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戴鳳蓮是莫言《紅高粱》中塑造的一個女性形象,她美麗聰慧,勇于反抗,追求自由,蔑視禮法制度,具有強悍的生命力,是一個富有魅力的女性形象。而在19世紀的法國,作家梅里美的筆下曾經(jīng)有過一個經(jīng)典的女性人物——卡門。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兩位女性身上有著相似的迷人風姿。本文試圖跨越遙遠時空,將這兩位女性的形象進行比較,并探究其形成原因。
關鍵詞:戴鳳蓮;卡門;形象;比較
在世界文學的歷史人物畫廊里,卡門毫無疑問是綻放異彩的一個。她以其獨特的姿態(tài)吸引著眾多讀者。她像一朵帶刺的玫瑰,讓人又愛又恨,又著迷又害怕靠近,這也使其成為一個經(jīng)典的人物形象。而在中國近代文學中,莫言小說《紅高粱》中的戴鳳蓮似乎讓我們看到了卡門的風姿。雖然隔著遙遠的時空,但是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兩位女性人物在精神上的相通之處。
1 美麗動人,聰慧能干
無論是卡門還是戴鳳蓮,在作家筆下都富有女性的獨特魅力。從外形上看,戴鳳蓮和卡門都一反傳統(tǒng)女性嬌羞嫵媚,溫順可人模樣,向讀者展示的是一種不同凡俗的美,她們性感妖嬈,具有女性的嬌艷之美。
在梅里美的筆下,卡門的美別具一格。卡門是一個波希米女郎,她的相貌比她同族的女人要漂亮得多。雖不是十全十美,但“她的每一個缺點總有一個優(yōu)點作為陪襯,而在這個優(yōu)點的對照之下,變得格外顯著。她的美是一種奇特的、野性的美;她的臉使你初見時驚奇,可是永遠不會忘記。尤其是她的眼睛,有一種肉感而兇悍的表情”。她渾身透出難以言傳的妖冶。梅里美在短短的篇幅中,用了不少筆墨來描繪她那紅色的“超短裙”,紅色的摩洛哥皮鞋,火紅的系鞋帶,雖有破洞卻仍潔白的白絲襪,給人強烈的美感。而莫言在《紅高粱》中不惜花費大段筆墨來描繪戴鳳蓮的形貌。在十六歲的時候“奶奶已經(jīng)出落得豐滿秀麗,走起路來雙臂揮舞,身腰扭動,好似風中招飐的楊柳”。一出場就是一個獨具風情、嫵媚動人的少女形象。而奶奶“受盡苦難,終于裹就一雙三寸金蓮”雖然體現(xiàn)了奶奶受到封建傳統(tǒng)禮教的壓迫,但正是這一雙小腳讓奶奶更具誘惑力,轎夫們看到這“一雙玲瓏的、美麗無比的小腳,一時都忘魂落魄”。
而在她們美麗的軀殼下,同樣都還有一顆靈動聰慧的內(nèi)心。在面對生活的挑戰(zhàn)時,她們表現(xiàn)出的不是傳統(tǒng)女性的嬌弱,而是一種男子氣概,一種理性的智慧。
卡門從事的行業(yè)是所有行業(yè)中最具冒險性、風險性、挑戰(zhàn)性的行業(yè)。她翻山越嶺,出沒于崇山峻嶺之中。她計劃安排并實施走私集團的每次活動,是這個走私集團的真正首腦。當集團陷入困境時,大家都焦急地等待她的消息。頭目被抓入獄,她設法營救出來,打通各種關卡通道,她親自斡旋。折射出磅礴的雄性色彩。在這個領域里,她比作品里所有的男性都表現(xiàn)得更為陽剛,更為出色。所以走私集團的所有成員都認為,“這姑娘簡直就是我們這幫人的救星?!薄都t高粱》中的戴鳳蓮同樣是一個有智慧、有能力出色女性。在單家父子被害后她表現(xiàn)得異常冷靜,她留住眾伙計,獨立撐起單家的燒酒作坊,其管理方式周密細致,讓周遭的伙計們佩服得五體投地。經(jīng)營賣酒生意使她的酒坊遠近聞名等方面。她認曹夢九為干爹,馴服桀驁不馴的余占鰲,當日本鬼子向她靠近時,她機智的用羅漢大爺?shù)难谀樕蟽赡?,又一把撕散頭發(fā),張大嘴巴,瘋瘋癲癲地跳起來,“奶奶的模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日本人愕然止步,躲過了日本人的魔爪。她還參與設計在膠平公路伏擊日本人的汽車隊,想出用鐵耙扎壞日本人輪子的方法。
2 勇于反抗,追求自由
相對于外在的美貌和內(nèi)心的聰慧,戴鳳蓮和卡門這兩個女性形象更動人的在于她們超出同時代女性的反抗精神,她們面對外在的壓迫堅決不屈服,向往自由并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卡門是梅里美精心塑造的一個自由的精靈,一朵“惡之花”。她在面對侮辱時,絲毫也不能忍受,當她與塞維利亞的煙草工廠女工發(fā)生口角,那個女工羞辱了她,她就抄起切雪茄的刀子在那女工的臉上劃了兩道斜十字。這個社會的叛逆者,以“惡”的方式來反抗社會。她賣弄風騷、打架斗毆,甚至走私、攔路搶劫等等,幾乎無所不為。她站在社會的對立面,對統(tǒng)治階級的規(guī)范和法紀表示公開的輕蔑,并以觸犯它為樂事。而她最珍視的就是自由。當她的情人唐何塞要求她放棄強盜生活,到美洲過正常人的、幸福安寧的家庭生活時,她堅決拒絕。她說:“我要的是自由,愛干什么就干什么?!碑斕坪稳运劳鱿嗤{時,卡門的回答是“跟著你走向死亡,我愿意,但是我不愿意跟你一起生活”,“卡門永遠是自由的!”她把唐何塞送給她的戒指扔進草叢,跺著腳說:“不,不,不!”在失去自由與死亡之間,卡門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死亡。“不自由,毋寧死”,它是卡門的獨立精神的最后閃光。
而莫言筆下的戴鳳蓮同樣是一個敢于反抗,努力追求自由幸福生活的人。戴鳳蓮十六歲就被父母逼迫嫁給單扁郞這個麻風病人,在出嫁途中她就感受到了無所不在的憋悶感,她不顧母親的一再叮囑,“一把撕下那塊酸溜溜的罩頭布,放在膝上”。在蛤蟆坑遇到“吃拤餅的”時候,她絲毫沒有畏懼,“吃抹餅”的人蹭到轎子前伸手捏捏她的腳,她竟“粲然一笑”,使“那人的手像燙了似的緊著縮回去”。吃抹餅的人逼迫她走進高粱地時,她也表現(xiàn)得大方鎮(zhèn)靜,用亢奮的眼睛看著余占鰲,從而喚醒了余占鰲沉睡的男性靈魂,成就了他英雄救美的壯舉。劫轎人被眾人打死后,“奶奶撕下轎簾,塞到轎子角落里,她呼吸著自由的空氣,看著余占鰲的寬肩細腰”,“奶奶通過敞亮的轎門,看到了紛亂小安的宏大世界。”這時候的奶奶已經(jīng)被余占鰲點燃了對未來的希望,她要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而當日寇的鐵蹄踏破高粱地,當生靈遭到涂炭,戴鳳蓮對侵略者仇恨的火焰也被點燃。她沒有像一個弱女子一樣躲起來尋求男性的保護,而是豪爽的喝凈摻著羅漢大爺血的高粱酒,竭力促成冷支隊和余占鰲的農(nóng)民部隊聯(lián)合去打日本人。她用柔弱的肩膀挑起重擔去給余占鰲的部隊送抹餅,最終血灑戰(zhàn)場,成為了抗日英雄。
戴鳳蓮和卡門都具有獨立不羈的性格,她們都不愿忍受束縛,追求自由和自我的幸福,活出了坦坦蕩蕩的人生。
3 對傳統(tǒng)禮法的蔑視和強悍的生命力
在卡門和戴鳳蓮身上,最讓人著迷的便是她們表現(xiàn)出來的一種像野草一樣的強悍的生命力。她們熱愛生活,享受生活,從不輕易被打垮。無論多艱難的處境,總是能咬牙笑著走過。傳統(tǒng)的禮法制度總是妄圖束縛她們的身心,但是她們絲毫不畏懼,用自己的行動活出了自由舒展的生命,表現(xiàn)出對傳統(tǒng)禮法制度的蔑視。
比如在貞操觀念上,她們都沒有被外界環(huán)境所左右自己行為,而是聽從心的聲音,享受愛情的滋味。梅里美筆下的卡門,根本沒有傳統(tǒng)的貞操觀念。在“愛”的問題上,她奉行自己的價值觀,率性坦誠,愛誰是誰,她不會讓曾經(jīng)的愛束縛自己,更沒有從一而終的意識。作為加西亞的妻子,她愛上了唐何塞,她只覺得內(nèi)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情感在驅(qū)使著她走向唐何塞。她說:“不管怎樣,我不愛你是不行了,因為你離開我,我就像丟了魂似的?!痹诤吞坪稳a(chǎn)生矛盾之后,她又愛上了西班牙斗牛士,因而誘發(fā)了跟唐何塞之問的沖突。對她來說,“性”既是生存的工具,也是對愛的回報。這和唐何塞所持的文明社會的觀念完全不一樣。因此,也激發(fā)了他們之間的矛盾。在戴鳳蓮身上,我們也看到了這種忠于內(nèi)心的對愛的自由。無論是出嫁途中偷看轎夫以釋放內(nèi)心的情欲,還是被余占鰲她劫持到高粱地時與他完成野合。什么禮法道德,社會輿論,傳統(tǒng)習俗統(tǒng)統(tǒng)被她拋棄,她把熱烈真摯的愛傾注(下轉(zhuǎn)第頁)(上接第頁)到余占鰲身上。她的愛既是感性生命的沖動,也是最符合自然法則,最能體現(xiàn)自然人性要求的。
在《紅高粱》中,奶奶戴鳳蓮被機槍掃射倒地后,她的一段內(nèi)心獨白讓我們看到一個渴求自由和解放本能的人,一個歸于自然的人類本性的女人?!疤?,什么叫貞節(jié)?什么叫正道?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惡?你一直沒有告訴我,我只是有按著我自己的想法去辦,我愛幸福,我愛力量,我愛美,我的身體是我的,我為自己做主,我不怕罪,不怕罰,我不怕進你的十八層地獄。我該做的都做了,該干的都干了,我什么都不怕。但我不想死,我要活,我要多看幾眼這個世界,我的天哪……”這段內(nèi)心獨白也讓我們看到了戴鳳蓮身上紅高粱般熾烈的生命張力。
卡門和戴鳳蓮都是自己命運的主宰者,她們不被現(xiàn)實打倒,而是勇敢、強悍,富有野性。
無論是莫言還是梅里美,我們都能看到他們摒棄了自古以來評價女性的傳統(tǒng)尺度,顛覆了“賢妻良母”“窈窕淑女”這樣的“柔弱女子”形象的傳統(tǒng)地位,并賦予這些女性更多的陽剛之氣和男子氣概,塑造了這種帶有野性,富有原始氣息的女性形象。他們帶著欣賞的目光給予了自己筆下人物以肯定和愛贊,也曲折地表現(xiàn)了自己對鄙俗、灰暗的現(xiàn)實的不滿和否定。
在梅里美看來,資本主義的文明使人變得虛偽不自然,軟弱而缺乏堅強的個性,顧慮重重、謹小慎微而喪失行動的活力。正是文明造成了人的許多自然屬性的蛻化,因此他用諷刺的筆調(diào)描寫了代表“文明人”形象的唐·若瑟,而把同情和贊賞給了卡門,讓這個“惡的精靈”閃現(xiàn)出熠熠光輝。正是通過對卡門身上這種原始的生命力的發(fā)掘和表現(xiàn),梅里美鮮明地表達了自己對資產(chǎn)階級文明的蔑視和否定。而莫言自己曾說:“《紅高粱》實際上是對幾十年來不正常的社會環(huán)境對人性壓抑的痛心疾首的呼喊。為什么我有痛感呢?我們幾代人越來越灰暗,越來越懦弱,越來越活得不像個男子漢,越來越不敢張揚個性,越來越不敢在自己的社會生活當中顯示出個性色彩。人越來越趨同化,人好像都一樣?!盵1]于是莫言在1939年的日歷中尋找到“我爺爺”“我奶奶”的傳奇故事,發(fā)現(xiàn)他們所具有的旺盛生命力。正是因為對現(xiàn)實的不滿,才塑造了戴鳳蓮這樣的傳奇女子。
同樣都是出于對現(xiàn)實的不滿,雖然一個向異域?qū)で罄硐?,一個向祖先尋求理想,但殊途同歸,目的都是為了更美好更理想的人性。所以,最終有了這樣兩個承載著作者理想的女性人物,展現(xiàn)出了相似的迷人風姿,帶給我們美的享受的同時也會讓我們反思,從而完善我們自身。
參考文獻:
[1] 王堯,林建法.莫言王堯?qū)υ掍沎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03.
作者簡介:鐘瓊(1982—),女,湖南醴陵人,碩士,廣東科技學院基礎部講師,主要研究方向:中西方文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