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紫琪 張 毅
(1 成都中醫(yī)藥大學臨床醫(yī)學院中西醫(yī)結合外科,四川 成都 610075;2 四川省中西醫(yī)結合醫(yī)院皮膚科,四川 成都 610041)
鄒銘西教授是我國著名的中西醫(yī)結合皮膚病學專家,從醫(yī)近60載,鄒老認為中醫(yī)治療皮膚病需“先辨病后辨證,先明確診斷,找到疾病的基本矛盾,利用局部皮損辨證結合整體辨證的辨證理念,根據(jù)患者情況進行個體化治療,找出疾病的主要矛盾”,現(xiàn)以銀屑病為例,將侍診心得整理如下:
1.1 體質分析—血熱 針對銀屑病,老師認為自身體質是決定是否得病的關鍵,體質是人體生命過程中先天稟賦和后天調養(yǎng)的基礎上所形成的形態(tài)結構生理機能和心理狀態(tài)方面綜合的相對穩(wěn)定的固有特性。鄒老稱銀屑病病人為“血熱人”,此學說借鑒于《傷寒論》對特殊人群的特殊認知,如“酒家”[1]、“尊榮人”[2]?!把獰崛恕贝嬖诘奶匦杂校浩剿厥仁澈裎吨?,形體多壯實,一般不易生病,易從陽化熱:如外感多為熱證,甚至喉核腫大,形成乳蛾。
1.2 病因外感風濕 隋代《諸病源候論·干癬候》記載“干癬,但有匡郭,皮枯索,癢,搔之白屑出是也。皆是風濕邪氣,客于腠理,復值寒濕,與血氣相搏所生”[2]。銀屑病患者本就“血分熱盛”,當血分有熱遇到外邪時,此時外邪作用有二:其一:邪氣與血熱博結相爭,從陽化火,“火盛者,必有毒”,故由熱生毒。其二:外感風濕,從外向里,閉塞腠理,邪無出路,郁于肌膚必會發(fā)病。再說風濕之邪:《諸病源候論》云“若其風毒氣多,濕氣少,故風沉入深,故無汁,為干癬也”[2]。故在發(fā)病機理里,“風毒、熱毒”并存,而“濕氣”較少。外感六淫,為何偏為“風濕”二邪?首先從發(fā)病機理來看:風為百病之長,外感之邪中只有風邪可夾雜他邪直中入里,風濕邪氣博結于血氣,故其病位相對較深;濕為陰邪,最易阻塞氣機,耗傷陽氣,無濕邪則風邪無法稽留;另外六淫中暑、熱、燥邪均為陽邪,原本銀屑病患者就體內血熱、陽氣偏盛,易從陽化熱,如遇此類陽邪,易導致腠理大開、汗大泄,但很明顯,銀屑病病人多汗出不暢、腠理閉塞。寒邪亦為陰邪,易傷陽氣,阻遏氣機,但寒熱相爭,病邪入里,勢必會相互轉化,從寒化熱,故單有寒邪,無法稽留于肌膚。再從皮損特點來看:風為陽邪,易襲陽位,“巔頂之上,唯風可到”,故頭部、額角、肘關節(jié)伸側均為好發(fā)部位;風邪善動不居,善行而數(shù)變,故皮損形態(tài)多樣,部位可波及全身,無處不有;濕邪纏綿難愈,故其病程纏綿日久,鱗屑黏膩、垢濁,皮損邊界清晰,“有匡郭”,此均為有形濕邪困阻之象。
1.3 病機 血分熱毒壅盛是銀屑病發(fā)病的主要病機,是貫穿疾病的基本矛盾。疾病初期,本受風濕,再感風熱,血熱毒盛,風毒濕少,邪正相爭故表現(xiàn)為一派熱象,此時風邪雖盛,但相對表淺,外風入里;疾病中期,血熱毒盛日久產生瘀血、濕邪、內風等病理產物,熱邪耗傷陰血,使血液濃縮壅聚,血液運行不暢,血液瘀滯出現(xiàn)一派肌膚不榮之象;皮損漫腫而難消,且病情纏綿難愈,為“濕邪”作怪,正所謂“血不利則為水”;同時血熱毒盛日久后生風化燥,內外風相合而風毒日勝。疾病末期,血熱毒盛而漸消,毒邪稽留、余熱未清,少有風濕,故疾病基礎上還表現(xiàn)出一派陰血不足之象。
關于銀屑病的臨床表現(xiàn),鄒老學習借鑒《中國臨床皮膚病學》的分期,將銀屑病分為進展期,靜止期和消退期[3]三期,此三期的皮損形狀、范圍、皮損的薄厚、皮溫的高低、疾病進展的快慢,及伴隨的全身癥狀等都有所不同。
關于銀屑病的治療,清熱涼血解毒是基本治療思路,對于不同的時期,治療略有不同,首先清熱涼血解毒的程度不同,其次不同時期兼夾病機不同,治療的側重點有所區(qū)別,如進展期要兼顧疏風清熱;靜止期要兼顧活血化瘀,祛風利濕;消退期要兼顧養(yǎng)血潤燥。具體闡釋如下:
2.1 進展期
2.1.1 臨床表現(xiàn) 可為初次發(fā)病、皮疹消退中突然加重或消退后再次復發(fā),發(fā)病前可有感冒,咽炎或扁桃體炎等上呼吸道感染病史,也可無明顯誘因,皮損為點狀突出皮面的丘疹,呈點滴狀或錢幣狀,顏色鮮紅,表面覆有白色鱗屑,蠟滴現(xiàn)象、薄膜現(xiàn)象及點狀出血現(xiàn)象均為陽性,皮損好發(fā)部位為頭部,額角,肘關節(jié)伸側,進而泛發(fā)全身;全身癥狀可伴有口干,煩躁,大便干等,舌紅或淡紅,苔薄白或薄黃,脈有力。
2.1.2 治療 進展期治療主要考慮清熱涼血解毒的基礎上同時疏風散熱、清利咽喉,方以克銀方化裁而來,用藥主要有土茯苓、半枝蓮、生地黃、水牛角、大青葉、板藍根、連翹、忍冬藤、蟬蛻、北豆根、威靈仙、炒槐花等。其中土茯苓、半枝蓮清熱解毒,療效專一,生地黃、水牛角清熱涼血,相須為用,連翹、忍冬藤疏風清熱,大青葉、板藍根清熱解毒、涼血消斑,北豆根清熱解毒、利咽消腫,蟬蛻疏風利咽。此方中威靈仙與槐花二味祛風之品極為考究:鄒老認為在疾病初期,風邪占主導地位?!侗静萁浭琛酚涊d“威靈仙感春夏之氣,入足太陽經。春為風木之化,故主諸風,而為風藥之宣導,善走者也”[4]。春本風木之化,其氣應肝,故冬春季節(jié)加入槐花,槐花本入血分,歸肝經,故清熱涼血,清肝瀉火,平肝熄內風,從而斬斷內風的來源,截斷疾病的進展。諸藥合用,共奏清熱涼血解毒、疏風利咽之效。
2.1.3 臨證加減 全身瘙癢難耐,皮損以下肢多見者,加地膚子,苦參清熱燥濕止癢;舌淡苔白膩者,加厚樸,木香行氣化濕;舌紅苔黃膩,去威靈仙,加白茅根清肺胃實熱;局部皮損漫腫,鱗屑不多,稍有增厚,皮色鮮紅,加生側柏祛風濕熱,澤瀉、茯苓利濕消腫。另外需注意此時不可用羌活、白芷等辛溫發(fā)散之品,以免風火相煽,加重病勢。
2.2 靜止期
2.2.1 臨床表現(xiàn) 一般病程很長,至少超過1個月,反復發(fā)作,時輕時重,或者治療不當,誘因刺激等致使病情遷延,皮損多呈斑塊型、地圖型、蠣殼型,皮損面積較大,以頭皮,額角,四肢,軀干等均可見,肘關節(jié)伸側多見,表面附著鱗屑,易脫落,皮紋明顯,局部皮損肥厚,嚴重者可見雙下肢腫脹,顏色晦暗瘀紫,皮膚繃緊光亮。全身癥狀可有口干,口苦,納食不香,大便干結、黏質或正常,或無明顯全身癥狀,此期病程較長,進展緩慢,一般就診之前就診斷過銀屑病,初診者不多見。
2.2.2 治療 靜止期治療主要考慮清熱涼血解毒,活血化瘀,同時兼顧疏風利濕消腫。用藥主要有土茯苓、半枝蓮、生地黃、赤芍、桃仁、白花蛇舌草、白英、北豆根、蒼耳子、羌活、蒺藜等,其中土茯苓、半枝蓮清熱解毒,藥效專一;生地黃、赤芍、桃仁用于清熱涼血,活血化瘀,此型皮損多肥厚纏綿,鄒老認為為“濕邪”作祟,故用白花蛇舌草、白英、北豆根輔以清熱解毒,利濕消腫,正所謂“血不利則為水”;而羌活、蒼耳子為辛溫之品,可祛風濕,疏散風邪;一般關節(jié)部位皮損較難消退,故用蒺藜引藥直達病所,同時疏肝祛風止癢。諸藥合用,共奏清熱涼血解毒,活血化瘀,疏風利濕消腫之效。
2.2.3 臨證加減 皮損明顯肥厚,表面覆蓋大量鱗屑,可加用煅牡蠣、皂角刺、地龍、煅瓦楞子、煅蛤殼軟堅散結,使皮損變?。话橐婈P節(jié)紅腫疼痛者,可加用穿山龍、延胡索、沒藥、威靈仙活血通絡,行氣止痛;若皮損顏色晦暗,漫腫,發(fā)于下肢,夜間癢甚,口唇發(fā)紺,舌上瘀斑,舌下脈絡瘀曲,脈艱澀者,可加用三棱、莪術破血逐瘀,地龍、皂角刺活血通絡,利濕消腫;若平素納食不佳,大便溏薄,偶有反酸燒心者加用厚樸、陳皮理氣,白術健脾。
2.3 消退期
2.3.1 臨床表現(xiàn) 表現(xiàn)為長期病情無明顯進展,余留幾塊皮損不消,或者治療末期,病情穩(wěn)定,皮損顏色淡紅或淡粉,少有新發(fā),可無明顯癢感,表面鱗屑薄,無明顯肥厚,可伴有皮膚干燥,失眠,納少,舌淡,苔薄白,脈細等。
2.3.2 治療 治療上采用清熱涼血解毒,養(yǎng)血潤燥之法,另外還要兼顧陰液耗傷情況,具體用藥為土茯苓、半枝蓮、生地黃、當歸、赤芍、蛇莓、龍葵、北豆根、白茅根、牡丹皮、紫草、水牛角、炒槐花、生側柏、麥冬。其中土茯苓、半枝蓮清熱解毒,療效專一,生地黃、當歸、赤芍養(yǎng)血潤燥,蛇莓、龍葵、北豆根輔以清熱解毒,牡丹皮、紫草清熱涼血,炒槐花、側柏葉清解血中余熱,麥冬養(yǎng)陰生津。諸藥合用,共奏清熱涼血解毒,養(yǎng)血潤燥之功。
2.3.3 臨證加減 大便干結難解者用火麻仁、郁李仁潤腸通便;手足心熱者,加用白薇、玄參清解余熱;皮膚明顯干燥者,用沙參、麥冬養(yǎng)陰潤燥;皮損無明顯進展者,加紅花、羌活等辛溫之品,溫經活血;瘙癢明顯者加用苦參、地膚子清熱燥濕止癢等。
銀屑病作為一個難治性、復發(fā)性疾病,治療方法雖多種多樣,但從根本上仍未能解決,在解決患者焦慮方面,鄒老總說,世界上的病種千千萬,真正能治愈的又有幾個,感冒好了也會復發(fā),高血壓也要長期吃藥控制病情,這些最普通的病都沒做到治愈,銀屑病能做到控制不發(fā)展,能和平共處就是我能盡的最大的努力了,接下來的問題還要靠你們年輕人來解決。老前輩謙虛致學,嚴謹認真,實乃我輩學習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