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晴
摘要:《莊子》和《楚辭》是兩部先秦時期經(jīng)典著作,各有一篇名為《漁父》的文章,兩篇文章中“漁父”的形象有異有同:有著相似的外在形象而又扮演著不完全一致的角色?!皾O父”形象的構(gòu)造各有千秋,同時也奠定了“漁父”于中國文學史上的睿智灑脫的形象特點。對比兩部著作中的“漁父”篇,總結(jié)了二者“漁父”形象的異同之處。
關(guān)鍵詞:莊子 楚辭 屈原 漁父
中圖分類號:B22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02-0093-02
“漁父”的形象最早出現(xiàn)于《莊子》和《楚辭》中,《莊子》與《楚辭》塑造了“漁父”在中國文學作品中灑脫的智者形象,對比兩部著作中的“漁父”篇,總結(jié)了二者“漁父”形象的異同之處。
一、“漁父”形象對比分析
1.《莊子》中“漁父”形象的分析
《莊子》中“漁父”形象多通過漁父與孔子及其弟子的對話展現(xiàn)。開篇對漁父的外貌作了簡單的描寫:“有漁父者,下船而來,須眉交白,被發(fā)揄袂,行原以上,距陸而止,左手據(jù)膝,右手持頤以聽?!睆耐饷采峡梢娖渖搅蛛[士的氣質(zhì);而在與孔子對話時,漁父所展現(xiàn)的是一名說教者形象,他毫不留情地批判孔子的行為是“苦心勞形以危其真”,是“遠哉其分于道也”。
文中通過孔子的謙虛求問襯托了漁父的智者、圣人的形象,漁父其實是老莊思想的載體,對于孔子勞其心神,畢其一生精力去倡導禮教這一行為給予了否定性的評價。漁父認為,“天子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而孔子“既上無君侯有司之勢而下無大臣職事之官,而擅飾禮樂,選人倫,以化齊民”,漁父給予的評價是“不泰多事乎”!這一觀點完完全全體現(xiàn)了道家各安其職、不越本分、“老死不相往來”的“無為”思想。
漁父認為孔子所做的事情是“八疵四患”,這樣的人離“道”非常遠——“外以亂人,內(nèi)以傷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也無法達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的“逍遙”境界。
緊接著孔子繼續(xù)向漁父發(fā)問:“丘再逐于魯,削跡于衛(wèi),伐樹于宋,圍于陳蔡。丘不知所失,而離此四謗者何也?”漁父用“人畏影惡跡而疾走,走愈疾而影不離身”這個充滿哲理的比喻來告知孔子:要想真正免于禍,其實只要歸隱山林(處陰以休影),不問世事(處靜以息跡)即可。
繼而孔子向漁父進行第三次提問:“請問何謂真?”對于這個問題,漁父通過一個類比得出“故圣人法天貴真,不拘于俗”的結(jié)論,來為孔子指明“求道”的根本途徑就是效法自然本真,不拘于世俗。同時,漁父代表道家學派嚴厲地批評孔子的終日所操勞倡導的仁義禮教都是庸碌無謂的,否定了孔子積極入世的做法。
在《莊子》中,“漁父”是道家思想的載體,作為道家的發(fā)言人,其在作品中是處于主體地位的;而孔子作為儒家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是接受批判的對象,在作品中處于從屬地位。作品通過漁父對孔子(儒家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的批判,襯托出道家思想的正統(tǒng)性及其合理性,通過描述孔子對漁父的謙卑恭敬之態(tài),凸顯道家思想的高深,借孔子來確立道家思想的“圣學”地位。
2.《楚辭》中“漁父”形象的分析
《楚辭》中“漁父”形象,完全依靠漁父與屈原的對話展現(xiàn)的。文中對漁父的外貌沒有任何描寫,卻成功地將漁父的形象傳神地展現(xiàn)出來。首先是漁父偶遇屈原后的第一次提問:“子非三閭大夫與?何故至于斯?”細思可知,漁父這里的提問并不是真的一無所知的,首先他一眼就認出屈原并對他的身份了如指掌,繼而提出反問,可見其對世事的了解,短短一句發(fā)問,一個洞察天下事的智者形象就躍然于紙上了。
《楚辭》中的“漁父”是一個等待者,等待著屈原的到來,引導他抒發(fā)內(nèi)心郁結(jié)。屈原飽受流放之苦,形容枯槁地游于江潭,他需要一個發(fā)泄口,而此時漁父出現(xiàn)了。與其說漁父與屈原是偶遇的,不如去相信漁父一直在等待屈原的出現(xiàn),寓意著等待屈原的并不是漁父,而是悼念屈原的楚國人,他們懷念高潔不屈、忠貞愛國的屈原,他們派來了漁父等待屈原,他們給屈原一個表明清白忠貞的機會。
面對屈原寧愿“伏清白以死直”也不愿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態(tài)度,漁父勸其“淈其泥而揚其波”“餔其糟而歠其醨”,這樣的建議,看似是在慫恿屈原去隨波逐流,放棄崇高的氣節(jié)追求,實則不然,如此判定漁父是不全面、不深刻的,是將漁父的人物形象扁平化了。如果說漁父真心要勸告屈原去同流合污,那么他為何不按著自己說的去做呢?以漁父的智慧,他定能縱橫官場,游刃而有余,但是漁父并沒有這樣做。漁父的勸告只是在進一步地誘導屈原抒發(fā)內(nèi)心郁結(jié),并不是真的想讓屈原去淈泥揚波,餔糟歠醨。而且漁父是在勸告屈原擺脫塵世的煩惱,歸隱山林,但是屈原并沒有領悟到漁父的真正勸告。
隨之,屈原用三個反問句來回應漁父,表明自己堅持潔身自好的人生信條。最后,漁父莞爾而笑,唱著“滄浪歌”鼓枻而去,全文終結(jié)。漁父始終保持著一個隱士灑脫的風度,他知道屈原執(zhí)著于家國事業(yè)難以解脫,因此他也不打算再做無謂的勸告。在某種程度上,漁父是在遵循道家“無為”的人生準則——履行好本份內(nèi)的職責,不過多干預事態(tài)的發(fā)展。人各有志,漁父尊重屈原的選擇,因此他隨后并沒有與之辯駁,而是淡然瀟灑地離去。
《楚辭》中的漁父是處于從屬地位的。在這篇悼念屈原高潔情操的文章中,受楚國人民愛戴的屈原才是主角,漁父是一筆點綴,為屈原能抒發(fā)內(nèi)心郁結(jié)而存在,其對世事的“無為”態(tài)度也凸顯出屈原忠貞愛國的高尚情操。
二、“漁父”形象的相同之處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兩部作品中的“漁父”都有高潔灑脫的隱士風度,都是飽讀詩書、學識淵博之人,對世事都了然于心,胸懷天下,但始終堅持著遠離世俗,隱忍是他們的人生智慧,面對世俗的煩擾,他們莞爾一笑,乘水而去,隱身漁樵,他們的性子里都有水的特性——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其次,兩個漁父的思想有一定的相同之處——推崇道家思想;他們都是帶著使命來的,《莊子》中的漁父是來傳“道”解惑的,而《楚辭》中的漁父則來誘導屈原抒發(fā)心中郁結(jié)、勸其歸隱山林的,兩者不謀而合的是都遵循著道家的思想,《莊子》中漁父是道家思想的傳播者,《楚辭》中的漁父是道家思想的踐行者。
最后,作品對漁父的“白描”手法讓其形象顯得尤其簡單潔凈。《莊子》中孔子與漁父是偶遇的,《楚辭》中屈原與漁父也是偶遇的,且最后漁父都淡然灑脫地離去。我們不知漁父來自何方又要去向何方,一個具體的人物到最后消隱于山水中,只留下其觀點讓人思考,猶如水墨畫中的留白,給人以想象和品味的空間。
三、結(jié)語
《莊子》和《楚辭》塑造了中國文學史上最早的“漁父”形象,兩者在漁父形象的塑造上根據(jù)行文需求有異有同,《莊子》中漁父作為道家學說的載體承擔著弘揚道家文化的使命,因此漁父處于主體地位;而《楚辭》中屈原才是要歌頌的對象,漁父則處于從屬地位,是勸慰者的形象,突出屈原的高潔。漁父形象的塑造各有千秋,但都有灑脫睿智、恬淡自適的智者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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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