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秋》中王昭君的形象解讀

張潔

《漢宮秋》是描寫宮廷史實的一部悲劇，馬致遠(yuǎn)借漢代昭君和番這一歷史題材，反映了朝廷腐敗、奸臣誤國的社會現(xiàn)實，表達(dá)了反對異族統(tǒng)治的民族愛國主義思想。

《漢宮秋》中的王昭君形象，是其他作品中的王昭君形象所不能比擬的。在以往的作品中，多數(shù)作者把王昭君寫成一位因未得到皇帝的恩幸而自暴自棄、含悲抱怨、自請出塞、把個人恩幸看得高于一切的女子；或者把她寫成醉心于皇帝的垂戀而殉情于皇帝的馴服奴才?！稘h宮秋》中的王昭君是與眾不同的，她相貌美麗、品行高尚、意志堅強(qiáng)、獨具卓識，是一位能為國家的安危和民族尊嚴(yán)而犧牲自己愛情和生命的巾幗英雄。

王昭君的美麗是不可忽視的，正是由于她絕色的美麗，才導(dǎo)致一連串故事的發(fā)生。如果說王昭君是全劇矛盾沖突的焦點，那她的美貌則是引起這個焦點的導(dǎo)火線。在第一折中，毛延壽稱贊：“生得光彩射人，十分艷麗，真乃天下絕色?！睗h元帝評價說：“將兩葉賽宮樣眉兒畫，把一個宜梳裹臉兒抹，額角香鈿翠花，一笑有傾城價，若是越勾踐姑蘇臺上見他，那西施半籌也不納，更敢早十年敗國之家?！焙繇n邪單于也驚贊道：“世間那有如此女人！若得他做首閼氏，我愿足矣！”

王昭君的絕色在以往作品中也有描寫，馬致遠(yuǎn)在對王昭君這個人物形象塑造上，不僅汲取了以往作品的優(yōu)點，而且還自我創(chuàng)新，塑造了一個個性鮮明的王昭君。

馬致遠(yuǎn)首先把《漢書》 《后漢書》中抽象的“良家女”的王昭君，改為具體的“務(wù)農(nóng)為業(yè)”的“莊農(nóng)人家”。在第一折中，毛延壽便說：“他本是莊農(nóng)人家?！蓖跽丫c漢元帝初見時，也自稱為“祖父以來，務(wù)農(nóng)為業(yè)”。這便為這一人物性格的形成和發(fā)展奠定了基調(diào)。

《漢宮秋》首先凸顯了王昭君傲岸無畏的性格?；实鄣膶櫝济訅巯蛩髻V百兩黃金，她斷然拒絕了?；实鄣氖钩紒淼剿也⑦x中了她，面對這一重大轉(zhuǎn)折，她卻無動于衷，不但毫無欣喜，而且以鄙夷不屑的態(tài)度對待。正是這傲顯貴、鄙權(quán)臣的性格，才使奸臣毛延壽惱羞成怒，把她強(qiáng)選入朝，發(fā)入冷宮。從此，王昭君開始了“良宵寂寂誰來伴？唯有琵琶引興長”的寂寞凄楚、空虛憂悶的生活。

漢元帝與王昭君的愛情展現(xiàn)了昭君性格的另一個方面。王昭君十七歲被強(qiáng)選入宮，而十七歲正是少女情懷初露的時期，在她的心里有著自己美好的愛情理想。她被選入宮，從客觀上說，她美好的愛情理想只能轉(zhuǎn)移到漢元帝身上，希望得到漢元帝的愛情，得其恩幸。但由于拒賄，王昭君被打入冷宮，十八年不得見君王，當(dāng)寂寞孤悶之時，她只能以自彈自聽的方式消遣，美好的愛情理想一步步破滅。直到漢元帝遇上她、寵幸她，美好的愛情理想才重新被點燃。由此，她自然會全心全意地服侍漢元帝。事實也證明了昭君與漢元帝之間的確存在愛情。在第二折中，漢元帝自白到：“自從西宮閣下，得見了王昭君，使朕如癡似醉。久不臨朝，今日方才升殿，等不的散了，只索再到西宮看一看?！薄拔译m是見宰相，似文王施禮；一頭地離明妃，早宋玉悲秋?！薄耙鼍壥俏灏佥d該撥下的配偶?！薄肮讶似蚯?，他左右?！睗h元帝對王昭君的重視與依賴超過任何一個妃子。同樣，漢元帝在王昭君心目中也有著重要的地位。在即將分離時，王昭君對漢元帝說：“妾與陛下閨房之情，怎生拋舍也?！薄版磉@一去，雖為國家大計，爭奈舍不的陛下?！薄版@一去，再何時得見陛下？”王昭君的美好愛情理想是短暫的，因為她不能擺脫那個特定的時代限制。

全劇的高潮是第三折中王昭君的投江自盡。在啟程前，她自詩云“今日漢宮人，明朝胡地妾，忍著主衣裳，為人作春色！”即展現(xiàn)去國離鄉(xiāng)的憂憤之情，也表達(dá)了對漢王朝腐敗政治的控訴。她行至祖國的邊界，選定漢匈兩國交界的黑龍江，從容不迫地借酒向南洗奠了行將永別的祖國，然后縱身跳入江中壯烈死去。

《漢書》《后漢書》等史書中記載的王昭君不僅嫁到了匈奴，與匈奴君主呼韓邪單于生下了子女，而且呼韓邪單于死后，她又嫁給了呼韓邪單于前妻生的兒子，并又生下了子女。《漢宮秋》對王昭君結(jié)局的處理，顯然對史書做了很大的改動，這正是馬致遠(yuǎn)的高超之舉。王昭君投江自殺，表現(xiàn)了她熱愛祖國，對異族統(tǒng)治者“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反抗決心和崇高的民族主義精神，宣告了漢族婦女純潔的人格是不容異族統(tǒng)治者玷污的，同時也體現(xiàn)了她對漢元帝愛情的忠貞。王昭君跳江前的最后一句話是對漢元帝說的：“漢朝皇帝，妾身今生已矣，尚待來生也?！睈蹏髁x思想和對美好愛情的追求，在這里得到了完美統(tǒng)一。

在《漢宮秋》中，馬致遠(yuǎn)所要表現(xiàn)的民族精神一直是由王昭君來擔(dān)當(dāng)?shù)?。在第二折中，?dāng)漢元帝猶豫著不知是否要將王昭君獻(xiàn)出時，她挺身而出說：“妾既蒙陛下厚恩，當(dāng)效一死，以報陛下。妾情愿和番，得息才兵亦可留名青史?！彼活檪€人安危，也不惜犧牲自己美好的幸福生活，為了百姓、為了民族，鋌而走險，充分展現(xiàn)了熱愛祖國的民族主義精神。她投江自盡，是民族主義精神的完美再現(xiàn)，也為王昭君的民族主義使命畫上了一個句號。

王昭君的形象在《漢宮秋》中是正面的，但我們也應(yīng)該見到她思想上消極的方面：第一，她始終不能脫去自身的“俗”——光宗耀祖的世俗觀念，當(dāng)她一受漢元帝恩寵時，就立即表明“妾父母在成都，見君民籍，呈陛下恩典普免，量與些恩榮咱。”雖然這其中含有王昭君對父母的一片孝心，但難免會摻雜自利的部分；第二，她不能拋棄妃子的身份束縛，令漢元帝沉迷于自己的美色而不理朝政?！版郧叭彰啥髋R幸，不覺又旬月，主上昵愛過甚，久不沒朝。聞的今日升殿去了，我具向妝臺梳妝一會，收拾齊整，只怕駕來伏待?！边@也是她思想局限性的集中體現(xiàn)。

然而，我們始終要看到王昭君形象燦爛閃光的一面，她為國為民的獻(xiàn)身精神，“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抗?fàn)幘裰档梦覀儗W(xué)習(xí)與肯定。馬致遠(yuǎn)對歷史大膽地再創(chuàng)造，為人們塑造了一個全新的王昭君形象，讓人看后回味無窮，長久不能忘懷。

（作者單位：浙江省紹興市高級中學(xu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