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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裂的校園:1920—1927年東南大學治理結構的演變*

      2017-01-15 05:41:21
      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7年1期
      關鍵詞:校董評議會校務

      牛 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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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裂的校園:1920—1927年東南大學治理結構的演變*

      牛 力

      1920—1927年東南大學的治理結構經歷了顯著變化,其中以評議會和校董會的權力消長為核心。作為全校最高議事機關的評議會,面對校內系科之爭,因利益關涉難有效能,其職權被校董會逐步擠壓,最終在1923年被全面取代。校董會體現(xiàn)了東南大學在地方構建一個溝通政、商、學界權勢網絡的努力,也成為東大汲取社會資源的重要渠道。校董會職權的擴展,不僅加劇了校內群體的分裂,也強化了大學對于地方軍政勢力的依賴,從而帶來潛在的政治風險。校內的分裂與校外的政治因素相互激蕩,終成為1925年易長風潮的重要推手。在易長之后大學權力格局的重組中,“教授治?!钡睦砟畋桓吲e,并形成了“教授會議—校務會”的雙層結構。但面對風云變幻的政治局勢,所謂的“教授治?!?,在校務管理上鮮有效能,也難以應對激變的時代。

      東南大學; 治理結構; 評議會; 校董會; 教授治校

      1921年10月20日,東南大學在校園梅庵召開評議會成立大會,滿座高朋中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來自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的孟祿教授(P. Monroe)。從10月16日抵寧后,孟祿連日參觀考察,對東大的蓬勃朝氣印象深刻,譽之為“中國政府設立的第一個最有希望的學校”,稱贊該?!白顑?yōu)之點在教職員對于所任職務,均有充分之熱心”①《國立東南大學評議會會議記錄》(1921年10月20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國立中央大學檔案,全宗號648,卷宗號514。以下簡稱中大檔。;東大“學風之美。師飽學而盡職,生好讀而勤業(yè)”②吳學昭:《吳宓與陳寅恪》,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28頁。。在當時風潮不斷的教育界引人矚目,也倍受贊譽。

      但僅僅數(shù)載,1925年春東大突發(fā)易長風潮,校內師生公然分裂為“擁郭”和“倒郭”兩派。雙方勢如水火,乃至大打出手③對東南大學歷史的研究,后來者尤其集中在1925年的易長風潮上,其中以許小青、吳忠良、儲朝暉等人的研究最具代表。許小青:《政局與學府:從東南大學到中央大學(1919—1937)》,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吳忠良:《柳詒徵與東南大學易長風潮》,《東方論壇》2013年第2期;儲朝暉:《民國時期黨化教育的犧牲者:郭秉文和東南大學》,《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人們不禁感慨,曾充滿蓬勃朝氣和合作精神的大學,為何短短數(shù)年間如此劇變?近代中國大學的變革和演進,深受校內外因素的影響。大學所置身的政治和社會環(huán)境,不僅體現(xiàn)在大學的治理結構中,并與具體的制度和人事相結合,影響到大學的變革和走向。對于東大易長風潮,以往的研究多重視外部政治局勢和政黨政治的影響,甚至認為是“黨化教育”毀掉了這所最有希望的大學。但外力的介入,須有大學內部的分裂為先導,甚或是內部的分裂借助外力以為奧援,內外激蕩方能蔚為風潮。對于東大歷史的理解,還需從大學內部的運作和治理著手,明晰其中的制度體系、權力結構和矛盾沖突,進而展現(xiàn)外部環(huán)境變化如何在大學內部治理體系中發(fā)揮作用。

      對于東南大學治理結構的研究,存在兩點明顯的不足:其一,描述多停留于靜態(tài),于其間制度的淵源與流變,以及制度變化與環(huán)境變遷的相互影響,都尚未能明晰。其二,就制度而論制度,制度變成了枯燥的條文,未能將制度與外部環(huán)境和人事相結合,在大學治理結構演變的復雜面相中理解制度。因此,對于上述校園氛圍的劇烈轉變,多歸因于外力的作用,沒能從大學內部的發(fā)展演變尋找動因。制度變化既是大學對內外環(huán)境適應的結果,反過來也深刻影響到校內群體的立場和聚散。其間理念的差異,影響到制度的興廢,并體現(xiàn)為人事的更迭,共同組成了大學治理結構的演變。借此,本文希望為理解東南大學的歷史提供一種更植根于大學的觀察視角。

      一、大學的制度設計

      民國時期的東南大學,系由南京高等師范學校發(fā)展而來。1919年9月,赴歐美考察戰(zhàn)后教育的郭秉文回到南京高師,旋即被任命為該校校長。10月,郭在南高重組校務會議,以為全校最高的議事和決策機構,并推動改組學校組織系統(tǒng)。根據教育部規(guī)程,高師組織原分為教務、學監(jiān)和庶務三處。南高經過改組,廢除了學監(jiān)處,改庶務處為事務處,并增設校長辦公處*《南大百年實錄》編輯組:《南大百年實錄》上卷,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68頁。。郭秉文聘請?zhí)罩腥谓虅罩魅?,劉伯明任校長辦公處副主任,形成了以校務會議為全校議事核心,校長辦公處為行政中樞,下分設教務處和事務處的學校治理結構。

      1920年4月南高籌議改辦東南大學。12月,教育部任命郭秉文為東南大學籌備員,組建籌備處。如何規(guī)劃大學的組織結構和行政系統(tǒng),將關系到大學此后的運作和治理。當時雖有北大經驗可資借鑒,但因環(huán)境和情勢的差異難以照搬,不得不因地制宜,量體裁衣。從籌備處職員會議的記錄看,大學的制度設計成為該會最重要的討論議題,其關注要點有六:“一為董事會與學校之關系;二為高師與大學之關系;三為行政方面之組織;四為如何設科;五為南京與上海之關系;六為行政、評議、教授三者相對之位置及關系?!?《東南大學籌備處全體職員臨時會議記錄》(1920年12月30日),中大檔648—302。這六點涉及校內與校外、科系設置、寧滬辦學、學術與行政權力的劃分等。雖然錯綜復雜,但籌備處快刀斬亂麻,在12月30日職員會議上便初步確定了以校董會和校長并列,下設行政、教授和議事三項的大學整體組織架構。

      大學的制度設計也受到教授群體的關注,他們希望在鼎革之際,于大學組織規(guī)劃上能有所論說。1921年1月,物理系胡剛復、熊正理和數(shù)學系何魯三位教授提出了《籌備東南大學意見書》,所述要點有三:第一,大學在各科系組織上,應打破原來的以“科”為本位,強調“以學系為主體”;第二,各學系成立之程序,宜組織“學系審查委員會”通盤籌劃;第三,提議重組校務會議,賦予其籌劃增加學系及進退教員等職權。借此“一洗以前分科各自為政,致有學系輕重失衡之敝”*《籌備東南大學意見書》(1921年1月),中大檔648—304。。三人的提議得到學校重視,并受邀在1月12日的籌備處職員會議專門報告此事。會議議決,將“以學系為主體”確定為大學組織的根本理念。

      首先議及的是行政問題。組織系統(tǒng)股提出設置副校長一職,以替代原來的校長辦公處副主任。在1月5日的會議上,眾議改副校長為總務長,“其地位在校長下旁”*《東南大學籌備處全體職員會議記錄》(1921年1月5日),中大檔648—302。。但在1月19日會議時,政法經濟系王伯秋教授提議不設總務長,而組織行政委員會作為全校行政之中樞,由校長就全校科部主任中委任,統(tǒng)轄學校下屬各部工作*《東南大學籌備處職員會議記錄》(1921年1月19日),中大檔648—302。。這一提議經多數(shù)贊成通過。

      其次議及教授會問題。在1月20日職員會議上,“有主必須設立者,有主以校務會議代之者”*《東南大學籌備處職員臨時會議記錄》(1921年1月20日),中大檔648—302。。討論良久,迄無定論。1月26日繼續(xù)討論,組織系統(tǒng)股審查認為,“教授會,有固甚佳,無亦無害,應否設立,尚請公決”??梢娦葘τ诮淌跁栴}的態(tài)度和分歧。后因“胡步曾謂教授會有設立之必要。楊杏佛和之。主席乃以設立教授會付表決”*《東南大學籌備處職員會議記錄》(1921年1月26日),中大檔648—302。。但最終也僅僅以9票贊成,勉強通過。

      作為全校最高議事機構的校務會議,體現(xiàn)了大學對于高師組織系統(tǒng)的承繼。校務會議在南高的成功運作,在規(guī)劃大學制度時得到了完整保留。不過在此后學校呈文教育部時,改稱評議會。1921年10月東大評議會成立時,郭秉文說:“評議會組織法大致系仿效南高校務會議,以從前經驗所得,似此項組織甚為妥當?!?⑨ 《國立東南大學評議會會議記錄》(1921年10月20日),中大檔648—514。成立會上,因“大學評議會代表均為高師職員,名義上雖代表大學,實際已兼代高師”。乃議決將高師校務會議附入了大學評議會。

      1921年3月下旬,東大籌備處將《國立東南大學組織大綱》備文報部*《致范總長函》(1921年3月24日),中大檔648—310。。但當時的京中教育界,因經費問題,教潮此起彼伏,教育部無暇他顧。4月15日,郭秉文致函時任教育部專門司司長任鴻雋:“京中學潮,波及政治,惟念東南大學恐生影響。設竟以是停頓,不僅功虧一簣,抑恐日后更難進行。務望鼎力設法,將大學大綱迅予批準?!?《致任叔永函》(1921年4月15日),中大檔648—310。任回信稱,教育部“總、次長均經辭職離京。部中無人主持,各事停頓。只有待教育當局有人后再行設法”*《復郭秉文函》(1921年4月19日),中大檔648—310。。直到7月13日,教育部才將此大綱核準。

      1921年核準的組織大綱以校長總轄全校事務,設校董會輔助學校之進行。全校組織分為行政、議事和教授三項,并形成了以“三會”(即行政委員會、評議會和教授會)為基本架構的校內治理結構。其中教授會處理教授和教學相關事務,評議會為“全校最高議事機關”,而行政委員會則是“全校行政之總樞”,由校長同時兼任“三會”主席。大學設有董事會,但據籌備處1921年1月呈報的《董事會章程》,其職權僅限于“一、輔助學校之進行;二、保管私人所捐之財產”*《國立東南大學董事會簡章》(1921年1月),中大檔648—317。,在大學治理體系中只是起到輔助作用。

      在“三會”結構中,評議會處在大學治理體系的核心。郭秉文對于評議會的重要性也不諱言。他說:“評議會為本校議事機關,一切大政方針,均將于此取決,于本校發(fā)展前途,關系實異常重要?!雹岣鶕缶V規(guī)定,全校之重大事項,均須經評議會議決,具體包括:(1)本校教育方針;(2)用于經濟之建設事項;(3)重要之建筑及設備;(4)系與科之增設廢止與變更;(5)關于校內其他重要事項*《南大百年實錄》編輯組:《南大百年實錄》上卷,第130頁。。

      東大成立之初,設有文理、教育、農、工、商5科,23系,另有11個部。評議會除校長外,其成員由各科、系、部推選,并以科系部主任為當然代表。這使評議會成為大學行政“要人”們匯聚的舞臺(科系主任均為大學教授)。23系都有代表與會,弱化了科的重要性,凸顯了“以學系為主體”的理念。教授會由全體教授組成,在人員上與評議會雖有重疊,但區(qū)別也顯而易見。1921年10月東大首屆教授會55名代表中,有20多人不是評議會成員,包括柳詒徵、楊杏佛、顧實、蕭純錦、王伯沆等人。其中柳、楊、王等人此前還曾為南高校務會議成員。相對于主要以科系部主任組成的評議會而言,由“純粹學者”組成的教授會處在一種弱勢地位,職權也相對有限。

      司職日常行政的行政委員會,其成員由校長委任,是校長在校務管理上最為倚重的力量。校長雖同時為“三會”主席,但真正體現(xiàn)校長意志的是行政委員會。行政委員會副主任一職,先后由劉伯明(1921年7月—1923年11月病逝)和任鴻雋(1924年1月—1925年3月請辭)擔任,無論是校內還是校外,實際都被視為副校長*劉伯明在很多人的回憶中都被稱為副校長,但是他本人對此稱呼以校章中從無規(guī)定而加以否認,并書面駁斥。而任鴻雋本人在《五十自述》中便自稱“任東南大學副校長”。見樊洪業(yè)等編:《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任鴻雋卷》,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428頁。,有著很高地位。而從職權來看,行政委員會不僅事務繁劇龐雜,也手握實權。諸如教員聘任等大學治理要務,均由行政委員會負責運作,集中體現(xiàn)校長的意志。這與教員聘任權在北大操諸評議會之手大為不同。

      二、權力的消長:評議會與校董會

      大學設評議會,當時有明確的部章規(guī)定。1912年的《大學令》和1917年的《修正大學令》,對于評議會的設置、組織和職能均有詳文。蔡元培入主北大后,把評議會視為推行“教授治?!钡闹饕M織。1917 年,他主持設立北大評議會,作為學校最高決策機構,如學校政策法規(guī)、學科的設立與廢止等重要事項,均須經評議會討論后方可付諸實施。但東大評議會與北大不同。其一,北大評議員人數(shù)以全體教授的五分之一為準,如1921年的北大評議會由17人組成*王學珍等:《北京大學史料》第2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41頁。。而東大評議會在成立時成員多達40人。其二,北大評議會成員除校長外,均由教授互選產生。東大評議員則幾乎為各科系部主任壟斷,“純粹教授”寥寥無幾。這種制度設計表明,大學管理層的首要考量并非實施“教授治校”的理念。前述教授會可有可無的境遇也印證了這一點。評議會所體現(xiàn)的,更多是如何群策群力、凝聚共識和解決問題上,強調的是效能和實用。但東大成立后,大學事務急劇擴張,評議會在實際運行中多受限制,難如人意。

      首先,評議會代表人數(shù)眾多,難以有效組織和運行。南高校務會議成員為26人,而東大評議會代表多達40人。很多人不積極與會,評議會常因不足法定人數(shù)改為談話會,或被取消或被展期。在運行一年后,東大在1922年12月乃將教授會和評議會合并為聯(lián)席會議。其次,評議會流于討論,議而不決,導致議案一拖再拖,難以發(fā)揮效能。如“圖書館籌款購置圖書案”,早在1923年4月4日的聯(lián)席會議上便提交討論,但直到6月20日學期臨近結束,才不得不召集臨時會議討論通過*《教授會評議會聯(lián)席會議議事日程》(1923年6月20日),中大檔648—514。。其間70余天,雖多次開會,卻都未能議及此案,其效率可見一斑。

      更重要的是,大學的快速擴張進一步凸顯了科系發(fā)展的不均衡。由于系科的本位主義和利益之爭,因資源爭奪而引發(fā)的矛盾在評議會上開始不斷涌現(xiàn),使評議會成為科系之爭的舞臺,逐漸失去了在校務問題上的統(tǒng)籌和協(xié)調能力。1920年1月,胡剛復等人提出的《籌備東南大學意見書》,在冠冕的理由背后,系科之爭才是本質所在。這尤其體現(xiàn)在體量龐大的文理科與蒸蒸日上的農科之間。1921年春,大學首次呈報預算,結果各系均獅子大開口,全校預算達150萬以上。農科預算因過于巨大,被他科指為“浮夸”。無奈之下,學校只好指定各科額度重行填報。在全校經臨兩費87.4萬元的預算中,文理科為21.1萬元,農科僅占10萬元*《郭秉文致函請重編十年度預算》(1920年4月23日),中大檔648—495。。這一方案引發(fā)了農科的強烈不滿。4月,農科主任鄒秉文聲明辭職。4月27日農科教授聯(lián)名致函郭秉文,直言“美國著名之東西中部各大學之農科預算,有三倍于文理科者,有二倍于文理科者”,反對經費分配中的不公待遇,矛頭也直指文理科*《農科全體教授致郭秉文函》(1921年4月27日),中大檔648—305。。面對前來勸解的劉伯明,鄒秉文聲淚俱下。劉伯明也希望農科能體諒學校的苦衷*《劉伯明致郭秉文函》,原文無日期,應在1921年4月下旬,中大檔648—305。。但預算已系定案,只能將來略加補償。

      學系的成立是另一矛盾焦點。1921年11月,評議會通過了將文學從英文系分出,單獨設立西洋文學系一案。為此生物系教授胡先骕提案將動物、植物從生物系分出單獨設系,卻被評議會否決,再次引發(fā)農科不滿。鄒秉文、過探先、秉志等人在1922年1月17日致函郭秉文,質疑評議會議決的公正性:“學系之標準,胡步曾君曾于上次動植物分系提議時言之甚詳,且明動植物有以上五者之標準,而不能通過,更何標準之可言。且上次英文文學分系,其理是否曾強于動植物,此次之提議,而結果懸殊如此,其自有故,不必同人等明言之也?!?《鄒秉文等致郭秉文函》(1921年1月17日),中大檔648—312。鄒秉文所謂的“其自有故”,所指即為文理科和農科間的矛盾,言外之意是文理科把持評議會,壓制農科發(fā)展。1922年11月,生物系主任秉志致函郭秉文,在信中歷數(shù)生物系倍受校內壓制之苦,并歸因于“校務由少數(shù)親位者主持,其意有偏袒,對于農科尤誓不欲其發(fā)展”*《秉志致函郭秉文》(1922年11月3日),中大檔648—341。同日,該系全體教授在致郭秉文信中更直言不諱其對于評議會的不信任,并反對將有關生物系建筑科學館事宜提交評議會,以免在會上被脅迫*《生物系全體教授致郭秉文函》(1922年11月),中大檔648—378。。

      在此局面下,本為最高議事機構的評議會成了科系間爭奪資源的舞臺。這點在建筑科學館一事上再次凸顯,并直接影響到其后大學治理結構的變動。由美國洛氏基金捐建的科學館是東大的重要建筑。但在館舍分配上,各系科卻爭執(zhí)不下。1922年9月,數(shù)學系主任熊慶來和地學系主任竺可楨便向評議會提出“科學館建筑計劃中如數(shù)學地學尚未在內應請加入案”。此案后經有關學系浹洽妥善而撤銷*《國立東南大學南京高師第11次評議會記錄》(1922年10月18日),中大檔648—514。。12月6日,“建筑科學館案”在評議會提出,但因時間匆迫未及討論。后行政委員會擬將此事轉交校董會處理。在1923年1月24日評議會上,郭秉文報告了這一動議。他說:“學校重要之建筑,照評議會章程,應由評議會議決。惟恐于本案,關涉各系代表,爭議過多,是否照章辦理抑或改交校董會決議?!惫纳钪认悼瓢禒帲瑢Υ耸露嘤蓄檻],更因生物系對評議會的公開質疑,他希望能繞開評議會便宜從事。但郭的提議被評議會否決。評議會以此事“在評議會職權范圍以內,應由評議會議決,不必交董事會代議。將來議決以后,關系各系并應一致服從”*《教授會評議會聯(lián)席會議記錄》(1923年1月24日),中大檔648—514。。但評議會委托組織的建筑科學館委員會,卻因校內質疑委員會構成的公正性,導致該會委員紛紛辭職,事情再度陷入僵局。4月4日,郭秉文乘機在評議會上再次提出將此問題“請校董會討論”,并終獲通過。

      建筑科學館問題上的一波三折,一方面體現(xiàn)了評議會在大學治理體系中的地位,它擁有對諸多重大事項的議決權,對于校長權力是一種限制;另一方面也表明,隨著大學事務的擴展以及伴隨而來的系科之爭,評議會行政效能的低下,已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在4月4日的聯(lián)席會議上,郭秉文提議“兩會(即教授會和評議會——引者注)人數(shù)、組織及職權范圍,是否須行更改,根本上似有研究之必要”*《教授會評議會聯(lián)席會議記錄》(1923年4月4日),中大檔648—514。。新一輪的組織與行政改革在所難免。

      幾乎同時,已從教育部辭職的任鴻雋為東大開出了一劑改革“藥方”。他說:“南京的東南大學,也是國內后起之秀,組織上比較算完備的了,但是每屆做預算的時候,看見他們各科爭斗的神氣,我們認為是組織的不完備。我們所謂的組織不完備,缺乏的是什么?就是一個董事會?!彼J為東大雖設有董事會,但“似乎偏于經濟的裝飾的一方面,對于學校的政策,教育的方針上,還不見得生影響”*《學校風潮中的董事會問題》,《努力周報》第50期,1923年4月29日。。加強校董會權力,組織一個更強有力的董事會,也正是郭秉文改革的目標。

      1923年10月13日,經行政委員會討論,成立了以郭秉文為首的“學校組織改進委員會”,負責組織大綱的修訂*《通知推定學校組織改進委員會名單》(1923年10月13日),中大檔648—313。。11月15日在上海召開的校董會上,郭秉文便將印好的大綱文本提交會議討論通過。郭在會上報告說:“學校組織方面,學校同人本二年來之辦理經驗,合以秉文此次在美考察所得,實覺有改革之必要。返校后即經提出評議會討論,決定改組,議有組織大綱,茲已印出,請為查考?!?《東南大學校董會常會上海商科大學委員會常會聯(lián)席會議記錄》(1923年11月15日),中大檔648—317。11月23日,學校在校內將此大綱公布。12月26日,學校又將此大綱正式呈報教育部*《呈送修正組織大綱函》(1923年12月26日),中大檔648—308。。

      1923年10—11月間東大修改組織大綱的細節(jié)已不可考。從最終方案來看,最核心的修改就是取消評議會,將其主要職權移交校董會。根據新大綱,董事會的職權擴展為:“(1)決定學校大政方針;(2)審核學校預算決算;(3)推選校長于教育當局;(4)決定學校科系之增加廢止或變更;(5)保管私人所捐之財物;(6)議決學校其他之重要事項。”*《國立東南大學大綱》(1923年11月),中大檔648—310。1924年4月,東大將董事會章程修改后呈報教育部,并于6月25日被“應準備案”*《教育部指令(第1255號)》(1924年6月25日),中大檔648—317。。這在制度上明確了董事會在大學治理結構中的地位。

      三、董事會的緣起與演變

      任何制度的產生都不是一種偶然現(xiàn)象,它生發(fā)于特定的土壤和環(huán)境。董事會也是如此。其緣起和流變,體現(xiàn)了大學對于外部環(huán)境的適應,并隨著形勢和各方力量的變化而調整。

      1920年9月,郭秉文邀約張謇等10人向教育部呈報《改南高為東南大學計劃書》,便提出在大學設理事會,其用意在“對于校務負輔助指導之責”*《南大百年實錄》編輯組:《南大百年實錄》上卷,第105頁。。1921年1月,大學籌備處呈報了《國立東南大學董事會簡章》,其中將理事會改稱董事會,并規(guī)定該會兩項職權為:“一、輔助學校之進行;二、保管私人所捐之財產?!笨梢?,此時董事會在大學治理結構中,不過處于輔助的地位。

      國立大學設立校董會,在1920年代初年并不多見。1917年,外交部為慎重、經濟起見,設立清華學校校董會。1921年,交通大學也曾“參照各國大學學制,設立校董會”,但該會在1922年被交通部下令取消。后雖經恢復,其職權已大幅縮減,僅有“計劃并輔助學校的進行”和“稽查財政和校產”兩項。當時的教育界人士,鑒于政府之不可恃,教育經費難以為繼,校政時受政潮影響,也有在國立大學設立董事會的倡議。蔡元培在1923年便提出:“對于北大及其他北京國立各校之根本救濟,鄙意宜與北京政府劃斷直接關系,而別組董事會以經營之?!?高平叔、王世儒:《蔡元培書信集》上,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668頁。任鴻雋在1923年也認為設立董事會對于完善學校組織系統(tǒng)頗有裨益。于是在1924年2月教育部頒布的《國立大學校條例》中,第一次提出 “國立大學得設董事會”。

      董事會對于大學治理的影響,體現(xiàn)在其職權范圍和人員構成上。從職權范圍看,是將董事會定位為輔助機構還是大學治理體系的核心,影響將迥然不同。1922年交通大學董事會職權的萎縮,與此時東大董事會職權的擴展恰成對比。而人員構成上,董事會一般由政府官員、校內群體和社會力量三部分構成。交大和清華校董會成員的官方色彩突出。清華董事會幾乎為外交部職員壟斷,交大董事會也充斥著外交部和北洋政府的各級官員。這不但不能使大學獨立于政潮,反而讓外部政治和人事變動經董事會這一組織延伸至校內,成為政府控制大學的一個重要途徑。這也是此后北大堅決抵制設立董事會的主要原因。而東南大學校董會,在人員構成上與前述各校頗有不同。

      1921年,教育部批準的東大首屆校董17人,包括張謇、蔡元培、王正廷、袁希濤、聶云臺、穆藕初、陳光甫、余日章、嚴家熾、江謙、沈恩孚、黃炎培、蔣夢麟、錢新之、榮宗敬、任鴻雋和郭秉文。這份名單呈現(xiàn)出幾個特點:第一,除郭秉文外,沒有東大校內代表,教授群體被完全排斥于校董會之外。第二,主管機構教育部只有一名代表任鴻雋,而任本人因中國科學社的關系,與東南學界原本就聯(lián)系密切。任辭職后,教育部在1922年11月委派江蘇教育廳長蔣維喬為教育部代表*《教育部復函》(1922年11月1日),中大檔648—317。。蔣本就是江蘇省教育會的骨干成員。對于東大校董會,教育部從一開始就表現(xiàn)出無力染指、也無心染指的姿態(tài)。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校董會幾乎囊括了當時江蘇地方政、學、商各界要人,并形成一個在東南社會極具影響的權勢網絡。其中發(fā)揮核心作用的是袁希濤、沈恩孚和黃炎培三人。1922年,董事會又推定袁、沈、黃三人為辦事校董,聶云臺、錢新之和穆藕初三人為經濟校董。辦事校董每人每月由學校支給辦公費100元(也稱車馬費)*《致黃任之沈信卿送四月份辦公費函》,(1922年5月20日),中大檔648—317。,儼然成為東大的兼任職員。1922和1923年,校董會又先后推舉江蘇省督軍齊燮元和省長韓國鈞為名譽校董,齊、韓二人也慨然應允。

      東大籌設董事會,無疑有美國大學模式的影響。但董事會雖取法外邦,卻更多體現(xiàn)了對于東南地方社會的適應。從創(chuàng)議之初,東大就倚重于東南地方的政界、商界和學界名流,尤其與當時極具影響力的江蘇省教育會關系密切。自南京高師成立以來,學校得益于江蘇省教育會幫助頗多。該會要員袁希濤、沈恩孚和黃炎培三人被高師推舉為評議員(高師只有這三名評議員),在高師創(chuàng)建和發(fā)展擘畫中謀劃出力。所以在最初提出的《改南高為東南大學計劃書》中,其理事會人選就有“高師評議員”一條,也可謂因人而設。如何把他們融入到大學的治理體系,更好服務于學校的建設和發(fā)展,校董會正是一種適當?shù)闹贫冗x擇。東大最初的10位發(fā)起人,后來也全部由籌備處推舉為校董。

      從校內群體來看,大學籌備處在討論校董會問題時,同樣表現(xiàn)出積極的態(tài)度。籌備處不僅對于設置校董會沒有異議,而且將校董會置于與校長并列的地位,所擬的校董會章程六條順利通過,并由籌備處推選校董呈報教育部批準*《東南大學籌備處全體職員會議記錄》(1920年12月29日),中大檔648—302。。圍繞校董會編織的政、商、學各界的權勢網絡,成為東大在1920年代有效汲取外部資源的重要渠道,尤其在財政匱乏、戰(zhàn)亂不斷的政治局面下更是如此。在東大與教育部、江蘇省的聯(lián)絡和溝通上,為大學尋求外部資助上,都可以看到校董諸公的身影。

      東南大學創(chuàng)議之初,經費壓力便如影隨形,并愈演愈烈。1920年代初期北京因經費引發(fā)的教潮此起彼伏,不斷提醒東大的領導者“俾東南教育勿蹈北京覆轍”*《各校董致財政廳長請維持本校經費函》(1922年4月10日),中大檔648—480。。為應對經費壓力,須在兩個方面有所作為:其一是保障國撥經費的穩(wěn)定;其二是面向社會廣開財源。對于前者,雖然東大預算由國務會議通過,但中央無款可撥,而是飭令蘇浙皖贛四省共同擔負。其中以蘇省比例最高,而浙皖贛等省多事推諉,實無款可解。以1922年度為例,該年度“大學經臨兩費,國務會議通過549154元,部定蘇省應任三分之二,計366100余元,其余三分之一,由贛皖浙三省分任。蘇省以公款支絀,照十年度預算準付183000元。浙未承認。贛承認而無款。皖承認付兩萬元,實收到一千元”*《國立東南大學南京高等師范學校經濟狀況說貼》(1924年1月20日),中大檔648—480。。有鑒于此,與江蘇省的良好關系成為維持東大經費的關鍵。在與蘇省的溝通中,董事會在東南地方所構建的人際網絡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江蘇省督軍齊燮元和省長韓國鈞為東大名譽校董,財政廳長嚴家熾也是董事會成員。這種良好關系使得蘇省財政雖然“竭蹶”,但始終承認東大預算并極力籌撥。齊燮元還將為其父祝壽的15萬元捐建東大圖書館,此事也是源于校董諸公的提議*《致函齊燮元請于本封翁壽辰倡捐建筑東南大學圖書館函》(1921年8月15日),中大檔648—555。。1924年5月,韓國鈞鑒于東大火災后亟需恢復,將自己壽辰上各界禮金1萬元捐助東大“校舍建筑之需”*《韓國鈞致函郭秉文捐贈壽禮一萬元并資助留學》(1924年5與19日),中大檔648—596。。

      在面向社會募資上,郭秉文對于“機關或私人捐助”,曾寄予很大期望,認為“將來此項來源正無窮耳”*《改南高為東南大學計劃及預算書》(1920年9月),中大檔648—43。。被推舉為校董的聶云臺(恒豐紗廠)、穆藕初(德大紗廠)、陳光甫(上海商業(yè)儲蓄銀行)、錢新之(上海交通銀行)、榮宗敬(上海面粉公會)等商界要人也成為溝通大學與商界的重要媒介。穆藕初不僅“捐助農具院建筑費六千元。又捐助銀五萬兩選送東南大學畢業(yè)生留學歐美”。上海面粉公會也補助改良小麥試驗費六千元*② 《國立東南大學第一次校董會記錄》(1921年6月6日),中大檔648—317。。對于各類棘手的籌資問題,如科學館、生物館經費的籌措,也是借助校董會的人脈資源,委托經濟校董籌劃進行。以至于任鴻雋認為東大校董會“似乎偏于經濟的裝飾”。

      根據章程,校董會對學校僅有“輔助指導之責”。但在1921年6月6日成立后,校董會便表現(xiàn)出更大的能動性。在成立會上討論校董會章程時,黃炎培便認為,設立校董會目的在求學校之鞏固,“校董之職權,實以推舉校長、審查預算為最重要?,F(xiàn)章程內尚未規(guī)定及此。本會對于事實上此兩點應注意”②。沈恩孚也提出:“各國大學制度,多有校董會。校長多由校董會推舉?,F(xiàn)今本會簡章雖未規(guī)定,應向教部提出意見?!倍说奶嶙h得到與會校董的一致贊同,并公推郭秉文為校長,由董事會報請教育部呈請大總統(tǒng)任命。

      校長的推舉權,一直被視為大學治理中最為重要的權力之一,輕易不容染指。但當時教育部正疲于應付京中教潮,對于東大校董會的呈請,即使有心,也無力去駁斥。在教育部看來,在中央經費難以保障的局面下,東大建設更需仰仗東南各省。校董會在為大學籌措經費、溝通地方、協(xié)調糾紛上體現(xiàn)出來的效能,對大學發(fā)展將很有幫助。任鴻雋在1921年8月致函郭秉文便明言此意:“鴻雋個人之意,以為此次校董會議,宜就經費方面,商定一切實辦法,最好能在東南各省及就社會中籌定的款,不必規(guī)定于依賴中央。”*《致郭秉文函》(1921年8月3日),中大檔648—317。作為教育部司長的任鴻雋此番言論,并非推諉扯皮,實為推心置腹。雖然名為國立,但依托東南地方社會、尋求社會資助才是東南大學發(fā)展的命脈所在。其間,校董會扮演著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1923年秋,郭秉文鑒于校內系科之爭而導致行政效率的低下,有意將校董會納入校內治理。上述將科學館問題改請校董會處理,便是一例。而大學歷年預算的確定和申報,都實際操諸校董會之手。校董會職權的擴展,在1923年11月修改組織大綱后最終得以確認。

      四、大學的分裂

      從大學治理結構來看,校董會從最初的輔助機構演變?yōu)榇髮W治理體系的核心,造成了大學權力中心的外移。如前所述,東大校董會的人員構成上,沒有校內教授群體的參與。大學的大政方針和重要決策,都由遠在上海的校董會做出,校內教授往往不得與聞。其中系科的增設裁減,完全操諸董事會之手,尤為人詬病。

      1924年4月,董事會議決裁撤工科和西洋文學系,便引發(fā)了校內教授的強烈不滿。工科主任茅以升公開質疑董事會議決的合法性,認為:“科主任執(zhí)全科事務,對此事前無所聞,草率通過使無發(fā)言之余地,準此以觀,他科他系均可任意廢止,大學前途何堪設想?”*《茅以升致郭秉文函》(1924年5月3日),中大檔648—388。而西洋文學系的裁撤,導致該系梅光迪、吳宓、李思純、樓光來四人全部出走,兩年來的苦心經營毀于一旦。曾任系主任的梅光迪后來回憶時,仍不無耿耿之意:“當年東大率之評議會,為校中最高議事機關,教授中之悃福無華辦事認真者,每當討論一事,則據其此事本身之是非,引古證今,往復辯難,抑知其事已由當局與其親信者,在密室中先定?!?梅光迪:《九年后之回憶》,《國風》第9號,1932年11月。

      郭秉文校外依靠董事會,在校內進一步加強行政委員會的職權,以強化校長的領導。在這種權力結構下,校內教授群體的權力表達缺乏應有平臺,他們對校務管理的參與被忽視。在教授群體和“當局與其親信”之間,開始出現(xiàn)某種程度的分裂和對立。1924年10月,行政委員會委派政法經濟系教授蕭純錦、數(shù)學系教授段調元等人成立委員會,調查學校耗費舊講義問題,便遭到抵制。二人抱怨說:“本校自評議會無故取消,喪失作用而后,校政大端,如變更科系,經濟分配,以至庶務設施,從不須教授過問。即偶有問題發(fā)生,亦支吾敷衍,從不須教授調查,以明真相?!?② 《段調元、蕭純錦致校長辦公處函》(1924年10月23日),中大檔648—313??梢娫诖藭r,教授群體被有意或無意排斥于校務管理之外,以至于心生嫌隙。他們又直言教授與行政職員的不同,“教授受校長禮聘而來,自有身份,與行政職員有隸屬系統(tǒng)者不同。設非教授會議決授權,斷無于職權以外之事,受人函委之理”②。這段說辭,已隱然有某種對立的情緒。

      蕭、段二人所認同的教授會,在1924年的東大雖仍在運行,但難有作為。一則教授會職權本就限定在教學領域;二則教授會的運行頗多窒礙,無法形成共識和合力。但教授群體對自身權力的表達卻始終沒有停止。評議會雖被取消,校內卻一直有恢復評議會的呼聲,教授會正是他們倡言的舞臺。柳詒徵在1925年曾指出,在1924年夏天校董會議決停辦工科時,教授會便“屢經依據事實及大學條例,否認當局取消評議會之過。且曾公推起草員修訂評議會章程”*《東大易長風潮之昨訊》,《申報》1925年4月7日。。1924年6月19日,竺可楨、陳逸凡、胡剛復、葉企孫等10名教授也曾專門致函郭秉文:“修改組織大綱及改組評議會一案,迭經會議,推舉委員會十一人起草。惟委員問題尚未決定。茲事關系甚大,不可久懸。謹以教授會章程第七條,以五人以上之提議,請即定期召集會議?!?《陳逸凡等十教授致校長函》(1924年6月19日),中大檔648—514。原函無標題,標題為引者所加。可見柳詒徵所言不虛。部分教授提出修改組織大綱和改組評議會的問題,但因缺少校方的積極回應,而難有建樹。郭秉文在回復中以時近學期結束,校務異常繁忙為由,提議“俟下學期開學后,再行召集各會員,從長計議”*《復陳逸凡等教授函》(1924年6月20日),中大檔648—514。。最后不了了之。

      無論是竺可楨、胡剛復、葉企孫,還是蕭純錦、段調元,他們對評議會、教授會等組織的關注,體現(xiàn)出教授群體對于自身權力表達的重視。隨著評議會被取消,教授會難有作為,這批教授參與校務、發(fā)表論議的渠道被封堵了,他們對大學治理中對外借重董事會、對內依靠行政委員會等行政體系的狀況多有不滿。1921年孟祿曾贊譽東大“最優(yōu)之點在教職員對于所任職務,均有充分之熱心”。但到1924年前后,這種合作的精神逐漸被分裂的情緒所取代。吳宓在得知西洋文學系被裁后,寫信給摯友吳芳吉說:“經此變后,與吾人同心同德之士,幾于悉行驅逐,而此校只余科學實業(yè)家之教員,與市儈小人之執(zhí)政(指校務)者而已?!?吳學昭整理:《吳宓書信集》,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1年,第94頁。一部分被“邊緣化”的教授對于大學組織和校務管理的不滿開始公開化,并逐漸形成合力。

      曾求學南高并在東大任職的王熾昌,本著對母校的一腔關愛,在1924年12月致函郭秉文,表述了當時對學校氛圍的觀感:

      學生自回校后,對于本校一切,頗有所感。舉其要者,即校中各方似未能精神團結一致。此于進行固多妨礙,而在經濟困乏、物價恐慌時代,尤為我校絕續(xù)存亡所系。近來校中師友在雜志書牘上對于我?guī)燁H有陳說,姑不論其言是否得當,而將師友間商榷質疑之言宣諸公眾,亦殊非是。而精神上之少融洽,即于此可見一斑。(如近來《學衡》所發(fā)表即其一例)此種表現(xiàn),其來甚漸,其始甚微,而將來影響甚大,望我?guī)煏r加留意挽轉,則幸甚。*《王熾昌致郭秉文函》(1924年12月15日),中大檔648—421。

      此處所言《學衡》一事,當指高師文史地部畢業(yè)生王煥鑣在1924年《學衡》上發(fā)表的《上郭校長書》一文。在文中,王煥鑣指出東大雖然辦學成績卓著,“然先生所以致之者,或不盡軌于道,而時假援于強有力者。強有力者固未知學之重,特以厚聲勢、饜大欲而已耳。吾無能焉熸其焰,亦當脫然不令滋盛。奈何以察察之軀,落其彀中,尚沾沾自得哉”*王煥鑣:《上郭校長書》,《學衡》第33期,1924年9月。。這里的“強有力者”所指正是以校董會為紐帶的東南地方權勢關系網。在同期的《學衡》上,柳詒徵撰有《學者之術》一文,認為有術而無學之學者“把持一省,武斷一校,逢迎武人,聯(lián)絡官吏,植黨營私,排除異己,其術猶不可縷陳”。柳詒徵直言:“諂官僚,拜軍閥,是得為學者乎?”*柳詒徵:《學者之術》,《學衡》第33期,1924年9月。其筆鋒所指已是昭然若揭。批評的聲音從對人事安排和制度設計的不滿,逐步上升到對更為深層辦學理念的質疑。而人事、制度、理念實際上是一脈相承。

      梅光迪后來總結東大內部的暗爭時,將矛盾概括為教育主張之爭和辦事方法之爭。辦事方法之爭,說到底便是評議會和董事會的制度之爭。而教育主張之爭,突出表現(xiàn)在文理科與其他各科的不同上。文理科作為全校重心,注重基礎學程,不求急切實用,強調為學問而學問;而農工商等專科則急于應用,旨在造就專門職業(yè)人才。這種精神上的區(qū)別在教育宗旨和課程設計都有所體現(xiàn)。而郭秉文的辦學理念中有著強烈的實用主義傾向,胡先骕對此曾有評論。他說:“郭氏為事業(yè)家,以成功為目的,對學術政治無一定主張,此固其缺點。然在軍閥統(tǒng)治之下,欲求學校經濟之發(fā)展,對于軍閥政客與所謂之名人,勢不得不與之周旋,此固亦自存之道。”*胡先骕:《東南大學與政黨》,《東南論衡》第1卷第1期,1926年3月。胡先骕所言有助于我們理解當時東大校內的分歧和矛盾。這種根植于辦學理念的差異,通過大學制度得以固化(評議會和董事會權力的消長),并在具體的人事上呈現(xiàn)(造成校內群體的分裂和對立)。對于那些被排擠出大學校務管理核心、被邊緣化的教授們,他們不僅能感受到人事的更迭,也體會到制度的變革對于大學權力結構的深刻影響。對于校方與地方軍閥政要周旋、強調實用、奔走權門的辦學方式,他們開始時有批評。王熾昌的觀感與前述孟祿博士所論兩相對照,更能讓人體味到短短幾年內大學氛圍的變化。

      五、易長風潮中的制度和人事

      1924年前后,東大校園內外也悄然發(fā)生著變化。從內部看,1923年的深秋可謂多災多難。11月,“實際主持校務,為全校重心所寄”*陳訓慈:《南高小史》,《國風》第7卷第2期,1935年。的劉伯明英年早逝,全?!邦D失重心”。他的早逝,也讓東大在面對分歧和矛盾時,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減震機制。12月,作為全校學術精華薈萃之所的口字房突遭焚毀,房舍、圖書、儀器、資料、標本總計損失約值40萬元,東南學術遭遇重創(chuàng)*朱斐:《東南大學史》第1卷,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95頁。。也就是在同時,東大完成了對組織大綱的修訂,學校治理的中心悄然外移,大學內部的分歧進一步加劇并表面化。

      外部的變革更為劇烈。一方面是財政壓力愈演愈烈。1924年9月,江浙戰(zhàn)事爆發(fā),蘇省所收稅款,逕解軍署,撥充軍用,東南大學財政狀況急轉直下,甚至連每月一萬元的維持費都難以保障*《致函韓國鈞請每月?lián)芙o維持費一萬元》(1924年11月8日),中大檔648—480。。從1924年7月份到1925年4月,東南大學短領蘇省應撥經臨兩費達到35萬余元之巨。其中自1924年9月起,每月短領4萬余元*《復教育廳報告十三年度短領經費數(shù)目》(1925年4月20日),中大檔648—481。,東南大學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財政窘境。而更為主要的則是外部政治局勢的變化和政黨勢力對東大校園的滲透,使原本與政治較少關涉的東南大學開始卷入政潮。在直系、奉系和南方軍政府的多方政治斗爭中,郭秉文和江蘇省教育會因與江蘇督軍的友好關系,而表現(xiàn)出親近直系的傾向。實際上,江蘇省教育會和郭秉文并沒有明顯的政治傾向,不過為發(fā)展教育起見,傾向于維護現(xiàn)存的政治秩序,與當局者交往密切,在新舊斗爭中因此被視為舊派代表。南方國民黨力量在向北方擴展過程中,受到江蘇省教育會和郭秉文的消極抵制。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后,直系失勢,齊燮元于1924年底下野,蘇省政局巨變。南方軍政府乃與北京段祺瑞執(zhí)政府合力,在教育文化界欲破除江蘇省教育會的把持之局,東南大學被視為東南學閥盤踞的大本營,校長郭秉文首當其沖。

      在此背景下,1925年1月,北京政府突然免去郭秉文的校長職務,由此開啟長達數(shù)月的東大易長風潮。既往研究已經明晰,易長之發(fā)生,有著國內政治斗爭的復雜背景,與校內外國民黨力量(楊杏佛、吳稚暉、汪精衛(wèi)為代表)的政治運作密不可分*詳細的討論,可參見許小青:《政局與學府:從東南大學到中央大學(1919—1937)》,第74—100頁。。但對于原本就不滿大學管理層的校內部分教授而言,郭的免職為改變校內的權力格局提供了難得的機遇。1925年2月蕭純錦在寫給胡剛復和柳詒徵的信中提及,胡、柳二人此前便請蕭在北京運動“呈部恢復評議會”。蕭并進一步向教育部提出取消東大董事會*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編:《胡適來往書信選》上,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231頁。。胡、柳二人的舉動可以視為部分教授長期以來運作恢復評議會努力的延續(xù)。之前他們希望通過校內改組來實現(xiàn),如今則改為運作官廳來推進。事實表明,與此前的與虎謀皮、毫無建樹不同,此次借助外力可謂立竿見影。3月7日,教育部訓令東大董事會停止行使職權,并成立評議會。

      教育部的介入在校內激起軒然大波,尤其是3月9日東大毆胡事件之后,校內教授群體公開分化。3月10日,教育科主任徐則陵等34人發(fā)表通告,對蕭、胡、柳等人運動官廳,意圖變更學校組織的行為大加斥責,并聲明評議會的廢止在校內系出公意,程序合法*《國立東大易長風潮之昨日要訊》,《申報》1925年3月10日。。校董會也于3月19日召開緊急會議,并致函教育部和江蘇省,聲明評議會的廢止符合程序,而董事會章程早已呈請教部核準*《國立東大易長風潮之昨訊》,《申報》1925年3月20日。但在4月6日,柳詒徵等15名教授再度發(fā)表宣言,聲言“評議會之廢止并未經校內正式合法之手續(xù)通過”,呈報的組織大綱也未經教育部“核準”*《東大易長風潮之昨訊》,《申報》1925年4月7日。。雙方唇槍舌劍,勢不兩立?;瘜W系主任王進不禁感慨:“鄙人濫竽東大,將近四年,于此次風潮,不勝痛心疾首,雙方教授俱不免有類政客之行為?!?《王進請求休假并補發(fā)欠薪函》(1925年7月23日),中大檔648—344。

      對立并非倉促形成,自有其較長時期的累積。倒郭派的主要人物柳詒徵、胡剛復、楊杏佛、蕭純錦、湯用彤、葉企孫、竺可楨、段調元等人,早對大學校務多有不滿。值得注意的是,倒郭派大部分來自文理科,而擁郭派則主要出身于教育科和農科。當時的輿論就已指出:“文理科情形最為復雜,教育科及農科素稱一致。”*《國立東大易長風潮之昨聞》,《申報》1925年3月22日。這也正與梅光迪“教育主張之爭”的論述相呼應。人事之爭,不僅有制度上的承載,還植根于理念的分歧,并互相攜裹,推波助瀾。從大學內部發(fā)展的軌跡看,易長風潮的發(fā)生正是大學內部分裂的表面化,并因政治因素的介入,其效應被急劇放大。

      制度的重要性在雙方爭論中進一步凸顯。柳詒徵等人不僅認為1923年呈報的組織大綱未經教育部核準,取消評議會實系非法;而且認為董事會擅裁科系,未經教授會的提議,程序上違反規(guī)定。校董會則抱定教育部于1924年6月核準的《董事會章程》,董事會有推選校長之權,教育部擅自撤職校長,實為亂命。教育部索性于1925年4月27日訓令東大,頒布了一個部定的組織大綱文本?!扒皳撔G靶iL郭秉文呈報修改該校大綱及組織與行政,請鑒核備案到部。當即指令分別修改呈核在案。閱時一載未據呈復到部,遂致校務進行失所依據。茲由本部根據大學條例及歷次部令,將該項大綱及組織與行政各條分別修正,俾資遵守?!?《國立東大校章修正之部令》,《申報》1925年5月14日。在這份大綱中,董事會被取消,評議會的職權被恢復。但這份部定大綱受到東大校內的抵制,不啻一紙空文。

      從事態(tài)發(fā)展看,易長的目的雖然達到,但倒郭派在校內重建大學權力結構的目標并未如愿。在直系、奉系和南方軍政府三角政治斗爭格局中,江蘇省教育會雖受到打擊,但在江蘇地方仍有控制力。省教育會的重要成員蔣維喬于1925年7月出任東大代理校長正是這一格局的體現(xiàn)*谷秀青:《清末民國江蘇省教育會研究》,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264頁。。在校內,人多勢眾的擁郭派占據了主導地位。倒郭派教授風流云散,多人遠走他方。其中文理科因廣受牽連而成為“重災區(qū)”,離職的教授包括柳詒徵、竺可楨、胡剛復、葉企孫、蕭純錦、熊正理、湯用彤等多人。

      六、“教授治?!钡拿c實

      拋開人事紛爭和政治局勢的影響,大學組織與行政系統(tǒng)再次成為校內爭論的焦點。教育部也認為因制度問題,“遂致校務進行失所依據”。如何重新調整大學的組織結構,顯得刻不容緩。

      鑒于易長后無人主政的局面,教授會開始填補權力的空缺。1925年2月20日,經教授會議決組織維持校務委員會。3月9日風潮后,行政委員會副主任任鴻雋辭職,教授會于19日議決組織校務會,并將原有的行政委員會取消。校務會以政法經濟系教授陳逸凡為主席,在校長空缺時暫代校長主持一切。在這段紛亂異常的時期,由于評議會的缺席和董事會被質疑,教授會已儼然成為大學最高的決議機構。根據《校務會組織大綱》,舉凡學校大政方針、科系增減、建筑與設備以及對外重要宣言,校務會“非得全體教授會議之同意,都不能決定或執(zhí)行”*《校務會組織大綱》,中大檔648—318。按:原文無時間,根據推斷,應為1925年3月。。易長后的東南大學逐步形成了“教授會議—校務會”的雙層治理結構。其中校務會類似此前的行政委員會,而教授會議則為權力增強版的評議會。

      1925年7月蔣維喬出任東大代理校長后,積極重組大學組織與行政。校務會于7月16日議決,成立以張子高為主任的草擬全校組織大綱委員會*《蔣維喬致孫洪芬等請任組織大綱委員》(1925年7月16日),中大檔648—310。,該會委員汪典存草擬的《國立東南大學評議會草案》對評議會的設置進行了很大修改。評議會代表被縮減到13人,在人員構成上大幅增加教授代表的比例。其中除校長和校務秘書外,由教授會互選代表5人,各科教授會互選6人(此時的東大僅設文理、教育和農科,各選2人)。在職權上,由評議會與董事會共同決定諸如科系增減、學校大政方針等事項*《國立東南大學評議會草案》,中大檔648—514。原文無日期,但根據《申報》1925年8月9日《東大評議會草案已擬就》的內容,可推斷這份草案應成稿于1925年8月。。相對于教育部取消董事會的激進做法,東大內部的改組方案更為溫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925年10月,教育部決定停辦東大,并委派秦汾、伍崇學等人南下籌備改組,一時引起三科主任(孫洪芬、徐則陵、鄒秉文)和校務會主席(陳逸凡)集體辭職。10月14日,教育部又指令“秦汾暫行兼任國立東南大學正校長,伍崇學為副校長”,并將東大規(guī)程批準*《秦汾伍崇學為東大正副校長》,《申報》1925年10月17日。。秦汾知難而退,很快請辭。但教育部的“亂命”以及對大學組織的任意修改激起了東大教授會的極大不滿。10月底,教授會發(fā)表宣言,對于“教部之于但知破壞而不能維持,官僚政客毫無辦學之能力與誠意”予以駁斥,并提出:“(一)根據教授治校之精神繼續(xù)維持學校,以冀造成超然之學府,不受任何黨系之把持,亦不容官僚政客之破壞;(二)校政既由教授共同主持,即歸本會完全負責;(三)本校組織大綱遇有修改必要時,須經本會詳加討論正式通過。”*《東大教授會發(fā)表宣言》,《申報》1925年10月27日。為此,以教授會名義請蔣維喬返校代行校務,以貫徹教授治校之精神。并議決由三科各推三人組織委員會,重行修改組織大綱。

      新組建的修改組織大綱委員會認為,“茲事關系學校根本大計”,應慎重從事。為此條列七事,向全校教授征詢意見。其中第一條為:“校中行政大權應屬諸:校長、校董會、教授?”第二條為:“校董會應行:保留、取消、改組?”第三條為:“校長產生應得:教部聘任、校董會推薦、教授公舉?”第五條為:“預算決算之核定、科系變更、教職員進退及其等級薪水之議定和編訂應屬諸:校長;校董會、教授所組之團體?”*《修改組織大綱委員會征求意見函》,中大檔648—310。12月24日,委員會在多次討論后,將草擬的組織大綱分發(fā)校內呈覽修改,并在1926年1月14日教授會上提交討論。其中因董事會問題關系重大,“俟教授會開會討論后再行編列”。為此,學校成立了以俞子夷為首的解決校董問題委員會。1926年1月19日,該委員會提出解決意見,仍主張設董事會,但須加以改組,具體改組方法有四條:

      (一)產生方式。由教授會推舉若干人;東南四省教育廳會合推若干人;

      (二)職權。照第一次章程(即1921年呈報教育部核準的章程——引者注);

      (三)人數(shù)。不得過十人;

      (四)任期及改選。任期三年,每年改選三分之一,由原產機關推送遞補。*《解決校董問題委員會討論結果》(1926年1月19日),中大檔648—310。

      根據這一方案,董事會職權又回歸到大學成立之初的設計上,并且要在董事會中增加教授代表以體現(xiàn)校內教授群體的意愿。但此方案在4月21日教授會討論時仍然引發(fā)了激烈爭論。俞子夷提議,此次組織大綱照原案不再設校董會,俟下次修正時再討論。但在表決時,該提議未能通過。進而黃仲蘇提議取消校董會,方東美附議,但表決時也僅有14人贊成,亦未能通過??梢姰敃r校內對于董事會問題態(tài)度的分歧。無奈之下,俞子夷提議將校董會問題提案保留*《第三次教授會會議記錄》(1926年4月21日),中大檔648—315。。如此結果,使得1926年通過的這份組織大綱中,沒有出現(xiàn)校董會的內容,相當于無形中取消了,似乎正可以印證“易長”后校董會在東大校內已徹底失勢。但從過程來看,取消董事會并非校內的共識。解決校董問題委員會便認為,在理論上大學校董會不僅可以“在外面幫忙”,還可以“為本校與教部之緩沖”。取消校董會,實有矯枉過正之嫌。

      教育部在1925年3月曾飭令東大取消校董會,但校董會對此置若罔聞。不過因教授會手持“教授治?!贝笃欤辉俾曆浴靶U扔山淌诠餐鞒?,即歸本會完全負責”,實不容校董會置喙。1926年4月,校董會商大委員會聯(lián)席會議提議將東大商科改為國立單科大學,“暫以原有經費為限。向教育經費管理處直接領取”*《東南大學校董會上海商科大學委員會聯(lián)席會議紀錄》(1926年4月13日),中大檔648—548。。這一重大系科變動,竟然寧校本部無人知曉,后來閱諸報章,校內一片嘩然。5月3日,孫洪芬等16人聯(lián)名致函學校:“查系科變更,事極重大。此項將商科劃出本校,另行組織一事,本校同人絕未聞知。謂非是校董把持,其誰能信?為此約同教授十人具函陳請,于日內開一臨時教授會議,討論應付此事辦法。”*《孫洪芬等致函校長辦公室函》(1926年5月3日),中大檔648—548。校務會同時致函江蘇省否認此事,并電請時在日本考察教育的蔣維喬速回校處理。教授們對“校董把持”的忌憚,也堅定了其在組織系統(tǒng)中掃除校董會的決心。

      從1月14日到6月17日,東大組織大綱經教授會逐條討論通過,并于8月被教育部核準。其中顯著的變化便是取消董事會,并恢復評議會,似可為多年來董事會和評議會的職權之爭劃上句號。與此同時,教授會的權力被空前提高,其職權包括:(一)選舉校長;(二)議決評議會提議事項;(三)議決教務上一切公共事務;(四)議決其他重要事項*《南大百年實錄》編輯組:《南大百年實錄》上卷,第166頁。。不僅大學要政均須經教授會議決,而且在評議會、預算委員會和聘任委員會等學校最重要的組織中,其委員多由教授會推舉*評議會會員15人,其中由校教授會推選5人,科教授會各推選1人。預算委員會8人,由校教授會推選3人,科教授會各推選1人。聘任委員會11人,其中由校教授會推選5人。見《南大百年實錄》上卷,第166頁。。教授們所一再倡導的“教授治校”,某種程度上通過這份大綱得到了制度性呈現(xiàn)。在當時的東大校園,教授會已成為最具公信力的組織,在關鍵時刻代表學校表達態(tài)度,做出決策,以抗拒外界政治勢力對大學內部事務的干預。

      但即使是當事人,對于“教授治?!钡膶嶋H運轉和效能也心存疑慮。一份46條的組織大綱,在教授會討論歷時五月有余方能通過。這其中雖因諸如董事會等棘手問題而難成共識,更多則是因教授會自身的缺陷。以至于蔣維喬在1926年4月29日通知教授會開會的布告中寫道:“本月24日及28日兩次教授會議,均因出席教授不足法定人數(shù)流會。本校組織大綱草案,長此遷延,將永無成立之望。教授治校結果如斯,貽笑外人,莫此為甚。茲再定于本月30日午后在圖書館開第三次會議,務懇同人無論如何按時出席,即令草案價值原同廢紙,亦望開會公決正式取消,以資結束而清手續(xù)?!?《通知各教授開會》(1926年4月29日),中大檔648—315。蔣維喬幾近懇求的語氣,足見當時的教授會實際運作的效能。而風云變幻的時代環(huán)境,對于大學的組織和管理都提出了新的要求和挑戰(zhàn)。如此這般的教授會,顯然無力去應對。

      1927年3月18日,東大教授會最后一次開會,議決“因時局關系,自本日起暫行停課”*《公告》(1927年3月19日),中大檔648—350。。大學面臨的是新政權的接收和改組。

      結 語

      從1920年到1927年,東南大學的治理結構發(fā)生了顯著的變化。校內權力結構的調整,與風云變幻的政治和社會環(huán)境密切相連。東大雖名為國立,但經費全由江蘇省撥付。東大借鑒美國大學模式,借助校董會在東南地方構建起一個溝通政、商、學界的權勢網絡,成為大學溝通政府、汲取社會資源的重要渠道。大學內部,在由全體教授組成的教授會和由校長“心腹”構成的行政委員會之間,評議會兼顧兩者,并被視為學校最高議事機關。但評議會因在與校外溝通上缺乏手段,在處理校內系科糾紛時又因利益關涉難有效能,其職權被董事會逐步擠壓,并最終被全面取代。

      董事會制度與大學整體的辦學模式相互支撐,被深深嵌入大學的治理體系。但董事會構成上中央政府代表和校內教授群體的缺失,使其職權的擴展帶來了顯著風險。東南大學也因此在政治上被指責為地方權貴和軍閥勢力的附屬品。在校內治理上,大學權力中心的外移導致了教授群體權力表達的缺失,進而加劇了大學內部的分裂。二者在1925年終成合力,內部的權力博弈開始借助外部政治力量加以推動。大學的分歧因政治的介入被表面化并被顯著放大,制度裹挾人事,成為易長風潮中一股強勁動力。這不僅導致了原有權力格局的失衡,也加劇了校內治理結構的重組。

      在校內負責無人、重心全失的情況下,教授會開始填補權力真空。作為近代中國大學的虛懸之“道”,“教授治校”成為擁郭和倒郭兩派共同的武器。倒郭派推動重建評議會,以恢復校內教授治校的“傳統(tǒng)”;擁郭派則以此對抗校外政治勢力對大學內部事務的介入。“平時”可有可無的教授會,在“亂時”成為大學治理體系中各方的共識,并形成了東南大學易長后另類的“教授治?!本置?。這并不是一種常態(tài)的、穩(wěn)定的權力格局。風云變幻的政治情勢,使得大學校務千瘡百孔、風雨飄搖,“教授治校”在實際校務管理上鮮有效能,更難以應對時代環(huán)境的變化。

      【責任編輯:趙洪艷;責任校對:趙洪艷,楊海文】

      2016—07—19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基地重大項目“國家建構與大學治理——民國時期的大學與國家關系研究”(11JJD770027)

      牛 力,南京大學校史研究室(南京 210023)。

      10.13471/j.cnki.jsysusse.2017.0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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