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句專欄:編者導語
關(guān)于條件句的爭議至少可以追溯到斯多葛(Stoics)時期。1以下有關(guān)于條件句的簡短歷史,請參見[17],第13–45頁。根據(jù)Sextus Empiricus的說法,斯多葛學派中就有四種關(guān)于條件句的語意論看法。2這四個觀點分別是:(1)Philo認為,條件句的連接詞“If…,then…”為真值函數(shù)的連接詞;“IfPthenQ”在前件真而后件假時為假,在其它的情形下則為真。(2)Philo的老師Diodorus認為條件句所表達的是涉及時間的全稱性命題;“IfPthenQ”為真的條件是:在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中,沒有任何時間里P為真而Q卻為假。(3)Chrysippus認為“If…,then…”為非真值函數(shù)的連接詞;“IfPthenQ”這樣的條件句表達了某種其前件與后件間在一致性(consistency)上的關(guān)聯(lián):“IfPthenQ”為真,若且惟若,肯定其前件而否定其后件會導致不一致。(4)最后,當時還有一些哲學家(已無法考據(jù)是誰)反對前述三種看法,他們認為,“IfPthenQ”這樣的條件句為真,若且惟若,Q在實質(zhì)上“被包含在”(included)前件中。中世紀哲學家們延續(xù)了斯多葛時期對條件句的討論,但問題似乎從“條件句的語意論為何?”轉(zhuǎn)移到“是否有好幾種在語意上不同的條件句?”這個問題之上。比方來說,Boethius便似乎認為至少有兩種不同的條件句,一種斷言其前后件間有某種必然性的關(guān)聯(lián),另一種則否。但中世紀學者對條件句的討論過于晦澀,而且他們的討論與當時哲學家們對于consequentia的看法夾雜不清。因而這些討論雖然有趣,成果卻不豐碩。二十世紀對條件句語意論的主流立場,基本上是回到了斯多葛學派中Philo的主張,將日常語言中(至少某種)的條件句“IfPthenQ”當成是真值函數(shù)的實質(zhì)藴涵句“P?Q”。持這種主流立場的學者至少包括了大部分邏輯教科書作者,如L.T.F.Gamut([5])和C.Howson([9]),以及一些有影響力的哲學家,如D.Lewis([13])和F.Jackson([10])。3Lewis和Jackson只認為指示條件句“IfPthenQ”和“P?Q”有相同的真值條件,盡管兩者意義上不同。我們可以稱這種Philo式的觀點為“古典的觀點”(classical view),而統(tǒng)稱其它不同的觀點為“非古典的觀點”(non-classical view)。當代大多數(shù)哲學家和邏輯學家相信,古典觀點的當代傳統(tǒng)應起自于G.Frege的Begriffsschrift([4])一書。不論這個溯源的說法是否正確4但諷刺的是,F(xiàn)rege本人并不認為“IfPthenQ”與“P?Q”的意義相同;相反的,F(xiàn)rege在[4]里明白表示說:“IfPthenQ”與“P?Q”的意思并不相同,因為前者表達了前后件間某種因果上的關(guān)聯(lián),而后者則否。不過,F(xiàn)rege似乎也認為,“IfPthenQ”中的因果關(guān)聯(lián)適合用表達恒常聯(lián)結(jié)(constant conjunction)的全稱語句來加以表達。因此,F(xiàn)rege對指示條件句的立場似乎是:“If P then Q”的意思是“(x)(Px?Qx)”。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全稱量化詞本身并不是真值函數(shù)的連接詞,F(xiàn)rege的這個立場因而仍然有別于將“If…,then…”當成是真值函數(shù)連接詞“?”的當代古典立場。,無可置疑的一件事是:在二十世紀三零年代之前,Philo式的古典觀點已經(jīng)是哲學界的主流看法。C.S.Peirce([16],第279頁)歸納當時的情形時說:“Philo式的觀點已經(jīng)被大多數(shù)的邏輯學家所采用。這個觀點的好處是十分容易理解而又極其簡單,其缺點則是制造了一些與常識相左的結(jié)果?!睘榱苏f明這個缺點,Peirce給了這個例子:“如果魔鬼當選了美國總統(tǒng),那么美國人民的精神福祉將大幅提升?!敝庇X上來說,這個條件句似乎是不應該被接受的,但由于其前件為假5請撇開美國現(xiàn)任總統(tǒng)特朗普是否是個魔鬼的問題不看。此處的魔鬼指的是基督教中的撒但。,持Philo式觀點的哲學家不得不說該語句實際上是真的。
二十世紀五零年代之后,哲學界和邏輯學界開始對日常語言的條件句有了更為深入和多元的討論,而這個討論至今仍方興未艾:所有古老的問題都再一次被檢視,而新的問題也不斷被提出;新穎的理論與觀點層出不窮,而學者間的爭議也更為激烈;和條件句有關(guān)的重要問題不斷被發(fā)現(xiàn),而如何藉著條件句理論去解決這些問題的方法也越來越多元。讓我在此略微提示一下若干這里所提到的新發(fā)展。在舊的問題方面:日常語言中的指示條件句與虛擬條件句在語意上(或真值條件上)是否不同?如果它們在語意上(或真值條件上)相同,它們的差異是否是在語用上?而這個語用上的差異又為何?而如果它們在語意上(或真值條件上)不同,兩者之間的差異該如何理解?或者,由于日常條件句的語意過于捉模不定,是否我們應該完全拋開條件句語意的問題不看,而將焦點轉(zhuǎn)到“我們的信念庫如何藉著假設而轉(zhuǎn)變?”或“我們的假設性思考是一種什么樣的思考?”這樣的問題之上?如果前一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這樣的信念轉(zhuǎn)變或假設性思考有幾種不同的模式?它們與日常條件句之間的關(guān)系又為何?在新的問題方面:許多條件句的理論家,如R.Stalnaker、Lewis、D.Nute和F.Veltman,藉著可能世界(或可能性、或其它種類的抽象事物)去分析條件句的語意論([12,14,18,19]),但我們?nèi)绾慰赡苤烙嘘P(guān)于這些可能世界(或可能性、或抽象事物)的任何事情?許多的條件句理論家,如Lewis和Jackson,藉著H.P.Grice的語用理論去辯護他們的觀點(通常是對指示條件句的古典觀點)([8,10,13]),但這樣的辯護是否可能成功?條件句的語意與語用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或區(qū)分)又為何?條件句的可接受度(或非條件機率)似乎與條件機率有著密切的關(guān)連,但直接將條件句的可接受度(或非條件機率)等同于“給定前件,后件為真”的條件機率將導致Lewis([13])所謂的“瑣碎性結(jié)果”(triviality result);在這樣的困境下,我們應該如何理解條件句的可接受度(或非條件機率)與條件機率之間的關(guān)系呢?在新的條件句語意論(以及相關(guān)的邏輯)方面:(對某種條件句的)古典的觀點仍繼續(xù)被接受和辯護,但新的各種理論也不斷被提出:這包括Stalnaker、Lewis、Nute等人提出的可能世界語意論,D.Edgington([3])和E.Adams([1])等人提出的機率(或可接受度)語意論,Vleman提出的更新語意論,A.Goodman([7])和A. Krazer([11])等人提出的共同可支撐性理論(cotenability theory)或前提語意論(premise semantics),C.E.Alchourròn、P.G?rdenfors和D.Makinson([2])所提出的信念修正理論以及J.Pearl([15])等人最近提出的因果模型(causal model)等等,但無論是決定這些理論的優(yōu)劣或推導這些理論的結(jié)果,都是一件可以折磨哲學家至死的工作。最后,條件句還有許多重要的應用(如在決策理論和科學討論上的應用),以及許多相關(guān)的困惑(如考試悖論的困惑、Gibbard([6])的條件句對句困惑等),同時也與許多重要的哲學問題(如語意悖論的問題),有著糾葛不請的關(guān)聯(lián),這些問題、理論、與關(guān)聯(lián)使得當代的條件句研究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單純的議題,而是由許多個研究所形成的“研究企業(yè)”。
基于條件句研究的重要性及其廣泛關(guān)聯(lián),臺灣在2016年4月決定辦理一次由海峽兩岸青年學者為主的條件句研討會。該次會議由陽明大學王文方教授發(fā)起,中正大學王一奇教授及臺灣大學鄧敦民教授共同籌備,會議名稱定為“2016哲學邏輯工作坊:條件句及相關(guān)問題”。會議籌備初期,收到各地學者寄來摘要共二十六篇,會議論文摘要經(jīng)專家審查后,通過十七篇?;谡撐牡钠獢?shù)與討論上的需要,該會議于2016年11月19–20日在臺灣大學哲學系討論室舉行。會議期間的籌備工作概由臺灣大學哲學系負責,相關(guān)經(jīng)費也由臺灣大學哲學系支持。兩天的會議過程中,來自臺灣、北京、天津、湖北、福建、江蘇、廣東、山東、日本約二十多位年輕學者齊聚一堂,相互觀摩,熱烈討論。會議之后,籌備委員會再度咨詢專家學者,選出了其中的五篇論文,要求修正后再度投稿,最后經(jīng)專家審查,決定予以接受并交由《邏輯學研究》刊登。在此特別感謝所有參與會議的學者、籌備的臺灣大學哲學系、以及《邏輯學研究》雜志對此會議的支持,也期待兩岸對條件句的研究能夠日益精進,攜手并進。
[1] E.Adams,1965,“The logic of conditioals”,Inquiry,8:166–197.
[2] C.E.Alchourròn,P.G?rdenfors and D.Makinson,1985,“On the logic of theory change:Partial meet contraction and revision functions”,Journal of Symbolic Logic, 50:510–530.
[3] D.Edgington,1995,“On conditionals”,Mind,104(414):235–329.
[4] G.Frege,1879,Begriffsschrift,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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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F.Jackson,1987,Conditionals,Oxford:Basil Blackw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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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R.Stalnaker,1968,“A theory of conditionals”,in F.Jackson(ed.),Conditional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 F.Veltman,1985,Logics for Conditionals,Amsterdam:University of Amsterdam, Doctoral dissertation.
王文方陽明大學心智哲學研究所 wfwang@ym.edu.tw
2017-0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