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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頡剛“層累說”的再審視
      ——以大禹傳說研究為中心

      2018-05-16 03:22:31馬竹君
      民俗研究 2018年3期
      關鍵詞:顧氏古史顧頡剛

      馬竹君

      1923年,顧頡剛在《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中第一次正式提出了“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的假設,奏響了其大禹傳說研究的首章。*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59頁。其后,他陸續(xù)在《答劉胡兩先生書》《討論古史答劉、胡二先生書》《答柳翼謀先生》等書信中與學界同仁就具體問題商榷,在《古史辨自序》《禪讓傳說起于墨家考》《中國疆域沿革史》《夏史三論》《九州之戎與戎禹》等論文中詳細討論了大禹傳說研究引發(fā)的多個枝節(jié)。1939年,他在《鯀禹的傳說》中系統(tǒng)地梳理了大禹傳說,為其大禹傳說研究正式作結。在這個持續(xù)16年之久的個案研究中,“層累說”也日臻完善。

      可見,顧頡剛的古史研究并非是基于完備的資料一次性提出確定結論的研究,而是在搜集資料的過程中有了問題,提出假設,搜集更多的材料來修正假設,再根據(jù)修正了的假設進一步搜集、驗證材料。但這一點并未被學界予以足夠重視。隨著出土文獻的增多、相關理論的進步及古史建設的迫切要求,“層累說”的缺陷不斷招致非議,但部分研究者常只抓住顧頡剛初期不成熟言論痛作批評,并未在統(tǒng)攝全局的前提下進行討論。本文即以顧頡剛的大禹傳說研究為中心,從顧氏最為重視的史料入手,分析新出土文獻和辨?zhèn)喂ぷ鞯惹闆r的變化對顧氏大禹傳說研究的影響,重新審視“層累說”的立論根基。

      一、史料迷思:“層累說”研究與反思概況

      在中國史學史研究中,顧氏古史研究向以緊密依托史料而著稱,齊思和《最近二年來之中國史學界》*齊思和:《最近二年來之中國史學界》,《朝華》第2卷第4期,1931年。、金毓黻《中國史學史》*金毓黻:《中國史學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等研究都將顧頡剛歸為“史料派”,甚至顧頡剛本人的《當代中國史學》*顧頡剛:《當代中國史學》,上海世紀出版社,2002年。也是在史料派的部分提及了自己的研究,其對史料的重視可見一斑。顧頡剛對史料的審訂工作主要分“考年代”和“辨真?zhèn)巍眱蓚€部分,然而正是這兩方面引起的爭議最為甚囂塵上。

      顧頡剛雖重史料,學界就他對史料認識和使用的問題卻多有非議。李學勤在《談“信古、疑古、釋古”》一文中認為顧頡剛實際上是“以古書論古書”,他討論的古史是以文本為載體的。*李學勤:《談“信古、疑古、釋古”》,《原道》1994年第1輯,第135頁。而史料的復雜情況遠超于顧頡剛的想象,根據(jù)新出土文獻的研究,李零指出顧頡剛將古史和古書形成的復雜過程理解得過于簡單,往往混淆了古書年代與其內容的年代。*李零:《出土發(fā)現(xiàn)與古書年代的再認識》,《李零自選集》,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24頁。謝維揚同意其看法,認為顧頡剛的這種認知實際上是對中國早期文獻文本生成機理的非常主觀的想象。*謝維揚:《二十一世紀中國古史研究面對的主要問題》,《歷史研究》2003年第1期?;谶@種不成熟的認知,顧頡剛在研究過程中對史料的多種可能考慮得也不夠全面,黃海烈認為顧頡剛的研究忽視了“古史剝蝕”現(xiàn)象,*黃海烈:《顧頡剛“古史層累說”初探》,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7年,第219頁。劉光勝也指出顧頡剛過于強調主觀作用,忽視了歷史信息自然衰減的客觀因素,*劉光勝:《史學:在主觀與客觀之間——從顧頡剛難題到層累說的變型》,《學術探索》2009年第6期。另外,盧毅還提出了顧頡剛忽視了后人掌握比前人更多史料的可能性。*盧毅:《“整理國故運動”與中國現(xiàn)代學術轉型》,北京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3年,第201頁。對顧頡剛史料觀的不滿,加之新出土文獻的重重新證,匯成了對“層累說”懷疑的洪流,甚至有學者因為新出土文獻對顧氏研究結論的動搖,而懷疑“層累說”究竟成立與否。*李銳:《由新出文獻重評顧頡剛先生的“層累說”》,《人文雜志》2008年第6期。

      至于顧氏的辨?zhèn)喂ぷ?,更是備受質疑。針對顧頡剛對偽書、偽史的態(tài)度,許冠三、王汎森、劉光勝、黃海烈等學者認為顧氏過于夸大主觀因素在層累中起到的作用,過于強調歷史人造和突變的一面,忽視自然層累等諸多復雜因素;*參見許冠三:《新史學九十年》,岳麓書社,2003年;王汎森:《古史辨運動的興起——一個思想史的分析》,臺北臺灣文化實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劉光勝:《史學:在主觀與客觀之間——從顧頡剛難題到層累說的變型》,《學術探索》2009年第6期;黃海烈:《顧頡剛“古史層累說”初探》,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7年。李零等學者批評顧頡剛實際上是將層累造成理解成層累造偽,在研究中懷有不正確的陰謀論心態(tài);*參見李零:《出土發(fā)現(xiàn)與古書年代的再認識》,《李零自選集》,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24頁;李銳:《疑古與重建的糾葛——從顧頡剛、傅斯年等對三代以前古史的態(tài)度看上古史重建》,《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李銳:《由新出文獻重評顧頡剛先生的“層累說”》,《人文雜志》2008年第6期。路新生等則指責其將文本上的真?zhèn)闻c歷史上的真?zhèn)位焱?,疑古太過。*路新生:《中國近三百年疑古思潮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544頁。

      除此之外,學界對“層累說”的研究還有許冠三*許冠三:《新史學九十年》,岳麓書社,2003年,第196-205頁。和顧潮*顧潮:《略論顧頡剛先生研究古史的方法》,《中國史研究》1994年第1期。等學者在方法論上對“層累說”的理論價予以出肯定,也有張富祥*張富祥:《“走出疑古”的困惑——從“夏商周斷代工程”的失誤談起》,《文史哲》2006年第3期。和彭國良*彭國良:《顧頡剛史學思想的認識論解析》,山東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7年,第119頁。等學者則從歷史詮釋學和認識論等角度強調了“層累說”的提出的重要意義,更有民俗學界若干學者如劉錫誠*劉錫誠:《顧頡剛與“古史辨”神話學——紀念〈古史辨〉出版80周年》,《長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4期。、施愛東*施愛東:《顧頡剛故事學范式回顧與檢討——以“孟姜女故事研究”為中心》,《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2期。、劉宗迪*劉宗迪:《用故事的眼光解釋古史:論顧頡剛的古史觀與民俗學之間的關系》,《合肥聯(lián)合大學學報》2000年第2期。、陳泳超*陳泳超:《顧頡剛古史神話研究之檢討——以1923年古史大爭論為中心》,《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1期。等在民俗學層面上討論了“層累說”的故事學內涵。這類以現(xiàn)代理論為關照,在方法論乃至認識論層面上對“層累說”闡釋解讀的研究,多極具啟發(fā)性,但由于缺少對顧頡剛古史研究具體案例的分析,難以在推動“層累說”改進的道路上作出切實的努力,也不甚為考古學界和傳統(tǒng)史學界所重視。

      而針對新出土文獻對顧氏研究的具體影響的相關研究,在細節(jié)上很好地修正了顧頡剛不當?shù)慕Y論,在此基礎上對“層累說”提出的質疑大多也都一針見血,然而,此類具體的研究常陷入“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境地,缺乏對顧氏古史研究的整體關照,以至于降低了其質疑的有效性。

      二、年代幾何:新出土文獻對顧氏大禹傳說研究的影響

      在今天看來,受困于當時出土文獻匱乏、相關理論粗陋、個人認識不足等原因,顧頡剛史料審訂工作中“考年代”的部分的確有很多不足。而現(xiàn)在新出土文獻的增多為古史研究提供了更充分的證據(jù),顧氏當年的具體結論多有被動搖者。那么,新出土文獻對“層累說”的證據(jù)基礎的沖擊足以動搖“層累說”的立論根基嗎?

      《厚父》應是戰(zhàn)國時通行的《書》中的一篇在楚地的傳本,*李學勤:《清華簡〈厚父〉與〈孟子〉引〈書〉》,《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3期,第34頁。據(jù)碳十四測定,其傳抄的時代大致在公元前300年左右的戰(zhàn)國中后期。*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一),中西書局,2010年。其中講到:“厚父,遹聞禹……川,乃降之民,建夏邦”*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書》(五),中西書局,2015年,第110頁。,相對于顧頡剛提出的在墨子時禹與夏才正式發(fā)生關系的觀點,其時間節(jié)點顯然要更早。只是《厚父》究竟應歸于《夏書》*參見郭永秉:《論清華簡〈厚父〉應為〈夏書〉之一篇》,李學勤主編《出土文獻》第7輯,中西書局,2015年;王坤鵬:《論清華簡〈厚父〉的思想意蘊與文獻性質》,《史學集刊》2017年第2期。、《商書》*參見福田哲之:《清華簡〈厚父〉的時代暨其性質》,“先秦兩漢出土文獻與學術新視野國際研討會”論文,2015年;張利軍:《清華簡〈厚父〉的性質與時代》,《管子學刊》2016年第3期。還是《周書》*參見李學勤:《清華簡〈厚父〉與〈孟子〉引〈書〉》,《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3期;程浩:《清華簡〈厚父〉“周書”說》,李學勤主編《出土文獻》(第5輯),中西書局,2015年。王永昌:《清華簡〈厚父〉篇的文獻性質研究》,《魯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7期;,學界尚未有定論,但可以確定的是,禹夏關系的傳說在戰(zhàn)國以前已經(jīng)大興,更有可能上溯到西周中晚期以前。*參見黃國輝:《清華簡〈厚父〉新探——兼談用字和書寫之于古書成篇與流傳的重要性》,《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3期。黃文中通過對《厚父》的用字風格分析,認為《厚父》中保留有大量西周中晚期的用字風格,猜測《厚父》所據(jù)的定本最晚在西周中晚期時已經(jīng)成篇,那么我們要保守地追溯《厚父》的時代,至少可以追溯到西周中晚期以前。

      《子羔》應為戰(zhàn)國晚期的文獻,其主要內容是堯舜禪讓故事。其中,關于禹的父親的來歷,子羔懷疑禹并非如世人所傳般是天帝之子,提出了“其父賤不足稱”的猜測,孔子則通過講述三王感生神話肯定了禹為“天子”的可能,整篇《子羔》都并未提及鯀的存在。其實,顧頡剛一直懷疑《墨子》、《孟子》中尚無鯀為禹父的觀念,*顧頡剛:《夏史三論》,《顧頡剛古史論文集》卷一,中華書局,第556頁。但鑒于《山海經(jīng)》《天問》中鯀生禹的記載,他并未堅持自己的懷疑。*顧頡剛、童書業(yè):《鯀禹的傳說》,《顧頡剛古史論文集》卷一,中華書局,2010年,第499-500頁。《子羔》則暗示我們,顧頡剛原本的懷疑可能是有道理的,其背后的復雜情形,還需更多的材料佐證和研究。關于禹的母親,《子羔》中孔子則講述了禹母感生的事跡:“娠三年而劃于背而生,生而能言,是禹也?!?廖名春:《上博簡〈子羔〉篇釋補》,《中州學刊》2003年第6期。禹剖背而生的敘事在《吳越春秋》《尚書緯》等文獻中有類似記載,顧頡剛的研究中雖未討論到這一點,我們卻可順著顧頡剛的思路,明白禹剖背而生的傳說情節(jié)并非起于漢時,而在戰(zhàn)國晚期就已有了雛形。*在《九州之戎與戎禹》和《鯀禹的傳說》中,顧頡剛在證明“禹出西羌說”的過程中引用了《吳越春秋》《尚書緯》中這幾條關于禹的記載,但沒有討論剖背而生的情節(jié)。另外,李學勤*李學勤:《楚簡〈子羔〉研究》,朱淵清、廖名春編:《上博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研究續(xù)編》,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16頁。和謝維揚*謝維揚:《古書成書和流傳情況研究的進展與古史史料學概念——為紀念〈古史辨〉第一冊出版80周年而作》,《文史哲》2007年第2期,第52頁。從分析《子羔》行文結構出發(fā),指出《子羔》中關于禹的記載并非簡單一提,而是與堯舜禪讓有著密切的關系。雖然不是決定性的鐵證,也至少能暗示我們,相對于顧氏的猜想,舜、禹禪讓傳說可能有更早的起源。

      《容成氏》是不晚于戰(zhàn)國中期的文獻,時代應早于《孟子》。其中詳述了舜禹禪讓的故事:“舜有七子,不以其子為后,見禹之賢也,而欲以為后禹乃五讓以天下之賢者,不得已,然后敢受之。禹聽政三年……”*《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47-293頁。此處所引為陳劍拼合與編連后的釋文,詳見陳劍:《上博簡容成氏的竹簡拼合與編連問題小議》,朱淵清、廖名春編《上博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研究續(xù)編》,上海書店出版社,2004年。《容成氏》學派歸屬不明,初步有儒家、墨家二說,*趙平安:《楚竹書容成氏的篇名及其性質》,饒宗頤主編《華學》第六輯,紫禁城出版社,2003年,第76-77頁。若歸為儒家,顧說自然無誤;若后續(xù)得到新證將其學派定為墨家,顧頡剛的“墨家只提出了堯舜的禪讓,舜禹禪讓的故事乃是后人加添上去”*顧頡剛:《禪讓傳說起于墨家考》,《顧頡剛古史論文集》卷一,中華書局,2010年,第425頁。的假設就不能成立了。

      《唐虞之道》的寫作年代下限應略早于戰(zhàn)國中期偏晚時候,其內容同樣是尚賢、禪讓之說,其中提到了“禹治水,羿治火,后稷治土”*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增訂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24頁。,禹在這里顯然是以堯舜臣子的身份出現(xiàn)。從《容成氏》《子羔》《唐虞之道》反觀顧頡剛關于堯舜禹禪讓傳說層累時間順序的論證,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判斷顯然是存在錯漏的。關于這一點,裘錫圭有精辟的總結:

      《唐虞之道》、《子羔》和《容成氏》都是竭力推崇禪讓的。它們的作者還都認為,在夏代之前曾經(jīng)相當普遍地實行過禪讓制……從《容成氏》、《子羔》、《唐虞之道》和《禮運》都認為在傳子制建立前普遍實行過禪讓制來看,廣泛流傳的禪讓傳說很可能的確保留了遠古時代曾經(jīng)實行過的君長推選制的史影。*裘錫圭:《新出土先秦文獻與古史傳說》,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31-37頁。

      綜上所述,根據(jù)新出土文獻的校正,在大禹傳說研究中,顧氏的結論至少有四點確定需要修改:禹的傳說并非起于西周中期,而應更早;禹夏關系的傳說在戰(zhàn)國以前已經(jīng)大興,甚至可能上溯到西周中晚期以前;疏水傳說并非全部是戰(zhàn)國水利工程大興的社會背景在古史傳說上的反映,而是早在西周時已有了相關傳說,且一直流傳到墨子時代,為其所用;禪讓傳說早在孟子之前或同時已在儒家中流行了,禪讓傳說可能有更早的起源,而非來自某個學派有目的、有針對性的獨創(chuàng)。

      同時,新出土文獻也豐富了顧頡剛大禹傳說研究的層次:戰(zhàn)國中晚期在楚地流傳著禹為伏羲臣的傳說;禹剖背而生的傳說情節(jié)在戰(zhàn)國晚期就已有了說法,一直流傳到漢以后;鯀禹父子關系的發(fā)生可能存在多個層面,其時間或需往戰(zhàn)國晚期以前推。

      以上新出土文獻對顧說的修正主要有三方面:其一,對傳說演變時間順序的推測,因文獻定位的早晚變化而改變;其二,新出土文獻對材料歸屬的更準確的定位,修正了顧頡剛將傳說的變化、層累具體歸到某一人、某一學派、某一時代之上的假設;其三,新出土文獻中有而傳世文獻沒有的材料,進一步豐富了傳說層累的層次。

      顯然,就大禹傳說而言,新出土文獻對顧氏過去的結論有所修正,但與顧頡剛在《鯀禹的傳說》(1939年)中最后總結的大禹傳說研究成果相對照,還是只能占其中一部分:

      (一)鯀、禹頗有從天神變成偉人的可能。

      (二)禹的神職是主領山川的社神。

      (三)鯀、禹治水傳說的本相是填塞洪水,布放土地,造成山川;后來因戰(zhàn)國時勢的激蕩,變成了筑堤、疏導和隨山刊木等等。

      (四)鯀、禹傳說的來源地是西方九州之戎的區(qū)域。

      (五)鯀、禹本都是獨立的人物,因墨家的尚賢說和禪讓說的媒介,才與堯、舜等人發(fā)生關系。*顧頡剛、童書業(yè):《鯀禹的傳說》,《顧頡剛古史論文集》卷一,中華書局,2010年,第548頁。

      結合前文對新出土文獻的分析,可知顧氏為大禹傳說研究所搭建的框架暫時只有(三)(五)出現(xiàn)了部分偏差,其主體部分仍然成立,因新出土文獻引起的傳說層累的時間順序的變化尚不足以動搖顧氏大禹研究的整體框架

      三、真?zhèn)坞y辨:“偽史移置法”與大禹傳說研究

      顧頡剛的史料審訂工作以“考年代”和“辨真?zhèn)巍睘橹?。雖然在時間維度上“層累說”具有較為堅實的基礎,在顧氏“辨真?zhèn)巍钡墓ぷ魃?,學界仍對顧頡剛關于偽書、偽史的態(tài)度頗有微詞。時至今日,學界已基于顧氏的辨?zhèn)喂ぷ鲗艜鎮(zhèn)螁栴}進行了更深入的研究,那么,面對材料“真?zhèn)巍钡淖兓皩永壅f”又會受到何種程度上的影響呢?這首先要看顧頡剛是如何運用他所辨?zhèn)芜^的材料的,從方法論的層面上講,即是“偽史移置法”這一觀點:

      許多偽材料,置之于所偽的時代固不合,但置之于偽作的時代則仍是絕好的史料;我們得了這些史料,便可了解那個時代的思想和學術?!瓊问返某霈F(xiàn),即是真史的反映。我們破壞它,并不是要把它銷毀,只是把它的時代移后,使它脫離了所托的時代而與出現(xiàn)的時代相應而已。實在,這與其說是破壞,不如稱為“移置”的合理*顧頡剛:《古史辨第三冊自序》,《顧頡剛古史論文集》卷一,中華書局,2010年,第103頁。

      偽史移置法的提出是基于顧頡剛多年辨?zhèn)喂ぷ鞯慕?jīng)驗和認知,據(jù)彭國良的分析,顧頡剛對“偽”的概念的認定從“假”擴展到了“人為”。對顧頡剛來說,“有意的造偽和無意的成偽不過是同一事物(史料的演進變化)的兩個方面”*彭國良:《不應被樹立的真相——論顧頡剛“不立一真”口號下對歷史本體的擱置》,《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4期,第104頁。。所以,在其具體研究中,被他判為偽書的材料并未因此廢置,而是通過偽史移置法被利用起來。

      正是如此,我們才能在顧頡剛的大禹傳說研究中看到他將他懷疑過的《尚書》、《左傳》等篇章也納入證據(jù)鏈之中,而非如王汎森批評的那樣完全“把古書的真?zhèn)闻c書中記載的歷史之真?zhèn)我暈橐惑w”*王汎森:《古史辨運動的興起——一個思想史的分析》,臺北臺灣文化實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第35頁。。顧頡剛認為,“考年代與考真?zhèn)螞]有嚴密的界限。所謂考年代,也就是辨去其偽托之時代而置之于其真時代中??寄甏悄康?,辨真?zhèn)问鞘侄巍?顧頡剛:《古史辨第四冊自序》,《顧頡剛古史論文集》卷一,中華書局,2010年,第121頁。。也就是說,他的“辨真?zhèn)巍惫ぷ髦皇菍⑹妨细髯詺w回到他所判定的年代之中來使用,并未因辨?zhèn)味s小材料的可用范圍。所以即使被顧頡剛判“偽”的文獻現(xiàn)在又被恢復“真”的地位了,也只是材料從一個時代轉移到了另外一個時代,這就又回到了我們之前在討論新出土文獻對其研究的影響時提到的時間順序上的問題,而我們已經(jīng)得知,這種時間順序上的變化從結果上講并不會減損顧頡剛的主要證據(jù)鏈。因此,辨?zhèn)喂ぷ髑闆r的變化也只能在顧頡剛的論證框架之內產(chǎn)生影響。

      況且,顧氏的大禹傳說研究與其說是得出了一些具體的結論,不如說是為大禹傳說的演變情況定出來了一個大體的時間框架。而鑒于上古傳說時代渺遠的客觀條件限制,在上古史研究中,無論是當年的顧頡剛,還是如今擁有更多出土文獻佐證的我們,都無法做出非常精確的時間定位結論,上古史研究的時間維度始終是相當之大的。新材料更多得是幫助我們接近更精準、更明確的定位,在細節(jié)上不斷修正其假設。就現(xiàn)在的情況而言,根據(jù)新出土材料發(fā)現(xiàn)的新可能、新解釋和辨?zhèn)喂ぷ鞯男逻M展,的確有可能會推翻并取代其結論,也有可能會與已有結論并行,但仍是在顧頡剛的論證框架之內的。

      不可否認,顧頡剛對“偽”的含義的特殊認定的確導致他在研究中模糊了自然層累與有意偽造的區(qū)別,但顧頡剛的古史理論絕不是層累“偽造”的歷史。顧頡剛辨古書的確是以“偽造說”為主要思路,但研究古史的理論是“層累造成的古史”,二者本在方法論層面上互不相干,只是顧頡剛的治學路徑看史料最重,辨古書與辨古史幾乎一體兩面,辨古書中的取向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辨古史時的取向。顧頡剛在具體研究中雖然模糊了二者的區(qū)別,而抱著“揚棄”態(tài)度研究“層累說”的我們卻不能因其辨古書的部分錯誤而否認顧氏古史研究方法的正確性。

      四、“故事的眼光”:顧頡剛大禹傳說研究論證框架的造成

      顧頡剛的古史研究論證思路大多都是通過按時間順序來整合材料的,建立在其基礎之上的“層累說”理論本身也具有非常明顯的時間特點。然而,根據(jù)以上關于新出文獻和材料真?zhèn)吻闆r變化對顧氏大禹傳說研究及“層累說”影響的討論,傳說層累的時間順序變化既沒有動搖大禹傳說研究的論證框架,也沒有撼動“層累說”的根基。那么顧頡剛大禹傳說研究論證框架的造成的關鍵是什么呢?

      這只怕要歸功于他對古史傳說及相關材料性質的認知,讓他能夠緊扣古史傳說的性質,以此為根據(jù)來選擇、利用史料,舍他人所不敢舍,用他人所不屑用。

      顧頡剛對古史傳說性質的判斷可謂精到:他提倡在古史研究中“順了故事的本有性質去研究,發(fā)見它們在當時傳說中的真相”*顧頡剛:《我的研究古史的計劃》,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215頁。。對于歷史與神話的關系,他認為在古人心中二者基本可以等同,同樣的,人與神之間也沒有界限,古人所述的歷史是“那時人的想像和祭祀的史”*顧頡剛:《答劉胡兩先生書》,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01頁。,亦即宗教史。史實和神話到漢以后分道揚鑣,“流動的故事因書籍的普及而凝固”*顧頡剛:《古史辨自序》,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65頁。,后代神話傳說被驅逐出了歷史范圍之外,但仍然在民眾社會保持其“發(fā)展性與轉換性”*顧頡剛:《答李玄伯先生》,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274頁。。但是在漢以前仍然可以將古史與故事同等對待,“因為這些東西都是在口耳之間流傳的”*顧頡剛:《古史辨自序》,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66頁。。他因受“故事的眼光”的啟發(fā),了解到在漢代以前古史與神話難分難解,且具有口頭流傳性,完全可以將其與故事等同起來進行研究。

      而顧頡剛對于古史材料性質的認知正是基于他對古史傳說本身性質的了解,我們可從《上古史研究》中所論管窺其認識:

      首先,顧頡剛認為文籍中最重要的是六經(jīng),后擴大為十三經(jīng),以其實際性質可分類為:經(jīng)(《易》《詩》《書》《禮》《春秋》);傳(《公羊》《谷梁》《左氏》);記(《禮記》);子(《論語》《孟子》);小學(《爾雅》);制度(《周官》)。*顧頡剛口述、李得賢記錄:《上古史研究》,《顧頡剛古史論文集》卷七,中華書局,2010年,第300頁。

      經(jīng)書的材料進一步擴大,按其性質則有《楚辭》對應《詩經(jīng)》;《逸周書》對應《尚書》;《大戴禮記》對應《禮記》;《國語》、《戰(zhàn)國策》對應《左傳》;《墨子》對應《論語》;《說文》、《廣雅》對應《爾雅》。*顧頡剛口述、李得賢記錄:《上古史研究》,《顧頡剛古史論文集》卷七,中華書局,2010年,第300-301頁。

      在此基礎上,將所有材料都看作史料,用以周還周、以漢還漢的方法則可分類為:殷周政治史料《尚書》、《詩》(一部分);春秋政治史料《春秋》、《詩》(一部分)、《左傳》;西周社會史料《儀禮》、《周易》、《詩》(一部分);春秋思想史料《論語》;戰(zhàn)國思想史料《孟子》;戰(zhàn)國、秦、漢思想史料《易傳》、《公羊傳》、《禮記》、《尚書》(一部分)、《孝經(jīng)》;漢代思想史料《谷梁傳》、《左傳》(解經(jīng)的一部分);漢代政治思想史料《周官》;古文字學史料《爾雅》。*顧頡剛口述、李得賢記錄:《上古史研究》,《顧頡剛古史論文集》卷七,中華書局,2010年,第300頁。

      除此之外,顧頡剛還對經(jīng)書以外的古史傳說研究相關史料的性質進行了說明,現(xiàn)總結列表如下:

      文獻時代顧頡剛對其性質的說明及評價《逸周書》起于西周,迄于東周。體裁與《尚書》相同,應該是比較早的材料。《大戴禮記》西漢后期人戴德將戰(zhàn)國以及漢代的東西編集而成。其中《帝系》最為重要,其說可能起于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之后?!秶Z》戰(zhàn)國多人所作、成分復雜,或經(jīng)劉歆增刪編年,以傳《春秋》?!稇?zhàn)國策》可能為戰(zhàn)國時人蒯通所作。體裁與《國語》相像,多權變之言,乃主觀的記載?!吨駮o年》于魏襄王墓內發(fā)現(xiàn),戰(zhàn)國時代最可貴的史料。惜已失傳,現(xiàn)有王國維《古本竹書紀年輯校》和《今本竹書紀年疏證》兩個版本可供參考,其中古本是從其他書中輯出的原晉本,今本是明人根據(jù)隋唐遺言偽造的。戰(zhàn)國諸子書戰(zhàn)國研究戰(zhàn)國社會史與思想史的極有價值的資料。

      續(xù)表

      文獻時代顧頡剛對其性質的說明及評價《山海經(jīng)》《山經(jīng)》早則春秋,晚則戰(zhàn)國,《海經(jīng)》主要在戰(zhàn)國,至遲也在秦漢。保有極多的傳說,與巫必有關系,是一部古代地理書,然《山經(jīng)》中約有十分之一可信,《海經(jīng)》僅百分之五可信,應是根據(jù)傳聞的材料再經(jīng)想象擴大寫成。書中神話傳說的來源可能有九鼎、巫、祭山川、戰(zhàn)國時鄒衍學說、周穆王故事等。其中有神話也有史實存在,在懂得如何利用神話與傳說的情況下可成為超乎群經(jīng)、諸子之外最貴重的史料。《穆天子傳》大概為戰(zhàn)國時的產(chǎn)品,后經(jīng)晉人重寫。與《山海經(jīng)》應同分享穆王故事的傳說,與《山海經(jīng)》關系密切。可看作歷史小說?!妒辣尽酚涊d黃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卿大夫的世系?,F(xiàn)存清人輯本,其中《作篇》與傳說極有關系,《居篇》對后世影響極大,極有價值,《氏姓篇》來源于圖騰,對于古代種族的研究很有幫助,《帝系篇》與《王侯大夫譜篇》為《史記》采用最多。

      資料來源:顧頡剛口述、李得賢記錄:《上古史研究》,第301-321頁。

      細究顧頡剛在大禹傳說研究過程中的史料運用、增刪情況,我們可以看到,顧頡剛研究大禹傳說之初,因不夠信任其他文獻,主要將材料限制在經(jīng)部文獻中,猶以《詩經(jīng)》《論語》《尚書》為最;*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后在尋求更多證據(jù)、研究大禹傳說演變的過程中,將戰(zhàn)國諸子如《孟子》《墨子》《莊子》《荀子》等考慮進來,用《左傳》《國語》《戰(zhàn)國策》《呂氏春秋》《逸周書》作為旁證尋求、推想大禹傳說的本相及演變;*顧頡剛:《答劉胡兩先生書》、《討論古史答劉、胡二先生書》,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為了進一步精確結論,尋求證據(jù)支撐,將更晚出的文獻如《大戴禮記》《廣雅》《漢書》《史記》《后漢書》《新語》《尚書緯》《潛夫論》《三輔黃圖》《通典》《大清會典》等也加入了論述范圍之內。*顧頡剛:《古史辨自序》,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同時,還將一向不為人所取的材料如《山海經(jīng)》《楚辭》《呂氏春秋》《淮南子》《隨巢子》等作為很有力的證據(jù)支撐加入進來。在《鯀禹的傳說》中,顧頡剛所使用史料的范圍非常廣泛,將晚出的、他曾懷疑的材料也納入了考慮范圍之內,作為旁證來支持整個論證框架。*顧頡剛:《鯀禹的傳說》,《顧頡剛古史論文集》卷一,中華書局,2010年。

      再結合前文顧氏對古史相關史料的價值判定,可知顧氏大禹傳說研究的最主要證據(jù)框架包括:在西周以可作為政治史料、社會史料的《詩經(jīng)》與可作為政治史料的《尚書》《逸周書》為主要支撐;在春秋以可作為思想史料的《論語》與可作為政治史料的《春秋》、《詩》(一部分)《左傳》為主要支撐;在戰(zhàn)國以可作為戰(zhàn)國思想史料的諸子、可作為政治史料的《國語》、《戰(zhàn)國策》與可作為思想史料的《禮記》、《尚書》(一部分)為主要支撐,再加上保存了較多神話傳說的《楚辭》、《山海經(jīng)》、《呂氏春秋》、《淮南子》、《隨巢子》等材料和漢代社會思想政治史料中大禹傳說的遺珠作為旁證。

      李銳認為,顧頡剛“層累說”特別之處在于“根據(jù)《詩經(jīng)》中的史詩來分析古史,以禹為‘截斷眾流’的關鍵點,而不采信傳統(tǒng)的《尚書》等文獻……他對于《詩經(jīng)》中所提及的禹之分析,也存在史料選擇和解釋上的疑問”*李銳:《由新出文獻重評顧頡剛先生的“層累說”》,《人文雜志》2008年第6期,第136頁。。然而,我們認為正是顧頡剛對古史史料性質的獨到理解讓他作出了如斯的選擇和解釋,面對新出土文獻和辨?zhèn)喂ぷ餍逻M展對其結論的修正,“層累說”的基本論證框架之所以不受影響,也正是緣于這一點。

      五、點石成金:“層累說”核心內涵與立論根基

      從顧頡剛論證古史傳說的一般方法來看,他是先審定材料,辨其真?zhèn)?,定其年代,再按時間順序將材料排列來探求傳說的變化,所以我們通常會將材料的真?zhèn)魏湍甏鷮ζ浣Y論的影響看得更重。但從上文關于新出文獻和史料“辨真?zhèn)巍惫ぷ鲗Α皩永壅f”的影響的分析,可以看到材料的有無、先后發(fā)生變化,雖能在細節(jié)上修正其結論,卻不能動搖其結論的基本框架;雖能通過結論的細化來豐富“層累說”的層次、修正其中的錯漏,卻也同樣不能撼動“層累說”的論證框架。那么,“層累說”的論證框架是圍繞什么展開來的呢?

      最初,顧氏是在1922年編纂《中學本國史教科書》時初步產(chǎn)生了“古史是層累地造成的,發(fā)生的次序和排列的系統(tǒng)恰是一個反背”的想法。*顧頡剛:《古史辨自序》,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52頁。其后,他在《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1923年)中正式提出了“層累造成的中國古史”的假設:第一,“時代愈后傳說的古史期愈長”;第二,“時代愈后傳說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第三,“我們在這上,即不能知道某一件事的真確的狀況,但可以知道某一件事在傳說中的最早的狀況?!?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59頁。

      與“層累說”密切相關的“歷史演進法”雖是胡適所總結,其內容還是來自于顧頡剛的古史研究,其后也為顧頡剛所推崇、使用,可視為“層累說”的方法論再現(xiàn),是以時間為線索探求歷史上的傳說的演變狀況、演變原因和演變規(guī)律的研究方法。*參見胡適:《古史討論的讀后感》,顧頡剛等編《古史辨》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89-193頁。

      在顧頡剛之后的研究中,他很少再從理論的層面上對“層累說”提出明確的改進意見,而是致力于個案研究,一直到晚年,才從在方法論層面上對“層累說”再次說明:

      歷史資料用了拼合的方法來處理,把許多真而零碎的東西湊起來,使它成為系統(tǒng)的記錄;傳說資料則用了剝離的方法來處理,把這一故事的有意或無意的轉變順條順理地解開,結合它的政治背景和社會背景,指出它所以轉變的原因。這就使得歷史和傳說各個恢復了它的本來面目,而不致真和偽雜糅,虛和實相乳。*顧潮、顧洪:《顧頡剛評傳》,轉引自顧洪《顧頡剛學術文化隨筆》,中國青年出版社,1998年,第516頁。

      比起早年的大膽假設,晚年時顧頡剛對“層累說”的認知反而越來越謹慎,竟只從具體個案的研究方法上著眼,將對“層累說”整個理論假設的認識隱蘊其后了。在這里,我們或可嘗試將這一理論假設從中分離出來:

      其一,歷史資料將許多零碎的東西拼合起來,呈現(xiàn)出系統(tǒng)的記錄。其中有真實的歷史素地,也有偽造的部分;

      其二,傳說混雜于歷史記載之中,需將其剝離出來;

      其三,對于剝離出的傳說,應清理、研究其有意或無意的轉變,結合社會歷史背景分析其轉變的原因;

      其四,這一系列工作的目的,是使得歷史與傳說各自恢復其本來面目,將其中真實與虛偽的部分區(qū)別開來。

      以上的分析或不能完全反映顧頡剛的本意,但至少可以暗示我們,經(jīng)過漫長的具體研究實踐,“層累說”的細節(jié)雖有所變化,其核心觀點仍在于研究傳說的轉變,主要目的在于使得歷史與傳說各得其所。

      既然“層累說”的核心內涵是“傳說的轉變”,而顧頡剛的研究過程又有著鮮明的以假設為中心、以材料為根本指向的治學特點,所以“層累說”從未拘泥于某個具體的結論,而是圍繞著“傳說的轉變”搭建起了一個大致的論證框架,暫時根據(jù)已有的材料分析、提煉出一個對新材料隨時保持“開放”的理論。

      要圍繞“傳說的轉變”來搭建證據(jù)框架,就必須對傳說本身有著深入的了解,所以,“層累說”的立論根基的關鍵得從史料性質的判斷工作去找。正因為他祛除了對經(jīng)書的無條件信仰,使得六經(jīng)、諸子和史書各歸其所,恢復其原本的性質,才能夠在論證時舍他人所不敢舍之證據(jù);同樣的,正因為他對古史傳說性質的了解,明白傳說本相的故事性和神話因子,才能夠取他人所不屑取之證據(jù),將《山海經(jīng)》一類一向被斥為“小說家語”的材料作為重要的旁證。歸根究底,還是在于顧頡剛能夠正視古史傳說本身的性質,用“故事的眼光”來探究其演變,嘗試還原其真相,他才能夠在研究中有意識地選擇、利用確實保存了古史傳說的文獻,而不會因偏見將其廢置。顧氏大禹傳說研究論證框架的造成,也正是源于此。所以說,史料審訂工作只是基礎,“故事的眼光”才是那點石成金的手指。

      這或許為我們暗示了古史傳說研究的根本指向——對于古史傳說基本性質的認識是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同樣的,對古史傳說相關史料性質的正確認識也應是古史研究的重要基石,尤其在結合新出土文獻的研究成果之時,必須謹慎把握與之對照的傳世文獻的性質,這才能妥帖地利用相應文獻進行研究。

      因此,學界要對“層累說”進行研究,無論是闡釋還是批駁,都應建立在充分了解顧頡剛治學根基的基礎上,了解他對古史傳說和研究材料性質的理解,在出土文獻和更完善的理論方法的幫助下,精確對史料的年代、真?zhèn)螁栴}的把握,修正其研究結論,在充分討論的基礎上豐富和完善“層累說”這一假設。若是光從歷史哲學、方法理論的高度上對其進行批評,雖具啟發(fā)性,卻不足以推動“層累說”在方法上的具體改進;若忽視顧頡剛的成果,不能很好把握出土文獻和傳世文獻的性質和關系,再豐富的出土文獻也無法幫助我們得出恰當?shù)慕Y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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