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剛
(電子科技大學中山學院,廣東 中山 528402)
嚴復三善論中翻譯主體的現(xiàn)代闡釋*
李天剛
(電子科技大學中山學院,廣東 中山 528402)
嚴復的“信﹑達﹑雅”三善論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譯論翻譯主體的三位一體,突出了譯者的主體地位,而作者和讀者構成兩個邊緣主體,其翻譯客體涵蓋了原語和譯入語的兩個文本﹑兩門語言和兩種文化等諸因素。三善論觀照了現(xiàn)代譯論翻譯主、客體的統(tǒng)一,體現(xiàn)了翻譯活動中翻譯主體對客體的兼顧、轉(zhuǎn)化和會通。
嚴復;信;達;雅;主體性;現(xiàn)代闡釋
嚴復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杰出翻譯家和具有完整翻譯思想的近代翻譯理論家[1]。他首次提出比較完整的翻譯標準“信、達、雅”,這是他在翻譯理論上最大的貢獻,對中國譯壇產(chǎn)生深遠影響并且具有旺盛的生命力。長期以來譯屆對其翻譯標準從不同層面和視角進行闡釋,褒貶不一。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關于翻譯原則的論戰(zhàn)中就出現(xiàn)過針鋒相對的兩派?!绊樧g”派主張“寧順而不信”,當時的代表人物是趙景深;另一派主張“寧信而不順”,當時的代表人物是魯迅,他主張翻譯“以信為主,以順為輔”,反對順而不信。雙方各持一辭,各有側(cè)重,他們看似相爭相異,其實也有共通之處,即都承認“信”的重要。要“信”原作者、原著和原語文化,這樣譯者才能取信于譯入語讀者,施信于譯入語文化。所不同的只是對信度的把握程度。此外,“信”和“順”是“信”和“達”的變異,它們從來就是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任何形式的割裂都是片面的和錯誤的。本文超越以往相關爭議,站在現(xiàn)代譯論的視域回觀嚴復三善論中翻譯主體的三位一體。
嚴復在中國翻譯史上的巨大影響在于他對翻譯標準的厘定。他在《天演論》譯例言里發(fā)表他的“信、達、雅”三條標準,原文如下∶
“譯事三難:信﹑達﹑雅。求其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未譯也,則達尚焉。海通以來,象寄之才,隨地多有,而任取一書,責其能與于斯二者,則已寡矣。其故在淺嘗,一也;偏至,二也;辨之者少,三也?!g文取名深義,故詞句之間,時有所顛倒附益,不斤斤于字比句次,而意義則倍文本,不云筆譯,取便發(fā)揮,實非正法……
……此在譯者將全文神理融會于心,則下筆抒詞,自善互備。至原文詞理本深,難于共喻,則當前后引襯,以顯其意。凡此經(jīng)營,皆以為達,為達即所以為信也。
《易》曰:‘修辭立誠?!釉?‘辭達而已?!衷?‘言之無文,行之不遠?!吣宋恼抡?,亦即為譯事楷模。故信﹑達而外,求其爾雅?!保?]
所謂“信”,就是忠于原著,這是翻譯的起碼條件。堅持“信”的標準實質(zhì)上是對原作和作者的尊重。譯者有必要、有責任把原著信息﹑原作者的表達意圖乃至原語文化的精神實質(zhì)忠實而真實地傳出?!白g者將全文神理融會于心”,勢必要求譯者走進原著和作者的靈魂深處,走進原語文化的核心部分,抓住原作和作者的精神實質(zhì),做到彰顯深義又不悖原文。一般認為,嚴復為追求語言的“達”和“雅”而犧牲了“信”(即對原文的忠實),對這一問題應該有一個全面的認識,譯者應使譯文符合目標讀者群的審美理想。試想∶如果嚴復不察時局、不顧讀者、不觀照目標語言及其文化語境,盲目地求“信”,把一部《天演論》譯成一部生物學專業(yè)論文,如何能取“信”于讀者?讀者看不懂,不愛看,“雖譯猶未譯也”[3]??梢姡瑘猿帧靶拧钡臉藴室彩菍ψg文讀者的負責。嚴復的“信”超越了“字櫛句比”那種表面的僵硬的“信”,是對更高境界的“信”的追求,是形神兼?zhèn)涞摹靶拧?。嚴復不為譯文表面的“信”所束縛,所追求的是宏觀而整體的“信”[4]。
“達”為何意?嚴復在《與梁啟超書》中說∶“竊以謂文辭者,載理想之羽翼,而以達情感之音聲也?!保?]這里的“達”是“表達”﹑“傳達”之意。嚴復引∶“《易》曰∶‘修辭立誠?!釉弧谩o達而已?!敝械摹斑_”為“明達”、“通達”之意,就是把原文的內(nèi)容(意義、信息、精神和風格等)用優(yōu)雅得體的目標語順達地表達出來,使目標讀者能流暢地閱讀譯文、充分地理解原意和積極地參與譯文的意義構建和目標語的文化構建。嚴復認為“為達即以為信也”。為了取名深義,為達意義而不悖原文,為達情言志,必然采用通達快潤的表達。嚴復所追求的是“信”與“達”的統(tǒng)一,這種統(tǒng)一在于譯者的處心積慮地與原作者的對話以期達到默契與一致。譯者“要傳達一種比詞﹑句的簡單含義更高更精微的東西∶原作者的心智特點﹑原作的精神光澤”[6],需要譯者的卓越努力才行。
胡適說∶“嚴復的英文與古中文程度都很高,他又很用心不肯茍且……故能勉強做到一個達字。嚴復的譯書,在原文有文學價值,在古文學史也應該占一個很高的地位?!保?]可見胡適對嚴譯的“達”和“雅”還是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嚴復的“達”是“信”的升華,是譯者兼顧、會通主客體諸要素的結果。沒有對六因素的出色把握則不可能實現(xiàn)“達”;如果不是在兼顧、會通主客體諸要素“信”的基礎上形成的“達”,“達”則變得毫無意義。
從嚴復所引《論語》的“辭達而已”和“言之無文,行而不遠”的話來看,“雅”應當主要指文采,是譯作文學藝術價值的真正體現(xiàn)。顯然嚴復是把翻譯作為一種藝術來傾心創(chuàng)造的。嚴復的“雅”具體說來就是“用漢以前的字法﹑句法,用近世利俗文字?!睆哪繕苏Z文化語境的角度看,嚴復的“雅”實質(zhì)上又是吸引其吸引心目中預定的讀者雅的招徠術,因為漢以前的古雅文體為當時士大夫們所心折[8]?!八^‘信’是指為這樣的讀者準確傳達原作的內(nèi)容,‘達’是指盡量運用他們所習見的表達方式,‘雅’是指通過藝術地再現(xiàn)和加強原作的風格特色來吸引他們。吸引心目中預定的讀者——這是任何譯者所不能忽視的大事”[9]?!把拧闭且庀蜃x者的作用使然,是“達”的精髓所現(xiàn)。
在嚴復看來,理想的翻譯必須是信、達、雅三者的統(tǒng)一。以“信”為本,以“雅”為表,以“達”為其間紐帶,三位一體?!保?0]從現(xiàn)代譯論的角度來看,“信、達、雅”觀照了翻譯主客體的統(tǒng)一。
嚴復的“信、達、雅”還體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文化構建意義。他成功嘗試了用中國古典語言來溝通西方思想并希望通過他的譯作,傳播西方文明,并希望將其根植于中國當時社會,催化社會改良和進步。
傳統(tǒng)譯論認為嚴復多采用的“達旨”譯法是隨意增刪原著的“削鼻剜眼”的不嚴謹?shù)淖g法,曾造成許多原作信息和原語文化的缺失及處理原作與譯作﹑原語文化與譯入語文化關系的失衡。“信、達、雅”三善俱佳可能只被看作是翻譯的理想罷了。其實不然,在嚴復的翻譯中從不缺乏“信、達、雅”三善俱佳的神來之筆。比如嚴復的書名翻譯嚴謹且耐人尋味。嚴復的八大社會科學名著分別是赫胥黎(T.H.Huxley)的《天演論》(1897)(Evolution and Ethics),亞當·斯密(Adam Smith)的《原富》(1902)(An Inquiry into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斯賓塞(H.Spencer)的《群學肆言》(1903)(The Study of Sociology),約翰·穆勒(J.S.Mill)的《群己權界論》(1903)(On Liberty),孟德斯鳩(Baron de Montesquieu)的《法意》(1909)(L’esprit des Lois),甑克思(E.Jenks)的《社會通詮》(1904)(A History of Politics),約翰穆勒(的《穆勒名學》(1905)(A System of Logic),耶方斯(W.S.Jevons)的《名學淺說》(1909)(Logic the Primer)。八大名著的書名翻譯表現(xiàn)出嚴復的用心良苦。他通過翻譯,采域外之文萃,張中華傳統(tǒng)文化,用中國古漢語表達,賦予譯文和原著以新的內(nèi)涵,將中西文化熔于一冶,構建普世文化和天下情懷,形成中國近代文化別樣美麗的風景線,為中華文化增添新品,為后人提供了寶貴的精神食糧。
就其只言片語的翻譯也足以洞察其三善譯筆。比如天演之道∶causes of evolution;物競∶struggle for existence;天擇∶natural selection;天演∶evolution,cosmic process;物類宗衍∶the origin of species;存其最宜∶the survival of the fittest;自營∶self-assertion;克己∶self-constraint;清凈之理∶pure reason;愛力∶affinity;天造草昧∶state of nature;人功未施∶man’s hands had made no mark on it;施人如己所欲受∶let sympathy be your guide,put yourself in the place of the man towards whom your action is directed;and do to him what you would like to have done to yourself under the circumstances;勤∶industry;智∶intellectual capacity;忍∶tenacity;仁∶sympathy;天有和音,地有成器∶all the choir of heaven and furniture of the earth;勢如爭長相雄∶contended with one another;人事施于其間 ∶the intervention of man;好甘而惡苦,先己而后人∶to enjoy the pleasures and to escape the pains of life;厚人類之生∶to make society more efficient…in harmonious contrast with the cosmic process;精神強固∶means of enjoyment;與天爭勝∶in combating it等精彩譯例不一而足。
嚴復運用中國古典文論思想,吸收中國古代佛經(jīng)翻譯思想精髓,總結自己豐富的翻譯實踐經(jīng)驗,進行高度的理論概括和升華,鮮明地提出了“信、達、雅”翻譯原則和標準,這一著名的翻譯“三字經(jīng)”成為中國傳統(tǒng)翻譯的理論核心,是中國傳統(tǒng)翻譯思想的綱領?!靶拧⑦_、雅”三善論觀照了現(xiàn)代譯論翻譯主客體的統(tǒng)一,體現(xiàn)了翻譯活動中翻譯中心主體譯者和兩個邊緣主體原文作者與譯入語讀者就客體的原語、原著、原語文化以及譯入語、譯本、譯入語文化的兼顧、轉(zhuǎn)化、會通,是值得當今翻譯理論和實踐的借鑒。
[1][4][10]王秉欽.20世紀中國翻譯思想史[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4.
[2][8][英]赫胥黎.天演論[M].嚴復,譯.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1981.
[3]王東風.《天演論》譯文片段賞析[J].中國翻譯,2010,(5).
[5]王栻.嚴復集(第三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6.
[6][9]王佐良.嚴復的用心論[A].商務印書館編輯部編.論嚴復與嚴復名著[C].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7]賀麟.嚴復的翻譯[A].商務印書館編輯部編.論嚴復與嚴復名著[C].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責任編校:陳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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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4681(2011)06-0107-02
2011-09-06
李天剛(1966-),男,河南信陽人,電子科技大學中山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文學碩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翻譯理論及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