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曄
【摘要】我們往往認為新聞是真實的,不需要制造矛盾、增加懸念和提出對立點,平鋪直敘就可以了,但是實際上這種矛盾它本身就是自然存在的,不過是寫作者發(fā)掘它了而已。若仔細留意一些精品文本會發(fā)現(xiàn),除了文本“故意制造”對立外,隱晦和曖昧的文學語言表現(xiàn)形式,氣味、顏色等在作品中的使用,都非常重要。
【關鍵詞】通訊 導語 寫作
新聞語言要直白,準確。一般多用直接陳述的方式來展示主觀真實,而不提倡在語言中“故意制造”矛盾沖突、隱晦等。但在實際操作中會發(fā)現(xiàn),在某些情況下我們要使用一種對立的方式來表達,甚至故意制造隱喻、曖昧等。就是說,用一種“故意”的方式,來展示語言的張力,進而達到一種更加逼近真相的主觀真實。
一、寫作中“故意制造”對立的矛盾
下面這個《中國最骯臟的城市處在困難中》特稿的開頭,就是最直接、直白的表達方式:
重慶什么生意最興旺發(fā)達,擦皮鞋的。
但下面這兩個特稿的寫作方法卻和上面有一些不一樣:
比如:
張明明決定殺掉他的父母。
這個想法已經(jīng)在他腦海中盤旋了差不多兩個月。
“我想,只有殺了我的父母,才能讓我多年積聚的仇恨得到釋放,讓我真正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p>
1981年11月25日,陳菊生下了他;2001年6月12日,他將陳菊打暈、掐死,然后割喉。
期間,陳菊打開大門慘叫一聲,但門很快又被關上。那就像荒林里一聲絕望的鴉叫,一切又恢復了寂靜。
雖然這個開頭也是開門見山的。但若仔細讀,你會注意到,作者在其中制造了一種對立?!?981年11月25日,陳菊生下了他;2001年6月12日,他將陳菊打暈、掐死,然后割喉?!边@句話,其實很清晰地展現(xiàn)了一種對立。這種對立起到了一種震撼的效果。
而下面這個就更加明顯:
藥家鑫的那雙手,纖細、修長,天生是一雙彈鋼琴的手。
他坐著的時候,常常會不自覺地五指分開,雙手攤在桌面上。
沒有人知道他握刀捅人的姿勢。他的朋友說,“他哪里像拿刀的人”。
死者身上有8刀,致命的一刀在胸前。
藥家鑫殺了人。
開頭直接明了,用了很多短句子。而文字語言很巧妙,人為地制造一種狀態(tài),這“是一雙彈鋼琴的手”卻也是一雙殺人的手。同樣的一雙手,作者故意的制造一種矛盾和對立,使得文字變得有張力和想象力。這種制造是在新聞敘事真實的基礎上。不是說我們的新聞故事不能人為的制造,恰恰相反,如果我們在采訪非常扎實的基礎上,你會發(fā)現(xiàn),新聞經(jīng)常需要故意的制造橋段,故意的制造矛盾,這篇文章在這方面就表現(xiàn)得很明顯。
若仔細閱讀一些比較優(yōu)秀的新聞作品,我們常常能看到這種對立。比如新華社《守望精神家園的太行人》的這篇特稿,其導語是:“太行山的石頭多是石英巖,這種紅臉蛋的石頭,出了名的堅硬。但紅臉蛋的巖石這次碰到的是黑臉蛋的許存山。”將“紅臉蛋的巖石”和“黑臉蛋的許存山”進行了形式上的對立。并且用一種內(nèi)核的“堅硬”來做一種暗示。很顯然,堅硬的石頭將遇到更“堅硬”的許存山。
下面這則導語的開頭除了制造矛盾外,還增加了懸念、突出對立點。
王小軍,今年54歲,孤身一人,沒有身份證,靠在醫(yī)院做護工維持生活。
他和父母都住在合肥老城區(qū),離得很近,但卻20年不相認。
當記者告訴王小軍83歲的老母親,她的三兒子小軍想見見她時,她斬釘截鐵地說:不要提他,我現(xiàn)在恨不得把這個兒子殺了。老父親則說:“他不是我們的兒子,我們和他已經(jīng)恩斷義絕?!?/p>
作者并沒有平鋪直敘的說雙方有矛盾,而是設置一種懸念,讓讀者想要探究為什么?這父母和兒子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再比如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關于中國死豬事件的報道開頭:
請你來猜個謎:在一座主要城市的水源里發(fā)現(xiàn)了2813頭死豬,什么情況下這才不算是一個公共衛(wèi)生問題?
答案:當這件事發(fā)生在中國的時候。
這也是故意制造一種張力,在我們的敘事當中沒有呈現(xiàn)的矛盾被作者發(fā)現(xiàn)了,作者故意制造這個效果,把評論性的東西和新聞事實進行了對立。
二、隱晦的文學語言用于通訊寫作
下面這則《挺直腰桿活得燦爛》的通訊,是寫一個身殘志堅、雙腿被截肢的大學生勵志的故事。文章的開頭是:
王雷說:“人生有時候就像是一棵樹,即使砍掉了樹的一些枝干,只要樹根還在,樹就會活下去,還會枝繁葉茂?!?/p>
以直接引語作為文章開頭,直接進入了王雷的世界中。而在他的語言世界中,這是一種隱喻,用樹來隱喻人的健康和精神狀態(tài)。
再比如《一分錢難倒“小劉瓜子”》一文,開頭是:
劉天成在朋友圈里的微信名叫“果愿”,“果”即是果仁,也是因果。
在接受記者采訪中,他談得最多的話題是果仁和因果。他說,瓜子果仁是他的事業(yè),而做事一定要誠信,慈悲,有良知。
52歲的劉天成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手腕掛著一串佛珠。他渾厚瀟灑的毛筆字在企業(yè)家中非常難得,看到記者后,他送了一副自己書寫的“厚德載物”。
這個明顯的有一種暗喻。劉天成的失敗很多人認為是因為他信佛,對于未知人生所懷有的神秘感。文章故意制造了一種對立,劉天成個體的他并沒有把他的果仁和他的宗教信仰進行嫁接,而作者寫作時,卻將“果愿”進行了解讀,既是因果也是果仁。其實這層含義是在作者故意制造出來的,而且,作者接下來把這兩個東西掰開來說,果仁是他的事業(yè)現(xiàn)狀,因果是他的精神世界,營造出果仁和因果的對立卻又不去點破,產(chǎn)生一種富含隱喻的效果。
再比如南都周刊《華西村的秘密》這篇文章:
歡迎來到中國最富裕的村莊。
華西村,江蘇省東部0.91平方公里多巖石土壤上創(chuàng)建的村莊,成立于1961年。這個剛剛在10月大肆慶祝成立50周年的村莊,在老書記吳仁寶的運作下,利用長期政治正確打造的典型形象,獲得了官方的高度認可,撬動了龐大的政治經(jīng)濟資源,使得華西村成為天下第一村莊,走出了一條無法復制的獨特發(fā)展軌跡。
從上海出發(fā),驅(qū)車100多公里,你就可以到達這個魔幻村莊。
中央廣場的高音喇叭里,每小時都震耳欲聾地播放著一個聲音:“如果你想看到一個奇跡,請來華西?!?/p>
我們看到,這段文字的隱喻性很強,如:“使得華西村成為天下第一村莊,走出了一條無法復制的獨特發(fā)展軌跡”,句中實詞具有準確性而虛詞卻具有模糊性,“獨特”“無法復制”還有“魔幻”之類的詞,從這些詞匯和敘述方式的采用,我們能隱約的感受到作者微妙的心理,就像《1984》里的“老大哥在看著你哦”,是作者的“別具用心”。這就是一種隱喻。
下面這個也用了隱喻。這是關于叔侄冤案十年的稿件,叔侄倆出獄一年后,記者采寫的稿件開頭:
張高發(fā)叼著煙,望著門口一棵黃葛樹,看到家里的一只母雞撲撲啦啦地飛到樹上,他瞇了瞇眼,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自從他兒子張輝回來這一年里,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家里的母雞竟然在樹上生蛋,而且趕都趕不下來。
他說:“這是一個好兆頭,雞飛樹上,蛋從天降?!?/p>
黃葛樹又名菩提樹,張高發(fā)也是兒子回來后才知道這個別名的,他覺得這里面玄機很多。
這也是一種語言上的曖昧描述。在采訪的時候我們要盡可能多的占用采訪內(nèi)容,而非僅僅局限于采訪故事。對于故事性的采訪要更加注意有意無意的聊天內(nèi)容,采訪對象并不知道哪些內(nèi)容重要哪些不重要,有的時候我們自己也不完全確定內(nèi)容的重要性與否,等回頭去思考才會發(fā)現(xiàn)一些素材的價值。有些細節(jié)看起來沒有什么相關性,有的時候合理的安排卻能達到更好的表達效果。隱喻要用,而且要靈活的運用。
三、“色聲香味觸”在文字中的妙用
聲音、觸覺等,我們常常會在文章中使用。但氣味、顏色等一般在文章中用得相對較少,往往會被我們忽略。
比如有的時候我們聞到油菜花的香味,并不是僅僅感慨于油菜花的香,我們往往會回憶起那些似曾相識的場景和過往,比如想起了童年的某段時光。我們在寫作當中一定要注重氣味,這是一個小竅門。
氣味有時候能夠把我們帶人到真實的現(xiàn)場。比如記者到了一個逼仄的城中村的樓梯口,跑到了受害人的家里,為什么不能加入對樓梯口氣味的描寫?發(fā)霉的氣味、木頭腐爛的氣味,當你寫到氣味的時候真實就出來了,能夠把受眾的感覺帶入到現(xiàn)場。這就是一種通感。有時候聽到音樂時,我們會聞到氣味,乃至在腦海中呈現(xiàn)出畫面和人物。這些白描的文字都可以讓我們回到現(xiàn)場。
比如下面《上海H7N9逝者死亡記錄:被病毒撕碎的人生》這篇特稿的部分:
吳亮亮的新墳,孤零零地落在一篇油菜花田中。起風時,黃燦燦花浪起伏,簇擁著新墳。吳曉雅說,這里風景很好,他會喜歡。
墳墓旁邊,放著一雙小小的棉鞋。
吳亮亮走后,小兒子抱著那部手機不放手“是爸爸的?!眳菚匝藕葜模蛢鹤訐?,孩子就不撒手還哇哇哭。
手機最后和吳亮亮一起葬在那片油菜花田中。手機里有他和兒子“跳舞”的照片。吳曉雅說:“這是你最喜歡的,帶走吧?!?/p>
這段文字中,我們能明顯的感受到“色聲香味觸”的應用。通過這一段短短的文字,讀者能夠想象到一個清晰的畫面,油菜花、起風了、簇擁著新墳、搶、哇哇的哭,人的感官在文字當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