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湖客
明清之際,西方的數(shù)學體系傳入中國,中國的學者們在震驚之余,也不斷反思,梳理中國古代數(shù)學發(fā)展的脈絡,探究中國古代數(shù)學與當時的西方數(shù)學問的異同。經(jīng)過一番研究比較,人們認為,當時的西方數(shù)學知識固然先進而自成體系,但其實也是中國“古已有之”的,不足為奇??滴鯐r代,“西學中源”說被不少學者認同,他們想當然地認為:商高、陳子等人的“勾股術(shù)”,劉徼的“重差術(shù)”,就是西方幾何學的源頭,李冶、朱世杰的“天元術(shù)”“四元術(shù)”,就是西方代數(shù)學的源頭,楊輝、朱世杰等人的“垛積術(shù)”,就是西方微積分的源頭,等等。我們的古人在數(shù)學方面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讓我們不要忘記這些光榮的名字:商高、陳子、劉徼、祖沖之、祖暅、沈括、秦九韶、楊輝、李冶、朱世杰……
——周公(《周髀算經(jīng)》)
三千多年前的某一天,周朝的著名政治家周公在周王的花園里,碰到了數(shù)學家商高。
周公問商高:你們這幫數(shù)學家不是故弄玄虛的吧?什么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日月星辰一天走幾度,怎么你們都知道啊?(“夫天不可階而升,地不可得尺寸而度,數(shù)安從出?”)
商高從容回答:數(shù)學家的學問,妙就妙在并非什么都要用尺子來量,只須通過數(shù)學計算,一樣可以得到正確的數(shù)字。比如這個直角三角形——他用一根牛的大腿骨和一段繩子作道具,比比劃劃,向周公解說:牛的大腿骨立在地上,高四尺,從牛骨的底端沿地面伸開一段繩子,使這段繩子正好長三尺,再將余下的繩子折向牛骨的頂端,請問,最后這一段斜向牛骨頂端的繩子,應該長幾尺?不須用尺子量,它的長度一定是五尺??梢?,數(shù)學家能算出太陽的高度來,不是什么稀奇事。
商高總結(jié)說:在一個直角三角形中,如果兩條直角邊的長度分別是三和四,那么斜邊的長度一定是五,“勾三股四弦五”。這一個著名的論斷被記載在著名的《周髀算經(jīng)》一書里,這就是后人所熟知的“勾股定理”的一個特例。
勾股定理作為一個大自然的秘密,注定要被世界上各個地方的人們分別發(fā)現(xiàn),或早或晚,因為這個定理就隱藏在人們的身邊,在每一個直角三角形里,除非你永遠不蓋房子,不造馬車,不修陵墓,不建金字塔,否則,這個秘密就會不可避免地被人們發(fā)現(xiàn)。
在中國,勾股定理的發(fā)現(xiàn)被歸在這個名叫商高的數(shù)學家兼天文學家的名下,所以后來又有人稱它為“商高定理”。當然,如果僅僅有“勾三股四弦五”這一句話,那還不算真正全面闡述了勾股定理的內(nèi)容,“勾三股四弦五”只是勾股定理的一個特例。
若干年以后,周公的后人陳子也成了一個數(shù)學家,他曾詳細講述了運用勾股定理測量太陽高度的全套方案,為此,陳子說了一句更為重要的話,同樣被記載在《周髀算經(jīng)》這部書里,他說:“求斜至日者,以日下為句,以日高為股,句股各自乘,并以開方除之,得斜至日?!?/p>
在商高和陳子的時代,人們以為腳下的大地是一個大得沒邊的平面,只要知道了從觀察點到太陽正下方的距離,知道了太陽離地面的垂直高度,當然就可以求出太陽到觀察者的直線距離了,從觀察點到太陽的正下方是勾(“以日下為句”),太陽到地面的垂直距離是股(“以日高為股”),剩下觀察點到太陽的距離,就是弦(“斜至日”),如此如此,求“斜至日”的辦法是“勾股各自乘,并開方除之”:勾和股先自己乘自己一遍,加起來的和再開平方,就得到了弦長。雖然和我們今天對勾股定理的表述在習慣上有所不同,但這也是對勾股定理的完整表達。
據(jù)《周髀算經(jīng)》記載,陳子和他的科研小組測得日下六萬里,日高八萬里,根據(jù)勾股定理,求得斜至日整十萬里。他進而還算出了太陽的直徑,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用一只長八尺,直徑一寸的空心竹筒來觀察太陽,讓太陽恰好裝滿竹筒的圓孔,這時候太陽的直徑與它到觀察者之間的距離,其比例正好是竹筒直徑和長度的比例,即一比八十。
可惜,這些結(jié)論都是錯的!
——陳子(《周髀算經(jīng)》)
看起來,陳子是當時的數(shù)學權(quán)威,《周髀算經(jīng)》這本書,除了最前面一節(jié)提到商高以外,余下的部分說的都是陳子的事情。
一天,一位名叫榮方的人跑來請教陳子:聽說根據(jù)先生的學問,可以算出太陽有多高多大,一天之中太陽行多少里,天有多高地有多遠,總之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是這樣嗎?
陳子回答:然。
等了一陣不見下文,榮方只好再問:“方雖不省,愿夫子幸而說之?!标愖踊卮穑浩鋵嵰矝]什么難的,不過是運用一些算術(shù)的方法就足夠了,你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吧。就這樣把榮方打發(fā)回去了。
榮方回去想了好幾天,還是想不出有什么好辦法可以算出太陽的高度來,只好又去請教陳子:“方思之不能得,敢請問之?!?/p>
陳子曰:“思之未熟。此亦‘望遠起高之術(shù)’,而子不能得,則子之于數(shù),未能通類,是智有所不及,而神有所窮?!币稽c也不客氣地批評了榮方。
注意陳子所說的“望遠起高之術(shù)”,這是當時人們在生產(chǎn)實踐中,特別是大型的建設活動中,已經(jīng)熟練掌握的一套測算距離和高度的方法,陳子認為同樣可以用來測算太陽的高度。
倒霉的榮方思考了好幾天,還是想不出問題的答案,不得不第三次去請教,陳子這才原原本本,把這一套方法向榮方講了一遍。
陳子講得信心十足,卻根本沒有意識到,他想當然的許多東西,其實都是錯的。他不知道他腳下的大地,看似無邊無際,平坦無垠,實際不過是小小一丸球,體積僅為太陽的130萬分之一,以地球之微來測太陽之巨,無異于“以蠡測?!薄?/p>
除了太陽的高度,陳子還講了許多問題,天有多高地有多大,太陽一天行幾度,在他那兒都有答案,所以人們認為《周髀算經(jīng)》又是一部天文學著作,記載了不少當時人們已經(jīng)掌握的天文學知識。書的最后部分,陳子指出:一年有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有十二月十九分月之七,一月有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有零有整,不失精確,而且基本上都是對的。
所以,三千多年前的陳子,他的學問也不是那么簡單的,雖然他不是全對。
——劉徽(《九章算術(shù)注》序)
到了三國魏晉時代,中國又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大數(shù)學家,他的名字叫劉徽。
根據(jù)劉微的著作,人們推斷他生活的時代是“三國魏晉”,他的出身,他的生平事跡則沒有人知道,但他的家庭條件比較好應該是可以肯定的,因為從小,他就有機會在老師或長輩的指導下研究數(shù)學這門學問,如他自己所稱的那樣:“幼習九章,長再詳覽。觀陰陽之割裂,總算術(shù)之根源,探賾之暇,遂悟其意?!睂W習數(shù)學不是一年兩年了,很有心得。
劉徽一生的數(shù)學成就斐然,其中最為人們熟知的一項,是他詳細記錄了用“割圓術(shù)”算出圓周率“密率”的方法,這在當時絕對是領(lǐng)先世界的數(shù)學成就。
劉徽也研究自商高、陳子那時就遺留下來的數(shù)學難題:“太陽到底有多高猜想”。劉徽汲取了前人的經(jīng)驗,提出更加完美的方案,假如我們腳下的大地真的是一個大得沒邊的平面,那么,用劉徽的這套辦法,就會真的計算出太陽的高度來,如假包換。他的方案是:
立兩表于洛陽之城,令高八尺。南北各盡平地,同日度其正中之景。以景差為法,表高乘表間為實,實如法而一,所得加表高,即日去地也。以南表之景乘表間為實,實如法而一,即為從南表至南戴日下也。以南戴日下及日去地為句、股,為之求弦,即日去人也。
讓我們簡單翻譯一下,大體上說,他的方案是這樣:
在洛陽城外的開闊地帶,一南一北,各立一根八尺高的標桿,在同一天的正午時刻測量太陽給這兩根標桿的投影,以影子長短的差作分母,以標桿的長乘以標桿之間的距離做分子,兩者相除,所得再加上標桿的長,就得到了太陽到地表的垂直高度。再以南邊一桿的影長乘上兩桿之間的距離作為分子,除以前述影長的差,所得就是南邊一桿到太陽正下方的距離。以這兩個數(shù)字作為直角三角形兩條直角邊的邊長,用勾股定理求直角三角形的弦長,所得就是太陽距觀測者的實際距離。
當我們按照劉徽的思路,將他的這一套方案具體到一張幾何圖中的時候,我們就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的方案看似莫名其妙,毫無邏輯可言,實則運用了相似三角形相應邊的長成比例的原理,巧妙地用一個中介的三角形,將另外兩個看似不相干的三角形聯(lián)系在了一起。這一切,和我們今天在中學幾何課本中學到的方法一模一樣。而劉微其人生活的時代,距今已近兩千年了。
——劉徽(《九章算術(shù)注》序)
和陳子一樣,劉徽測算太陽高度的方案因為前提的錯誤,結(jié)果當然也是錯誤的,不過,這套方案本身并不是為了測量太陽的高度而專門設計的,方案的原始目的只是測算地面上的高山大河,測算山有多高,河有多寬,路有多遠,只要忽略地球的表面是個球面這一問題,劉徽的方案堪稱完美。
曾經(jīng),在長沙馬王堆的漢墓里出土過一幅帛畫的地圖,人們將它和實際的地形相比較,發(fā)現(xiàn)地圖驚人準確,考古工作者還利用這張將近兩千年前的地圖作向?qū)В职l(fā)現(xiàn)了周圍一帶其他的地下遺跡。這看起來似乎很難讓人相信,但有了劉徽所記載的這一套測天量地的方法,這也就不算是什么奇跡了。
劉微總結(jié)的這一套測天量地的數(shù)學方法叫做“重差”?!爸夭睢币彩莿⒒盏囊徊繑?shù)學著作的書名,這部著作研究的第一個例題是測算一個海島有多高多遠的問題,因此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海島算經(jīng)”。這部著作篇幅不長,似乎沒有出過單行本,長期以來附在《九章算術(shù)》的后面,流行于世,所以歷代的《九章算術(shù)》都有十卷。
劉徽對“重差術(shù)”進行了比較全面的總結(jié),無論是測量一座山有多高,一條河有多寬,一道溝有多深,都可以用到重差術(shù),其原理就是利用兩根或兩根以上的標桿,將被測量的對象納入到一組相關(guān)的三角形中間來,又通過三角形之間的關(guān)系,算出所要求得的對象。顯然,古代的“重差術(shù)”,現(xiàn)在叫做“測量”或者“測繪”,也就是陳子提到的“望遠起高之術(shù)”。
重差術(shù)經(jīng)過了實踐的檢驗,劉徽曾自信地說,利用這種方法“雖天穹之象猶日可度,又況泰山之高與江海之廣哉!”
——《九章算術(shù)》
和直角三角形一樣,圓這個幾何圖形里面,也隱藏著一個大自然的秘密,那就是圓周率。
我們的古人實在是太有才華,不管是中國的外國的數(shù)學家們,居然如此巧妙地,分別找到了計算圓面積的方法,讓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我們試在紙上畫一個圓,將這個圓沿直徑分成兩個半圓,然后分別將兩個半圓像切西瓜一樣割成八塊,讓它們像切好的八塊西瓜一樣,一個挨一個放在桌子上,或者,想象它們是一把只有八個齒的梳子,現(xiàn)在我們有兩把這樣的梳子,再將這兩只梳子齒對齒地插在一起,于是就湊成了一個近似的長方形,它的短邊正好是這個圓的半徑,它的長邊不是一條直線,而是由六段弧線構(gòu)成的。讓我們再作進一步假設,假設:我們當初不是將半圓分成八份,而是分成了六十份,甚至三百六十份,那么,這條長邊就會變成一段近似的直線,這條近似的直線非常接近半個圓周的長度。
兩千多年前人們計算圓面積的方法就是這樣“化圓為方”,將圓周長的一半與圓的半徑相乘,正如《九章算術(shù)》方田章中所指出的一樣:
“圓田……術(shù)曰:半周半徑相乘得積步?!?/p>
圓面積的計算方法太簡單了,簡單到就像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但是,幾千年以前的數(shù)學家們,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工夫,經(jīng)歷了多少不眠不休的思考,才終于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假令圓徑二尺,圓中容六觚之一面,與圓徑之半,其數(shù)均等?!眲⒒談t在他的《九章算術(shù)注》里詳細寫到了如何計算“圓周率”,也就是圓的周長和直徑之間的比率。
在長期的實踐活動中,人們發(fā)現(xiàn)圓的周長和直徑之間有一個固定的比率,它的數(shù)值大約是3,只不過還要多那么一點?!毒耪滤阈g(shù)》方田章的第三十一題是這樣的:今有圓田,周三十步,徑十步。問為田幾何?
我們一看這個圓就有點問題,世上并不存在一個直徑為十,周長為三十的圓,“徑一周三”是中國古代圓周率的“約率”,在《九章算術(shù)》整本書里,圓周率采用的都是這個約率,顯然,這個約率相當粗糙,給人們的生產(chǎn)生活實踐造成了不少煩惱。數(shù)學家們清楚,圓周率一定不是3,而是比3稍微大一點的一個數(shù)字。追逐圓周率這個大自然秘密的競賽,就這樣開始了。
計算圓周率的突破性進展,是由劉徽來完成的。劉徽在為《九章算術(shù)》作注的時候,詳細記載了用“割圓術(shù)”計算圓周率的方法,他正確計算出了圓內(nèi)接正192邊形和3072邊形的邊長,從而得到了圓周率3.14和3.1416的數(shù)值,成為當時領(lǐng)先世界的數(shù)學成就,這是我們都熟悉的史實。
“割圓術(shù)”的辦法,就是不斷增加圓內(nèi)接正多邊形的邊數(shù),讓這個多邊形的邊長不斷地逼近圓周的方法。劉徽在《九章算術(shù)注》中寫道:“假令圓徑二尺,圓中容六觚之一面,與圓徑之半,其數(shù)均等。合徑率一而外周率三也?!碑嬕粋€直徑二尺的圓,在圓中作一個內(nèi)接正六邊形,正六邊形的周長和圓的直徑比例為三比一。正六邊形的邊長恰好與圓的半徑相等,利用這一條件,依勾股定理,可以求得這個等邊三角形的高。一切從這里開始,按同樣步驟重復下去,圓內(nèi)接正多邊形的邊長會不斷接近圓的周長,求得的圓周率也就會越來越精確。
劉徽想到了,而且做對了。通過這種方法來計算圓周率,要經(jīng)過怎樣龐大的計算,可想而知,其中還要反復用到繁難的開方計算,可是古代的數(shù)學家們毫不畏懼,勇敢迎接挑戰(zhàn),一點一點,再接再厲,試圖揭開這個隱藏很深的秘密。
——秦九韶(《數(shù)書九章》序)
生活年代較劉徽晚一點的祖沖之,也是一位著名的數(shù)學家,他同樣利用了“割圓術(shù)”的辦法,窮追圓周率這個大自然中無盡的秘密,通過艱苦的努力,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刷新了記錄,名垂后世。
和劉徽的情況稍有不同,祖沖之在當時(南朝宋、齊)的政府里面任有職務,所以在官方的史書中,留下了一篇簡短的傳記。據(jù)說他很有巧思,曾經(jīng)設計制造過一些自動化的機械,可以與諸葛亮的“木牛流馬”相媲美。
祖沖之的兒子祖暅也是一位數(shù)學家,父子兩人合著了一本名叫《綴術(shù)》的數(shù)學著作,書中就記載了他們將圓周率計算到3.1415926與3.1415927之間的成果,這在當時也是相當突出的成績??上?,后來《綴術(shù)》一書失傳了,只有從其他著作的引文中,后人才能看到這本書的片斷。
祖暅癡迷數(shù)學的程度有甚于他的父親,當他思考數(shù)學問題的時候,哪怕天上打著驚雷,他也可以充耳不聞。一天,祖暅一邊走路,一邊思考數(shù)學問題,不小心撞到了別人的身上,一時傳為笑談,事情被寫進了他們父子兩人的傳記之中。
到了十三世紀的宋元時期,中國古代的數(shù)學發(fā)展又迎來了一個黃金時代,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可惜這是中國古代數(shù)學史上的最后一個高峰,此后,中國古代數(shù)學再也沒有突破性的進展,而西方的數(shù)學研究則取得了飛躍的進步。
在這個最后的黃金時代,中國出現(xiàn)了四位最重要的數(shù)學家,被后人稱為“宋元四大家”,他們是南宋的秦九韶、楊輝,金元時期的李冶,元朝的朱世杰。
秦九韶早年“訪習于太史,又嘗從隱君子受數(shù)學”,學成以后,寫成了著名的《數(shù)書九章》一書。在該書的序言中,秦九韶寫道:“數(shù)理精微,不易窺識,窮年致志,感于夢寐,幸而得知,謹不敢隱。”日思夜想,夢寐求之,一旦有所收獲,趕緊記錄下來,留給后世??茖W,就在這樣點點滴滴的努力中,得到了進步。
楊輝是南宋另一位著名的數(shù)學家,他在數(shù)學方面的著作很多,除了對學科中的某些領(lǐng)域有所開拓以外,他還將《九章算術(shù)》中的題目重新做了排列分類,指導人們學習研究,對古代數(shù)學的教育和普及做出了貢獻。
朱世杰是元朝享有盛譽的職業(yè)數(shù)學家,后人稱他“以數(shù)學名家,周游湖海二十余年”,“踵門而學者云集”,學術(shù)地位非同一般。朱世杰的數(shù)學代表作有《算學啟蒙》和《四元玉鑒》兩種?!端銓W啟蒙》是一部通俗數(shù)學名著,曾流傳朝鮮、日本等國,古代朝鮮曾以《算學啟蒙》開科取士,深刻影響了這些國家的數(shù)學教育和發(fā)展歷史?!端脑耔b》則是中國宋元時期數(shù)學高峰的又一個標志,其中最杰出的數(shù)學成就有“四元術(shù)”、“垛積術(shù)”與“招差術(shù)”等。
而四人中最為出色的,應當是李冶。
——《四元玉鑒》序
“宋元四大家”中的李冶,是真定欒城縣(今河北省石家莊市欒城區(qū))人,金朝進士。當蒙古帝國的軍隊攻入中原、圍困金朝的南京汴梁之際,李冶就在圍城之中。城破之后,李冶輾轉(zhuǎn)北上,來到河北一個名叫“封龍山谷”的地方,隱居下來,一呆就是二十年。在這里,李冶開辦了一所名叫“封龍書院”的學校,教授他畢生精研的數(shù)學。李冶著有《測圓海鏡》和《益古演段》兩部數(shù)學著作,其中《測圓海鏡》的成書標志著“天元術(shù)”的成熟,《益古演段》則是“天元術(shù)”的普及讀物。
李冶在他的著作中,研究了把實際問題化成高次方程的數(shù)學模型,他稱方程中的未知數(shù)為“天元”,稱他的求解方法為“天元術(shù)”。有研究者指出:李冶的《測圓海鏡》標志著“天元術(shù)”的成熟,此后,元朝郭守敬編撰《授時歷》,使用“天元術(shù)”求周天弧度,又用“天元術(shù)”來解決水利工程中的計算問題,都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天元術(shù)”很快發(fā)展為“二元術(shù)”、“三元術(shù)”,以至朱世杰的“四元術(shù)”,成為中國傳統(tǒng)數(shù)學發(fā)展史上的一次高潮。
1265年,應元世祖忽必烈的反復邀請,七十三歲的李冶離開封龍山谷,來到北京城里,在元朝剛剛建立的翰林院里任職。可以想象,一個隱居了二十年的老數(shù)學家,到了翰林院這樣的機關(guān)里,還能有什么大的作為?這份工作顯然不適合李冶其人,所以他“就職期月,復以老病辭去”,堅決地托病辭職了。
李冶離開北京回山,從此不再離開封龍山谷半步,他繼續(xù)埋頭研究、教授數(shù)學,直至87歲去世。史家評論李冶:“講學著書,秘演算術(shù),獨能以道德文章,確然自守,至老不衰?!彼€有兩句詩流傳至今,很好道出了他在封龍書院的身心狀態(tài):“隱身免留千載笑,成書還待十年閑!”
公元1279年年初,南宋王朝最后的武裝力量在廣東崖山海域覆亡,其后某一天,八十七歲的老數(shù)學家在遺囑中寫道:“吾平生著述,死后盡可燔去,獨《測圓海鏡》,雖九九小數(shù),吾常精思致力焉,后世必有知者,庶可布廣垂永乎?”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中國古代數(shù)學家們的一生是何等寂寞啊!李冶老人不知道,他當年研究的“九九小數(shù)”,今天已經(jīng)成了人類最重要的學問之一,豈止“布廣垂永”,而且日新月異,人才輩出。后人也到底沒有忘記這些古代數(shù)學的先驅(qū)者們,1992年,在李冶的故鄉(xiāng)河北欒城,人們建起了一所“李冶陳列館”,以此紀念李冶誕生800周年。李冶這位中國古代數(shù)學家,已被公認為中國乃至世界的文化名人。
李冶先生泉下有知,可以含笑而無憾了。
(:看歷史 2019年0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