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表達論析——論文學語言中的矛盾修辭

劉方

(渤海大學文學院，遼寧 錦州 12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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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表達論析
——論文學語言中的矛盾修辭

劉方

(渤海大學文學院，遼寧 錦州 121000)

摘要：對于修辭的定義各家解說不一，我本人比較認同陳望道先生《修辭學發(fā)凡》中對于修辭的解說?！靶揶o，大體可分為廣狹兩義：(甲)狹義，以為修當作修辭解，辭當作文辭解，修辭就是修飾文辭；(乙)廣義，以為修當作調(diào)整和適用辭，辭當作語辭解，修辭就是調(diào)整或適用語辭。”①

關(guān)鍵詞：修辭；矛盾分析；表達論述；言語表達法

關(guān)于修辭的研究源遠流長?！靶揶o”，最早見于《周易》的“修辭立其城；所以居業(yè)也?！币徽Z中。研究修辭，要把二字拆分來，修是修，辭是辭，當作兩個單詞來解析。說話，行文，表達思想，要求語言形式上的規(guī)范、和諧，所表達內(nèi)容、情感與文字要前后一致，不能自相矛盾。文學作品中，利用言語形式上的矛盾，能使作品達到有意想不到的藝術(shù)效果，更加凸顯作品、作者所想要呈現(xiàn)的不論是內(nèi)容、還是情感。這就運用了矛盾表達法。矛盾表達法屬于修辭的范疇，但是明確定義的內(nèi)容很少。很多關(guān)于修辭類的文獻中，矛盾表達法與模糊修辭聯(lián)系緊密，一個句子中往往同時包含這樣兩種或更多種類的修辭。下面就以文學作品語言中相關(guān)實例，來展開矛盾修辭的相關(guān)內(nèi)容。

1矛盾表達法定義與實例解析

首先明確一下，何為矛盾表達法。矛盾表達立足于修辭的基礎(chǔ)之上，我們所談及的矛盾的言語表達法，在言語的形式上打破了邏輯的規(guī)律，形成了一種看似矛盾，實則雋永的言語特點?？梢栽斐赡：揶o的效果，使語義表達的言簡意賅，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為了更好地表達作品的思想，可以突破邏輯的限制。例如：

(1)正常就是不正常，她的一雙大腳招來了不少罵。

(楚良《一個女人和他的四個丈夫》)

(2)他又講道理又不講道理，好起來比誰都好，壞起來比誰都壞，…….

(蔣子龍《赤橙黃綠青藍紫》)

(3)我現(xiàn)在終于沒有見——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

(魯迅《孔乙己》)

例(1)通過“正?！薄ⅰ安徽！?，這樣一種矛盾的言語表達法，把婦女裹腳這種不正常的現(xiàn)象視為“正?！?，而把沒裹腳的視為“不正?！保瑏斫沂境雠f中國對于婦女的殘害。例(2)中“他又講道理又不講道理”，在邏輯學上這是講不通的，但是在文學作品語言中呈現(xiàn)出來，讓人物的形象立體化，把“他”的雙重特征表露出來。例(3)中使用意思對立的詞語，給人一種似虛又實之感?！按蠹s”是推測，“的確”又是既定的事實，孔乙己似乎死了，似乎沒死，表現(xiàn)出人們對于孔乙己生死的淡漠，體現(xiàn)了現(xiàn)實的殘酷，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從而突出了反對封建制度的主題。

2矛盾表達法在文學作品中常用的結(jié)構(gòu)形式

“求夫辭有體要，萬變而不離其宗。(清 譚獻《明詩》)”，不管多么繁復(fù)的事物，經(jīng)過細細斟酌也可發(fā)現(xiàn)其中規(guī)律。通過對于文學作品言語的匯總、分析，以及對于邏輯學文獻的參考。我們可以將矛盾表達法的結(jié)構(gòu)形式粗略的分為三種。

2.1由一對反義詞構(gòu)成的矛盾的言語形式。

(4)隱隱約約，熱熱鬧鬧又安安靜靜的皮影戲。

(張抗抗《大江逆行》)

(5)這時，我身旁突然想起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

(張賢亮《男人一半是女人》)

(6)不做超越之舉，壓制超越之念，是不幸中的有幸還是有幸中的不幸。

(張同吾《愛的超越》

由以上例子可以發(fā)現(xiàn)，這一類是有一對反義詞構(gòu)成的矛盾的言語形式。一般情況下，在一個句子中使用反義的雙方容易造成句意的矛盾，容易造成歧義。但是利用得當，定會為作品增色不少。例(4)、(5)是由反義詞構(gòu)成的矛盾的言語表達形式。例(4)中，“熱熱鬧鬧”與“安安靜靜”，本身是一對反義詞，但是用在這里，恰當自如，更加形象生動的體現(xiàn)了皮影戲的特點。矛盾修辭運用得當，使文學語言更加深刻、雋永。

2.2有的是同一個詞加上否定詞而構(gòu)成的矛盾的言語形式。

(7)勞改隊里奉守得是完全不同于外部世界的那一套觀念和價值標準。這說來奇怪但是又不奇怪。

(張賢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8)這兩幅畫面便是歷史：既穩(wěn)定又不穩(wěn)定……

(張賢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9)劉思佳聰明的地方是在工作上不讓人抓一點差錯，使老工人對他也很賞識，造成了他在運輸隊的特殊地位：不是干部的干部，不是隊長的隊長。

(蔣子龍《赤橙黃綠青藍紫》)

(10)到此為止，今天早晨這場不是會議的會議就算結(jié)束了。

(蔣子龍《赤橙黃綠青藍紫》

(11)但對于一個湖漢子，卻是常有的遺憾中的不遺憾。

(雨晴《湖雕》)

(12)大兵擇偶不易是“困難”。秦代大約也是如此。其實我更同情弓弩俑，沒有被愛才是最大的悲哀。

(韓靜霆《一個中男人的心態(tài)》)

(13)那月之后，一切都不正常，沒有錯誤就是最大的錯誤。

(韓靜霆《一個中年男人的心態(tài)》)

從以上這些例子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例(7)中，“說來奇怪也不奇怪”，表現(xiàn)了勞改隊與外界的差異，其差異的存在才造就了特殊的觀念和價值標準，所以看似奇怪之事也不算得奇怪，只是順應(yīng)現(xiàn)實的表現(xiàn)。其他案例就不一一展開。

2.3由一對副詞所構(gòu)成的矛盾的言語形式。魯迅先生就是使用矛盾表達法的高手，下面就以魯迅先生的作品《阿Q正傳》為例，對由一對副詞構(gòu)成的矛盾言語形式進行分析。

(14)他大約未必是姓趙，即使真姓趙，有趙太爺在這里，也不該如此胡說的。

(15)商是妲己鬧亡的；周是褒姒弄壞的；秦…….雖然史無明文，我們也假定，他因為女人，大約未必十分錯；而董卓可是的確給貂蟬害死了。

(16)阿Q“先前闊”，見識高，而且“正能做”，本來幾乎就是一個“完人”了，但可惜他體質(zhì)上還有一些缺點。

(17)阿Q在這剎那，便知道大約要打了，趕緊抽緊筋骨，聳了聳肩膀候著，果然，啪的一聲，似乎確鑿打在自己頭上了。

(18)他以為人生天地之間，大約本來有時要抓緊抓出，有時要在紙上畫圓圈的，惟有圈而不圓，卻是他“行狀”上的一個污點。

(19)他的意思之間，似乎覺得人生天地間，大約奔勞有時也未免要殺頭的。

以上的例子皆出自魯迅先生的《阿Q正傳》，將兩個意思對立的的詞語在成一起使用，營造一種模糊感受，讓語言表達的言簡意賅、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魯迅先生就是使用矛盾詞語產(chǎn)生模糊修辭的效果的高手。例(14)中，“他大約未必姓趙”，“大約”、“未必”皆屬于副詞的范疇?！按蠹s”表示可能性，是不確定的；而“未必”是肯定性的，屬于否定副詞。作者不直接寫出阿Q到底姓什么，引發(fā)讀者的思考，二者連用，具有含蓄、婉轉(zhuǎn)的韻味。后邊的例子不再一一展開解釋。

矛盾的言語表達法形式多變，內(nèi)容豐富，以上歸類不可能全面、完整，這種表達方法才能在于大量的資料與日常交際之中，用某一中“規(guī)矩”的形式肯定有所欠妥。因此，在言語表達上探討它的修辭功能就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

3矛盾表達法的修辭作用

“任何語言形式的運用都是為了表達一定的思想內(nèi)容服務(wù)，‘矛盾’的言語表達法也是為了表達特定的思想內(nèi)容而運用的，換句話說，‘矛盾’的言語表達法就是為了修辭效果的需要而運用的。這種表達法的修辭魅力于矛盾的言語形式之中，耐人尋味?！?/p>

3.1于矛盾中體現(xiàn)深刻

言語表達能簡單、明快固然好，但是文學作品不可忽視其文字美、修辭美、意蘊豐富等特點，這就要求我們注重言語表達的多樣性與豐富性，根據(jù)不同的語境、不同的語體來仔細斟酌。

矛盾的言語表達法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在一定的語境之下，使語言表達具有深刻的特點。

(20)一個女人和是個男人，拼成了一幅命運的畫卷。零碎而又完整。

(楚良《一個女人和她的四個丈夫》)

(21)不能用聲音，只能用沒有聲音的“聲音”加以表述。

(《郭小川詩選》)

(22)她感到需要見到陳實，但又害怕見到陳實；她需要見到當年的她，又害怕見到昨天的她；她感到陳實和陳銀娥，既是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

(紹六《生活里沒有觀眾》)

(23)我早已想寫一點文字，來紀念幾個青年的作家。這并非為了別的，只因為兩年以來，悲憤總時時襲擊我的心，至今沒有停止，我很想借此算是颯身一搖，將悲哀擺脫，給自己輕松一下，照直說，就是我倒要將他們忘卻了。

(魯迅《為了忘卻的紀念》)

例(20)用矛盾表達法，寫出了“女人”的悲慘命運，語言簡練、有力，給人一種深沉悲壯的感覺。例(21)寫十年動亂時期，人們的言論受到極大限制，不得不用此種“沒有聲音的聲音”，即心聲來表達自己的思想，語言深刻、強有力。例(22)是一個排比句，句子中的“陳實”與“陳銀娥”，其實是一個人，通過矛盾的言語表達方式，揭示她內(nèi)心的矛盾，以及陳實的變化莫測、難以捉摸。例(23)在“紀念”與“忘卻”的心理矛盾沖突中，一方面表達對幾個青年作家的遇害，心情極為沉痛，悲憤之情始終不已，所以兩年之后仍寫文章悼念他們。要忘卻的是一味的悲痛，要紀念的是烈士的精神。如此之曲筆，顯得深沉有力。

3.2于矛盾中體現(xiàn)含蓄

文學作品的語言具有含蓄美，這就要求作家在寫作時要字斟句酌。含蓄不是等于字句不能艱澀、難懂，含蓄效果也是建立在讀者便于理解的基礎(chǔ)之上，為了交際效果的需要，把話說得委婉一些罷了。

(24)我追求的是不表演的表演，是生活而不是表演。

(姚忠禮《啊，明星》)

(25)最佳的表演就是不表演，……

(同上)

(26)我不能準確地描述我現(xiàn)在的心情，我整個人好像蹣跚在一個非常荒誕而又非常合理的夢中。

(張賢亮《綠化樹》)

(27)一切似乎都逝去了，一切似乎又都遺留下來了。仿佛是不再痛苦的痛苦，仿佛是不再悲傷的悲傷。

(錢鋼《唐山大地震》)

例(25)、(26)含蓄地表達出了表演來源于生活，貴在自然、本真，切不可做作。例(27)通過一個帶有矛盾性的比喻，來描述“我”當時的心情，含蓄地揭示出當時動亂年代下一代年輕人的特殊感情。例(28)通過矛盾表達的方式寫出了唐山大地震給人們帶來的傷害以及人們的反思，含蓄地表達了人民災(zāi)后重建家園的堅定決心。

3.3于矛盾中體現(xiàn)詼諧

語言表達忌生硬、呆板，矛盾分析法能夠解決這一難題，使文字活躍起來，使語言表達生動活潑、幽默詼諧。

(28)古人傳文字給我們，原是一份重大的遺產(chǎn)，應(yīng)該感謝的。但在成了不象形的象形字，不十分諧聲的諧聲字的現(xiàn)在，這感謝卻只好躊躇一下了。

(魯迅《且介亭雜文·門外文談》)

(29)每家出五毛錢，在不足一百戶的小村莊，居然湊了二十多元。多么大的一個數(shù)字和多么小的一個數(shù)字。

(張賢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30)但是，如今提起筆來寫這幢互相饞嫉又互相親昵、互相搗鬼又互相擁抱的未危樓居民，不得不回到那灰暗的陰霾的十年里去。

(李國文《危樓記事》)

例(30)通過矛盾表達法展現(xiàn)漢字的特殊性，具有趣味性。例(31)“這么大的一個數(shù)字和這么小的一個數(shù)字”，利用矛盾表達法寫出了特殊歷史時期“錢”的特殊性，幽默風趣。例(32)通過矛盾表達法寫出了危樓居民間復(fù)雜的關(guān)系與“特別”的感情，很詼諧。

最后再補充一點作用：矛盾表達法也可以用作題目。這類的題目往往都具有含蓄雋永、韻味深長的特點。例如：

(31)為了忘卻的紀念

(《南腔北調(diào)集》文章名)

(32)靜止的流動

(《武漢晚報》文章名)

(33)富饒的貧窮

(《走向未來》叢書書名)

總結(jié)以上內(nèi)容，主要包括三個部分：一、矛盾表達法定義與實例解析。二、矛盾表達法在文學作品中常用的結(jié)構(gòu)形式。三、矛盾表達法的修辭作用。以上是關(guān)于矛盾表達法在文學作品語言中的應(yīng)用，前面對于矛盾表達的表述不夠精確，盾的言語表達法形式多變，內(nèi)容豐富，關(guān)于矛盾表達法的形式歸類不可能全面、完整，還需要日后進一步研究。

注解：

①參見陳望道《修辭學發(fā)凡》,上海教育出版社,1982年版

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1602(2016)04-0284-02

作者簡介：劉方，河北石家莊人，渤海大學文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