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忠尚 陳 琴
摘 要:屈原和李白的作品中都有許多關(guān)于神仙幻境的描寫,但二人所塑造的神話世界卻大有異趣。屈原所塑造的神話世界中,人鬼、人神是錯雜在一起的,而且具體生動、情態(tài)逼真、個性鮮明。而李白詩作中的鬼神形象,卻普遍表現(xiàn)得抽象模糊、神秘飄逸,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關(guān)鍵詞:屈原 李白 鬼神
我國浪漫主義詩歌先祖屈原和“詩仙”李白的詩,都在神仙幻境的表現(xiàn)方面有突出的成就,給我們留下了大量意象瑰麗、辭彩絢爛的篇章。在教學(xué)過程中,通過反復(fù)研讀這些詩作,筆者逐漸發(fā)現(xiàn)這二位詩人所塑造的神話世界大有異趣。把握了這些差別,有利于我們更深刻地領(lǐng)悟兩位詩人的風(fēng)格。對于這方面的差異,具體可從以下兩個方面來分析:
一、二者塑造的鬼神形象不同
屈原筆下的鬼神形象,大都具體生動、情態(tài)逼真、個性鮮明,具有神人合一的特點。這一特點,在其代表作品《九歌》中體現(xiàn)得最為突出?!毒鸥琛愤@一組詩是屈原集中表現(xiàn)神人思想的作品。有關(guān)它在鬼神形象刻畫方面的突出成就,蘭大教授張崇琛先生有這樣一段精辟的論述:
詩中塑造了一系列優(yōu)美的鬼神形象,如莊嚴(yán)的東皇太一、勇武的東君、婉約的云中君、嚴(yán)肅的大司命、哀怨的湘夫人、奔放的河伯、妖媚的山鬼等,無一不栩栩如生、親切可愛。這些形象。作為神,具有人的情態(tài);作為人,又是被神話和美化了的。
我們不妨以“山鬼”和“湘夫人”的形象為例作以分析。先看《山鬼》開頭:“若有人兮山之阿,被枇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寥寥數(shù)語,就勾畫出了一個貌似天真爛漫的少女山鬼形象,含笑的神態(tài)、裊娜的身姿、精妙的衣飾,是那樣逼真,明顯帶有世俗化的傾向。再看對“湘夫人”的描繪:“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美要渺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在這些詩句里,我們看到一個美麗多情的少婦,一番精心打扮之后,乘著小船,望穿秋水,等待夫君。這便是屈原筆下的湘夫人的形象。湘夫人的原型是傳說中為人們所熟悉的娥皇、女英,又被附麗為湘水配偶神,但就其纏綿、哀怨、期盼這些特征,很容易使人聯(lián)想到熱戀中的青年男女。因此,我們在這里看到的,不僅僅是一位人所敬仰的女神,而更多的是一位熱烈追求愛情的凄婉動人的現(xiàn)實女性形象。
相反,在李白的詩作中出現(xiàn)的鬼神形象,卻普遍表現(xiàn)得抽象模糊、神秘飄逸,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以其游仙詩《古風(fēng)》(五十九)為例來作以分析。
《古風(fēng)》(五十九)是李白描寫神仙幻境的主要作品,詩人一開始就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蓮峰插天、明星閃爍的奇妙的境界:西上蓮花山,迢迢見明星。詩人在恍惚間,看見了優(yōu)雅而飄渺的神女,并跟隨著她去拜見了仙人衛(wèi)書卿?!澳奚岩窂V帶,飄拂升天行。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邀我至云臺,高揖衛(wèi)書卿?!痹谶@里,寫到了兩個形象,一個是纖纖素手拈著芙蓉凌空飛行、寬廣長帶迎風(fēng)飄舉的玉女,一個是傳說中曾乘云車、駕白鹿去見漢武帝卻又失望離去的衛(wèi)書卿。這里的玉女只是一個美麗飄渺的身影,沒有具體的面容神態(tài),衛(wèi)書卿也只是一個概念化的影子,李白只是借他的故事暗喻自己不被重用的遭遇。我們能看到的只是其作為神的神秘飄逸、變幻莫測的特點,卻難以看到其作為人應(yīng)具有的個性情態(tài)。這正是李白筆下鬼神形象和屈原的大有異趣之處。
二、二者筆下的神人關(guān)系不同
屈原所營造的神話世界中,人與神是錯雜在一起的,沒有明確的分界。人可以自由來往于鬼神之間,與他們進行交流對話。如《離騷》中就有好多情景體現(xiàn)了這樣的特點。詩中寫了兩個世界——現(xiàn)實世界和由天界、神靈、往古人物以及人格化了的日、月、風(fēng)、雷、鸞鳳、鳥雀等所組成的超現(xiàn)實世界,而詩人則自由來往于這兩個世界?!俺l(fā)軔于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可以與鬼神直接對話,如寫詩人神游天界,叩門入關(guān)的情景,“吾令帝閽之開關(guān)兮,倚閶闔而望予”,這里,詩人迫切請求面見天帝,而那個守門人裝聾作啞、不愿開門的神態(tài),無不與現(xiàn)實生活中的情景息息相關(guān),令人讀來感覺到詩人不是在寫幻境而是寫生活中的所見所感。再如后來的“靈氛占卜”、“巫咸降神”等情節(jié)中,不管是靈氛、巫咸,還是天神、九疑眾神,都是那樣的善解人意,他們都同情“我”的遭遇,勸“我”早日離開楚國,另擇賢君。由此可見,屈原筆下的鬼神透露著濃濃的人情味,人與鬼神的交流顯得非常自然。
因此,在屈原的筆下,人可以把神當(dāng)作自我內(nèi)心情感宣泄的對象,人可以在與鬼神交流溝通中得到精神的慰藉。而李白筆下的神話世界里,鬼神形象卻顯得奇幻迷離、瞬息萬變,人與鬼神很難接近,人對神仙鬼怪只有可望而不可及的仰望,而不能與他們相互交流。
比如,在其典型的游仙詩《夢游天姥吟留別》中,就明顯有這種傾向?!昂?驼勫?煙濤微茫信難求”,詩作的開頭,就把讀者帶到了一個虛無縹緲、撲朔迷離的仙境中——“??驼勫?煙濤微茫信難求”,而天姥山就在這“云霞明滅或可睹”的仙境中。當(dāng)讀者剛隨著詩人的腳步“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時,卻突然發(fā)現(xiàn)“迷花依石忽已暝”,這里旦暮的變化何等倏忽!在暮色中,山中發(fā)生了驚心動魄的變化:“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霎時間,神仙出場了:“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仙之人兮列如麻”!這里,出現(xiàn)了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他們在那里逍遙自在,恣意歡樂,而詩人卻只能做一個旁觀者?!昂龌昙乱云莿?恍驚起而長嗟”,倏然間這一切幻境都消失了,詩人驀然驚醒,跌回現(xiàn)實,留在心里的只有深深的悵惘與失落。
由此看來,在李白的筆下,神鬼與人之間是有明顯分界的,人對仙境總是感到很隔膜,神仙鬼怪都是那么變幻莫測、稍縱即逝,人始終對其難以接近和對話。筆者認(rèn)為,李白筆下的這種神人關(guān)系,正是他一生那積極用世和消極避世這兩種思想激烈沖突的外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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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忠尚,陳琴 甘肅省會寧三中 730722)
現(xiàn)代語文(學(xué)術(shù)綜合) 2009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