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麗麗
(黑龍江大學研究生院,黑龍江哈爾濱150080)
中國是首創(chuàng)文字學的國家,自古既有學者以漢語漢字為范圍,主要用微觀方法,深入探究漢字的起源以及形音義的演變。其中最有影響的是周有光先生的文字類型“三相說”——符形相、語段相、表達相[1]440。
最新的有學者質(zhì)疑周先生的分類觀,認為“符形相”缺乏統(tǒng)一的分類標準,“語段項”的界定混淆了語言段落與語音段落,“表達相”的說明誤解了字符表達語言的方法,分類標準冗疊、類型歸類層次不清等錯誤傾向[2]232。本文采用周先生的分類觀點,同時觀照謝書民先生的指瑕角度,樹立正確的“意音文字”觀:一是文字的字符類型是文字表達語言的基本符號類型,二是“意音文字”應該是由表意、表音兩種類型的字符構(gòu)成的文字體系類型[3]152-153。
本文認為,將語言置于歷時的流變下進行分類更為科學,即采用譜系分類法(又稱發(fā)生學分類法或歷史分類法),能夠縱向地看出語言的變化,又能夠看出語言體系內(nèi)部的差異狀況。
世界上總共有14種語系,54個語族[4]77-86。漢語屬于“漢藏語系”,主要分布在中國、越南、老撾、泰國、緬甸、不丹錫金、尼泊爾、印度、孟加拉國及柬埔寨等亞洲國家境內(nèi)。下分為4個語族:漢語族、壯侗語族、苗瑤語族、藏緬語族。
綜合以上文字類型和語系分類的分析,漢字屬于由表意、表音兩種類型的字符構(gòu)成的“意音文字”文字體系類型,屬于包含4個語族的漢藏語系。
通過以上對漢語文字的類型學和語系分類的界定,可以大致描繪出漢字文化圈的輪廓,接下來本文將根據(jù)上文的論點進行深入的闡釋,以探求漢字文化圈的真正內(nèi)涵。
“文化圈”指的是具有相同文化特質(zhì)、文化結(jié)叢的文化群體所構(gòu)成的人文地理區(qū)域,往往是由某一先進民族或國度組成的中心文化叢,以其首創(chuàng)的文化影響周邊地區(qū),經(jīng)年累月,在核心與邊緣的互動中逐漸形成[5]2。
根據(jù)以上“文化圈”的定義,“漢字文化圈”指的是使用漢字或者曾經(jīng)使用漢字并承襲漢字文化傳統(tǒng)的民族與國家,是以儒家文化構(gòu)建基礎(chǔ)社會的區(qū)域的統(tǒng)稱,又稱為儒家文化圈。其指歷史上受中華政治及中華文化影響、曾經(jīng)或現(xiàn)在仍然使用漢字、以漢語文言文作為書面語、文化、習俗相近的區(qū)域。
“漢字文化圈”形成了獨特而神奇的東方文明的特征,日本學者西嶋定先生認為它以儒家思想為思想倫理基礎(chǔ),以漢字為傳意媒介,以律令制為法政體制,以大乘佛教為宗教信仰,這四項要素構(gòu)成了“漢字文化圈”的共同價值標準[6]1。
2.1.1 漢字對日本的影響
從地緣上看中日兩國是一衣帶水的近鄰,即使日本創(chuàng)造了屬于日語特點的平假名、片假名、振假名、送假名、羅馬字[2]1-2,但是它對日本語言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同日語已成為骨肉相連、不可分割的整體。
從中日兩國生活共同體的布局來看,中日習俗共通、信仰的對象相同、祭祀同一種神等等都孕育著漢語傳統(tǒng)文化的底蘊。
從歷時共時的角度來看,生活文化共同體的共性貫穿今昔,比如日本宇都宮市有很多餃子店,許多中華料理店冠之名為“紅樓夢、三國志、孫悟空、豬八戒、沙悟凈”等,日本的動畫共同體、壽司文化共同體,使?jié)h字文化圈得以延伸擴展并相互交融。
2.1.2 漢字對越南的影響
首先是對越南文字的影響。12世紀,漢字成為越南國家的正式文字,公元13世紀,出現(xiàn)了越南文字。它是以漢字為基礎(chǔ),運用形聲、會意、假借等造字方法,創(chuàng)造出的一種新型文字。這就是喃字,用以區(qū)別儒字即漢字,喃字同直接借用的漢語字詞混合使用[8]40。
其次是對越南習俗的影響。越南很多習俗都借鑒沿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風俗,如春節(jié)時春聯(lián)、門畫、年畫以及福祿喜壽等吉利字都深深隱藏著漢字文化底蘊[8]41。
第三是對越南書法的影響。越南取法于日本書法的說法僅僅是一種心理弱勢的暗示,沒有幾千年中國傳統(tǒng)書法的根基,脫離了漢字文化的熏陶,越南的書法藝術(shù)終究只是空中樓閣,不具有世界意義和歷史價值。
最后是對越南文學的影響。漢字文學對越南文化的影響堪比書法一樣源遠流長,從法順和尚的《國祚》到最能代表越南文學史的世界級文學作品《金云翹傳》,從大文豪阮攸的作品《南中雜吟》、黎圣宗的《洪德法典》到胡志明的漢字詩《獄中日記》,無不滲透著漢字文化對越南文學的深刻影響。
2.1.3 漢字對朝鮮的影響
朝鮮與日本、越南一樣同樣是一衣帶水的鄰邦,漢字作為朝鮮的書面語言和官方文字曾在朝鮮使用了1 500年左右,在十九世紀末被取消,到二十世紀又被重新重視[9]47。漢字比表音的諺文有更大的信息處理優(yōu)勢,詞匯衍生能力較強,中國經(jīng)濟上的振興使中國在東亞文化圈甚至世界上扮演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因此,沒有漢字文化的諺文系統(tǒng)將是無根的文明傳統(tǒng)。
2.1.4 漢字對韓國的影響
自古以來,韓國的語言一直受漢語的影響,不論是文字還是語音,韓國語言都深受漢語的熏染。不僅如此,韓國的歷史典籍幾乎均以漢字書寫的,在韓國的博物館里的文物,無論是精美的書法、繪畫,還是瓷器、石碑,無一不使用漢字。經(jīng)過幾千年的歷史,漢字詞匯早已深入到韓國語言內(nèi)部,就連韓國人的思考模式也無法擺脫漢字文化圈的框架。在韓語的發(fā)音方面也頗受漢語影響,在50萬多個韓文單詞里,有70%都是漢字詞,在醫(yī)學、哲學、法律等專門用語里,有95%來自漢字[10]353。
2.2.1 漢字對哈薩克斯坦的影響
漢字對哈薩克語的影響主要是借詞的影響,從歷史分期來看可分為阿爾泰共同語、上古突厥語、古代突厥語、中古突厥語、近現(xiàn)代哈薩克語五個時期,對哈薩克斯坦的影響表現(xiàn)在語音、詞匯、語法上。
漢字在語音上的影響是改變哈薩克語某些因素的發(fā)音和發(fā)音部位,對元音和諧規(guī)律的遵守不如古突厥文時那么強烈,并出現(xiàn)復合元音現(xiàn)象和一些不明顯的增音現(xiàn)象,增加音節(jié)類型,漢語的前鼻音被變?yōu)楹蟊且簟?/p>
在詞匯上的影響有增加了哈薩克語的詞匯總量,擴大了基本詞的范圍;合成詞構(gòu)詞形式的增多產(chǎn)生了更多的新詞;使哈薩克語的語義系統(tǒng)發(fā)生改變,主要是詞的基本語義發(fā)生轉(zhuǎn)移。
在語法上的影響是哈薩克語吸收了漢語的一些結(jié)構(gòu)要素和規(guī)則,所借用的漢語音譯詞黏著本族語附加成分,豐富了哈薩克語的詞匯容量[11]41-48。
2.2.2 漢字對蒙古的影響
蒙古作為典型的游牧民族,其生活方式主要是游牧性的,漢字對蒙古的影響是漢語外來詞的引入借用。中蒙兩國在經(jīng)濟、貿(mào)易方面交往最多,主要采用音譯的方式借用漢語的名詞、形容詞、動詞、代詞、助詞,通過遺漏漢語的聲調(diào)、元音適應化、輔音轉(zhuǎn)換等手段對漢語進行借用[12]22-31。
隨著中蒙兩國在經(jīng)濟、政治、文化交流的日趨推進,蒙古國學習漢語的人數(shù)也不斷增加,“漢語熱”也擴展到了蒙古的親屬稱謂、生產(chǎn)服務行業(yè)用語、勞動工具、運輸有關(guān)的詞語、專業(yè)有關(guān)的詞語、政府管理有關(guān)的詞語諸方面,影響的廣度和深度都與日俱增。
在經(jīng)濟全球化的時代,隨著開放的擴大和交流的增進,文化的影響已經(jīng)不可避免,信息化的高速廣域的傳播特性也使外部文化圈對漢語的滲透較為明顯。
主要表現(xiàn)是日源外來詞的引用,包括直接引用、詞義變化、借用日語的詞綴組構(gòu)新詞三種形式,例如“族”字在日語中指的是具有共同屬性的某一類人的集合,漢語進而衍生出一系列的“族”如“SOHO族、打工族、上班族、月光族”等,日語“屋”的“店鋪”義被漢語借用又出現(xiàn)“精品屋、啤酒屋、咖啡屋、面包屋”等詞[13]139。
毫無疑問美國世界霸主的地位使英語對漢語的影響不斷深入,通過各種渠道涌入現(xiàn)代漢語,數(shù)量呈激增趨勢。突出表現(xiàn)在音譯形式增多,如粉絲(fans)、酷(cool);直接引用形式增多,如iPhone、CEO、AA制、T型人才等;科技、生活、娛樂方面的詞語均呈激增趨勢,如PE(聚乙烯)、Win7、TPLink、PC(個人電腦)、瑜伽(Yoga)等;網(wǎng)絡詞語空前繁榮,如菜鳥(trainee)、BBS(電子公告牌系統(tǒng))、out(落伍)等。這些表現(xiàn)對漢語的詞匯和構(gòu)詞法都有影響:一是雙音節(jié)詞和多音節(jié)詞增加;二是同義詞組增加,如瘦身=減肥,嘉年華=狂歡節(jié);三是詞綴化加劇,如“超-、多-、準-”等;四是拉丁字母化[14]120。
主要也體現(xiàn)在詞匯上。源于俄語的外來詞是漢民族與前蘇聯(lián)/俄羅斯民族文化特別是共同的社會主義形態(tài)互相交流與碰撞的產(chǎn)物,出于類化心理或者是求美心理使俄語進入漢語詞匯系統(tǒng)里[15]76-77。但是現(xiàn)在俄語的影響呈現(xiàn)下降的趨勢,即使是當今與俄羅斯交流合作最活躍的邊境城市哈爾濱,也對方言中俄語借詞的知曉度不高,也從另外一個角度反映了國家綜合實力和國際影響力的變遷。
中德交往歷史較長,最早可追溯到19世紀中葉的清朝,引進方式有三:一是直接借用,如“磁懸浮列車”就是來自德語的Magnetschwebbahn;二是來自英語的“外來詞”,即英語借用德語,漢語又借用英語的形式,如“漢堡包”來自英語的“Hamburg”,而Hamburg又源于德語的Hamburger Steak;三是來自日語的“外來詞”,如“幼兒園”來自日語,而這個日語詞又來自德語的Kindergarten[16]26-27。德國發(fā)達的經(jīng)濟和領(lǐng)先的科技使德語對漢語的影響繼續(xù)存在。
綜合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綜結(jié)出漢字文化圈的三大特點:第一,方塊字在人類文字史上獨樹一幟,具有獨特的魅力,使?jié)h字在歲月的流轉(zhuǎn)下歷久彌新;第二,漢字表意文字的特點使其內(nèi)涵極為豐富,內(nèi)在文化博大精深;第三,漢字順應了信息化時代的苛刻要求,意義最凝練,古老的漢字仍呈現(xiàn)出勃勃生機。
隨著經(jīng)濟的深入擴展,留學生的增多,使?jié)h字詞匯進入到漢字文化圈以及一些非漢字文化圈國家的社會生活中。同時隨著國人交際需求的變化,新思想、新事物層出不窮,國人必然會引進一些外來詞進行表達,比如韓國神曲“江南Style”的流行促生了許多“××Style”體(如“航母Style”)的出現(xiàn),觀念的轉(zhuǎn)變也使國人對外來文化有一種新鮮感和認同感。
總之,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增強和世界“漢語熱”的進一步影響,漢字對漢字文化圈國家以及一些非漢字文化圈國家的影響會加大,能再度重建肇始于魏晉形成于隋唐衰落于近代的“東亞文化圈”。同時,外部文化圈也在漢字文化圈這種兼容并包的文化心態(tài)下傳播其外來文化,豐富了漢語的表達形式,擴展了漢語表達的空間,使?jié)h字真正地能夠“與狼共舞”進而兼收并蓄。
[1]周有光.文字學和文字類型學[J].中國語文,1995,(6):440~441.
[2]謝書民.文字類型“三相”分類法指瑕[J].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3):232~235.
[3]謝書民.錯誤的“意音文字”文字類型觀及其辨正[J].學術(shù)探索,2012,(2):150.
[4]謝來喜.語系、語族和語支[J].上饒師專學報,1995,(1):77~86.
[5]馮天瑜.“漢字文化圈”芻議[J].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2):2.
[6]王能憲.漢字與漢字文化圈[N].光明日報,2011-11-10(013):1~2.
[7]崔崟.漢字對日本文化的影響有多大[N].中國民族報,2009-02-13(008):1~2.
[8]杜思賢.漢字對越南文化的影響[J].華中師范大學研究生學報,2006,(1):40~43.
[9]敖依昌,樊菀青.漢字在朝鮮的命運與朝鮮人價值觀的變化[J].湘朝(下半月·理論),2007,(2):47~48.
[10]田芳.從韓國文化危機看漢字對韓國的影響[J].中國商界,2009,(6):353~354.
[11]鐘崇峰.哈薩克語中的漢語借詞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學位論文,2009:41~46.
[12]特日格樂.蒙古語中的漢語外來詞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學位論文,2012:21~30.
[13]趙春光.現(xiàn)代漢語中的日源外來詞考察[J].吉林省教育學院學報,2011,(5):139.
[14]李曉娜.現(xiàn)代漢語中的英語外來詞探析[J].南陽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8).
[15]姜雅明.源于俄語的漢語外來詞研究[J].天津外國語大學學報,2011,(2):119~121.
[16]黎東良.論現(xiàn)代漢語里的德語“外來詞”[J].術(shù)語標準化與信息技術(shù),2010,(2):2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