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明玄

(輔仁大學 中國文學研究所， 臺灣 新北市新莊區(qū) 24264)

論《史記·列傳》之編次

洪明玄

(輔仁大學 中國文學研究所， 臺灣 新北市新莊區(qū) 24264)

《史記》列傳之編次問題，自司馬貞始論之，其所疑者，在西南夷之安置，其他編章之順序則未嘗提及。然其所疑，千百載下，莫得其解。《太史公自序》自本紀以迄列傳之緣由，詳敘其始末，可以為一說。然所言乃概述著作內(nèi)容，于承先啟后之要素，未能提及，故論之者眾，亦難釋其疑。審司馬遷于《太史公自序》中所言，與《序卦》體例相同，在世家中亦可見司馬遷曾讀《序卦》，故其序言或受《序卦》之影響?！缎蜇浴穼ⅰ吨芤住妨呢苑謩e部居，不相雜廁，并在其間通過意義的引申排比，作為今本《周易》卦序之導(dǎo)言，于六十四卦之了解，有莫大幫助。司馬遷作自序，其體例與《序卦》同，皆是以陳一篇之旨，故其編次順序，亦可由列傳諸篇中得之。遍覽七十篇列傳，順序似無固定法則，然自時間編排看，而得其要旨；復(fù)審其文，則可以知太史公當有編排之內(nèi)在理路，而非“隨得隨編”。故于七十列傳中，尋其連續(xù)之因，以申相繼之理，得知在時序之外，或有以學風近似而相續(xù)之；或有事跡同類則串連之；或有處事相涉便貫通之；或有地域相近似故序列之。是皆可以見史公編排之妙趣，文中析七十篇，以察編次之理，試考史公之旨，以成一說。

《史記》；列傳；司馬遷；編次；順序；太史公自序

一、前言

司馬遷作《史記》，用意在于通過“原始察終，見盛觀衰”的方式，達到“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目的。其內(nèi)容則為本紀志帝王之興廢，表以年月為序，記諸侯之大事，書則明制度沿革，列傳乃敘賢德者、異行者、功于社稷者，及四方風土之民情。司馬遷首創(chuàng)通史之例，內(nèi)容包含天文地理，社會民情。賴《史記》之力，遙遠的歷史得以被記錄，不可考知者，皆通過《史記》而得以保存。今出土文物所志，與《史記》之內(nèi)容，實相互佐助，書面數(shù)據(jù)與地下文物，二者不能偏廢，據(jù)此可知司馬遷之功。今《史記》以記傳方式為主軸，成為后代正史之體例，是著史者之原始，此一家之言為后事史家之典范、楷模。

此著作前無古人，而后繼者未必同其功，故后人有諸多討論，在這當中對列傳編次的疑慮，更是有著許多的解釋。然而自唐代劉知幾《史通》以來，至清代趙翼《廿二史札記》，其論述多以為司馬遷于編排上并無特別的巧思，甚至以為司馬遷“隨得隨編”，如此將《史記》之光焰消損，以致蕩然無存。

察司馬遷于〈太史公自序〉中簡單描述一百三十篇的內(nèi)容，雖未有明確說明其安排的最終原則，但檢閱《史記》各體之首篇，除表起于三代，明其時序外，本紀始以《五帝本紀》、書起始于《禮書》，世家先舉《吳太伯世家》，列傳起首為《伯夷列傳》，其用意分明強調(diào)道德、禮讓的重要，以及凸顯“讓”這項美德。從各體的首篇可以知道，司馬遷是有意編列其順序，絕非以松散的態(tài)度，用隨得隨編的方式，來為他足以“藏之名山”的作品進行編輯的工作。是故有必要從《太史公自序》出發(fā)，自《史記》的體例著手，兼且探查其著作所效法之對象，以明司馬遷于列傳順序之理念和原則，如此才能有效地解釋司馬遷對七十列傳的編排，并解說其用意為何。

二、《史記》列傳的篇目結(jié)構(gòu)

《史記》的結(jié)構(gòu)組織分為五部分，共為十二本紀，十表、八書、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對于此數(shù)字的設(shè)定，前人多以陰陽五行、天人感應(yīng)的角度進行說解，是故司馬貞認為：

觀其本紀十二，象歲星之一周；八書有八篇，法天時之八節(jié)；十表放剛?cè)崾眨蝗兰冶仍掠腥?；七十列傳取懸車之暮齒，百三十篇象閏余而成歲。*[漢]司馬遷著、[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jié)正義《史記三家注》，(臺北市：七略出版社，1991年)，頁1364。按：文中凡引用書目重出者，先著其作者、出版項目，而后僅示其書名以及頁數(shù)，以省篇幅、字數(shù)。

司馬貞以為五體乃司馬遷有意符應(yīng)于天道，不僅司馬貞如此看待，在同樣的學術(shù)風氣環(huán)境下，唐代的張守節(jié)亦是以此種角度進行詮釋：

本紀十二，象歲十二月也。作表十，象天之剛?cè)崾眨杂浄饨ㄊ来K始也。作書八，象一歲八節(jié)，以記天地日月山川禮樂也。作世家三十，象一月三十日，三十輻共一轂，以記世祿之家、輔弼股肱之臣忠孝得失也。作列傳七十，象一行七十二日，言七十者舉全數(shù)也，余二日象閏余也。以記王侯將相英賢，略立功名于天下可序列也。合百三十篇，象一歲十二月及閏余也。[1]14

司馬遷《太史公自序》有言：“二十八宿環(huán)北辰，三十輻共一轂，運行無窮，輔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盵1]1380說明司馬遷確實有意將天道與人道合而為一，統(tǒng)一論之。只是司馬貞與張守節(jié)的解釋，似乎在為數(shù)字找尋一個詮釋的出口，未免過于其實，而顯得不真確了。然而唐代學風對于難解的數(shù)字，多以讖緯的方式解釋，司馬遷的刻意為之，確實使后來得司馬貞、張守節(jié)從而討論，亦是對《史記》的一種解釋。

排除七十篇的數(shù)字思維，直接面對列傳的編排方式，可以看到，司馬遷并不全然用時代的順序來編排人物。即以伯夷事跡論之，作為列傳之始的《伯夷列傳》，前人論之甚詳，據(jù)日本學者今鷹真指出：“堯、舜把自己所持的權(quán)力讓給有德的臣下；太伯、伯夷則放棄了本該屬于自己的權(quán)利。這些人物被置于‘本紀’、‘世家’、‘列傳’的首篇的位置，而且他們的讓位行為被強調(diào)、被頌揚，這些都不能認為是偶然的。”[2]說明司馬遷有意將伯夷從列傳諸人中提出，就是要強調(diào)其“讓”的精神，或有進于世道。唐人不察其意，遂將老莊置于伯夷之前，是犯以今慮古之失，而不得司馬遷的真。既然各體之首實有其獨特意旨在里頭，那么其內(nèi)容的順序又是否能見司馬遷之巧思？

察司馬遷于《太史公自序》中，對于七十列傳的編排順序，有其自己的一套解釋，其原文說道：

末世爭利，維彼奔義；讓國餓死，天下稱之。作伯夷列傳第一。晏子儉矣，夷吾則奢；齊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傳第二……維我漢繼五帝末流，接三代業(yè)。周道廢，秦撥去古文，焚滅詩書，故明堂石室金匱玉版圖籍散亂。于是漢興，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為章程，叔孫通定禮儀，則文學彬彬稍進，詩書往往間出矣。自曹參薦蓋公言黃老，而賈生、晁錯明申、商，公孫弘以儒顯，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靡不畢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續(xù)纂其職。曰：“于戲！余維先人嘗掌斯事，顯于唐虞，至于周，復(fù)典之，故司馬氏世主天官。至于余乎，欽念哉！欽念哉！”罔羅天下放失舊聞，王跡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衰，論考之行事，略推三代，錄秦漢，上記軒轅，下至于茲，著十二本紀，既科條之矣。并時異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禮樂損益，律數(shù)改易，兵權(quán)山川鬼神，天人之際，承敝通變，作八書。二十八宿環(huán)北辰，三十輻共一轂，運行無窮，輔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義俶儻，不令己失時，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傳。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序略，以拾遺補蓺，成一家之言，厥協(xié)六經(jīng)異傳，整齊百家雜語，藏之名山，副在京師，俟后世圣人君子。第七十。太史公曰：余述歷黃帝以來至太初而訖，百三十篇。[1]1376-1381

司馬遷從《伯夷列傳》第一到《太史公自序》第七十，這七十篇皆有簡單的說明，對于其中的內(nèi)容有著很簡要的敘述。然在諸多列傳中，就屬《太史公自序》的篇幅最長，以其文為全書之總綱，故于此論之甚詳。在文章中特別說明了漢代興起的因素、太史公的根據(jù)源流，以及太史公一職的相關(guān)工作內(nèi)容，最后簡明扼要地說明《史記》之五體組成，和設(shè)計時所依循的思想。

思考其中的設(shè)計，與《序卦》有著極為相似的結(jié)構(gòu)，其組成模式皆為相續(xù)不斷。唯《序卦》所列卦序，是卦與卦緊密連接，通過前后兩卦的卦名及其引申意涵，作為上下聯(lián)結(jié)的要素。僅因上經(jīng)、下經(jīng)之別，故于敘述上有所偏重，其內(nèi)文如下：

有天地，然后萬物生焉。盈天地之間者唯萬物，故受之以屯。屯者，盈也……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禮義有所錯。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恒者久也……有過物者必濟，故受之以既濟。物不可窮也，故受之以未濟終焉。[3]

《周易》的卦序并非自《易經(jīng)》初設(shè)而固定，在出土文獻馬王堆帛書《周易》中，其卦序與今本《周易》明顯有別。馬王堆帛書的抄定時間約在秦末漢初，劉邦即位以前，將帛書與今本《周易》相較，可知現(xiàn)今卦序是由漢初研究者所整理?！缎蜇浴穼⒘呢载悦囊饬x，作為前后聯(lián)結(jié)因子，以達到承先啟后的作用，使六十四卦各有含意，又不致使卦與卦之間產(chǎn)生分離的現(xiàn)象。

司馬遷生平最喜孔子，于其《史記》之作，亦是仿孔子之著春秋，欲以查明世變?？鬃油砟晁枷氤墒欤渥钪亟?jīng)典在《易》，有“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之語，司馬遷承其思想，于《史記》中當可見其蛛絲馬跡?！短锞粗偻晔兰摇分兴裕骸疤饭唬骸w孔子晚而喜《易》?！兑住分疄樾g(shù)，幽眀遠矣，非通人逹才，孰能注意焉？’”此明孔子好《易》之由。然讀《易》首重為何，司馬遷又在《孔子世家》中說明：“孔子晚而喜《易》?！缎颉贰ⅰ跺琛?、《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shù)年，若是，我于易則彬彬矣?！彼抉R遷論《易》，其意首重者在《序》，以《序》為眾卦之所本，以達提綱挈領(lǐng)之要?？偞耍员R文弨語以結(jié)之曰：

《太史公自序》，即《史記》之目錄也。班固之敘傳，即《漢書》之目錄也。古書目錄往往置于末，《淮南》之要略、《法言》之十三篇序皆然，吾以為《易》之《序卦傳》，非即六十四卦之目錄歟？史漢諸序，殆仿于此。[1]1365

此即前人已將《序卦》與《太史公自序》相提并論之明證。究察《太史公自序》細言諸篇意旨，其目的與《序卦》相同，都是用來作為全書之總綱，以及揭示各篇、各卦的微言大義，而達到快速告示文章內(nèi)容的效用。以簡單的幾句話說明創(chuàng)作原因，并總結(jié)各篇要義，此即《太史公自序》各述篇旨之因。此皆可謂司馬遷學習《序卦》的結(jié)果。

三、《史記》列傳前四十九篇之思想聯(lián)結(jié)

在了解司馬遷于《太史公自序》中，為七十列傳所作的編次，其來源與《序卦》有極大的關(guān)聯(lián)性，再觀察《太史公自序》，可以發(fā)現(xiàn)文中雖然簡述編輯想法，但各篇聯(lián)結(jié)卻難有明確的說明，致使編次問題從古至今多有討論，學界卻也沒有結(jié)果。從司馬遷的編輯狀況來看，列傳所論述的人物，多數(shù)篇章不限一人。司馬遷為使人物傳記篇幅簡省，不致漫汗無際，故以三種方式進行寫作：一為“專傳”，即一人一傳，如《伯夷列傳》是也。不過在伯夷之后，司馬遷的安排看似雜亂無章，此是因為“合傳”、“類傳”之故，或以時代大抵相同，如《樗里子甘茂列傳》；抑或是生平事跡相近，如《扁鵲倉公列傳》是也；或有同類型的人物合為一傳者，若《刺客列傳》，后二者打亂了時代上的編排，讓司馬遷于列傳的順序，似無明確的時間規(guī)律。

此外，司馬遷于寫作時，又有“附傳”之例，于創(chuàng)作時大量說明主要人物，另附次要人物于一傳之中，以作為人物之補述，不使人各一傳，此即《老子韓非列傳》之附莊周、申不害是也。因為有這樣的編輯原則，這讓《史記》編次的理解變得極為不易，因一傳之中有諸多人物，而使其焦點模糊，造成上下難以串連，于是司馬遷舉其要者列于標題，并在《太史公自序》中說明一文之首要人物。即以《老子韓非列傳》為例，《太史公自序》言：“李耳無為自化，清靜自正；韓非揣事情，循勢理，作老子韓非列傳第三?！睂Υ耍竹o表示：“以孟、荀冠于淳于之徒，尊吾道也。以莊周附于老子，以申不害附于韓非，別異端也。”[4]149此說明附傳有其用意，非僅是列位于后。

不論合傳、類傳、附傳于《史記》中的安排如何，司馬遷于《太史公自序》中所陳述的順序，是以主要討論者為圭臬，故于傳中所出現(xiàn)的附屬人物，并不影響其編次的序列。此外，對編次的討論，尚有朱東潤認為：

大要自四十九篇以上，諸篇次第皆有意義可循，自五十篇以下，中經(jīng)竄亂，始不可解，余意史遷作傳，共分五組，先秦以上一也，秦二也，楚漢之間三也，高惠文景四也，今上五也。其間段落，當與諸表相當。[4]149

此論以為前四十九按照時間為順序，后二十一則規(guī)矩難明。細究其中的安排，確實可以發(fā)現(xiàn)司馬遷有著時間上的排序，朱東潤以時為序，分而為五，然本文從其細，則于四十九篇中列之為八，欲在司馬遷的安排中究其內(nèi)在理路，姑循序漸進以申其義例，試從兩部分系聯(lián)其相續(xù)之因，先之以前四十七篇，后則自韓長孺至太史公事，為二十三篇，以析其貫串之理。

從《伯夷列傳》到《仲尼弟子列傳》，計有七篇，此為上古時期至春秋之總結(jié)，時代屬于最早。以《伯夷列傳》起始，實重德行之名于世，可輔助世道人心，與《五帝本紀》、《吳太伯世家》用意相同。其后《管晏列傳》，“齊桓以霸，景公以治”，并且管仲于當時的評價有“語曰：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司馬遷對晏嬰的評價是“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甚至“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zhí)鞭，所忻慕焉”。此二人相齊，幾使齊國進至于王，雖終不可得，一霸一治，亦有進于世道，故列于后。續(xù)以《老子韓非列傳》，管仲之著作，乃法家之代表，故其后明道家，用以表示道法的關(guān)系極為密切，此乃學術(shù)路徑相近，故接續(xù)言之，對此呂思勉說：

古人著書，多不自言其例，而后人評騭，則有非先通其例，未可輕易下筆者，前已言之，讀此篇亦宜知此義。即如老子韓非同傳，安知史公所據(jù)材料本然。果然，則因仍舊文，不加改削，即史公之義例。評其不改舊文之得失則可，議其老韓之同傳之類則非矣。及為此篇，為史公自作，而名法之學，原出道家，合為一篇，安知不正有深意？未能審諦先秦學術(shù)流別，談遷宗旨所在，又安可輕加評論乎？[5]

故老子韓非之同傳，以法出于道。而管仲事后接續(xù)老子，于管仲傳中可知，司馬遷總結(jié)管仲之政治手段，有“故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盵1]851此與同于《老子》“將欲取之，必固與之”[1]851，此二人思想相接，故后于管仲。

《司馬穰苴列傳》列于老子韓非之后，蓋以其為兵家故。韓非之思想，司馬遷稱之“慘礉少恩”，察穰苴之斬莊賈以徇三軍，三軍為之振栗，豈不與韓非同？而《孫子吳起列傳》，司馬遷言“與道同符”，是連接于老子韓非；列于司馬穰苴之后，乃兩家皆以兵法傳世，咸為兵家，故二者相系。此一系俱因?qū)W術(shù)路徑相似，或行事作風相仿，故相連貫。伍子胥于其后，以《孫子吳起列傳》中之記孫臏者多，是孫武之孫為孫臏，孫臏受刑而能復(fù)仇，此亦與伍子胥之“棄小義雪大恥，名垂于后世”[1]875者同，故二文相接。其后繼以《仲尼弟子列傳》，則以孔子弟子為眾，總春秋之業(yè)，并為后世經(jīng)籍之傳授者，故敘仲尼弟子，可謂于列傳之中，終春秋之事。

在春秋之后，時代更迭為戰(zhàn)國，七雄相繼興起，而一統(tǒng)于秦。是故自《商君列傳》至《范雎蔡澤列傳》，此中有十二傳者，為戰(zhàn)國中與秦國相抗衡之人物，始于商鞅而終于范雎蔡澤者，明自肇基于富強，而終于統(tǒng)一有功者也。秦朝之業(yè)始于孝公之用商鞅，故始以商鞅，史公曰：“強霸孝公，后世遵其法?！贝簯?zhàn)之際，思想家用事者，多以法家、兵家為尚，以其時薄于道德也，故伯夷后列管仲、韓非等，此每況愈下，借排序以倡道德、諷巧詐。戰(zhàn)國亦然，故商鞅前有仲尼弟子，其意蓋為終于春秋之事，亦為后文贊道德之始，商鞅為戰(zhàn)國初法家人物，亦如管仲之列于伯夷后，雖其上不能王君王，下不能保其身，然使所仕之國有霸天下之勢，二者類也。

商鞅后有蘇秦、張儀。蘇秦以縱橫術(shù)力抗強秦，然終受惡名以死，天下共笑。此勢稱一時，卻不能得善名，似于商鞅，是二者相續(xù)之因。張儀繼蘇秦后，二人同學于鬼谷子，張儀才智較蘇秦為勝，二人縱橫相抗，故以是相系。且張儀仕于秦，置于此啟后來秦國名將樗里子、甘茂之事，于次序善于張先蘇后。史公言“秦所以東攘雄諸侯，樗里子甘茂之策”[1]1377，故在張儀后，二者齊力奉秦，連類排比。后繼穰侯、白起王翦亦然，咸是秦國名將，唯其序則次以時間先后。于秦國名將后，續(xù)以孟子荀卿者，據(jù)日人研究以為：

夫子春秋之教，一變?yōu)閲佬炭练?，衛(wèi)鞅之所以次弟子傳也；再變?yōu)榭v橫之說，蘇張樗甘之所以次商君也；三變?yōu)閼?zhàn)勝為利以并吞為功，諸將之所以次游說也。承于教變之后，復(fù)能說堯舜周孔之道，孟子所以接白王也。[1]943

于戰(zhàn)國之時，史公之次序似有此遠慮，而于其中編排，知利之誘人，見于諸將戮力而求，其以為史公承夫子之教而著史，自伯夷為列傳始亦可知，是以仁愛為本，利益為末，故有此之說。孟子后為孟嘗君者，《孟子荀卿列傳》所論諸人，皆游學于齊，見齊國學術(shù)之豐，雜而不一，與孟嘗君之養(yǎng)士相近。四君子之相繼，不以時間為序，史公于孟嘗君言“傾天下之士”，于平原君則為“故爭相傾以待士”，此稍有轉(zhuǎn)折，乃承孟嘗君而言者。魏公子信陵君傳文稱之“傾平原君客”，則明言接續(xù)于平原君；春申君處史公則言“招致賓客，以相傾奪”。此四者皆為養(yǎng)士之名家，故連相模擬。春申君活躍于秦昭王時期，范雎蔡澤亦因秦昭而見用，故置于此間，考史公于贊中說：

范雎、蔡澤，世所謂一切辯士，然游說諸侯，至白首無所遇者，非計策之拙，所為說力少也。及二人羇旅入秦，繼踵取卿相，垂功于天下者，固強弱之勢異也。然士亦有偶合，賢者多如此，二子不得盡意，豈可勝道哉？[1]984

即以此諷四公子之用人，雖有賢士，亦不能盡收于帳中，而使入于秦，秦終得天下，即以能用人而成大業(yè)也，而四公子各以臣子身份養(yǎng)士，而不能致君主之信任，故春申君之敗，功高震主則不能成天下之勢。范雎，魏人也；蔡澤，燕人也，而后為秦使燕，至始皇帝時。蔡澤之事與燕相涉，故后置樂毅，此即以事跡相近而排比。

自《樂毅列傳》至《屈原賈生列傳》間五傳，其內(nèi)容乃是說明六國中的賢臣良將。其首為樂毅，在于前一傳中蔡澤乃由燕入秦，復(fù)入于燕甚久。樂毅則為由魏入燕，以為亞卿。文后有樂乘、樂閑入于趙，故其后有廉頗藺相如事。此二傳人物皆在一時，廉頗為趙伐齊，與樂毅同，復(fù)破燕國，使樂閑入；藺相如與廉頗善，故合為一傳，上下可承續(xù)也，廉頗藺相如二人之名，相得益彰。后置田單傳，以田單之破樂毅，使樂毅入于趙者，田單也，故置后以明因果。，其間序列以事跡相涉，又復(fù)以明因果關(guān)系，是不可不然。田單，齊人也。魯仲連以齊人布衣，至與諸將相抗，處義鄙利，以事與田單相接，故田單傳必在魯仲連傳前。此上下相續(xù)之不可改也?！肚Z生列傳》者，事以屈原為主，瀧川資言以為屈原時代在魯仲連、呂不韋間，故置傳于此。

自呂不韋后，以至蒙恬，其間四傳，俱與始皇帝同時人也，其人之所為，皆成始皇之業(yè)，故為一類。呂不韋稍晚屈原，又為始皇仲父，位極人臣，權(quán)傾一時，乃始皇統(tǒng)一前之首要人物。刺客傳首重荊軻，其篇幅、內(nèi)容皆勝其他四人，是史公所欲言者在荊軻。刺秦不成，而后始皇統(tǒng)一六國，是時代之大事，故次于呂不韋，明一成之者，一違之者，不答，而后成之。刺客后繼李斯，乃統(tǒng)一前后之重要文臣，史公言：“能明其畫，因時推移，遂得意于海內(nèi)，斯為謀首?！盵1]1377即意于此也。蒙恬亦然，秦并天下，使蒙恬驅(qū)戎狄、收河南、筑長城、制險塞，亦功于秦朝，故置于李斯后，明文武乃治國之道也。至此為一朝之亡，史公贊曰：“夫秦之初滅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傷者未瘳。而恬為名將，不以此時強諫，振百姓之急，養(yǎng)老存孤，務(wù)修眾庶之和，而阿意興功，此其兄弟遇誅，不亦宜乎？”[1]1048此乃惡功利之害于人也，復(fù)言德之要、利之弊呂不韋尚能得人，使諸侯之士爭入于秦，而始皇之末，爭利交相伐戰(zhàn)，故國祚為短，是以蒙恬傳諷之。

始皇既歿，秦朝滅亡，天下復(fù)亂，于秦漢間有眾人爭國于世，張耳陳余者，本為刎頸交，“極據(jù)國爭權(quán)，卒相滅亡，何鄉(xiāng)者相慕用之誠，后相倍之戾也？豈非以利哉！”[1]1055是承蒙恬之事，示利之害人深也，幾使兄弟同行路。魏豹彭越傳亦然，二人俱雄踞一方，然“懷畔逆之意，及敗，不死而虜囚，身披刑戮”[1]1058，為利而禍及于身，此史公欲誡人耳。黥布初有淮南地，畔項羽、入韓王，稱霸一方，然畔于漢，而后見醢。此數(shù)人者，興于楚漢相爭，漢朝初定，懷有二心而為戮。此三者利益害人，深淺有別，是先重而次，然其勢力則由淺及深，以至于黥布之王一方而后反。韓信本無勢力，附漢王而得淮陰侯，亦畔而見殺。

自韓信始，人皆為漢所使，所有勢力者，乃漢王與，而非項王授。韓王信、盧綰二人，與匈奴友善，親附其力以畔漢，遂同傳。置諸淮陰侯后，以其反晚于淮陰侯，故后之?！短镔倭袀鳌肥鎏锸献迦?，終以田橫事。其人雖叛，亦有自知之明，而歸海島。奉詔而臨長安，與賓客自剄而死，史公慕“田橫之高節(jié)，賓客慕義而從橫死，豈非至圣，余因而列焉”，故置于二傳之后，以啟后來賢相良臣，而承上二傳之反叛者。自《張耳陳余列傳》迄于《田儋列傳》，為數(shù)六篇，其人皆漢初臣民，而后叛漢者，史公序列之，以明其過。

漢之良將賢臣，史公首列樊酈滕灌四人，終于季布欒布二人，其間共有六傳。漢之興，賴良將定天下，然前三傳之以國反，故次之以續(xù)前所列諸人。“樊酈戰(zhàn)功多，滕灌次之”，此四人以武力佐劉邦定天下，承以上諸傳順序，司馬遷敘事之理，首重道德以濟天下，其后社會之壞以法家兵家者出，則仁愛之心減，故文武接續(xù)而言。于天下一統(tǒng)之時，則武治為先，蓋馬上可定天下，理天下猶須文治也，故此后接續(xù)以《張丞相列傳》、后為《酈生陸賈列傳》，前者定天下之律歷，一者安天下于戰(zhàn)陣之中，意在文治之不遜于武略，文武之道不可偏廢也?！陡咦婀Τ己钫吣瓯怼分醒裕骸肮耪呷顺脊τ形迤罚詮粤⒆趶R、定社稷曰勛；以言曰勞；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積日曰閱?！盵1]338以此分五等，判高下。樊酈滕灌四人，有定社稷之功，張丞相以言定社稷則次之，酈生陸賈之業(yè)，晚于張蒼，故又次之。傅靳蒯成三人，以用力于國家，次位列第三等。劉敬叔孫通“明朝廷禮，次宗廟儀法”，明君臣之職等，訂宗廟之儀法，贊曰：“劉敬脫挽輅，一說建萬世之安，智豈可専耶？叔孫通希世，度務(wù)制禮，進退與時變化，卒為漢家儒宗?！盵1]1116是可知二人制禮，以使天下從。其后設(shè)《季布欒布列傳》，此二人也，一言以正邦國免于危亂，雖于刑戮、為人奴，亦可不死，則其位稍卑，而有功于上，故續(xù)置之。

前列數(shù)人乃高祖時入文景者，此下諸人皆涉文、景二朝，是司馬遷于此專就文景人物立傳，作者七篇，自袁盎鼌錯至魏其武安事也。首列袁盎鼌錯者，此二人為國家籌劃萬年之計，故史公序曰：“敢犯顏色，以達主義。不顧其身，為國家樹長畫?！苯杂髦T侯地，終不達。置于季布欒布后，蓋以此二傳傳主，皆能直言犯主，抗顏自立，事類頗同，然一者成其事，一者毀其身。此時代之大事，鼌錯削地不成，招七國至，實漢家之危，故先立傳，以之此乃大事之際。后文續(xù)以《張釋之馮唐列傳》，其意略同。張釋之執(zhí)法嚴明，數(shù)逆皇帝意，依法行事，馮唐亦然。史遷合傳，意在顯揚剛強正直之品德?！度f石張叔列傳》中，皇帝賜食石奮，其“稽首府伏而食，如在上前”。御史大夫張叔“專以誠長者處官”。此二篇上下相接，乃互補其精神也[6]。后文之傳田叔，以其“守節(jié)切直，義足以言廉，行足以厲賢。任重權(quán)，不可以非理撓”。故其人亦賢，以置于此。再續(xù)以《扁鵲倉公列傳》，倉公“齊中稱其廉平”，又文帝時有肉刑，因倉公事而廢除之，去刑就禮亦孔子之思想，故史公贊之。扁鵲事似倉公，而此篇主倉公，故置于此，不與戰(zhàn)國事接。然贊中說道“老子曰：‘美好者，不祥之器?！贝藛峭蹂ㄊ?，其“能薄賦斂，使其眾，以擅山海之力”。有山澤魚鹽之利，然終“爭技發(fā)難，卒亡其本；親越謀宗，竟以夷隕”。亦符于老子言也。故《太史公自序》中，吳王濞事后為“吳楚為亂，宗屬唯嬰賢而喜士，士鄉(xiāng)之率師，抗山東滎陽。作魏其武安列傳”[1]1378。吳楚之亂，由魏其定之，是以鎮(zhèn)之于事發(fā)之后。而魏其事與武安、灌夫相涉，故合為一傳。至此有四十七傳也。

四、《史記》列傳后二十三篇之思想聯(lián)結(jié)

《史記》列傳七十篇，前人疑前四十九篇者少，蓋多以時相續(xù)、以類相從，故疑者鮮矣。然后二十一篇，論者數(shù)家，古者以為無次序多，有次序少。前所述四十七篇，略申其相繼之理，是有其必然、當然之要素。至第四十八篇為《韓長孺列傳》，終于《太史公自序》，亦有承繼之由，古者不一一論之，今述其要，以明太史公之意。

韓長孺之列于魏其武安侯后，蓋其事跡若此二人，俱志于漢而抗吳楚，故傳中首述之。下啟李廣、匈奴二文者，是漢廷自此有應(yīng)匈奴策。韓安國意在和親，而眾臣親附，終使?jié)h人免于戰(zhàn)禍。此顯史公厭戰(zhàn)之心，亦譏王恢之啟戰(zhàn)端，實不智。然匈奴來戰(zhàn)，不得不備，是以接李廣。其下編次，嘗有研究者論之，瀧川龜太郎以為：

本紀世家，皆有次序，列傳亦豈隨得隨編者乎哉？必當有次序。李廣衛(wèi)青霍去病，皆事涉匈奴，趙氏既知之矣。西南夷傳，前有公孫弘，后有司馬相如，一欲罷之，一欲開之，事亦相涉。循吏傳后敘汲黯鄭當時者，以二人亦循吏也。[1]845

李廣、衛(wèi)青霍去病之夾匈奴者，蓋前者制匈奴，后者制于匈奴也，瀧川龜太郎論之曰：“其上承韓安國傳，下接匈奴傳者，以見北邊非將軍不可寄管鑰，惜其不善用之也?！庇滞貘Q盛以為衛(wèi)青、霍去病二人：“其人本庸猥，用兵制勝，皆竭民力以成功，豈真有謀略？”故此間次序之嚴謹如是，編次實寄托史公微言大義，豈可有疑，而得不慎于此乎？《平津侯主父列傳》中，亦論及匈奴事，然更多述及對西南夷之策，于是瀧川龜太郎稱：“偃等三人，皆以文辭進，皆以伐匈奴通西南夷為非，其事相涉，此所以與平津同傳，觀次諸衛(wèi)霍兩越諸傳間，可以知史公之意也?！盵1]1214故平津侯主父事必置于衛(wèi)青霍去病后、邊境諸傳前也。

公孫弘、司馬相如傳間，有四夷傳，此趙翼所疑，然瀧川龜太郎已有解釋，是罷之開之有別。南越傳先于東越，以其封侯早于東越也；東越南越，位置相近，故相續(xù)之。自南越始，其述方位南東北西南，是一循環(huán)，此蓋有深意焉。此后而有司馬相如傳，即意在開西南夷以利漢朝。續(xù)而為淮南衡山傳，所置于此，乃上下皆辭賦家，是以系聯(lián)。故淮南衡山下之編次，汪之昌有論曰：

《淮南衡山王傳》，敘長與安先后召集無行之士，稱說神仙，鋪張著作，何莫非相如輩所優(yōu)為?！顿潯费浴扒G楚僄勇輕悍，好作亂，自古記之”，然則治以奉法循理之吏，其庶幾乎！以循吏次《淮南衡山王傳》后，殆謂以強藩之習于惡，不如循吏之善其后歟！汲黯治官理民好清靜，鄭當時廉不治產(chǎn)業(yè)，儼然古循吏風?！度辶謧鳌窋⑽涞劢I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當日制詔廷議，似有意于崇文治。然《酷吏》一傳，在武帝世者尤多，敘云：“言道德者溺其職”，明謂非儒者所能勝任愉快。次以《大宛》傳，則張騫始發(fā)其謀。先后相次，亦見武帝與之治民于內(nèi)者，無非武健嚴酷之吏，其奉使于外者，鑿空之輩之外，抑亦妄言無信之徒，而明天人通古今者，故未嘗與其選也。就諸傳而論，或先或后，編次之有無義例昭昭已。[4]143

此論詳述自淮南衡山，以至《大宛列傳》，知史公編次有其見地，絕非隨手排序而已?；蛞灾煤竺髦斡谇耙?，或以列前示啟來者也，要皆為當然必然之序，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大宛國有寶馬，武帝好之，嘗發(fā)兵襲取，不有善終，是使社會動亂。于《大宛列傳》可見社會之變化，游俠亦然，是大宛后續(xù)以游俠?！队蝹b列傳》首以韓子“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而太史公又曰：“今游俠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阨困，既已存亡死生矣?！盵1]1317知游俠人物確為社會之必然現(xiàn)象，不可廢絕，史遷舉其善者，明此等布衣，實優(yōu)于無能之政治人物，故置之于《佞幸列傳》前?！敦伊袀鳌酚小爸V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虩o虛言。非獨女以色媚，而仕宦亦有之”[1]1322，即是民間之游俠，與朝中之佞幸做對比，游俠有勢力而無其位，佞幸則以色得遇，故史公譏之。佞幸以美顏而得寵，滑稽以善道而在朝，二者皆技能之士，然滑稽能有益于朝政，此等人“談言微中，亦可以解紛”，即其才也。

以類相從者為傳，有刺客、循吏、儒林、酷吏、游俠、佞幸、滑稽、日者、龜策、貨殖諸傳。前四者，因所重有異，故無得依序相列于后。后六者相序之理，以皆為一技之長者，或聞名于世、美顏善道，占候龜卜，實其技也，是敘于末。察滑稽人物，以微言解紛，日者、龜策，則以神秘難解者，作陰陽讖緯之言，漢代經(jīng)學多有此類，此即學術(shù)風氣之反映。讖緯之旨在抑君王之權(quán)利，毋使逾越。蓋八書中有《歷書》、《天官書》、《封禪書》，事涉于占候，唯其文或非太史公作，故難以考論。類傳之終以貨殖，與八書之有平準一般，其為“表里之文”，蓋譏實君重利輕義，務(wù)于下流，故言：“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漢代行鹽鐵、酒酤、均輸，以富帝王國家，然與民爭利，從事于最下，此史遷之不屑，故《平準書》正文亦止于“亨弘羊，天乃雨”，即其意也。于《太史公自序》，則總其全書，述著作意。古籍序置于后，史遷從之，是為列傳第七十。

五、結(jié)語

歷來研究《史記》編次，多以為列傳順序不可知，故有司馬貞、趙翼斥其序之費解。終無一人試申引全文、爬網(wǎng)全書，以究其編排之由。今試從前人研究基礎(chǔ)，而后探查《史記》編次之由，或征引其文、或引申其意，望不失史公之旨。自伯夷以下，以迄《太史公自序》，計有七十篇，試以時間為序，斷作七份，分別為：一、春秋以前；二、戰(zhàn)國時期*此中又可細分為三大部分，一為秦王朝勢力的奠基者，始于商君，終于白起王翦；二是諸侯中與秦王朝分庭抗禮之人，自孟子荀卿，至春申君；三乃六國之賢臣良將，起于樂毅，迄于屈原賈生。；三、秦始皇時期；四、楚漢之間；五、漢高之際；六、文景之時；七、武帝時代；八、諸類傳。

于時代順序下，或有以學風近似相續(xù)者，若老子韓非后，續(xù)以司馬穰苴等；或有事跡同類串連者，如張耳陳余事后，則為《魏豹彭越列傳》等人物；或有處事相涉貫通者，此即《李將軍列傳》后接續(xù)匈奴、衛(wèi)青霍去病事之理；或有行事地域相近似者，則范雎蔡澤事后為《樂毅列傳》，皆以燕國故也。

司馬遷編次列傳之例不一，密隱其思于諸法之中，故蹤跡難覓。然謂太史公編次龐雜無序，以此觀之，《史記》列傳之順序，必有其內(nèi)在理路可循，然其跡隱于列傳諸文之中，不細索之，則不可得也。今試就各傳文中可系聯(lián)者，以貫上下諸文，考論其序，或有補于編次之研究，以發(fā)史公七十列傳排序之意。

[1][漢]司馬遷.史記會注考證·論史例[M].[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jié)，正義，[日]瀧川龜太郎，考證.臺北：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1993：14.

[2]今鷹真.關(guān)于《史記》的編次[M]//司馬遷與史記論集：第3集.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6：191.

[3][宋]朱熹.周易本義[M].臺北：華正書局，1975：429-437.

[4]張大可，安平秋，余樟華.史記集評[M].北京：華文出版社，2005：149.

[5][唐]劉知幾.史通釋評[M].呂思勉，評.臺北：華世出版社，1975：91-92.

[6]田漢云.試論《史記》的編次[J].寧夏師范學院學報，1985(1)：34-37.

K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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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8444(2013)03-0385-08

2013-03-20

洪明玄(1984-)，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聲韻學研究。

責任編輯：劉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