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東東
[摘? ?要]文章立足于人教版高中語文課本,分析了文體同為宴集序的三篇文章——《蘭亭集序》《滕王閣序》《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試從細微處咀嚼文本,從“人”“景”“情”三個角度去探究三篇文章的異同,以更好地發(fā)掘三者的主旨所在,促進語文課堂深度教學的實現(xiàn)。
[關鍵詞]《蘭亭集序》;《滕王閣序》;《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文本異同
[中圖分類號]? ? G633.3? ? ? ? [文獻標識碼]? ? A? ? ? ? [文章編號]? ? 1674-6058(2019)16-0020-02
一、比較視點一:宴會的“人”
1.同:群賢畢至,賢主嘉賓
《蘭亭集序》中提到“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永和九年,當時是癸丑之年,陰歷三月初,眾多賢才會集在會稽山陰的蘭亭,是為了從事修禊祭禮。《滕王閣序》里參加宴會的人物都是當?shù)氐馁t才俊秀,如“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十旬休假,勝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等。《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則寫:“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币馑际牵旱艿軅冇⒖?yōu)秀,個個都有謝惠連那樣的才情,而我作詩吟詠,卻慚愧不如謝靈運。這里用了謝惠連與謝靈運的典故。謝靈運是南朝山水詩派的創(chuàng)始者,而謝惠連是謝靈運的堂弟,南朝宋文學家。謝惠連才思敏捷,十歲便能作文,工詩賦,深得謝靈運賞識,在此用這一典故比擬李白與眾堂弟——一個名揚天下的長兄與一群毫不遜色的后生,再恰當不過了。雖李白的話語里有自謙的成分,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次宴會也是“群賢畢至”。如此,我們便可知,這三篇文章中提及的參加宴席的人,不論身份、地位、年齡如何,都是滿腹才學的俊秀之輩。
2.異:主客有別,地位懸殊
王羲之,出身東晉名門望族,他的父親和叔父是東晉的開國元老,家族亦是東晉的精英家族,人才輩出。他于永和七年出任會稽內史,為右軍將軍,所以世稱“王右軍”,而《蘭亭集序》作于王羲之任會稽內史(相當于刺史)時?!坝篮途拍耆氯胀豸酥热嗽陲L景秀麗的會稽郡山陰縣蘭諸山下的蘭亭行‘祓禊之禮。當時參加集會的文人連同王羲之共42位,其中11人賦詩2首,15人成1篇,16人因詩不成被罰酒三巨觥。聚會結束時欲將這些作品編為詩集,羲之為此集作序,是為《蘭亭集序》?!睆倪@里,我們可以看出,從家世背景、身份地位、才學修養(yǎng)等方面來看,王羲之作為此次集會的核心人物,在眾星捧月中俯仰天地、笑論生死,盡顯一代書圣文豪的灑脫自在。李白,名滿天下,身份、地位、才華更不消說,所以他在來參加宴會人中是年齡稍長的一位,是整場宴會的靈魂人物。而王勃,與王羲之、李白二人有一定的差別,首先,他沒有官職傍身,社會地位比前兩者低微。王勃寫作《滕王閣序》是被貶官之后,其因為寫下《檄英王雞》而被罷官去職。其次,他不是宴會的主持、焦點或者靈魂人物,他只是一個不速之客,是一個“不合時宜”的客人。相傳當時王勃南下探親路過南昌,正趕上閻都督重修滕王閣大宴賓客,當時,東道主閻公讓女婿宿構,目的是為了擴大女婿的知名度,具有明顯的“推銷”成分。閻公席間“請眾賓序,至勃不辭”,宴席上的其他賓客都心知肚明,只有臨時闖入的王勃不明就里。最后王勃當場一氣呵成寫下這篇令在座賓客贊服的《滕王閣序》,也用才華征服了閻公。試想,如無才華加持,王勃只能是淹沒在宴席中的一個無流小輩,不可能在文學長河中激起浪花。
二、比較視點二:宴會的“景”
1.同:一觴一詠,宴會盛景
喝酒、吟詠是這三場宴會的共同宴景,也是古代文人宴會中的重要活動。《蘭亭集序》中:“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焙赛c酒,作點詩,也足夠來暢快敘述幽深內藏的感情了?!峨蹰w序》中:“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并?!毕耦@竹林的聚會,這里善飲的人,酒量超過彭澤縣令陶淵明,像鄴水贊詠蓮花,這里詩人的文采,勝過臨川內史謝靈運。音樂與飲食、文章與言語這四種美好的事物都已經(jīng)齊備,良辰美景、賞心樂事這兩個難得的條件也聚集在一起了?!洞阂寡鐝牡芴一▓@序》中:“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shù)?!弊诨▍仓袛[開筵席,快速地傳遞著酒杯;醉倒在月光中,沒有好詩,怎能抒發(fā)高雅的情懷?倘若有人作詩不成,就要按照當年石崇在金谷園宴客賦詩的先例,罰酒三杯。
2.異:二春一秋,各有風姿
蘭亭聚會發(fā)生于“暮春之初”,是陰歷三月三,春季的末一個月。既然還在春季里,王羲之是這樣寫蘭亭周邊的自然景致的:“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边h有峻嶺叢山,近有茂竹密林;清澈湍急的溪流,輝映環(huán)繞在亭子的四周。王羲之用寥寥幾筆勾勒出了一幅清幽淡雅的蘭亭簡筆畫。山、竹、泉三者附上文人的清冷氣息,給人一種清新歡愉的暢快感。文章表現(xiàn)了王羲之獨特的寫作風格,寫盡了賢士聚會時的雅韻。而李白宴請從弟也是發(fā)生在春天,不過與王羲之不同的是,他描繪的是春天的晚上,“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他們在夜里相聚于一個開滿桃花的園子里,李白提及:“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贝禾煊闷G麗景色召喚他,大自然把各種美好的聲色賜予他。相聚在桃花飄香的花園中,賞花暢飲吟詩,場面雖不似蘭亭聚會雅致,但帶有一種如開放的桃花般繁密濃烈的“及時行樂”之感。王勃用了不少篇幅來描寫一幅波瀾壯闊的滕王閣秋景圖。這幅秋景圖,王勃用了華麗的辭藻,用盡濃墨重彩卻不乏自然生動,充分展現(xiàn)了他的才華橫溢,豪放飄逸的情懷。有名傳千古的絕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將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深秋美景描繪得生動活脫,秋水做鏡,碧水藍天,水天一色,美不勝收,讓人心曠神怡。
三、比較視點三:宴會的“情”
1.同: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從上文的分析中,我們得知在賢主嘉賓畢至,一觴一詠的宴會上,這三位文人,他們開懷享受著視聽盛宴,沉浸在宴會那種真實又稍稍抽離現(xiàn)實的快樂中。所以王羲之說道:“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边@樣縱展眼力,開暢胸懷,窮盡視聽的享受,實在很快樂。王勃在宴會上也“遙襟甫暢,逸興遄飛”,面對美景盛宴,他的胸懷頓時舒暢,飄逸脫俗的興致油然而生,創(chuàng)作的靈感源源不斷,文氣貫通,使得文章一氣呵成。李白則寫下:“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shù)?!贝蠹乙髟娗逭劊兆碓谝暵牭南硎苤?,還依照晉代石崇于金谷園立下的“或不能者,罰酒三斗”的規(guī)矩來助興。
2.異:浮生若夢,悲歡幾何
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李白在《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說道:“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惫湃艘陨鸀榧模运罏闅w,天地和軀體只是暫居之地,所以說“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人生漂浮無常,就像一場夢,歡樂的日子能有多少呢?同樣是寫春日宴游,王羲之感慨的是時過境遷之后,游賞之樂便會消失,歡樂和生命總是短暫的,必然“終期于盡”,所以發(fā)出了 “豈不痛哉”“悲夫”的慨嘆。而李白則有一種豁達、樂觀的精神,他認為正因為人生短暫,才應珍視生命,愛惜光陰,所以他效仿古人在《古詩十九首》里所說的“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 ”,與他的兄弟們在一個美妙的春夜聚會,盡情享受美景、美酒,他覺得美景是春天對自己的恩賜,他感到能和兄弟們一同吟詩、高談、觀花、賞月并舉杯暢飲,是人生最大的樂趣。對李白來說,唯有美景和美酒不可辜負也。
古人作的宴集序多有“興盡悲來”的情緒轉換,開始寫樂,繼而寫悲,《滕王閣序》與《蘭亭集序》就表現(xiàn)出了這種特點。王勃寫盡了嘉賓賢主、宴會盛況之后,筆鋒陡轉——“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shù)”,歡樂逝去,悲哀襲來,他知道了事物的興衰成敗是有定數(shù)的。這與王勃的個人經(jīng)歷分不開,有著“神童”美譽的他,年輕氣盛之時連受打擊,這幾句中飽含著王勃對生命短暫渺小的感慨,還有自己在短暫的生命中命途坎坷,不能實現(xiàn)建功立業(yè)的偉大抱負的悲憤。所以他嘆道:“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p>
這點,王羲之與他有相似之處,王羲之說:“修短隨化,終期于盡!”壽命長短,聽憑造化,最后歸結于消滅。他們對生命、際遇,都流露出一種無奈的悲慨。而同中有異的是,哪怕王羲之與王勃都有“興盡悲來”之感,但是他們的“悲”還是有些許不同的。
不同在于:王勃是一個樂觀的后生,而王羲之是一個失望的暮者。即使王勃寫了不少人生不如意之事,但他從“悲”中走出來了。他認為賈誼被貶,非無圣主;梁鴻被逐,非乏明時。那么可以推想,王勃對自己的不得重用,是有一種“ 端居恥圣明,徒有羨魚情”的感慨的,他的內心是渴望被重用、是想奮發(fā)有為的。所以,他說:“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边@就讓我們從原先的委屈、壓抑當中感受到了振奮。
王羲之卻沒有從“悲”中走出來。蘭亭之悲,是一種勘破、無力之悲。當時王羲之已經(jīng)歷了宦海的沉浮,看透了當權者茍且偷生的本質。因感到報國無門,便憤然回到家鄉(xiāng)會稽任職,不久,又辭官退隱?!翱梢哉f,他是參透了世事的。因此,他的這種悲嘆也可能是對世事的失望。再者,作者身處東晉那個亂世,茍活于亂世的人,多有種世紀末的悲哀。所以,我們有理由認為,王羲之擺脫不了的悲,既是個人的身世之感,更是對社會動蕩的感嘆?!倍巴醪畹哪甏堤瞥跄?,社會安定,國勢昌盛,在那個泱泱大國,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王勃還是很有信心有所作為的,這可能是王勃最終走出情感低谷的時代根源。”
如此看來,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悲慨沉郁,王勃的《滕王閣序》奮從悲來,李白的《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始終高亢明朗。同是欣賞自然風光,同是記敘、抒發(fā)自己的內心感受,但由于時代環(huán)境及作家個人身份、年齡的差異,這三篇文章在感情格調上是有所不同的。
[? ?參? ?考? ?文? ?獻? ?]
[1]? 李天民.《蘭亭集序》和《滕王閣序》的文體比較[J].語文學刊,2003(3):18-19.
[2]? 丁艷萍.談《蘭亭集序》和《滕王閣序》情景的異同[J].語文教學之友,2013(7):31.
[3]? 何登保.一觴一詠? ? 亦樂亦悲:《滕王閣序》和《蘭亭集序》比較閱讀[J].語文教學通訊,2005(15):29.
(責任編輯? ?農(nóng)越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