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青(云南財經(jīng)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云南 昆明 65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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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證法”的原初涵義及其當代價值
羅小青
(云南財經(jīng)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云南昆明650221)
文章批評了社會上使辯證法走向“變戲法”的趨向,指出了辯證法的原初涵義即通過對話而尋求真理的方法。最后論文探究了辯證法原初之意的當代社會價值:一是有利于突破傳統(tǒng)形而上學思維;二是有利于打破話語壟斷;三是在教育界的運用有利于推進課堂教學回歸本色即拋棄教師的一言堂,通過對話尋求真理。
辯證法;蘇格拉底;話語壟斷;課堂教學
辯證法的含義經(jīng)歷了歷史的變遷,從希臘蘇格拉底等哲學家的對話方法,到亞里斯多德的推理方法,再到黑格爾把辯證法當成世界的普遍規(guī)律,可以說,辯證法的內(nèi)涵很豐富,但是今天對辯證法的使用卻很混亂。近年來,辯證法的使用情況幾乎很沒有規(guī)范化了,同時也已經(jīng)過于寬泛化了。正如某些智者所言:“在所有的哲學術(shù)語中,恐怕再沒有比‘辯證法'這一概念所交替經(jīng)受的光榮與屈辱更多了?!保?]
時下好像任何人都知道什么是辯證法了,只要分析某個問題馬上就是:我們要堅持兩點論……;一方面,另一方面……;兩者是對立統(tǒng)一的……;成績是主要的,但問題也不少……;兩者是對立統(tǒng)一的……等等。實際上,時下很多人分析問題用的這套語言幾乎誤解了黑格爾辯證法,把黑格爾的辯證法當成了簡單的方法即拋棄內(nèi)容只留下形式的工具來使用,這樣就簡單處理了辯證法大師黑格爾的辯證法。黑格爾的辯證法是內(nèi)容與形式相統(tǒng)一的辯證法,辯證法是世界運動的規(guī)律和原則,任何思想形式必須吻合世界運動的實際,否則這種思維不是辯證的,而是機械的丟棄內(nèi)容的方法。當然黑格爾的辯證法是一套觀念論辯證法,他認為自然與歷史是絕對觀念的外化與回歸,如果辯證地揚棄黑格爾的唯心論辯證法思想,不能否認黑格爾的辯證法思想包含了合理成分,特別是黑格爾辯證法所蘊含的勞動和歷史規(guī)律概念為馬克思的辯證法提供了合理的營養(yǎng)。
但是,當下學界與非學界往往把辯證法當成工具,甚至隨意運用的工具,采用“拿來主義”為我所用,拋棄了內(nèi)容,只留下所謂方法。結(jié)果濫用了辯證法。當下最讓人擔憂的是學界和理論圈不少人輕易地把事物的內(nèi)涵和外延割裂開來;同時也把事物的形式和內(nèi)容分割開來;又把一門思想的理論和方法割裂開來;從而把作為世界觀的、真理的和豐富內(nèi)涵的辯證法變成了沒有精神內(nèi)涵的只有方法的純粹工具。這種工具是可以隨時從工具箱倒出來使用一樣。實際上,辯證法從產(chǎn)生以來,經(jīng)歷了幾個階段,其含義也是不同的。在希臘蘇格拉底時期,辯證法是指通過對話、爭論而達到真理的方法;對亞里斯多德而言,辯證法是指用概念推理的方法;而在近代康德時期,辯證法是只能用于現(xiàn)象界的推理,而不能用于“物自體”即形而上學世界的,否則就會帶來“幻象”即背反;黑格爾是辯證法大師,把辯證法運用到整個世界,并認為,存在的即合理的,合理的即存在的。“主體即實體,實體即主體”;而馬克思的辯證法是實踐辯證法,世界是人類活動的對象化,即“人的對象化,對象的人化”,由于人的活動,才構(gòu)成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的這種辯證關(guān)系。但是,現(xiàn)當下的對辯證法的簡單化的處理和隨意運用,并沒有把握到辯證法任何時代的一種真實含義,而只是把辯證法當成工具,實際上已經(jīng)糟蹋了辯證法的內(nèi)涵。難怪當下有人把辯證法戲謔為“變戲法”。孫正聿先生指出“當我們毫無例外地把一些問題簡化為‘一方面'和‘另一方面'的時候——當我們論證一些問題空洞地強調(diào)‘作用'與‘反作用'的時候——當我們談?wù)摤F(xiàn)實狀況習以為常地指出‘成績主要'和‘問題不少'的時候——當我們評論各種人物及其理論千遍一律分解為‘貢獻'和‘局限'的時候,我們是否會聯(lián)想到恩格斯所批評的‘官方的黑格爾派'?我們是否警惕自己把‘辯證法'變成了‘變戲法'?”[2]
所以,我們還得理清楚辯證法的真實內(nèi)涵,否則辯證法將會變成一筆糊涂賬,這樣不但害了辯證法,更會讓理論與現(xiàn)實都陷入辯證法的“虛化”。限于篇幅,這里還是先簡單考證辯證法的原初涵義,因為只有考察辯證法的原初涵義,才能了解辯證法產(chǎn)生后的發(fā)展涵義。明辨辯證法的原初內(nèi)涵對于當下社會將有深層次倫理啟示意義。
當代中國人使用的辯證法一詞,主要是它的近代涵義,即黑格爾的辯證法涵義,甚至不少人背離了黑格爾的辯證法涵義。希臘的辯證法涵義與黑格爾的辯證法涵義大相徑庭。在希臘,柏拉圖是辯證法概念的第一個使用者[3],而辯證法較早自覺運用者恰恰是芝諾、蘇格拉底和智者學派。在芝諾那里,辯證法是一種反證法;在智者派那里,辯證法是詭辯術(shù);而在蘇格拉底眼里,辯證法是對話法;到柏拉圖時代,辯證法成了論證一般與個別關(guān)系的方法;到了亞里斯多德,辯證法成了通過邏輯推理而發(fā)現(xiàn)真理的方法??梢钥闯?,在古希臘,辯證法的內(nèi)涵就幾經(jīng)變遷,近代以后更加面目全非。不過,整個希臘時期,辯證法的內(nèi)涵雖有變化,但是其基本含義在黑格爾之前還是指通過推理而獲得真理的科學。
柏拉圖式辯證法一詞最早的闡發(fā)者,德國希臘哲學研究專家策勒爾清楚地指出“辯證法,顧名思義,最初指論辯的藝術(shù),后來成為以問答方式發(fā)展科學知識的藝術(shù),最后成了從概念上把握那存在者的藝術(shù)。因此,在柏拉圖那里,辯證法成了一種科學理論,一種認識事物的真正實在的手段”[4]。
辯證法這個單詞從詞源上說來源于希臘文dialegō,這個詞由前后兩個結(jié)構(gòu)組成:一部分是前綴dia,含義是通過。后半部分是 alegō,意思是關(guān)心。合起來dialegō就是指分辨、鑒別,后來引申為討論、辯論等。下面以蘇格拉底式的對話方式來探討辯證法的原初涵義:
蘇格拉底式的對話(dialectics)主要有以下幾個特征:第一,助產(chǎn)術(shù)。蘇格拉底自己佯裝不知道,很友好地與人探討什么是公正、友誼、美德等概念,等對方滔滔不絕后,蘇格拉底再來個反詰,對方往往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矛盾之中,只好承認自己還是不知道,蘇格拉底的辯證法其實是為了告知人們不要太猖狂,實際上“我知我無知”,這句蘇格拉底名言恰恰表明人類的知識很少,甚至很難把握真理。蘇格拉底的對話式實際上是幫助人們把知識回憶出來,他自稱為“助產(chǎn)師”可謂謙虛之至。第二,蘇格拉底式的對話采取的手法是層層推進,抽絲剝繭的方法,這種推理富有邏輯性,而不像智者派經(jīng)常偷換概念,變換條件,讓參與者陷入云里霧里,不知所措。蘇格拉底式的辯證法往往讓人感到親切和藹,討論氣氛很融洽,他本人毫無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往往抱著學習知識的心態(tài)參與討論。這是蘇格拉底式辯證法的標志性特征,也符合了他標榜的“我知我無知”的謙和態(tài)度。試舉兩例來表明蘇格拉底式對話方式(蘇:是指蘇格拉底,阿:是指阿德曼托斯):
……
阿:我認為你說得很對。
蘇:我還有一個想法,不知你是否贊同。
阿:什么想法?
蘇:似乎有兩個原因能使技藝退化。
阿:哪兩個原因?
蘇:貧和富。
阿:它們怎么使技藝退化呢?
蘇:是這樣的:當一個陶工變富了時,請想想看,他還會那樣勤苦地對待他的手藝嗎?
阿:定然不會。
……
……
蘇:但是,他如果沒有錢,不能買工具器械,他也不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得那么好,他也不能把自己的兒子或徒弟教得那么好。
阿:當然不能。
……
蘇:貧和富呀,富則奢侈、懶散和要求變革,貧則粗野、低劣,也要求變革。
……[5]
接下去,蘇格拉底和阿得曼托斯繼續(xù)對話討論,他們探討到國家領(lǐng)導(dǎo)者怎樣管理國家,怎樣教育后代,等等。這種對話是平等的,和諧的,是知識誘導(dǎo)式的對話。讀者也應(yīng)該猜測到,最后阿得曼托思在蘇格拉底的助產(chǎn)術(shù)幫助下,獲得了真理,認可了蘇格拉底的看法,而放棄了自己的陳見。
蘇格拉底的對話結(jié)果從來沒有一個答案,而是讓參與對話的人自己反思領(lǐng)悟。蘇格拉底所問的問題基本上是概念性的真理,而不是現(xiàn)象。例如他關(guān)于美德的討論,他和對手的討論如下:
一天,蘇格拉底和一個名叫曼諾的青年討論美德問題。
……
曼諾問:美德是學來的,還是天生的或者通過其他途徑獲得的。
蘇格拉底回答:我很慚愧,我連美德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說出它是怎樣獲得的呢?或者講講你的看法,什么是美德?
……
蘇格拉底批評:人人都希望獲得美好事物。難道用不正義的手段獲得也是美德?
……
蘇格拉底:我使別人感到疑惑,并不是我清楚,而是因為我自己十分疑惑。我不知道什么是美德。看來你跟我一樣。我很愿意跟你一起進行探索。
……[6]
因此,蘇格拉底式的對話尋找的不是哪些是美德的,而是尋找美德是什么。他尋找的是美德本身,而不是美德的具體表現(xiàn)。另外,蘇格拉底的對話體現(xiàn)了一種平等、和藹、互敬的精神,體現(xiàn)了愛智慧的西方思想家的本色,愛智的精神即追求智慧,而不認為已經(jīng)擁有智慧。
(一)哲學方面有利于突破傳統(tǒng)形而上學思維
從上面論述中我們得知,辯證法的原初涵義即通過對話獲得真理的藝術(shù)。蘇格拉底先確立“我知我無知”這個阿基米德點,然后不斷去尋求真理。帶著這種心態(tài)才能有機會與他人對話,否則,如果自以為掌握了真理,那么與他人的對話將是一言堂,只有你一個人的語言,要么是教訓,要么是批評指責,不愿傾聽他者的言談,而只顧自己滔滔不絕發(fā)表高談,傳遞真理。所以,辯證法的理論旨趣在于通過對話來獲取真理,而不是一言堂,從而打破話語霸權(quán)和一言堂現(xiàn)象。在哲學史上,黑格爾批評的形而上學就是這樣一種哲學,這種哲學往往是在“絕對不相容的對立中思維”,即“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除此以外,都是鬼話”。這種思維方法只能對思維進行束縛和窒息,不能開出思維之花。當然,黑格爾自己也滑向了形而上學。歷史上的形而上學往往采取兩分法來看待現(xiàn)象,并且抬高一方,壓低另外一方。例如精神——肉體,主體——客體,自我——他者,理性——感性,男人——女人,一元——多元,中心——邊緣,……等等,形而上學思維方式往往抬高前者,打壓后者。表現(xiàn)在性別政治上往往是男權(quán)主義,后來的女權(quán)主義實際上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表現(xiàn)在人際關(guān)系上,以自我為中心,忽略了他者的權(quán)益;表現(xiàn)在思維上,抬高理性思維的作用,貶低感性在認識論中的地位;表現(xiàn)在個體生活上,突出精神生活的重要性,彈壓肉體享受的意義;在國際關(guān)系上,歐洲中心主義思維比較突出;表現(xiàn)在人類與自然的關(guān)系上,往往高唱凱歌去征服自然,忽視了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由于這種形而上學的思維,導(dǎo)致高揚主流話語,結(jié)果窒息了邊緣話語,邊緣話語經(jīng)常被忽視,被拋棄,世界各方面就處于極端不平衡狀態(tài)。上世紀后期后現(xiàn)代主義哲學話語的興起,在一定意義上就是為了打破這種話語霸權(quán),從而追求一種平等的話語氛圍。當然,后現(xiàn)代主義掀起的這場話語運動并沒有改變世界的形而上思維慣性,但是,畢竟影響深遠,給世界帶來了新氣象。希臘時代流行的辯證法就是提倡多元思維,反對話語霸權(quán),提倡“開放”和“對話”的精神。這種辯證法探尋自由的本性,反對獨斷專行的固化思維。獨斷專行的固化思維往往容不下多元思維,更不愿意平等對話來達到共識。由于辯證法追求“對話”來獲取真理,因此,辯證法是堅決反對“獨白式”的思維的。獨白式的思維將是一言堂,毫無對話的姿態(tài),也無對話的勇氣。辯證法的思維方式體現(xiàn)了一種“寬容”精神,沒有寬容精神是無法接受平等對話的要求的。形而上學思維的最大特征是在現(xiàn)象背后構(gòu)筑一條與本質(zhì)隔離的高墻,從而否認現(xiàn)象,贊美本質(zhì)。而在事物背后的本質(zhì)里面,又不斷后退,不斷構(gòu)建起新的本質(zhì),最終推出神秘之物,如“理念”、“靈魂”、“我思”、“物自體”、“上帝”,這些神秘之物到底存在不存在,實際都是哲學玄想的實體。難怪現(xiàn)代哲學會走向“語言學轉(zhuǎn)向”,語言分析哲學雖然也會陷入困境,但對于形而上學的思維解構(gòu),不失是一劑良藥。維特根斯坦在其名著中結(jié)尾處指出:“確實有不能表述出來的東西。這是自身顯示出來的,它是神秘”、“不可說的,只可不說”[7]。
(二)政治社會學方面有利于促進平等對話
歷史上不可說的有人在繼續(xù)說,而且把它壟斷起來,不斷述說,把它當成神秘之物言說。結(jié)果在宗教領(lǐng)域產(chǎn)生了壟斷信仰的教會;在政治領(lǐng)域也有人借神秘之物來領(lǐng)導(dǎo)天下;在思想文化領(lǐng)域出現(xiàn)了壟斷真理的權(quán)威;在民間出現(xiàn)了各種神。人們只有對它們頂禮膜拜才能混跡于世界,茍延于江湖。
不可說的就不說,為什么就有人要說呢,如果不可說的僅僅留在宗教領(lǐng)域言說,其危害還不大,如果這種不可說的充斥于社稷江湖那就要小心為妙了。因為為了一己之私而不斷神秘化地去言說,對他者對社會都很難有什么好結(jié)果。本來不能說的,卻都說了,更可怕的還脅迫或欺騙人們?nèi)プ隽?。當然,歷史也報復(fù)了。著名政治哲學家阿倫特提倡一種真正的政治生活回歸來抵御現(xiàn)代社會的集權(quán)化危險,“集權(quán)主義”(absolutism)特征之一就是壟斷話語,不讓人平等言說,實行恐怖統(tǒng)治,摧毀人們的自由。阿倫特指出:“集權(quán)主義是對自由最徹底的否定”[8]。阿倫特所追求的這種真正的政治生活實際上是一種公共快樂,而不單是現(xiàn)代性帶來的私人生活的快樂。這種公共快樂就是一種公共生活,公共生活少不了面對面的對話和交流,甚至是辯論??梢?,阿倫特比較鐘情于希臘式城邦政治生活。試想想希臘時期城邦生活的熱鬧場面,必然聯(lián)想到這種政治生活的快樂和激情。阿倫特認為:“正是為尋找這種公共自由與快樂,美國革命時期的作家們回到古代希臘和羅馬,他們試圖從那里找到確保此種自由與快樂的政治制度”[9]。阿倫特羨慕希臘式面地面的公共生活,而對壟斷性集權(quán)生活多有詬病,應(yīng)該是感受到二戰(zhàn)時期納粹導(dǎo)致結(jié)果的切膚之痛的。當然,阿倫特所期待的純粹政治學在當代社會很難實現(xiàn),但無論如何,其不乏現(xiàn)實意義,因為現(xiàn)代性帶來的過度理性化和“私人化”往往導(dǎo)致公共生活的缺失。
當有人把話語壟斷起來的時候,歷史必將導(dǎo)致專制。辯證法是打破話語壟斷的有力武器。宗教壟斷者壟斷“神圣”,從而貶低“凡俗生活”,要人們把彼岸生活當成人生的最高理想和皈依;政治權(quán)力和話語的壟斷,會帶來政治迫害;文化和思想上的壟斷必將導(dǎo)致大眾的愚昧和一切趨向意識形態(tài)化即欺騙化;經(jīng)濟學領(lǐng)域的壟斷,會導(dǎo)致主流經(jīng)濟學對非主流觀點的嗤之以鼻,更可怕的是錯誤的主流經(jīng)濟學也將主導(dǎo)政府的經(jīng)濟政策,并有可能導(dǎo)向錯誤的經(jīng)濟政策。辯證法就是追求大家都能說的生活世界,只有能說,才能說明白,才能有真理。真理就是越辯越明,不能辯,就會致使人與人之間相互猜忌、隔閡和疏遠。
(三)教育方面對話法的運用,使教育回歸愛智慧的本色
蘇格拉底以愛智慧的態(tài)度去和他人討論知識,從而獲取真理,實踐了他的“我知我無知”的宣言。蘇格拉底的對話方式,實際上就是希臘原初辯證法在教育中的運用。如果說柏拉圖是第一個使用辯證法概念的人,那么蘇格拉底是第一個很好在實踐中運用辯證法的哲學家,特別是這位思想家把辯證法很好的貫穿到教育中來了,這是對世界教育史的偉大貢獻。(雖然中國古代孔子也重視教育中的對話,但孔子的對話方式與蘇格拉底的對話法還是有相當大的區(qū)別,限于主題的范圍,在此不作論述)。在當代西方不少大學,繼續(xù)沿襲了蘇格拉底的對話方式進行教學,并且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美國教授邁克爾·桑德爾在哈佛大學開了一門哲學選修課《論公正》深受學生歡迎(該課程已經(jīng)出版,書名《公正》),而且多年來流行于網(wǎng)絡(luò),變成影響世界的網(wǎng)絡(luò)公開課。這門課成功的根本原因在于桑德爾教授能夠輕松自如地運用蘇格拉底式的辯證法與學生交流,把開放式的問題導(dǎo)向一個讓大家深思的理論困境。而且該教授的結(jié)論往往也不是唯一的,他只是讓學生自己去總結(jié),不把自己的觀點強加學生。其實,在美國高校,這樣授課的老師不在少數(shù),甚至有網(wǎng)友認為,“這種課程才真正叫做上課,這種大學才叫大學”。反觀國內(nèi)課堂教學,不能不說差距太大。國內(nèi)無論是小學、中學、還是大學,運用對話法進行教學的老師少之又少。產(chǎn)生這種情況主要有幾個明顯的原因。其一,傳統(tǒng)教育理念缺乏“愛智慧”的習慣。老師基本上是教學生記憶和背誦,老師往往被稱為掌握真理的人,孔子就被稱為“圣人”,老師把真理傳給學生即可。老師的任務(wù)叫做“傳道、授業(yè)、解惑”。而西方哲人往往把自己看做與學生平等的人,是需要交流對話獲取真理的人。蘇格拉底總是以探索者的身份去發(fā)問,從而澄清問題。通過這一過程,不是給人知識,而是經(jīng)受“愛智慧”的過程。其二,建國后學校考試招生制度導(dǎo)致了這種教學方法的產(chǎn)生。一張試卷決定考生命運,考什么老師就教什么,至于傳授的知識有多大用途,沒有人去管,只管學生考試過關(guān)就萬事大吉。教育行政機構(gòu)對學校的考核,學校對老師的考核,老師對學生的評價,社會對學校的評價……都以考試分數(shù)和升學率為指揮棒。所以教學過程中很難有老師帶領(lǐng)學生去“愛智慧”,只要帶領(lǐng)大學生考上理想大學就是好老師。教育中的功利主義太強,“不管白貓黑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大學老師本來沒有升學壓力,可惜面對“科研強?!钡娜蝿?wù),教學在對老師的評價中占分比重遠遠低于科研,所以很少有老師在課堂上真正與學生一起去追求真理,基本上是灌輸真理?,F(xiàn)在的大學一股腦以科研為主,教學基本被邊緣化。幾乎所有教師都在做科研,教學上好壞與自己的經(jīng)濟收入關(guān)系不大。一般本科院校也把科研定為主要任務(wù),結(jié)果教學邊緣化、虛化,這是當下中國高校的一個較突出的問題,也讓人憂慮。所以在大學課堂上,基本上是老師灌輸,學生抄筆記,這樣培養(yǎng)的學生有多大能力真是令人堪憂。其三,幾千年封建專制思想對教育界影響也是深遠的,特別是對老師的負面影響很大。古代皇帝開口就是“寡人”、“朕”、“孤”、“予”等,民間的“老子”、“吾”、“本人”、“余”、“我”等,老師一旦成為老師,往往在學生面前高人一等,以為自己擁有真理,“主客體思維方式”非常嚴重?!爸骺腕w思維”,主要是把自己當成主體,把他人當客體,主體領(lǐng)導(dǎo)客體,支配客體,甚至消滅客體。主客體思維是一種近代思維,中國歷史主客體思維雖然來得晚,但是一旦出現(xiàn),問題就很嚴重。在教學過程中,老師高高在上,往往不考慮學生的感受,把自己當成真理的傳言人,不是教學相長的參與者。其實,老師不但教學生知識,更主要是教學生思維方法。而當下我們的課堂教學還是停留在灌輸知識的階段?,F(xiàn)代思想家海德格爾說過:“真正的老師讓人學習的東西只是學習。所以,這種老師往往給人造成這樣一種印象,學生在他那里什么也沒有學到,因為人們把獲取知識才看做學習”[10]。蘇格拉底的對話經(jīng)常不以第一人稱出現(xiàn),而是以第三人稱來說話,由他人來規(guī)勸對方,從而不受第一人稱“我”的影響。這種間接的對話方式在其情景中顯示出雙方的平等性,盡量避免“我認為”、“我以為”和“我告訴你”等權(quán)威性話語。
要使蘇格拉底式對話法在課堂教學中出現(xiàn)并形成一種風氣,需要各種條件的支撐,如果真能出現(xiàn),那是中國教育的一大幸運。這就要求,教育體制需要改革,學校需要明確培養(yǎng)什么人才,教師需要拋棄作為真理的化身,平等與學生探尋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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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譚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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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941(2016)04-0123-05
2016-03-11
羅小青(1972-),男,江西吉水縣人,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倫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