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極
【摘要】:本文從張愛玲生平談起,著重探討作家對文本的影響。主要探討張愛玲清冷孤傲的性格在文本中的反映,尤其是對敘事的影響,表現(xiàn)為作家的第三人稱敘事,局外人的身份以及對“講故事”這種方式的偏愛
【關鍵詞】:張愛玲;清冷孤傲;敘事;第三人稱;局外人
張愛玲熱自四十年代興起,期間雖然間斷,時至今日依舊是一股不可阻擋的潮流。海外張學,國內議論,亦是層出不窮。關于她的作品《金鎖記》傅雷先生贊譽有加,稱其是張女士截至目前為止最完滿之作,頗有《狂人日記》中某些故事的風味,至少也該列為我們文壇最美的收獲之一[1]。
都說張愛玲性子清冷孤傲,反映在敘事中則表現(xiàn)為第三人稱客觀的敘事。她要么是像神邸一樣高高在上,睥睨塵世;要么就像是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觀,看著筆下的男女,在滾滾紅塵中沾染一身塵埃,而自己又是不染纖塵的。一般女作家在寫作時是很容易受自己情感影響的,寫出的東西也是極盡纏綿細致像蕭紅,就多采用自傳式的敘事方式,他所寫的多是那些融入個體經驗和生活經歷的自傳體小說。如《后花園》、《呼蘭河傳》等這些無不運用自傳性懷舊筆調,通過回憶方式,用我觀物敘事,寫景狀物。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記》同樣是第一人稱的自我抒情方式,采用日記體。這類敘述方式雖然有利于抒寫作家真實的感情,另一方面卻又限制了敘事者的視角。
而張愛玲多是講述別人的故事。在接受水晶先生訪問時,她就曾不避諱的表示《傳奇》一書的各篇人物和故事大多各有其本,“以《紅玫瑰和白玫瑰》為例,白玫瑰和童振寶她是認識的,紅玫瑰未曾見過,寫成這樣也是自己不曾料到的。另外《金鎖記》和《花凋》也都是確有其事的。在張子靜金鎖記與花凋的真實人物一文中有詳細的介紹。文中他說“我一看就知道《金鎖記》的故事人物脫胎于李鴻章次子李經述的家中。因為在那之前,我姐姐和我就走進了《金鎖記》里的生活和小說里的曹七巧,三爺,長安,長白打過照面,三爺還曾收我做干兒子”可見這個故事與張家關系之密切,連人物的描寫也是極其神似。曹七巧出場是那一段描寫“那曹七巧且不坐下,一只手撐著門,一只手撐住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條雪青洋縐手帕,朱口細牙,三角眼,小山眉”據(jù)張子靜回憶,這段描寫和他在‘曹七巧五十大壽宴會上見到的不但形似而且神似。另《花凋》也是真實的別人的故事的書寫,這是張愛玲舅舅家表姐的故事,故事里的醫(yī)生章云滿也確有其人,在現(xiàn)實中叫唐歐洲,是當時上海很有名的一個醫(yī)生。《花凋》是在三表姐死后兩年張愛玲為紀念她而寫。
而《茉莉香片》《沉香屑、第一爐香》則是有第一人稱描寫的,我們且看兩篇的開頭 :
我給您沏的這一壺茉莉香片,也許是太苦了一點,我將要說給您聽的香港傳奇,恐怕也是一樣的苦——香港是一個華美的但是悲哀的城。(《茉莉香片》)
請您尋出家傳的霉綠斑斕的銅香爐,點上一爐沉香,聽我說一支戰(zhàn)前香港的故事。您這一爐沉香屑點完啦,我的故事也講完啦?!冻料阈?、第一爐香》
這里第一人稱的敘事,是明顯帶有舊式說書人的成分,說書人只是一個引子 引導讀者進入到他所設計的故事情境中,而一旦將讀者帶入故事,作者就全身而退。張愛玲在這里就是給自己一個悠閑的身份,事不關己,便可以冷眼旁觀,這正是客觀敘事的體現(xiàn),第一人稱只是開頭或是結尾主體部分出現(xiàn),主體部分還是運用第三人稱的敘事居多。作者客觀的敘述故事,也引導著讀者用局外人的身份來看待世外事,世間情。這就是為何她會在開頭講一大段話,讓讀者倒上一杯茶,點上一爐香,悠然自得用看客,聽眾的身份來聽一段故事。他是在暗示我們: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如夢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不必投入太多喜怒哀愁于其間,抽身而退就好。從她所描寫的大悲哀大的頹敗荒涼中,正面審視人生,審視自己。這樣看來,開始那個說書人的身份還是必不可少的。我們試著將《茉莉香片》和《沉香屑·第一爐香》開頭結尾去掉,直入主題的講述,這樣是必然會顯得很突兀的,就好比是“一幅畫去掉了框子,一杯茶去掉了茶托”[2]。
如果讀者以“我”入故事情境,容易受到故事情節(jié)影響,并引起一些直接的心理反應。譬如對那個不知憐香惜玉的變態(tài)少年的憎恨 ,對葛偉龍墮落的心痛,對浪蕩公子喬其喬的厭惡等等。讀者在閱讀中的緊張和投入被文本中這個敘事者‘我所沖淡,將讀者拉回同作者一樣局外人的身份。并一再強調“這不過是個故事”這樣讀者和故事人物的距離也就拉遠了。
張愛玲的與眾不同之處便在于此。他向來不愿和別人一樣,喜歡穿奇裝異服,喜好也是與眾不同,言語更是語出驚人,想象奇異詭譎,令人戰(zhàn)栗。他愛刺激的顏色,就像胡蘭成在《民國女子》里所形容的“如趙匡胤形容的旭日‘欲出不出光辣撻,千山萬山如火發(fā)張愛玲所愛的刺激就是這種辣撻的光輝顏色”她還喜聞氣味,喝熱茶,她愛錢可以愛得理直氣壯,第一次稿費就去買了口紅。她明明是一個作家,家里卻不曾買書,亦不曾堆書。她是聽慣了市聲才能安然入睡的。他的文章,世事百態(tài),人情冷暖,仿佛無所不包,覺得她什么都曉得“其實她確世事經歷的很少,但這個時代的一切又自會來和她交涉”[3]他的想象突如其來,怪異中卻自有一種安穩(wěn)。她描寫民間小調里的鼓樓打更說是有著一統(tǒng)江山的安定。桃紅的旗袍,她說“桃紅的顏色,聞得見香氣”他寫胡蘭成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的情形,這樣寫道:他一人坐在沙發(fā)上,房里有金粉金沙的寧靜,外面風雨琳瑯,滿上遍野都是今天。她看《金瓶梅》會特別注意里面的服飾,她與李瓶兒交心,連那些穢褻之地她亦不以為然。市民小報是她所愛,世間百態(tài)她也總是一笑而過,無論怎樣都是別人的故事,她總不會將自己陷入其中。
張愛玲是有她的與眾不同之處的,人如此,敘事自然也當如此。她不會有“金戈鐵馬里的進軍喇叭,亦不會有苦口婆心的啟蒙教育,亦沒有那份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怒意”能有些許例外,看到張愛玲影子的也只有在《浪花浮蕊》有所體現(xiàn),這也是張愛玲在1978年8月20日寫給夏志清的信中所說的“里面有好多自傳性的材料,所以女主角性子很像我”可能是那種恐怖的世界末日感 令人神經也錯亂起來,也可能是張愛玲最大膽的自剖但這卻是用極盡隱晦的方式,敘事也是極盡客觀,若不是她自己如是說,我們也是很難看到的。另有一處在王安憶《世俗的張愛玲》一文中提到的《傾城之戀》中一個情節(jié)。柳源打電話給流蘇說到《詩經》里“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時有這樣一段描寫“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我們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分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皡s像張愛玲在說話,而不是范柳原。在張愛玲的小說里,是少有如此自覺到人生的蒼茫,并且有詩情的人物,張愛玲從不曾將自己放進小說中,扮演一個角色。連她本身都是虛無的,不適合作世俗小說的材料和對象。在他小說中扮演角色的,多是些俗世里的人——市民”[4]。
總的來說張愛玲小說中的敘事多是第三人稱的客觀敘事居多,且這些敘事和她的性格也是關聯(lián)很大的。只要我們點上一爐香,等到香冷灰燼,故事也就到此為止,并無留戀。如同她的人一般,清冷孤傲。
參 考 文 獻:
[1]訊雨.論張愛玲的小說[J].萬象,1944.
[2]艾曉明.混雜之美——讀張愛玲的香港傳奇.張愛玲評說六十年[M].中國華僑出版社,2001,08.
[3]胡蘭成.民國女子.今生今世[M].團結出版社2006,01.
[4]王安憶.世俗的張愛玲[J]文匯報,20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