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運生
(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安徽蕪湖241003)
【學人談治學】
傳統(tǒng)詩學與科學方法
——梁啟超后期詩論述評*
梅運生
(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安徽蕪湖241003)
梁啟超;詩學;科學方法
梁啟超的詩學研究取得了卓越的成就,這與其對方法論的重視、研究與運用分不開的。梁氏的研究方法大體分為三種類型:一是重視繼承與改進傳統(tǒng)的訓詁法和考證法方法。二是積極主張引進與改造西方的研究方法,借重西方的科學精神,來改變我國傳統(tǒng)的學術(shù)研究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籠統(tǒng)、武斷、虛偽、因襲等弊病。主要表現(xiàn)在用西方的形式邏輯歸納法來整理和總結(jié)乾嘉學派的訓詁法和考證法,使之具有很強的思辨性,從而豐富和發(fā)展傳統(tǒng)的治學方法,運用當時風行于西方的文藝心理學、心理分析法、進化論、因果律、比較法以及歸納演繹法等,賦予研究對象以新意義和新價值。三是方法的創(chuàng)新,核心點就是科學精神,即求得真材料、揭示研究對象真相的“求真”精神。
在中國近代史上,梁啟超是政治上的風云人物,也是一位著作等身的學者。他在學術(shù)上所取得的成就,是與對方法論的重視、研究與運用分不開的。他是傳統(tǒng)方法的發(fā)揚者,也是西方科學方法的率先提倡者。梁氏重視方法論,首先集中于研究史學,同時也運用于傳統(tǒng)詩學,成效很好,成績卓著。我們知道,梁氏的國學基礎原是很深厚的,對風行于有清一代的訓詁和考證的方法,從小就很熟悉,運用也很自如。但是當他發(fā)現(xiàn)歐美學界所運用的各種科學方法對治學有很大價值時,便提出學術(shù)研究也要 “變法維新”,特別是后期在西游歐美之后,更是不遺余力地提倡運用科學方法。所以他后期的學術(shù)成果更豐碩,無論是數(shù)量上或質(zhì)量上都遠遠超越前期。梁氏在方法論問題上的理論探討和實踐經(jīng)驗,是一筆很豐厚的遺產(chǎn),值得我們認真開發(fā)和研究,他的不倦的探索精神和成敗得失之處,對于我們今天革新傳統(tǒng)詩學研究的方法,也能提供有益的啟示。
梁啟超對研究方法問題的重視與強調(diào),在中國近代甚至上溯到古代的學者中,都是極其罕見的。他的 《中國歷史研究法》《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 《科學精神與東西文化》 《歷史統(tǒng)計學》《治國學的兩條大路》 《東南大學課畢告別辭》《研究文化史的幾個重要問題》等,都是方法論的專著。他的 《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就是運用新的研究方法,系統(tǒng)地研究傳統(tǒng)詩學的一部迥異于前人的詩論專著,在詩歌的表情方法上,作了新的分類,別開一新生面。而 《中國之美文及其歷史》《要籍解題及其讀法》以及 《屈原研究》《情圣杜甫》《晚清兩大家詩鈔題辭》等論著,其中有運用改善了的傳統(tǒng)方法,有運用剛剛從西方輸入的新方法,從而得出一些新的結(jié)論。梁啟超在學術(shù)研究上能言前人之所未言,從許多舊的材料中闡發(fā)出新的意義,除了博學和觀念更新外,還有很重要的一條,就是重視運用和更新治學方法??鬃铀f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論語·衛(wèi)靈公》)兩句話,經(jīng)常被他引用,幾乎成為他談治學經(jīng)驗的口頭禪。 “器”是什么?就是治學方法,“利其器”,就是要不斷地改善方法,創(chuàng)新方法,使之具有科學性,這是科學研究能出新成果的先決條件。在梁啟超看來,“事”與 “器”,學問和方法兩者的關(guān)系是后者決定前者,前者有賴于后者。在 《東南大學課畢告別辭》一文中,梁氏對此作了很有說服力的闡述,他說:知識是前人運用他們的方法研究出的成果,檢驗知識和發(fā)展知識也要靠改進和更新方法,只重視知識而忽視方法,那就要受前人的局限,永遠不能超越前人,“我想亦只叫諸君知道我自己做學問的方法”,“必要尋著這個做學問的方法,乃能事半功倍。真正做學問,乃是找著方法去自求”。他還很風趣地引用舊小說中關(guān)于呂純陽點石成金的成語故事作比喻加以說明:“我不要你點成了的金塊,我是要你那點金的指頭,因為有了這指頭,便可以自由點用?!薄八院芘沃T君,要得著這個點石成金的指頭——做學的方法——那么,以后才可以自由探討,并可以辨正師傅的是否。”[1]8梁啟超在治學中就是得益于這個點石成金的指頭,他用以教人的也就是讓后學訓練自己的指頭,使之點石成金。
那么什么樣的指頭才能點石成金呢?換言之,什么樣的方法才是科學的方法呢?方法當否在于科學性,在于有無科學精神。梁啟超在 《科學精神與東西文化》一文中,把科學精神作為科學方法內(nèi)在的特質(zhì)看待,使科學方法和科學精神形神合一,賦予科學方法以明確的義界。他說:“有系統(tǒng)之知識,叫做科學??梢越倘饲蟮糜邢到y(tǒng)之真知識的方法,叫做科學精神?!保?]3這段話,梁氏分三個層次加以說明: “第一層,求真知識”,“科學所要給我們的,就爭—個 ‘真’字”。如何求真?梁氏說:“我們想對于一件事物的性質(zhì)得有真知灼見,很是不容易。要鉆在這件事物里頭去研究,要繞著這件事物周圍去研究,要跳在這件事物高頭去研究”[2]4,從種種不同的視角,運用多種方法,去弄清這件事物的本質(zhì)屬性和個性特征,以達到對這件事物的真知。但這還只是研究工作的第一步,探求事物與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求得系統(tǒng)的真知識,才算進入到第二個層次。由表層進入深層,梁啟超說: “凡做學問,不外兩層工夫。第一層,要知道 ‘如此如此’;第二層,要推求為什么 ‘如此如此’?!保?]78怎樣才能得知 “為什么如此如此”呢?梁氏提出橫向聯(lián)系和豎向聯(lián)系兩條途徑,以探求系統(tǒng)的真知識?!皺M的系統(tǒng),即指事物的普遍性”,“豎的系統(tǒng),指事物的因果律”。所謂因果律,“有這件事物,自然會有那件事物;必須有這件事物,才能有那件事物;倘若這件事物有如何如何的變化,那件事物便會有或才能有如何如何的變化,這叫做因果律”。[2]6換成簡單的公式,即 “有甲必有乙,必有甲才能有乙;于是命甲為乙之因,命乙為甲之果。”[4]3但是因果關(guān)系又是很復雜的,不是單線的,而是復線的,是 “交光互影”的,“凡一事物之成毀,斷不止一個原因,知道甲和乙的關(guān)系還不夠,又要知道甲和丙、乙、戊……等等關(guān)系,原因之中又有原因,想真知道乙和甲的關(guān)系,便須先知道乙和庚、庚和辛、辛和壬……等等關(guān)系?!保?]6搞清事物間復雜交錯的關(guān)系。以求得涵蓋面較廣的系統(tǒng)的真知識,并由此歸納出近真的公例,從中找出規(guī)律,作為行為的向?qū)?,從已知來推算未知。對某一項目的研究,至此似乎可以暫告一段落,但梁氏的方法論中,還包含有更高的—個層次的要求,即 “第三層,可以教人的知識”,“要能 ‘傳與其人’”?!皞髋c其人”,并不是指使人接受現(xiàn)成的研究結(jié)論,而是教人以藝,傳人以器,授人以柄。即使人 “承受他如何能研究得此結(jié)果之方法”[2]7,別人接受此方法,既可以檢驗此項研究的結(jié)果,以我之矛,攻我之盾;也可以應用此方法于他項研究。
以上三點,就是梁啟超賦予科學方法一詞的主要內(nèi)涵,也是他方法論的主要的理論框架。從中可見梁氏的方法論,是一個層次分明、步驟清楚、嚴密周到、有跡可尋的理論系統(tǒng)。梁啟超就是應用這付理論框架,從事于多項學科和多種項目的研究,同時他又采用改善和創(chuàng)新了許多具體方法,充實和豐富了這付理論框架的內(nèi)容,從而在學術(shù)活動中,獲得新成績,開創(chuàng)出新局面。
梁啟超說:“人類知識進步,乃是要后人超過前人。后人應用前人的治學方法,而復從舊方法中,開發(fā)出新方法來。方法一天一天的增多,便一天一天的改善,拿著改善的新方法去治學,自然會優(yōu)于前代?!保?]9縱觀梁氏在科研中運用方法的事例,大體可分為三種類型:一是對傳統(tǒng)方法的應用與改進,二是引進與改造西方的研究方法,三是方法的創(chuàng)新。
現(xiàn)先就第一種類型說,梁氏對于以辨?zhèn)未嬲鏋橐獎盏膫鹘y(tǒng)的訓詁法和考證法,是極為重視的,是充分予以肯定的并盡力發(fā)揮其效能。所謂訓詁法,一是釋字義,了解古書字句的確切含意,以便準確無誤地運用這些材料;一是注事實,可以和原著材料互相發(fā)明。所謂考證法,主要應用于材料上的廣搜博考,求異同,辨真?zhèn)?,并在這些材料上歸納推理以求其真。后者被梁氏稱之為歸納考證法,尤為他所重視,評價極高:“清儒辨?zhèn)喂ぷ髦少F者,不在其所辨出之成績,而在其能發(fā)明辨?zhèn)畏椒ǘ朴谶\用?!薄捌浔?zhèn)纬绦虺S每陀^的細密檢查?!保?]249梁氏在 《清代學術(shù)概論》中,也著重從方法論的角度,肯定乾嘉學派的治學成就:“清儒之治學,純用歸納法,純用科學精神?!逼錃w納考證的程序是:“第一步,必先留心觀察事物,覷出某點某點有應特別注意之價值。第二步,既注意于一事項,則凡與此事項同類者或相關(guān)者,皆羅列比較以研究之。第三步,比較研究的結(jié)果,立出自己一種意見。第四步,根據(jù)此意見,更從正面旁面反面博求證據(jù),證據(jù)備則泐為定說,遇有力之反證則棄之。”[6]45梁啟超之所以如此重視乾嘉學派訓詁和考證的方法,是因為這種方法有助于求得真事實。有助于盡可能地占有最可靠的材料,而一切科學的評價和判斷,都是建立在全面而又很可靠的材料的基礎上。梁氏研究某項專題,一般都是分兩步走的:一是求得真事實,一是予以新意義和評出新價值。即材料求其真,評價求其新。而材料的搜集、整理和甄別,正是乾嘉學派之所長,運用和改善清儒的考證的方法,就是梁氏求真的主要手段,所以他在 《中國歷史研究法》及其 《補編》二書中,稱自己的研究方法是 “純?yōu)榍扒迩沃T老之嚴格的考證法,亦即近代科學家所應用之歸納研究法也”[7]80。事實上,清儒的訓詁法和考證法并不等于近代科學家所應用的歸納研究法,而是梁氏運用了形式邏輯之歸納法。整理和總結(jié)了乾嘉學派方法論的精華,批判和擯棄其弊?。ㄈ鐬榭甲C而考證、膠固、盲從、偏狹、好排斥異己等),成為符合科學精神的新的考證方法。梁氏運用了已經(jīng)改善了的新的考證方法,研究歷史,研究文學,在 《中國歷史研究法》中,他創(chuàng)立了辨?zhèn)螘氖l標準,辨?zhèn)问碌钠邨l標準和驗證真書的六條標準等,大大豐富和發(fā)展了乾嘉學派的考證方法,這些辨?zhèn)未嬲娴木唧w方法,至今對我們?nèi)杂袇⒖寂c使用價值。
對于傳統(tǒng)詩學的研究,梁啟超也是采用這種被他改造過的新的考證法,求得新材料,作為進一步研究和下判斷的依據(jù)。如 《屈原研究》從屈原的作品中的材料,考證屈原放逐后到過哪些地方。從 《涉江》中含有紀行性的詩句,推論屈原在衡山度過較長時間的流放生活,從而對 “峻高蔽目”“霰雪無垠”之類的詩句的解釋,就有較為可靠的依據(jù)。又如對屈原作品的篇目考查,東漢的王逸和西漢的司馬遷意見就不一致,司馬遷認為 《招魂》是屈原的作品 (《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而王逸則認定是宋玉之所作,梁啟超依據(jù)驗真書的第六條標準和證偽書的第十條標準,判定 《招魂》為屈原之所作,至今持反對意見的人,也很難提出有力的反證,而這篇重要的作品,無論是研究屈原或宋玉,都有很大的價值,又如 《中國之美文及其歷史》一文,對 《古詩十九首》作者和時代的考證,可謂證據(jù)充分,推理嚴密,前無古人,其結(jié)論為現(xiàn)代學者所接受,成為研究 《古詩》乃至五言詩史的重要依據(jù)。
總之,乾嘉學派所創(chuàng)立的考證方法,經(jīng)梁啟超用科學的精神和思辨的形式,加以整理、歸納、批判、吸收,揚棄其弊病,吸取其精英,使之系統(tǒng)化、理論化,成為求真的很有力的不可或缺的武器。
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也是一個 “開放的時代”,隨著閉關(guān)自守的狀態(tài)被打破,西方的科學和學術(shù)文化思想,也大量地不斷地涌了進來。歐游后的梁啟超,在學術(shù)活動中,本以國學研究為己任,但對西方的科學方法,并未采取抵制和排斥的態(tài)度,而是積極主張輸入和提倡,在自己的研究工作中,有選擇地加以改造和運用。1919年,他在 《歐游心影錄節(jié)錄》中就寫道:“要發(fā)揮我們的文化,非借他們的文化做途徑不可。因為他們研究的方法,實在精密”?!耙媚俏餮笕搜芯繉W問的方法去研究他,得他的真相?!保?]86爾后在 《治國學的兩條大路》一文中又說:“我們家里頭這些史料 (指經(jīng)、史、子、集各類書籍),真算得世界第一個豐富礦穴。從前僅用土法開采,采不出什么來;現(xiàn)在我們懂得西法了,從外國運來許多開礦機器了。這種機器是什么?是科學方法。我們只要把這種方法運用得精密巧妙而且耐煩,自然會將這學術(shù)界無盡藏的富源開發(fā)出來,不獨對得起先人,而且可以替世界人類恢復許多公共產(chǎn)業(yè)?!保?]111。
近百年來,西方由于科學技術(shù)的進步,求實的探求究竟的科學精神以及與此相表里的科學方法也盛行起來,并滲透到社會科學研究領域內(nèi),使社會科學各門類也相繼成為獨立的學科。梁氏認為,這種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正是我們學術(shù)研究中需要吸取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借重西方的科學精神,來改變我國傳統(tǒng)的學術(shù)研究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籠統(tǒng)、武斷、虛偽、因襲等等的弊病。“想救這病,除了提倡科學精神外,沒有第二劑良藥了?!保?]8梁啟超雖然對我們某些不正的學風提出了尖銳批評,并積極主張輸入西方的科學思想和科學方法,但同時他也反對沉醉西風,盲目崇拜,以桃代李和全盤西化。他說:西方“思潮內(nèi)容豐富,種種方面可供參考。雖然,研究只管研究,盲從卻不可盲從,須如老吏斷獄一般,無論中外古今何種學說,總拿他做供詞證詞,助我的判斷,不能把判斷權(quán)徑讓給他?!保?]28所謂只能作供詞證詞用而不能作判詞用,就是說西方的某些理論框架和具體方法不能代替結(jié)論,結(jié)論還必須依據(jù)我們的材料,切實研究和分析研究的問題,才能得出。這就是說,必須以研究我國的學術(shù)文化問題為立足點來研究西方的方法論。不僅如此,梁氏還進一步指出,兩種文化思想的結(jié)合,起著一種化合作用,產(chǎn)生一種新質(zhì),能促進整個文化思想的發(fā)展,對全人類都有利,并非是那一方得利,而是互補互利。所以他要求中國人不要忘記自己對世界文明的大責任,“什么責任呢?是拿西洋的文明來擴充我的文明,又拿我的文明去補助西洋的文明,叫他化合起來成一種新文明”,“叫人類全體都得著他好處”。[8]35這些論述,都是相當深刻的,是很有道理的。他后期積極主張輸入西方的科學精神來研究本國的學術(shù)文化的具體問題,正是基于這一點。
梁啟超運用與改造西方的科學方法,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用西方的形式邏輯的歸納法,來整理和總結(jié)乾嘉學派的訓詁法和考證法,使之成為思辨性很強的新的考證法,從而豐富和發(fā)展了傳統(tǒng)的治學方法,如上文所述。二是運用了當時風行于西方的文藝心理學、心理分析法、進化論、因果律、比較法以及歸納演繹法等等,給研究的命題、范疇以新的評價,賦予新意義和新價值。譬如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西方的進化論和心理學很時髦,很風行,這兩門科學研究的成果和他們使用的方法,也被廣泛地運用到社會科學各門類中來。美國的占晤士 (今譯詹姆斯)和法國的格柏森把心理學研究和進化論結(jié)合起來,創(chuàng)立了 “人格唯心論”和 “直覺創(chuàng)化論”學說,一則從人的心靈、品格和意力說明人格對環(huán)境的影響和環(huán)境對人格的制約;一則從人的心力即情感和意志的自由流轉(zhuǎn)和變化來說明社會的實相。兩者都強調(diào)人的主觀心理因素對社會的發(fā)展和變化起著決定性的作用。社會歷史的變化是受人格的影響和直覺的創(chuàng)化,他們都是主觀唯心論者,是社會達爾文主義另一種學派,但他們對心理因素的分析確實是很深刻的。歐游后的梁啟超,受此兩家的影響很大,在 《中國歷史研究法》中,就提出了歷史都是 “人類心理所構(gòu)成”,必須 “深入心理之奧”才能發(fā)現(xiàn)歷史真相的見解。他用以研究 “史跡集團”的八項具體方法,其中有五項都是用來研究歷史上的重要人物 (包括英雄人物和元兇巨猾)以及人物集團、黨派和社會心理。對歷史上主要人物的心理分析,特別是對人物集團、黨派和全社會共同心理因素的分析,來說明歷史上某些事件的成因和影響,確實能揭示出某些問題的部分真相,避免了機械唯物論所容易產(chǎn)生的一些差錯,但是不分析生產(chǎn)力和生產(chǎn)關(guān)系的情況和他的決定作用,就很難揭示事情的實質(zhì),不是在重大的疑難問題面前卻步,就是陷于自相矛盾的困境。
同樣,在詩學研究中,如對屈原和杜甫的研究,也著重研究他們的情感、他們的人格以及人格和情感的藝術(shù)表觀,以此來評價他們詩歌的意義和價值。梁氏認為 “極高寒的理想”和 “極熱烈的感情”是屈原頭腦中所含有的兩種矛盾原素,體現(xiàn)了屈原的人格,而 《山鬼》一篇則是用象征的筆法表現(xiàn)他人格的作品。屈原的人格,和當時楚國惡社會不相容,他既不能放棄理想,降低人格,遷就惡社會;又無法擺脫極強烈的愛祖國和同情人民的情感,超脫社會,超脫于觀實,于是拿著性命和惡社會斗,最后力竭而自殺。在《要籍解題及其讀法》一書中,對屈原的研究作了如下的小結(jié):“彼之自殺實其個性最猛烈最純潔之全部表觀,非有此奇特之個性,不能產(chǎn)生此文學;亦惟以最后一死,能使人格與文學永不死也?!保?0]80這就是屈賦價值之所在,這是用新的方法對屈賦研究所得出的結(jié)論。
人格和情感是心理學的兩個重要的范疇,人格是相對穩(wěn)定的比較隱蔽的心理特質(zhì),而情感則是流動著的經(jīng)常變化比較外露的心理因素,人格派生出情感,情感體現(xiàn)著人格。從人格和情感等主體因素入手研究文學的特質(zhì)和內(nèi)涵,不失為一條重要途徑。在 《屈原研究》中,作者對屈原的基本的人格、個性和表現(xiàn)出的情感,把握得比較準,并且密切地聯(lián)系作品進行剖析,所以時有精到的見解和能使人首肯的評價。但是對屈原人格的形成和情感的產(chǎn)生,則無法說明其原委,只好歸之于情感的神秘性和人格的偶然性作無力的解答了?!肚槭ザ鸥Α芬彩菑那楦泻腿烁袢胧謥硌芯慷旁姷膬r值,說杜甫的情感 “是極豐富的,極真實的,極深刻的”,將他的徽號從 “詩圣”易為 “情圣”。說 《佳人》一詩是杜甫人格的象征人格的寫照: “這位佳人,身分是非常名貴的,境遇是非??蓱z的,情緒是非常溫厚的,性格是非常高亢的,這便是他本人自己的寫照。”[11]39但是杜詩中所表觀出來的那種廣闊深沉的愛憎情感和對人生的執(zhí)著與追求,是很難和這位獨善其身、遺世獨立的絕代佳人的人格相契合的。顯然,杜甫的人格還另有特質(zhì)在,這篇文章的成功之處在于寫杜詩情感的內(nèi)容、性質(zhì)及表情方法的熟練和多樣,以此評價出杜詩的價值??傊@兩篇作家專論都嘗試著從一個新的視角,接受與運用了一種新的觀念和方法來研究中國古典詩歌的美感特性和審美價值,具有創(chuàng)新意義。
運用西方心理學研究的豐富成果和研究方法,從創(chuàng)作的主體入手來揭示中國傳統(tǒng)詩歌的抒情特點和審美意義,建立了以 “情感”說為中心的審美理論和真、善、美相結(jié)臺的審美尺度,是梁啟超后期詩學研究中的中心論題,擬另文予以評述。這里還須指出的是移植西方的文藝心理學于傳統(tǒng)詩學,在我國文論界,梁啟超是極少數(shù)的先行者之一,他的探索和創(chuàng)新精神以及辛苦耕耘所取得的成果,至今仍然值得我們重視、研究和予以總結(jié)。
除進化論和心理學的方法外,梁啟超還廣泛地運用了比較的方法,“同中觀異”與 “異中觀同”;引進了現(xiàn)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方法區(qū)分中國詩歌情感的性質(zhì)和表情的特點;援引佛經(jīng)里的因緣果報的理論,從多層次多側(cè)面來闡述因果律中錯綜復雜的關(guān)系等等,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當然,梁啟超對待西方的學術(shù)觀念和研究方法,并不全是吸收和運用,也有批判、剔除和揚棄,如社會達爾文主義學說,生存競爭、弱肉強食的理論,他認為這是帝國主義和強權(quán)主義者的理論,不能促進社會和文學的發(fā)展,只能帶來更大的惡果,是非科學的,是不可取的。
梁啟超在學術(shù)研究中,不但運用和改善了傳統(tǒng)的方法,引進和改造了西方的研究方法,還不斷地根據(jù)研究的需要,在方法上進行創(chuàng)新,此即所謂 “復從舊方法中,開發(fā)出新方法來”。例如在 《中國歷史研究法》中,他提出一個劃分 “史跡集團”(近似舊史中紀事本末法)的方法,來研究某一重要事件的來龍去脈因緣果報種種錯綜復雜的關(guān)系,從而揭示這一事件的實質(zhì)。這確是一個微觀深入的重要方法,是因果律具體應用中的一種創(chuàng)新,是從舊方法開發(fā)出來的一種新方法。羅根澤 《中國文學批評史》曾采用這種方法來研究批評史上的某些專門問題,詳細地搜集這—專題前因后果縱橫聯(lián)系種種材料,加以整理歸納和具體論述,顯示出這一專題的實相并評論其價值,至今讀起來,感到很實在,又很有新意。又如梁啟超在 《歷史統(tǒng)計學》一文中,創(chuàng)立了一種統(tǒng)計研究法,這種方法 “是用統(tǒng)計學的法則,拿數(shù)目字來整理史料推論史跡”[3]69。他運用了這個方法統(tǒng)計了 《漢書》 《后漢書》 《新唐書》《宋史》《明史》五部正史列傳人物的籍貫,寫出《歷史人物地理分配表》,從而推論出歷史人物地理分布上此消彼長的若干規(guī)律。梁氏認為這種方法應用面很廣,可以應用它研究文化史的各方面的問題,應用這個方法,可以在一個較長的歷史階段中,從一個較大背景上,看出全社會活動變化的全貌,是 “觀其大較”的宏觀的研究方法,“實為 ‘求共’之絕妙法門”。這種宏觀的研究方法,在我們文學史和文學批評史的研究中,也是可以適用的。
這里需要著重評介的是梁氏在傳統(tǒng)詩學中詩法研究上的創(chuàng)新,《中國韻文里頭所表觀的情感》是他在傳統(tǒng)詩學研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部力作。這篇長文章涵蓋面很廣,從橫斷面看,囊括了古近體詩、詞、騷、賦、樂府、戲曲、歌謠、彈詞和駢文等各種以抒情為主的有韻文體,從史的線索看,從先秦的 《詩經(jīng)》《楚辭》一直貫穿到清代的詞曲,其詩法研究的基本線索是這樣的:詩是表情的工具,是情感的產(chǎn)物,什么樣性質(zhì)的情感,就會采用什么樣的表情方法;什么樣的表情方法,就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美感作用。依據(jù)這個線索,從古往今來抒情而有韻的詩歌中引出大量的詩例,進行歸類研究,運用橫向比較的方法和歸納的方法,把中國古典詩歌表情的方法分為五大類:即奔迸的表情法、回蕩的表情法、含蓄蘊藉的表情法、浪漫派的表情法和寫實派的表情法。在大的類別中又從同中觀異,區(qū)分為若干小類。如回蕩的表情法又兩分為螺旋式、引曼式、堆疊式和吞咽式四種;含蓄蘊藉的表情法又可分為神韻式、烘托式、寫景式和象征式四種;寫實派的表情法又可分為全寫實派和半寫實派兩類;而浪漫派的表情法又分為純浪漫派和非純浪漫派兩類。各大類和歸屬于大類中的若干小類,都用表情的特征將其嚴格區(qū)分開來。
梁氏的詩法研究,抓住中國古典詩歌的緣情的屬性,從區(qū)分其不同性質(zhì)的情感來觀察研究其不同的表情方法,從橫向聯(lián)系中比較區(qū)分各類表情法的個性特征;從縱向聯(lián)系中探討各類表情法的歷史成因和發(fā)展變化的情況,既力求其真 (貼近詩意),又求其博和通 (囊括面廣和具有普遍性),使其詩法研究能 “以少總多”“以淺持博”和 “一以貫之”,成為較為完備的理論體系和具有一定的邏輯說服力。梁氏的詩法研究,在傳統(tǒng)的詩學里,是很有創(chuàng)造性的。我們知道,傳統(tǒng)論詩法的,從 《毛詩序》開始,大都以賦、比、興為旨歸,所謂 “三義”,歷代說詩者都奉為圭臬的。元代楊載尊之為 “詩學之正源,法度之準則”[12],那是不能偏離的,影響所及,歷代說詩者,大都圍繞這三法作文章。此外,還有字法、句法、章法、義法、死法、活法,以及格律、對杖、用典等等,但都是點穴式、象喻式的零星的片斷的解說,缺乏理論的系統(tǒng)性和邏輯的思辨性。對詩法的研究能否另辟蹊徑,從一個新的角度,作出理論總結(jié)呢?這種工作是較為困難的,但確實是很有意義的。梁啟超說:“惟自覺用表情法分類以研究舊文學,確是別饒興味,前人雖間或論及,但未嘗為有系統(tǒng)的研究。不揣愚陋,輒欲從此方面引一端緒?!保?3]71可見他對此確實別有會心。前人論詩法的,也有不少人重視詩的緣情的素質(zhì),如宋代李仲蒙就說過:“詩人之情各有所寓,非先辨于物則不足以考情性?!彼运忉?“三義”說:“敘物以言情謂之賦,情盡物也;索物以托情謂之比,情附物也;觸物以起情謂之興,情動物也?!?(胡寅 《與李叔易書》轉(zhuǎn)引)這種解說是頗為圓通的,但僅局限于賦、比、興,以此來囊括古往今來眾多作家眾多詩作種種不同的特點,道盡其間言情手法的差別,確實是很困難的,甚至是不可能的。所謂賦而比、比而興,賦中有比,比中有興等等等等,就說明,圍繞三法轉(zhuǎn)圈,理論上就會陷入窘步不前的困境。梁啟超突破了傳統(tǒng)詩法研究框框,從中國古典詩歌創(chuàng)作實際出發(fā),總結(jié)出種種不同類型的表情方法,從中可以看到哪些方法中國詩人運用得最多最好,哪些方法還須要發(fā)揚光大;哪些詩人哪些詩作運用了那種方法,表現(xiàn)出什么樣的創(chuàng)作個性,成功的地方和不足之處何在?這些詩人在運用這些方法時,哪些是通哪些是變,哪些是承傳,哪些是創(chuàng)新等等。這里既有微觀,也有宏觀。微觀既深入細致,宏觀也不蹈空,這些都是梁啟超詩法研究上大膽創(chuàng)新結(jié)出的豐碩成果。但是梁氏所辟的新的端緒,后人卻很少循此途徑再繼續(xù)探索,而 “三義”的研究似乎還是一個熱門。梁啟超經(jīng)常指出傳統(tǒng)的因襲之風的危害,在我們的詩學研究中也應引起重視。
梁啟超在總結(jié)創(chuàng)新方法的經(jīng)驗時,曾說過一句既簡單又很值得玩味的話: “有路便鉆?!保?]80是的,為了獲得系統(tǒng)的真知識,在方法上既可以走前人已走過的路,也可以披荊斬棘,另辟新徑。抱殘守缺,是走不出新路,達不到彼岸的。
梁啟超在方法論問題上的理論和實踐,既有成功的經(jīng)驗,也有失誤的教訓;既有另辟新徑、成效顯著的喜悅,也有踟躕齟齬、此路不通的煩惱,其成敗得失之處,有幾點很值得我們深思。
(一)梁啟超對方法論的闡釋,其核心點就是科學方法要具有科學精神,也就是說,方法要具有科學性。離開了求實求真的科學精神,其方法也是非科學的。梁氏這種重視精神實質(zhì)的思想,是其來有自的,是有類似的教訓的。早在“戊戌變法”前后,青年維新黨人夏曾佑、譚嗣同和梁啟超等提倡 “詩界革命”,當時他們寫作新詩,很喜歡搬弄新名詞和新典故,“頗喜挦扯新名詞以自表異”,“堆積滿紙新名詞以為革命”,以至于佛經(jīng)與 《新約》的詞語與典故絡繹紙面。像夏曾佑詩:“冥冥蘭陵門,萬鬼頭如蟻。質(zhì)多舉只手,陽烏為之死。”譚嗣同詩:“一任法田賣人子,獨從性海救魂靈。綱倫慘以喀私德,法會盛于巴力門。”語意均非尋常詩家所有,成為無人能解的 “新詩”,非作者本人作注,他人 “雖十日思之不能索解?!绷菏峡偨Y(jié)這個教訓,就鮮明地提出:“然革命者,當革其精神,非革其形式?!比绻挥行问蕉鵁o其精神 “徒摭拾新學界一二名詞”,那只能 “駭俗子耳目”[14]41,于事實無所補益。有鑒于此,他在提倡引進和運用西方科學方法時,著重強調(diào)科學精神,求科學性而非堆砌自然科學術(shù)語,重在求新意切而非重在求新詞。他的這些話,至今仍有某種針對性。今天某些運用新方法撰寫的文章,也有點 “頗喜挦扯新名詞以自表異”的味道。絡繹筆端的許多語意含混的新詞,也是他人 “雖十日思之不能索解”。重溫梁氏當年的告誡,也許可以避免再蹈覆轍。
(二)梁啟超談科學方法,反復強調(diào) “求真”二字?!扒笳妗庇袃蓪雍猓阂皇乔蟮谜娌牧希皇墙沂颈谎芯渴挛锏恼嫦?。真材料是求得真相的基礎,“凡做學問,總要在客觀正確的事實之上才下判斷。”[3]75材料不全面、不可靠,經(jīng)不起檢驗,一切判斷都失去了依據(jù),結(jié)論也就不可靠,借鑒意義更談不上,用了再多的工夫也是枉用;材料真實可靠,即使判斷不正確,別人還可以在這些材料的基礎上進行研究,再下判斷,所以其材料有獨立存在的價值。梁啟超重視傳統(tǒng)的訓詁法和考證法,其意義也就在此。當然,搜集和全面占有了真材料,工夫才用了一半,還須進一步用科學方法揭示其真相,這才算是有系統(tǒng)的真知識。梁氏提倡和運用西方的科學方法,就是“要用那西洋人研究學問的方法去研究他,得他的真相”[8]37。如果不能揭示其真相,顯示新意義,那么這些方法本身也就失去了使用意義和使用的價值。這是梁啟超方法論理論的精髓,值得我們記取。我們現(xiàn)在有一些運用新方法所寫的文章,往往不重視大量搜集材料、驗證材料,不愿在這方面下苦工夫,甚至要否定能獲取真材料的傳統(tǒng)方法,這是背離科學性的。對于西方的新方法,也往往只演繹它的理論框架,不去運用這些理論框架去深入研究具體材料,進行艱苦的學術(shù)實踐,因而也很難揭示被研究事物的真相,不能予以新意義。評不出新價值,新方法也就失去優(yōu)越性?!肮び破涫?,必先利其器。”不能善其事,就不能證明其器利,或者說未能善用其器。梁啟超學術(shù)研究成功的經(jīng)驗證明:我們既不能否定傳統(tǒng)的方法,還要善于運用新方法。
(三)方法的采用,要根據(jù)研究對象的特點和需要而定。不同的研究對象往往需要采用不同的研究方法;同一對象不同的研究階段,方法也應有所變換。這些,在梁氏的方法論中,分析得很細致,界劃很分明。譬如,求 “共業(yè)” “共相”,就要跳到事物上面,用鳥瞰式、飛機俯視式的宏觀方法;求 “異質(zhì)”“異相”,就要鉆到事物里頭,用解剖式、顯微鏡觀察式的微觀方法,又如,求得真材料,可以用乾嘉學派的辨?zhèn)悟炚娴目甲C法;揭示真面目,予以新意義。求得新價值,則需要用比較法、歸納演繹法、因果律、心理分析法、闡幽發(fā)潛法,等等。同是作人物專傳,文學家與科學家、政治家所選擇的內(nèi)容與運用的方法不一樣,同是作專史,文學史與經(jīng)濟史、文化史,方法也不盡相同。梁氏的 《中國歷史研究法》 (補編),對此都一一作了闡述和說明。特別是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兩大門類,研究的方法 (尤其是具體應用的方法)更有許多差別。梁啟超晚年曾致力于這個問題的研究,寫出了 《什么是文化》《治國學的兩條大路》《研究文化史的幾個重要問題》《人生觀與科學》等文章,探討了并企圖解決自然系和文化系本質(zhì)的不同,其研究方法也應有別。文獻的學問和德性的學問也需要用相應的治學方法等。我們今天也大量引進了西方的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遇到了梁氏當年所遇到的相同的問題,他在這方面的理論探索和具體實踐中的經(jīng)驗與教訓,都具有借鑒意義。
(四)方法論作為一個科學的范疇,要受觀念和觀點的影響和制約,這也是事物與事物之間有著普遍聯(lián)系這一法則的一種具體表觀。梁啟超在學術(shù)實踐中對此似乎也有朦朧的感覺:“各時代人心理不同,觀察點也隨之而異。”[7]72這里所說的 “心理”,買際上指的是觀念和觀點,梁啟超在傳統(tǒng)史學和詩學研究中,所以能采用許多新方法,另辟新徑,別開生面,首先是因為他的觀念變化了。譬如他接受了西歐民族、民主革命的新觀念,就運用了一些新方法,搜集與整理了從不受人注意的晚明士大夫抗清的事跡,并給予新的評價;他接受了科學這個新觀念,賦予科學方法以科學精神的內(nèi)含,從而建立起新的方法論的理論框架;他接受了西方的文藝美學的新觀念,在傳統(tǒng)的 “盡善盡美”的審美標準中,加入了“真”的美學內(nèi)容,提出了 “真即是美”“真才是美”和 “即真即美”的新見解,進而提出了真、善、美相結(jié)合的審美的新理想,作為品評傳統(tǒng)詩歌美學價值的新尺度。正是由于他接受了這些新觀念,所以在學術(shù)研究中才產(chǎn)生了與前人不同的新的觀點,運用了與前人不同的新方法,并收到了顯著的成效。前文已論及,梁氏的思想觀念,是屬于主觀唯心論的范疇,他的方法論也受此影響和制約,因而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局限。譬如在心與物的關(guān)系上,他著重強調(diào) “心力”的作用,強調(diào)人格、意念、動機、情感等心理因素對歷史的成因的決定作用,但對人格的形成、意念的產(chǎn)生、動機的由來和情感的出現(xiàn),卻無法作出科學的說明。他想用歸納法、因果律和進化論某些規(guī)律來研究歷史和文學的一些問題,但這又和他的人格唯心論、直覺創(chuàng)化論發(fā)生沖突,使他的某些論述前后矛盾,無法自圓其說。但是他對心理因素的深刻分析,包含了一些很深刻的思想,是前此說詩者所不及的;他的方法論的理論框架和豐富內(nèi)容,有不少符合科學精神,是值得我們認真研究和加以吸取。
[1] 梁啟超.東南大學課畢告別辭[M]∥飲冰室合集第5冊文集之40.北京:中華書局,1989.
[2] 梁啟超.科學精神與東西文化[M]∥飲冰室合集第5冊文集之39.北京:中華書局,1989.
[3] 梁啟超.歷史統(tǒng)計學[M]∥飲冰室合集第5冊文集之39.北京:中華書局,1989.
[4] 梁啟超.研究文化史的幾個重要問題[M]∥飲冰室合集第5冊文集之40.北京:中華書局,1989.
[5] 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術(shù)史[M]∥飲冰室合集第10冊專集之75.北京:中華書局,1989.
[6] 梁啟超.清代學術(shù)概論[M]∥飲冰室合集第8冊專集之34.北京:中華書局,1989.
[7] 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M]∥飲冰室合集第10冊專集之73.北京:中華書局,1989.
[8] 梁啟超.歐游心影錄節(jié)錄[M]∥飲冰室合集第7冊專集之23.北京:中華書局,1989.
[9] 梁啟超.治國學的兩條大路[M]∥飲冰室合集第5冊文集之39.北京:中華書局,1989.
[10] 梁啟超.要籍解題及其讀法[M]∥飲冰室合集第9冊專集之72.北京:中華書局,1989.
[11] 梁啟超.情圣杜甫[M]∥飲冰室合集第5冊文集之38.北京:中華書局,1989.
[12] 楊載.詩法家數(shù)[M]∥何文煥.歷代詩話:下冊.北京:中華書局,1981:727.
[13] 梁啟超.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M]∥飲冰室合集第4冊文集之37.北京:中華書局,1989.
[14] 梁啟超.飲冰室詩話[M]∥飲冰室合集第5冊文集之45.北京:中華書局,1989.
責任編輯:鳳文學
Traditional Poetics and Scientific Method-Liang Qichao's Later Poems
MEI Yun-sheng(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3,China)
Liang Qichao;poetics;scientific method
Liang Qichao made great achievement in poetic research,which is closely associated with his emphasis,research and application of methodology.Liang Qichao's research approaches could be divided into three kinds:First,he inherited and improved the traditional exegetical methods and textual research methods.Second,he introduced and improved the western research methods.With the western scientific spirit,he changed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research disadvantages,such as generalization,arbitrariness,hypocrisy and conservation.The western formal logic induction was used to sort out and summarize exegetical methods and textual research methods so that they could be more critical in thinking,which enriched and developed the traditional research methods.With the prevalent literary psychology,psychoanalysis,evolutionism,carsality,comparison and inductive deductive methods in the west at that time,he endowed subjects with new meaning and value.Third,innovation of methods was centered on scientific spirit,which was to pursue“truth”in the real documents and find the facts in subjects.
I 207.22
A
1001-2435(2015)05-0529-08
10.14182/j.cnki.j.a(chǎn)nu.2015.05.001
2015-08-02
梅運生(1932-),男,安徽貴池人,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國文學批評史和中國詩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