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雅露
【摘 要】中國社會在十九世紀初二十世紀末經歷了社會巨變,其中作為國人生活中最重要的存在的語言也因此經歷了巨變。本文主要從傳教士和本土翻譯家兩個角度,分析十九世紀末與二十世紀初的翻譯文學對現(xiàn)代白話文的影響。
【關鍵詞】白話文;翻譯;傳教士;日語詞匯;歐化
十九世紀前半葉,西方列強通過炮火和暴力逐漸打開了中國“閉關鎖國”的大門。自此,西方列強長時間的侵略和掠奪在中國近代史上重重畫下第一筆。但是,除此之外,西方的科學技術和先進文化也隨著列強的侵襲接踵而至。中國人長時間引以為傲的文化,方方面面無不受到猛烈的沖擊。當開放知識分子接受新事物、“睜眼看世界”時,中國人才開始真正地了解西方文化、逐步學習外語。而現(xiàn)代白話文的產生和發(fā)展到官方語言,從那一刻起,才真正有了轉折之機。
在十九世紀以前,中國雖和西方有接觸,但由于古代中國強烈的文化優(yōu)越感,中國對西方語言幾乎沒有正規(guī)的研究,外國文化對中國的影響也微乎甚微i,以致在二十世紀后半葉,中國懂得外語的人才少之又少,這一定程度上延緩了知識分子對西方文化的了解進度。這時候,翻譯開始扮演至關重要的角色,在國內知識分子和西方先進知識之間搭建起了橋梁。然而,由于西語和文言文以及東西方發(fā)展的巨大差距的存在,翻譯人員不得不在語言上做出增補和改變,加之開啟民智的需要,知識分子們意識到“典雅精練的文言文在表達新事物、新思想方面已經力不從心,漢語的白話小傳統(tǒng)便開始春潮涌動了ii ”,因此一場語言變革運動由此拉開了帷幕。
一、翻譯帶來的新白話文產生和發(fā)展
鴉片戰(zhàn)爭打開了近代中國的大門,中國社會由于不可抗拒的外來因素,發(fā)生了劇烈的變化。王力先生曾提出:
隨著資本主義的萌芽,社會要求語言用工作上需要的新的詞和新的語來充實它的詞匯,特別是一八九八年(戊戌)的資產階級改良主義運動前后,“變法”的中心任務和一些開明人士曾經把西方民主主義的理論和一般西方文化傳播進來,于是漢語詞匯里需要增加大量的哲學上、政治上、經濟上、科學上和文學上的名詞術語。iii
本文探討的借助翻譯產生的新詞匯、新語法,主要有下面幾點來源。
1.傳教士
近代白話文的產生和發(fā)展與傳教士的翻譯工作有著緊密的關系。近代西方書籍的翻譯伊始,幾乎都是由傳教士(非漢語母語者)完成的。從16世紀進入中國的耶穌教會,以利瑪竇為代表的傳教士翻譯西方書籍,踏出了“西學東漸”的第一步。到19世紀西學東漸的第二個高潮,傳教士們的意圖本為傳教,但是由于中國人固守傳統(tǒng)文化和對西方文化的冷漠態(tài)度,使傳教士們 “廣泛開展新聞、出版、教育和社會改革活動”iv,借此傳播西方文化,試圖改變中國人的思想,使其接受西方宗教文化,以此完成傳教任務。19世紀傳教士翻譯的高潮出現(xiàn)在世紀中后葉,他們對外文翻譯做出了重大貢獻,其中著名的有丁韙良和傅蘭雅等等。首先,他們在詞匯方面引入了大量的新詞語,傅蘭雅從1880年于江南制造總局工作時總結了一系列翻譯、創(chuàng)造新詞匯的準則v到1890年新教傳教士大會闡釋優(yōu)化的翻譯準則vi,使得新詞匯更加貼合中國本土,創(chuàng)造了很多至今還在被廣泛使用的詞匯,例如“光”、“電”、“化學”等等,為白話文的產生奠定了一定的詞匯基礎。當然,傅蘭雅的創(chuàng)詞法則有其局限性,雖然在化學元素上發(fā)揮了重大作用,但在醫(yī)學上卻窮途末路。傳教士之后的嘗試也屢屢失敗,直到譯者們將目光轉向了日本創(chuàng)造的新詞。這我會在下面進行詳細的闡述。
其次,由于文言文很難表現(xiàn)出西方的長且復雜的句子,傳教士在翻譯過程中有的語句中不得不摻雜著西語的語法,將西語的語法應用到翻譯中,改變了中文的邏輯結構。傳教士和其翻譯文學帶來的歐式白話和語法的輸入,構成了現(xiàn)代白話的主要形式vii,而這歐化的翻譯,正是現(xiàn)代白話文嶄新面貌“初露頭角”的體現(xiàn)。
2.本土翻譯家
到十九世紀后期,中國知識分子逐漸意識到了解全球趨勢的發(fā)展和變化的重要性,意識到自身急需汲取大量新鮮的現(xiàn)代知識以尋求發(fā)展之道。中國的知識分子對西方文化的學習態(tài)度,由總體上的漠然變?yōu)橼呏酊F,并逐漸有漢語母語者開始專門從事翻譯的實踐,甚至出現(xiàn)以嚴復、梁啟超、林紓為代表的漢語母語者深入到翻譯工作中去viii,國內知識分子開始創(chuàng)造對應西方文化的新詞匯。這些晚清知識分子雖大多以文言語法為基礎來翻譯,但是由于東西方的語言差距太大,他們的譯文里不免有些夾雜著歐式語法的句子。再加上他們譯文中傳達的新事物及思想以及通過各種方式創(chuàng)造的新詞匯,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晚清白話文的現(xiàn)代化。總體上來看,中國本土翻譯家的數(shù)量是很少的,更多地則是那些協(xié)助傳教士進行翻譯工作的知識分子們。而本土翻譯家們創(chuàng)造的詞匯,有些流傳了下來,有些未廣泛應用卻流傳到日本盛行,直到二十世紀初中國開始大量引進日本新詞匯時,無形中,這些由中國人自己創(chuàng)造的詞匯才在中日文化交流中重獲新生。
3.日語詞匯的輸入
在古代,中日的交流基本上只是單方面的交流,即日本對中國單方面的文化輸入。即使是在十九世紀,傳教士翻譯給中國帶來了大量的西方書籍,日本也是從中國輸入這些西方文化,滿足其國內對先進文化的需求,而中國對日本的關注還是少之又少。而這一境況在1900年左右發(fā)生了改變。
當時的中國,雖然傳教士翻譯的書籍數(shù)量不少,但是隨著知識分子對西學的進一步了解,他們便越對當時國內的翻譯狀況感到不滿,康有為當時便指出:“中國西書太少,傅蘭雅所譯西書,皆兵醫(yī)不切之學。其政書甚要,西書甚多新理,皆中國所無。ix ”甲午戰(zhàn)敗之后,復雜的中國社會形勢致使傳教士開始慢慢退出翻譯舞臺。甲午戰(zhàn)敗讓中國意識到,日本的快速西化使這個原本被輕視的小國家脫離亞洲普遍的被殖民狀態(tài),走向了現(xiàn)代化道路,其原因包含日本對西學的精透研究。又因西學難譯,西語難學,加之康有為對日本明治維新的關注和贊賞,便提出“由日語轉移西書”的想法。然而,這個想法才開始并沒有得以宣揚。
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許多國人被派往日本留學。繼而,留學生們就開始承擔起了翻譯日本書籍的重任。留學生們通過轉譯日語書籍方便國人獲取西方新的先進知識。當時轉譯日語的西方書籍中文譯本占領了書籍市場的大部分,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中國引起一股熱潮,中國人獲取更先進、更切要的西學的途徑更加廣泛了。因此,隨著日語翻譯的蓬勃發(fā)展,大量日本創(chuàng)造的詞匯經翻譯流入中國,包括前文所提到的傳教士創(chuàng)造失敗的醫(yī)學詞匯,中國皆通過翻譯向日本借詞、譯詞,大程度地豐富并完善了現(xiàn)代白話文的詞匯體系,這對漢語近代詞匯體系建構的最終完成發(fā)揮了決定性的作用x。
二、五四運動前后的白話文翻譯
白話文的實踐在五四運動前后展開,翻譯都開始以白話文的形式展現(xiàn)出來。“新文化運動的領軍人物胡適、魯迅、陳獨秀、蔡元培等人也從事文學翻譯,以求開辟一種新的白話文學。
他們認為白話文的權威性、靈活性需要進一步加強,以更好的傳播西方知識”xi。因此,他們開始了新的探索。當時,翻譯被視為實踐新白話文的有效手段,因為知識分子們普遍認為西方文字嚴謹、有邏輯性,是現(xiàn)代化的表現(xiàn)。通過翻譯吸收西語的新詞匯和語法,幫助構建白話文,進一步發(fā)展白話文至嚴謹、簡潔、有邏輯性的程度。當時的翻譯潮流是借鑒西方語言的句式、語法、詞匯(但是不只是借鑒西方),改造干枯貧乏的舊白話,形成現(xiàn)代白話文。二十世紀初,翻譯作品的數(shù)量幾乎遠超國內原創(chuàng)文學作品。然而,這樣盲目追求歐化、生硬地借助歐式語法進行翻譯的后果就是在探索現(xiàn)代白話文的過程中,不免有些陷入了惡性歐化的旋渦里去,仿佛只是為了歐化而歐化。而這種帶有歐式語法的別扭白話文,大多數(shù)人依舊看不懂。但是,正是不斷發(fā)現(xiàn)白話文發(fā)展過程中的缺點,才促使白話文倡導者們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新探索,歐式語法才能合適地滲入中文之中,形成今天的白話文。但過度歐化的硬傷依然在現(xiàn)代白話文中有所體現(xiàn),比如 “不能同意更多”這種新中文句型的出現(xiàn)。
三、結語
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翻譯文學的發(fā)展,無論是傳教士和本土翻譯家英文直接翻譯,還是留學生的日語轉譯,一是給中國白話注入了新的血液,增加了新概念、新詞匯、新語法,二是在語法等方面給現(xiàn)代白話的發(fā)展提供了一個借鑒標準,使白話文初具形體。但是,在二十世紀初,白話文倡導者們借鑒西文翻譯伊始,就顯得有些過度、盲目追求歐化,雖其后有改善,但還是給現(xiàn)代白話文留下了些許過度歐化的硬傷。
注釋:
i馬西尼(意),黃河清(譯),《現(xiàn)代漢語詞匯的形成:十九世紀漢語外來詞研究》(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5)
ii 蔣波,《從“我手寫我口”到歐化漢語白話文運動100年》,載《國家人文歷史》,2017年1月,14
iii王力,《漢語史稿》,中華書局,1980年,516
iv王立新,美國傳教士與晚清中國現(xiàn)代化,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
v詳見:傅蘭雅,羅新璋等譯,《江南制造局翻譯西書事略》,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287
vi詳見:王揚宗,《傅蘭雅與近代中國的科學啟蒙》,67
vii胡用瓊、劉玉芳,《再論晚晴白話文運動的發(fā)生》, 103
viii 管宇,《二十世紀英漢翻譯在中國的發(fā)展》,載《校園英語/翻譯研究》,224
ix 康有為,《自編年譜》,14
x 沈國威,《近代中日詞匯交流研究》,231
xi王飛,《翻譯與現(xiàn)代白話文的形成》, 2008年1月
【參考文獻】
1.馬西尼(意),黃河清(譯),《現(xiàn)代漢語詞匯的形成:十九世紀漢語外來詞研究》(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
2.顧長聲,《傳教士與近代中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3.尹延安,《傳教士中文報刊譯述中的漢語變遷及影響》,(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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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李運博,《中日近代詞匯的交流:梁啟超的作用與影響》,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6
6.本杰明·史華茲(著),葉鳳美(譯),《尋求富強:嚴復與西方》,(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
7.王立新,美國傳教士與晚清中國現(xiàn)代化,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
8.王飛,《翻譯與現(xiàn)代白話文的形成》,載《按安慶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1月,第27第1期
9.管宇,《二十世紀英漢翻譯在中國的發(fā)展》,載《校園英語/翻譯研究》
10.胡用瓊、劉玉芳,《再論晚晴白話文運動的發(fā)生》,載南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6月,第17卷第3期
11.趙慧霞、賈辰飛,《留學生群體與20世紀初文學的轉型》,載《南京理工大學學報》。2016年2月,第29卷第1期
12.蔣波,《從“我手寫我口”到歐化漢語白話文運動100年》,載《國家人文歷史》,2017年1月
13.王力,《漢語史稿》,中華書局,198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