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飛
一種緣分
張曉飛
這是一種緣分.
上世紀70年代末,我還在蘇州刺繡研究所工作,一天我收到一份掛號郵件,打開一看,是江蘇《雨花》雜志要發(fā)表陸文夫老師的小說《小販世家》,讓我為小說作插圖和題圖。我看著厚厚一沓陸文夫老師小說的手稿,產(chǎn)生了莫名的激動,一頁頁的文字都浸潤著作者的情感和心血。《雨花》雜志讓我為陸文夫老師的小說創(chuàng)作插圖,這是對我的一種信任,也使我第一次與陸文夫老師結(jié)緣。為了完成《小販世家》的插圖,我走家串巷去寫生過街廂房,請教熟悉駱駝?chuàng)煨偷乃嚾耍ó敃r市面上已不見此物)。
插圖完成后,又去到城南一條小巷深處的民居中,走進沿街的一扇小木門中,在那里我見到了陸文夫老師。那時他好像剛從下放的蘇北回到蘇州,借住在別人的房子里。在靠近木門的一張舊的八仙桌上,我第一次以學生的身份向陸文夫老師交上我完成的插圖作業(yè),征求他的意見。其間陸文夫老師自始至終帶著親切的微笑。
我是陸文夫老師的忠實讀者,在我初中求學年代及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拜讀了許多陸文夫老師的小說,特別是發(fā)表在《萌芽》雜志上的小說?!缎∠锷钐帯方o我印象特別深刻,走在狹窄石子路上的腳步響聲刻畫,直到現(xiàn)在還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1989年陸文夫老師創(chuàng)辦《蘇州雜志》并任主編后,我們接觸的機會多了,聆聽他教導的機會也多了,記得《蘇州雜志》創(chuàng)辦初期,陸文夫老師親自邀請畫家為雜志封面設計風格和形式,分頭構(gòu)思,集思廣益。陸文夫老師要求,文字插圖與雜志的風格要吻合,要有地方特點,這樣從雜志創(chuàng)刊初,我就為《蘇州雜志》創(chuàng)作插圖,有白描、有水墨。一直到陶文瑜老師任《蘇州雜志》主編為止。
2004年10月,陸文夫老師的小說《美食家》將由古吳軒出版社出版圖文版之際,陸文夫老師邀請我為圖文版單行本作插圖。單行本責編要求插圖數(shù)量多,我感到責任很重;且小說的時間跨度很大,主人公從舊社會參加革命到新中國成立,從文化大革命到新時期來臨,這樣的時間跨度,涉及的生活素材很多,對我來說創(chuàng)作有難度。好在陸文夫老師的小說《美食家》反映的是蘇州的生活內(nèi)容,根據(jù)自己間接或直接的生活體驗與積累,我用了近兩個月,創(chuàng)作了水墨插圖30幅,其中有一氣呵成的,也有重畫的。當插圖完成時,陸文夫老師因病在醫(yī)院治療。帶著畫稿和鮮花,我和美編周晨先生去醫(yī)院請陸文夫老師審閱。那天盡管太陽高照,空氣暖洋洋的,但畢竟已是深秋季節(jié),吹來的風還是帶著絲絲涼意,陸文夫老師臥床休息,病室靜悄悄的?!短K州雜志》的年輕女編輯叫醒了陸文夫老師,只見他費力地從病床上坐起,盡管鼻孔里還插著氧氣管,但仍是氣急氣喘,他連續(xù)噴兩次定喘的霧劑,此情此景,令人心痛。過了一會兒,陸老師定定神,就開始看稿,他看得是如此認真,專心致志,花費了很大精力。陸文夫老師忍著病痛,吸著氧,硬是把這30幅插圖一一審閱完畢,最后表示“沒意見”,我想這一定是陸文夫老師一生中對稿件最累最花精力的一次審閱。
當時我和美編周晨先生都帶著相機,很想用相機把陸文夫老師在病床上抱病審稿的情景定格,永遠地記錄下來,但此時總感覺于心不忍,因為這不是我們心目中的陸老師的形象。總覺得陸文夫老師很快就會恢復健康,以后再照機會有的是,不想?yún)s永遠失去了為陸文夫老師留影的寶貴機會。
2005年7月8日,終于有了《美食家》圖文版的樣書,那天天氣異常悶熱,我和責編王稼句、美編周晨、記者高琪一同去第二人民醫(yī)院住院部二樓探望陸文夫老師并送樣書,病床上陸文夫老師頭戴呼吸機掛著吊滴,我們把剛出版的還帶著油墨香的樣書置于陸文夫老師床頭,盡管沒講一句話,但陸文夫老師的眼神依然明亮,重重的呼吸聲在耳邊回蕩。萬萬想不到,陸文夫老師第二天清晨就走了,永遠離開了我們。
陸文夫老師走了,我失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師長。
陸文夫老師走了,他為社會創(chuàng)造的精神財富,對蘇州文化的卓越貢獻,永遠留在人們的心中。
陸文夫老師走了,留給人們的是綿綿思念。
本文圖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