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麗萍

每逢教師節(jié)，我都要選擇一個安靜的角落，一個人靜靜地聆聽那首歌——《每當我走過老師窗前》，以這種方式來思念我敬愛的啟蒙老師——楊老師。

我是農(nóng)村的孩子，村小就在我家屋后。當時學校條件很差，墻壁四面透風，窗戶只剩腐朽的木頭架子，冬天只得用稻草堵住，才能勉強擋住刀子般的寒風，教室里整個冬天都是黑漆漆的。像我們這種窮山溝，沒有一個正式教師愿意來工作，只有幾個民辦教師勉強支撐著。我讀小學三年級時，好不容易來了一位女校長。她姓楊，面若鵝蛋，色如桃花，中等身材，剪著齊耳短發(fā)，做事干脆利落，說話擲地有聲，既有校長的威嚴，又有老師的和藹。因為以前從來沒有過女校長，所以我們對這位楊校長特別喜歡和敬畏。

楊老師雖身為校長，卻要教三、四年級的語文兼全校的音樂課。楊老師上課時聲音甜美，笑容可掬，從來沒打罵過我們，所以我對她的喜歡又加深了一層。更令我崇拜的是，楊老師還會彈腳踏風琴——農(nóng)村孩子從來沒見過的稀罕物。楊老師全神貫注地彈著琴，她用甜美的聲音教我們唱：

靜靜的深夜群星在閃耀

老師的房間徹夜明亮……

啊，每當想起您，敬愛的好老師

一陣陣暖流心中激蕩

《每當我走過老師窗前》這首歌，就是在楊老師的教授下，入耳入心的。

記得剛來的楊老師是快樂的，是朝氣蓬勃的，像極了我們村河邊的那棵水禾樹，青蔥而美麗。我們喜歡楊老師，她不僅音樂課上得好，語文課更上得與眾不同。特別是古詩課，當時的課本沒有注釋，字典等工具書也沒錢買，很難弄懂古詩的意思，所以我們特別不喜歡上古詩課。楊老師仿佛知道我們的心思，她就把每一首生澀難懂的古詩都編成好聽的故事，繪聲繪色地講給我們聽，那一個個故事就像綿綿春雨，滋潤著我們干渴的心田。更巧妙的是，在課的末尾，楊老師會把古詩變成一首動聽的歌唱給我們聽。記憶最深的是《憫農(nóng)》：“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楊老師彈奏著腳踏風琴，用低沉而哀傷的聲音唱起來，那歌聲中充滿著對農(nóng)夫的同情和悲憫。唱著唱著，楊老師哽咽了，我們也落淚了，詩歌的情感不講也自明了。古詩課經(jīng)楊老師這樣一上，變得那么有趣，那么好玩，從那時候起，我就愛上了語文課，更愛上了古詩詞。

可是好景不長，突然有一天，楊校長背著個小娃娃來給我們上課。我們既好奇，又同情老師。每天從楊老師窗前路過時，我總聽到小孩的哭聲，甚至還聽到楊老師和一個男人的爭吵聲：“孩子這么小，怎么能離開媽媽？為了女兒，你不回去也得回去。”第二天，楊老師來給我們上課，眼睛又紅又腫，顯然是哭過。后來聽其他老師說，楊老師的老公嫌山溝里貧窮落后，要把楊老師調(diào)回城里，楊老師不肯走，她老公生氣走了，把年僅周歲的女兒丟給了楊老師。從此，楊老師每天、每節(jié)課幾乎都把孩子背在身上給我們上課，非常辛苦。有時，課上得好好的，小娃娃突然哭鬧起來，楊老師只好哄一哄孩子，可是怎么哄也不管用，楊老師又急又氣，狠狠地打了幾下孩子的屁股，小娃娃哭得更兇了。楊老師看看等著上課的我們，又側(cè)頭看看背上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孩子，無可奈何，臉漲得通紅，噙滿淚水的眼睛充滿了羞愧和自責。盡管這樣，楊老師從來沒有落下過一節(jié)課，從沒漏過一次作業(yè)的批改。

年幼的我們不知怎么安慰老師，只想著盡量幫楊老師減輕些負擔。放學后，我會邀幾個小伙伴留下來，給楊老師帶寶寶，方便楊老師洗衣服、做飯、批改作業(yè)。每當夜幕降臨，楊老師把孩子哄睡后，就坐在燈下，給我們批改作業(yè)。那是楊老師和我們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光。有時，改作業(yè)累了，她會停下來講故事給我們聽;有時，楊老師會給我們一兩塊水果糖;孩子哭鬧時，楊老師就把孩子抱在懷里，輕輕哼著歌，哼著那首《每當我走過老師窗前》，左手拍著寶寶的背，右手批改作業(yè)。我看著楊老師禁不住問：“老師，城里那么好，您帶孩子這么苦，為什么不回城里？”“因為你們也是老師的孩子，老師也愛你們呀！”楊老師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我望著燈下的楊老師，覺得她分外美麗，雖然臉色蒼白憔悴，但有著師者的淡定、從容與恬靜。哼著歌的楊老師分外圣潔，有著母親般的慈祥、幸福與安寧。她抱著孩子批改作業(yè)的身影，映在窗戶上，是人間最美的剪影。她嬌弱的身軀在我眼里是那么神圣、高大。直到現(xiàn)在，那一幕總會浮現(xiàn)在我腦海里……

每天晚上，當我批改完學生的作業(yè)后，總愛抬頭向窗外望去，總能看到遠處還有一盞燈，明亮地照著。我仿佛看到楊老師在燈光下，辛勤地批改著，耕耘著，直到深夜。那燈光就像黑夜天空中最亮的星，照進我的心房。

楊老師帶著女兒堅持了三年才離開。楊老師雖然走了，可她的一顰一笑、吃苦耐勞的精神，至今還深深留在我的心里，就像那長夜里的燈光始終溫暖著我的心房。每當這時，我耳邊總會響起她質(zhì)樸的話語：“你們也是老師的孩子，老師也愛你們！”

手機里傳來那熟悉的旋律：

培育新一代辛勤的園丁

今天深夜啊燈光仍在亮

嘔心瀝血您在寫教材

高大的身影映在您窗上

啊，每當想起您，敬愛的好老師

一陣陣暖流心中激蕩

……

楊老師，每當想起您，一陣陣暖流從心頭涌起！

（作者單位：江西省鷹潭市余江區(qū)韜奮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