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戀那碗鯽魚凍

《晉書·張翰傳》記載：“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莼羹、鱸魚膾?！睆埡玻ㄗ旨菌?，今江蘇蘇州人，西晉文學家）因禍亂方興，以思念故鄉(xiāng)的莼菜羮和鱸魚膾為由，辭官歸鄉(xiāng)。

近年來，隨著年歲漸長，身處異鄉(xiāng)的我時常會像張翰一樣起“莼鱸之思”，而我最為想念的乃是故鄉(xiāng)那碗晶瑩、鮮美的鯽魚凍。

小時候，為了改善伙食，父親會隔三差五去村東小河捕魚。等父親歸來時，我便急切地接過魚簍，里面的魚蝦、鰍鱔活蹦亂跳，惹得祖母的貍花貓上躥下跳。稍大一點的魚蝦，母親會用菜油煎至金黃，又或煮一鍋豐美的魚羹。小魚和小蝦清理干凈后，要么和鲊辣椒一起熬煮，做一道下飯的鲊辣椒糊小魚；要么曬干保存起來，農(nóng)忙時充當父親的下酒菜。至于個頭較大的鯽魚，母親會專門做成色香味俱全的鯽魚凍。

做鯽魚凍看似簡單，實則不易。第一步，要仔細去除魚鱗、魚腮，摘除鯽魚的內(nèi)臟和腹內(nèi)黑膜，然后清洗干凈。處理魚時不能把苦膽弄破，否則魚肉奇苦無比，難以下咽。第二步，將菜油倒入鍋內(nèi)，待油熱后放入鯽魚，再用文火慢慢煎至兩面微黃。煎魚時只能用小火，以免煎糊，翻魚時也要輕手輕腳，否則會把魚肉翻爛，不僅魚凍的品相不好，吃時還容易被魚刺卡住。第三步，倒入足量的水用大火燉煮，待鍋內(nèi)傳來“咕嚕咕?！钡穆曇?，就可放入蔥、蒜、姜、鹽和辣椒等調(diào)料，然后蓋上鍋蓋繼續(xù)用中火熬煮。辣椒以新鮮螺絲椒為宜，切成厚薄適中的圓形，母親放辣椒時喜歡紅綠各半，說這樣搭配魚湯才好看。十幾分鐘后，陣陣魚香從鍋里“鉆”出，開始時若有若無，片刻即成排山倒海之勢，這時再打開鍋蓋，魚湯已呈奶白色。第四步，將魚湯盛入大碗中，冬天時等到第二天清晨鯽魚湯就會結(jié)凍，觀之晶瑩剔透，食之清冽爽口，不啻人間美味。

舀一勺魚凍放入口中，初始只覺冰涼無比，慢慢地，魚凍開始融化，口腔里逐漸有了魚肉的香味，辣味與蔥蒜味緊隨而來，在口腔里“糾纏不休”?？v有萬般不舍，最后還是得一口咽下，慢慢回味，剩下的竟是一種沁人心脾的甜味。終是不滿足，又吃了一勺……不知不覺間，魚凍已減了大半。

到縣城上高中后，每個月底我都會回家取下個月的生活費，順便帶一點吃食。母親知我喜好，如果是冬天，便讓父親去河里捕魚，煮一鍋鯽魚湯為我補充營養(yǎng)，并備好兩瓶鯽魚凍，讓我?guī)Щ貙W校食用。

大學畢業(yè)后，我入伍去了南方，平素再難吃到鯽魚凍。后來，我也曾讓妻子從市場購回新鮮鯽魚，依法生煎、熬煮后置于冰箱急凍，入口卻再無兒時的味道。

如今，每每想起家鄉(xiāng)美食，我依然最戀那碗鯽魚凍，因為那味道中有魂牽夢縈的故鄉(xiāng)，更包含著父母深沉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