們敢于表達最真實的情感,并以任何方式進行反抗。目睹了白人霸權文化下黑人遭遇的種種不公,佐拉對平等的要求也越來越強烈。她開始鍥而不舍地編輯請愿書,發(fā)布通牒以及電子郵件。她在校園內發(fā)起了一場規(guī)模巨大的請愿活動,收到了很多學生的簽名,并以此為依據(jù)希望能夠推翻學校的招生制度,從而迫使學校同意自由裁量權的實行。雖然沒有達到目標,她的抗議也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卡爾得到了在惠靈頓大學任職的機會:在黑人文化研究院中擔任檔案管理員。對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黑人來說,這無疑是一份令他意想不到的工作??柅@得的工作機會意味著在斗爭中取得了質的勝利。佐拉在焦慮狀態(tài)下的抗爭中尋求平等,通過抵抗緩解自我焦慮來解除種族話語建構出的膚色的象征秩序。
黑人拒絕臣服于象征的秩序,拒絕接受被賦予的身份。他們抵抗符號化,抵抗刻板印象,爭取自己的權力與尊重。以佐拉為代表的中產(chǎn)階級黑人以聯(lián)合反抗的方式拒絕臣服,他們想要建構一個平等存在的世界,為自己和他人爭取優(yōu)待和保護。
二、依附——親近主流文化
對焦慮的心理癥患者來說,追求內心人格的統(tǒng)一是他們迫切的希望,于是他們選擇舍棄自我文化身份而屈服于主流文化,從而舍棄自我變成順從主流文化的一分子。對霍妮來說,親近和依附型策略是他們?yōu)榱藵M足安全感需求的表現(xiàn)[2]51。小說中移民者在多元文化中感受到的錯位和自我身份的迷失使得他們迫切融入主流文化。他們想要尋找自我身份的安全感,從而對下層階級的黑人產(chǎn)生厭惡與否定的感覺,成為白人主流文化的代表。
蒙蒂·基普斯作為一個特立尼達裔的美國黑人,接受了白人文化的精英教育之后,開始擴大自己與族群的差異,否定和唾棄下層階級的黑人。在種族主義陰霾籠罩下的美國,白人是凝視的主體,居于精英和優(yōu)越的地位,而黑人處于弱勢地位,是被凝視和主導的群體,因此,在這種背景下,受到教育的黑人往往將自己進行自我涂層,為了參照白人的凝視期待,他“為人們制造了一種完善、仿真的幻像”[3]37,成了虛假的白人。面對校園內關于“平權運動”日益激烈的爭論,蒙蒂明確地反對,甚至認為這是一種“魔鬼行為”[10]121。他否認黑人遭受的不平等待遇,并拒絕為他們奪取權力。蒙蒂對黑人身份的放棄顛覆了他存在的本質,他聲稱:“少數(shù)族群太過頻繁地要求他們尚沒有贏得的平等權利”[10]43,反對弱勢群體得到優(yōu)待。他在《惠靈頓先驅報》上發(fā)文批判以霍華德為首的平權措施委員會,并且質疑它存在的權力。他的自我涂抹意味著披上了白人的外衣,切斷自己的文化身份的聯(lián)系。主流的白人文化對他來說是美好的,他以黑人的身份來貶低和詆毀黑人,與正義的話語相背離。
蒙蒂的教育背景也使得他在黑人群體中擁有優(yōu)越感。他是一位優(yōu)秀的藝術學院教授,他認為“藝術是上帝的恩賜,只眷顧少數(shù)的大師們”[10]43。蒙蒂的藝術概念與這種精英主義思想密切相關,因為這與他在大學里的教育原則相呼應。優(yōu)越性是他渴望強調的一件事。他認為自己是被上帝授予藝術鑒賞特權的人。他對真正無知的下層黑人充滿厭惡甚至歧視。蒙蒂顛覆了自己的身份,通過在白人的凝視下生活來重構自己的存在從而表現(xiàn)自己的優(yōu)越感。他是社會主流文化所創(chuàng)造的虛假的白人,和自己原生身份割裂。蒙蒂的依附行為也代表了一種黑人的自我憎恨。作為保守黨的一員,他反抗平權行動的興起,公開貶低右翼在校園里的壓制行為。他憎恨自由派為非白族裔提出的進步。他試圖通過憎恨和貶低黑人來取悅白人,然而作為黑人的一分子,蒙蒂對自己的黑人身份有著深刻的自我憎恨。正如佐拉對蒙蒂的評論:“一想到那個人一定是被自我仇恨撕碎,就讓我感到焦慮不安?!盵10]195蒙蒂發(fā)現(xiàn),他越是接受白人文化的價值觀,就越是想逃避自己的黑人身份。他越是接受白人至上主義中黑人是罪孽和仇恨的象征,就越是仇恨黑人。依附現(xiàn)象通過強烈排斥自我的弱勢文化而吸收強勢精英文化使得主體不再受到焦慮的影響,這種對自我身份的憎恨無法消除精神的不安,蒙蒂的焦慮防御機制也是被美國社會精英主義文化侵蝕的其他有色人種的折射。
由于接受白人精英教育,蒙蒂自覺地將自己的情感和身份轉換為白人的意識形態(tài)之中。然而,蒙蒂對主流文化的攀附模仿并不能改變他焦慮的心理,反而使得他越來越無法分辨自己的身份,無法從焦慮的心理中走出來。
三、退卻——遠離壓迫
史密斯一面呈現(xiàn)出種族話語之下作為被同質化的精英階級黑人,一面將敘述視角轉向中下層階級黑人的層面講述他們緩解焦慮的過程。緩解焦慮的第三個策略就是對疏離的需要,也就是遠離人和壓迫。從融入中上層階級到被欺騙和歧視,卡爾和琪琪的退卻反映出非白族裔想要尋找自我價值的渴望。退卻和遠離意味著個人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個屬于自己的環(huán)境,使其得以生存并保持內心的完整。
在卡爾作為圖書管理員在黑人文化研究院工作期間,他對代表主流文化的精英們了解變多,他的自我價值觀念和退卻的想法也在逐漸發(fā)展。從表面上看,卡爾慢慢融入中上層階級的主流文化。在追尋上層身份的過程中,卡爾選擇放棄為自己的種族發(fā)聲,他像蒙蒂一樣厭惡黑人的維權行為。當在辦公室聽到街上黑人抗議的呼聲,他抱怨道:“怎樣做才能聽不見那些不滿的抗議?!盵10]369作為得到優(yōu)待的黑人,他對那些還處在水深火熱中的黑人嗤之以鼻。他放棄了熱愛的說唱,不再去巴士站演唱,不再也沒法再為黑人發(fā)聲。雖然惠靈頓的生活逐漸吞噬了他的種族意識,在他與維多利亞交往的過程中,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精英階級不可告人的秘密。隨著佐拉對他個人生活的干涉,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才是那個被精英階級的知識分子所利用的傻子,這也最終促使他選擇遠離壓迫。在小說的最后,當佐拉發(fā)現(xiàn)卡爾和維多利亞的關系時,她再也無法抑制自己對卡爾的感情,她對卡爾大喊大叫,更是在之后不斷貶低和羞辱他。在佐拉的狂轟濫炸下,卡爾意識到他對惠靈頓的所有知識分子來說意味著什么。他終于正視了這樣一個事實:在自由派和保守派的斗爭中,他被那些虛偽的騙子利用,被佐拉虛假的利他主義利用。在意識到真相后,卡爾說道:“像我這樣的人只不過是像你們這樣的人的玩物……我只不過是你們做來玩兒的一個實驗。你們這些人甚至都不再是黑皮膚了。”[10]408他只是一個特例,代表了學院愿意給不同種族和階級的人以優(yōu)待的表象??柌辉侏q豫,他下定了決心?!拔倚枰业娜嗽谝黄?,伙計——我不能再做這個了?!盵10]408然后他離開了惠靈頓,從虛偽的環(huán)境中退卻出來。他的逐漸清醒和回歸之路就是對壓抑真我的虛偽文化環(huán)境的否定,對還原真實自我緩解焦慮的摸索探尋。
在小說中,琪琪是一位有著獨特黑人之美的女性,她真誠、美好、獨立、充滿了新時代女性特征。結婚前的琪琪能夠表達自己獨特的觀點,她擁有某種神奇的魅力,能觸動人內心的情感。然而,在她和霍華德的婚姻中,她變得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她因為霍華德而變得多疑和暴躁,因為霍華德而失去了表達和擁有藝術的權力。在嫁給霍華德之后,她就生活在謊言和欺騙里?;羧A德多次出軌他的好朋友克萊爾,還試圖欺騙琪琪以獲取她的原諒?;羧A德從來沒有注意過琪琪的處境,作為一個黑人女性,她獨自一人“淹沒在……這白色的海洋里”[10]204,把自己的一切賭在與霍華德的婚姻上,卻無法贏得丈夫的尊重與愛護。在小說的最后一章,琪琪毅然選擇了退卻。原來霍華德一直在背著琪琪與自己的學生,同時也是蒙蒂的女兒維多利亞有私情。這一連串的背叛和欺騙讓她的家庭支離破碎。多年的婚姻讓琪琪丟失了真正的自己,她所為之奮斗的家人們也都疏遠了她。面對這精神的危機,她選擇離開自己的家庭,在惠靈頓社區(qū)外租下了一個單間,過著經(jīng)濟獨立的生活。琪琪重新獲得對自己生活的控制權,這是她在婚姻和親密關系危機中生存的唯一途徑。就像霍尼所說:“追求安寧并不包含放棄奮斗與努力,而是要將這些奮斗與努力導向更高的目標?!盵3]260琪琪無法找到她需要被認可和實現(xiàn)的真正的自我,她把退卻看作是一種找尋真正自我的方法。在退出了與霍華德的情感糾葛后,琪琪才終于找到了內心的平靜,找回作為獨立女性應有的尊重。
卡爾與琪琪二者皆從遠離的態(tài)度認清了自己內心的焦慮與外在環(huán)境的虛偽,因此,他們選擇不與任何虛偽的環(huán)境發(fā)生關聯(lián)。即使如此,他們也沒有放棄內心的追求,退卻成了他們內心最積極的驅力,使得他們不僅得到了尊重與認可,也獲得了內心的平和。
四、結語
作為世界上移民最多的國家,20世紀后期的美國,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等呈現(xiàn)出多元發(fā)展的態(tài)勢。這也促使各非白族裔對改變文化壓迫,減少甚至消除種族主義的偏見等思想逐漸加深。隨著平權運動的興起,它逐漸激化了社會矛盾,加重了非白族裔焦慮的心理狀態(tài)。而史密斯正是將目光放到他們身上,通過對角色心理焦慮的分析,將個人與膚色、種族、性別聯(lián)系到一起,書寫了內心沖突、種族焦慮、身份多元化的現(xiàn)實心理狀態(tài)。在虛構的惠靈頓大學為背景的語境下,小說以佐拉、蒙蒂、卡爾和琪琪為代表的非白族裔以對抗、親近和退卻三種方式緩解焦慮。本文通過對焦慮心理影響下人物緩解焦慮的方式進行分析,探討了主體在焦慮狀態(tài)下如何應對文化壓迫和種族主義。同時,史密斯也以結局證明了在多元發(fā)展趨勢下而產(chǎn)生的種族碰撞與不公對非白族裔心理的影響,呼吁關懷少數(shù)族裔,構建平等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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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孟璐,女,漢族,河南三門峽人,牡丹江師范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