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琳琳
摘 要:魯迅翻譯研究者都承認“硬譯”是魯迅翻譯方式中非常獨特的翻譯手段,其背后蘊藏著豐富的文化內涵。但在討論相關問題時,往往將“硬譯”概念化、抽象化,甚至被扣上“死譯”的帽子,并沒有給讀者以一個形象、直觀上的認識。鑒于“直譯”、“意譯”的翻譯方式己經被人們廣泛研究并熟知其翻譯形態(tài),在原著和譯本的對照中,比較容易得到認識。因此,本論文以魯迅為中心,將“硬譯”與“直譯”進行比較,探討它們之間的聯系和區(qū)別,有助于我們更好地認識“硬譯”這種相對獨特的翻譯方式。
關鍵詞:魯迅 直譯 硬譯
一、時代的產物——“硬譯”
關于魯迅為何在翻譯中尤其在理論著作中采用了大量“硬譯”的翻譯方法,研究者們較多地是引用魯迅原文中的解釋,如“竭力使它歸化”、“盡量保存洋氣”、“這樣的譯本,不但在輸入新的內容,也在輸入新的表現法”。而這些表面文字僅能作為解釋此問題的部分原因,魯迅采用“硬譯”的翻譯方法還需從更為宏大的文化背景去剖析。
1、佛經翻譯、理論著作翻譯與“硬譯”。當魯迅面對一部部他所不熟知的文藝理論、馬列著作時,他的心態(tài)應該與當年佛經初入中國時翻譯家們把佛經奉為圣典的心態(tài)是一樣的。所以在翻譯中運用字句相對的“硬譯”法,將是最好的翻譯方法,避免了因個人的猜度而歪曲了原本意思的可能。
2、知識分子、政治環(huán)境的操控與“硬譯”。就當時魯迅翻譯的政治環(huán)境而言,普通學者、大眾固然可以對魯迅的翻譯進行批評,魯迅也可以從容地與他們進行辯論但一旦魯迅成為了“左翼作家聯盟”的領袖、成為共產黨所認為的自己陣營中的親密戰(zhàn)友以后,他的翻譯一旦遭致批評就不再是簡單的學術問題,而就涉及到一個翻譯家、一個知識分子與意識形態(tài)之間的關系這樣一個復雜的問題了。
3、文網與“硬譯”。魯迅當時發(fā)表作品、出版著作并非如今日這般在和平的環(huán)境下享用充分的自由。在當時由國民黨控制的文網下,很多作品要經過國民黨審查機關的審核才有正式出版、發(fā)表的可能。魯迅的晚年,幾乎陷入國民黨文網的層層封鎖中,著作被禁止。
由此可見,魯迅先生采取“硬譯”的方法,不是心血來潮、標新立異,也不是率性而發(fā)、無的放矢的,是宏大文化背景下的產物。
二、魯迅眼中的“直譯”與“硬譯”
單從魯迅對“直譯”的理解來看,魯迅的翻譯觀首先肯定了翻譯要“忠實的傳達原文的意思”,“任情刪減,即為不誠”、“違譯亦期弗失文情”。在這一點上,與傳統(tǒng)“直譯”論中的“達旨”觀是一致的。但魯迅在翻譯中過分強調字字相對、語序不變的翻譯方法,盡量顯現外國語言的表達方法和特色,從而造成與當時漢語的表達方式大相徑庭,讀起來晦澀拗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魯迅稱自己的翻譯為“硬譯”決不像一些學者所認為是“自謙”之詞,而是他確確實實看到自己的翻譯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直譯是有區(qū)別的。因為二者共同具有“達旨”這個大前提,所以“硬譯”可以看作是“直譯”的一種,但“硬譯”把“直譯”推向了極端,成了一種特殊的“直譯”。
而對于“硬譯”,魯迅也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大致有這樣幾層意思:1、“硬譯”與“死譯”有區(qū)別,并不是故意的“曲譯”;2、“硬譯”(主要指翻譯科學的文藝論及其他革命理論著作)自有需要它的讀者對象,它在他們之間生存;3、“我的譯作,本不在博讀者的‘爽快,卻往往給以不舒服”,因為思想對立的人覺得“氣悶,憎惡,憤恨”,是當然的,至于那些對理論知之不多的“批評家”,本是應該有“不貪‘爽快,耐苦來研究這些理論的義務的”。4、“硬譯”不僅為了“不失原來的精悍的語氣”,同時也可以“逐漸添加了新句法”,經過一段時間,可能“同化”而“成為己有”;5、“自然,世間總會有較好的翻譯者,能夠譯成既不曲,也不‘硬或‘死的文章的,那時我的譯本當然就被淘汰,我就只要來填這從‘無有到‘較好的空間罷了。”由此可見,魯迅一開始本不是有意要提出“硬譯”這個口號,是實事求是地說明,自己在翻譯理論書籍中尚未探索到更好的譯法時,便只得“硬譯”不料這句話竟被實抓住并橫加攻擊與歪曲。
三、“硬譯”與讀者
魯迅心中清楚得很,“硬譯”的結果勢必會造成語言上的不通順和讀者理解上的障礙,但魯迅心中有兩條底線,一條是希望讀者“費力嚼一嚼”,以致“也許能懂”另一條是魯迅把自己譯作,尤其是那些貫徹了“寧信而不順”翻譯方法的譯作的讀者定位為“很受了教育”這一層次。他的讀者是分類別的,他并不需要每個讀者都能讀懂他的翻譯作品,不同類別的翻譯作品自有不同類別的讀者去閱讀。魯迅所說的“有很受了教育的”讀者,就是當時的知識分子。魯迅選擇他們作為自己“寧信而不順”的“直譯”作品的讀者,自有其道理。
正因為魯迅把自己的潛在讀者定位在“很受了一些教育”的知識分子身上,才大膽地在其譯作出使用了直譯包括“硬譯”的翻譯方法,以期望這些讀者能夠逐步接受西方的文化觀念、理論體系和語法結構。包括他在引入西方一些對于當時中國文壇具有超前審美意義的作品,里面有心理細節(jié)或意識流的手法,也是考慮到這些潛在讀者的接受能力的??梢哉f,這些“潛在讀者”始終“潛”在魯迅的翻譯視野中,左右、制約著魯迅對譯作內容的選擇和翻譯技藝的使用。
綜上所述,“硬譯”可以看作是“直譯”的一種,但“硬譯”把“直譯”推向了極端,成了一種特殊的“直譯”。魯迅的“直譯”有其特定的目的和特定的接受對象,如果再在因他的直譯法導致其譯作沒多少人讀得懂,而懷疑魯迅直譯法是否行之有效這類的問題上糾纏,就沒有多大意義了。所以我們應該站在當今譯學理論發(fā)展的角度來重新審視這段翻譯之爭的歷史。如果我們能打破翻譯研究中業(yè)已存在的禁錮,用有別于大多數傳統(tǒng)的翻譯研究的方法,來看待魯迅的“直譯”和“硬譯”,就會發(fā)現它對現代譯學研究的意義。
參考文獻:
[1] 陳???中國譯學史[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年
[2] 崔峰.魯迅翻譯初探[M].上海外國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