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偉

【摘 要】約翰·多恩在其愛情詩中善于運用矛盾的意象來傳達其矛盾的愛情思想。這些矛盾意象既反映了詩人的人生體驗與心路歷程，展現(xiàn)了詩人宗教信仰上的掙扎，又體現(xiàn)了其對永恒愛情的憧憬與向往，以及對愛情能否永恒的懷疑。同時，表現(xiàn)了他對死亡的淡定、從容和蔑視，以及幻想通過重生擺脫叛教給其心靈帶來的痛苦和折磨。

【關(guān)鍵詞】約翰·多恩;愛情詩;矛盾意象;死亡;重生

中圖分類號：I106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16-0198-02

約翰·多恩（John Donne，1572-1631）是17世紀英國著名玄學派詩人，被譽為現(xiàn)代派詩歌的鼻祖。在他的詩歌中，愛情詩占有重要地位，有著廣泛的影響，值得認真研究。多恩在進行愛情書寫時表現(xiàn)出濃郁的矛盾性，構(gòu)建了多重的矛盾意象，雖然這些矛盾意象使其詩歌充滿了苦澀的味道，但也正是這種矛盾意象使其詩歌具有了與眾不同的藝術(shù)魅力。

解讀詩歌意象對我們理解詩人的審美情趣與審美理想具有重要的作用，因為意象是詩人呈現(xiàn)思想情感的具象媒介。簡單來說，意象就是寓“意”之“象”，是用來寄托主觀情思的客觀物象。因此，古今中外的詩人們都善于運用意象來傳遞思想，表達情感。約翰·多恩的愛情詩歌里充斥著大量的死亡意識和死亡意象。根據(jù)凱瑞的研究，在多恩的55首愛情詩中，有32首跟死亡有關(guān)。①這既與他的人生經(jīng)歷有關(guān)，也與他叛教后對死亡的恐懼有關(guān)，更與他作為圣保羅大教堂教長的特殊社會地位密切相關(guān)。

約翰·多恩一生經(jīng)歷了許多親人的亡故。詩歌是生活的影子，這些經(jīng)歷必然會引起他對生命的思索，也必定會在其詩歌中體現(xiàn)出來。四歲時，他的父親去世了，這是他第一次面對親人的死亡。一年后，多恩的姐姐夭亡了，幾年之后，他的兩個妹妹也相繼離世。1588年，其繼父去世。1593年，其兄長在監(jiān)獄中死于瘟疫。約翰·多恩和妻子共生育了12個子女，包括兩個死嬰。子女中有三個夭折，還有一個死亡時也只有19歲。約翰·多恩的妻子和母親，都先他而去。親人亡故的痛苦對約翰·多恩的愛情詩歌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

《早安》中約翰·多恩說：“如果我們倆的愛渾然一體，或者，我和你愛得如此相似，誰也不松懈，那么誰都不會死。” ②這里用“誰都不會死”來表達愛的堅貞，愛的永恒，是詩人對永恒的純真愛情的美好期望。

在《追認圣徒》中，約翰·多恩把愛情比作“飛蛾”“蠟燭”和“不死鳥”，寧愿自我消耗、自我焚毀而亡以獲得重生，獲得不死的永恒的愛情?！安凰励B”的意象，雖是一種死亡意象，但讀來沒有絲毫消極因素，相反給人以重生的力量、神圣的力量。

在《遺產(chǎn)》一詩中，多恩在開頭寫道：“我死亡就像與你離別一樣頻繁?！痹谶@里，死亡是指心靈或者靈魂的死亡，即心如死灰?！邦l繁”一詞說明詩人不止一次對愛情心如死灰，而今天仍然選擇“寄出我的心”，表達出詩人對愛情的鍥而不舍。這種對愛情的篤定、堅持，令人欽佩。同時，多恩把死亡這樣重大嚴肅的話題比作離別，把它看成是一件很輕松、很平常的事情，以一種超然淡定的態(tài)度對待它。這種超然物外是詩人對待死亡的一種態(tài)度。人的一生離別有多次，那么，根據(jù)多恩的表述，死亡也必定有多次。然而，死亡之后怎么能夠再次死亡？這是一個謬論或者悖論，其后暗含的實際上是一個“死亡-重生-再死亡-再重生”不斷循環(huán)的過程，這與其在《追認圣徒》中的不死鳥意象，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雖然我已死，但我派自己來，將身兼我自己的遺囑執(zhí)行人和遺產(chǎn)?！雹邸拔摇奔热凰懒耍趺茨軌蚺勺约簛?？怎么能夠擔當遺囑執(zhí)行人？而且還是自己遺囑的執(zhí)行人，這似乎是悖論。但是根據(jù)天主教教義：死亡是現(xiàn)世生命的結(jié)束，永恒生命的開始。我們也可以理解為肉身已滅，靈魂仍在。在此體現(xiàn)出約翰·多恩的死亡觀，即死亡是永生的開始，是生存的另一種狀態(tài)?！拔衣犚娢艺f”，第一個“我”是“遺囑執(zhí)行人”，是肉體;第二個“我”是另一個自己，是旁白者，是“我”的靈魂，“我”的使者，這里可理解成靈魂告知肉體，立即給戀人捎信，說是“我”自己“殺了我”。這里透露出“我”是“自殺”，是主動“支配死亡，駕馭死亡”（陸鈺明語），而不是“他殺”，這種“自殺”傾向，體現(xiàn)了“孤獨”的多恩對塵世和叛教的恐懼。

“我吩咐我在我逝去后，寄出我的心;可是我呀，當撕開我，在心所在之處搜尋時，卻什么也找不著?！雹芤某觥拔摇钡男膮s什么也找不著，作為生前一向誠實的“我”，卻在最后的遺囑中欺騙了戀人，這種靈魂的欺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在此表現(xiàn)了詩人對愛情的忠貞。在其眼中，忠貞的愛情是不應該有欺騙的?！斑@又一次殺了我”表明：為了忠貞的愛情，詩人又一次選擇了自殺，為了忠貞的愛情，詩人寧愿舍棄自己的生命。

詩的第三節(jié)表明：“我”的心“既不算壞，也不算好，它不完全屬于任何人，極少人擁有一部分?！雹菀驗椤拔摇钡男慕^大部分被你占據(jù)，也似乎受過藝術(shù)的熏陶?！拔摇币庥选拔摇钡倪@顆真心呈現(xiàn)給你，可是，“沒人能保有它，接受它。因為那是你的心?！边@里為什么說“那是你的心”？因為你占據(jù)了“我”的整個身心，“我”心里裝的全是你，“我”的心只屬于你一個人，為此“我”的心也就是你的心。這里體現(xiàn)了詩人對愛情的忠貞不二?！皼]人能保有它，接受它”，意指“我”對你的一片真心，你不接受，也沒人接受。

其實這是一首求愛詩，一種愛的宣言。其大意為：“我”雖已死，但“我”并不甘心，“我”要剖開“我”的內(nèi)心，向你做最后的表白，可是你最后還是沒有接受。這就是“我”愛的遺產(chǎn)——對你的愛忠貞不二，至死不渝！整首詩歌表達了詩人對忠貞愛情的美好向往，以及為了愛情寧愿犧牲自己的鍥而不舍的精神。

“可是現(xiàn)在我已飲干你又甜又咸的淚水;/雖然你還要揮灑，但我將告辭;/我的影像消失了，我可能會被/那法術(shù)傷害的恐懼也就消失。”（《圖像蠱術(shù)》）⑥

詩人對“那法術(shù)傷害”是恐懼的，即對死亡充滿了恐懼?？謶值南?，只是因為“我另一幅畫像……存留在你自己心里，所以會免于一切毒手。”雖然“我”即將死亡，但是“我”永駐“你”心，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形式的重生？

由此可見，這些死亡意象的大量出現(xiàn)不僅體現(xiàn)了詩人詩歌創(chuàng)作的思想主題與藝術(shù)特色，而且還生動再現(xiàn)了詩人對死亡的深邃思考，對人生的深刻體驗。這些充滿死亡氣息的意象能夠藝術(shù)性地暗示和引導讀者，走進詩人筆下所展示的藝術(shù)世界。詩人對于死亡，采用了具有詩意的沉思方式與哲理性表達途徑，以意象的表現(xiàn)方式向讀者呈現(xiàn)出其“努力藝術(shù)性地克服死亡和想象性超越死亡，乃至在意志的實踐行動方面棄生赴死，以死的沖動實現(xiàn)生命的價值與意義，達到最本真的存在?！雹?/p>

多恩筆下的死亡意象是其生命智慧與詩意情懷的審美表達，也是其對人生終極問題不斷追問與探索的藝術(shù)呈現(xiàn)。在死亡與重生意象上，表現(xiàn)了他對死亡的淡定、從容和蔑視，為了愛情寧愿舍棄自己的生命，這是一種典型的殉情、殉教心理。同時，在他的愛情詩歌里，他把重生看成是一種神圣的力量，幻想通過重生獲得心靈的慰藉，擺脫叛教給其心靈帶來的痛苦和折磨。

參考文獻：

①John Carey.John Donne： Life， Mind and Art[M].London： Faber and Faber Limited，1990，187.

②約翰·但恩.英國玄學詩鼻祖約翰·但恩詩集[M].傅浩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6，23.

③④⑤約翰·但恩.英國玄學詩鼻祖約翰·但恩詩集[M].傅浩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6，45.

⑥約翰·但恩.英國玄學詩鼻祖約翰·但恩詩集[M].傅浩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6，86.

⑦顏翔林.死亡美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