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電視劇《隱秘的角落》的敘事策略

陶立軍

【摘要】 豆瓣9.1高分的《隱秘的角落》改編自紫金陳的小說《壞小孩》。該劇的敘事策略值得關注：敘事視角上，采用兒童視角的宏觀敘事和焦點式視角的微觀敘事。敘事結(jié)構(gòu)上，通過多條敘事線索、鏡像化人物設定、多重人格面具、隱喻的運用、弱者的困境選擇、“創(chuàng)傷性”主體的反思化呈現(xiàn)、社會現(xiàn)實的映射等多個維度來進行敘事，使得該劇自開播就被網(wǎng)友奉為“2020國劇TOP1”，并成功地為今后其他電視劇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借鑒。

【關鍵詞】 《隱秘的角落》;敘事策略;敘事視角;敘事結(jié)構(gòu)

【中圖分類號】J90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39-0056-04

一、敘事視角分析

（一）兒童視角的宏觀敘事

“兒童視角指的是小說借助兒童的眼光或口吻來講述故事，故事的呈現(xiàn)過程具有鮮明的兒童思維的特征?！痹搫〉臄⑹鲋黧w看似是張東升，情節(jié)聚焦也是張東升如何一步步走向犯罪的深淵，但其實這部劇核心是以嚴良、普普、朱朝陽的視角展開敘述的。通過嚴良“痞而狠”的表面展現(xiàn)了他內(nèi)心的赤誠與善良，他代表的是那些未被馴化的小孩，他們身上雖有劣根性，但并沒有發(fā)展到壞和惡的程度。透過嚴良這個視角，挖掘了人性善與惡的矛盾統(tǒng)一體。通過普普“小而弱”的外表表現(xiàn)了她有城府、會謀算的細膩，她代表著那些從小就懂得看人眼色、見機行事的孩子。借助普普這個角色，塑造了一個看似天真，實則滿腹心思的小女孩形象。通過朱朝陽的“乖而黑”，塑造了一只迷途不知返的暗黑羔羊。從朱朝陽的身上，我們深刻領悟：善與惡的距離只有一厘米。電視劇正是以三個孩童的視角，通過對他們的心理、語言、行為和生活狀態(tài)進行真實、細致的刻畫，將他們各自隱秘的內(nèi)心與性格疊加在一起，增加了故事的層次感，描摹出人們不愿承認但又真實存在的或黑暗或復雜的心理。當然，他們并不是披著成人外衣的“偽”小孩，他們雖有小心機、略顯成熟，但他們也會在犯罪的灰色地帶徘徊不定、會在強大的對手前恐慌猶豫。同時，他們也會會貪玩、稚氣、在彼此遇到困難時義氣相挺，會天真地以為被他們威脅的對象可以和他們化干戈為玉帛。總之，特殊的兒童視角不僅讓這部劇有了更多的藝術(shù)質(zhì)感和情緒克制，更展現(xiàn)了孩子最真實的狀態(tài)，反映了特殊家庭背景下孩子們的物質(zhì)、精神與現(xiàn)實生活。這其中，雖然有一些負面的東西，但經(jīng)過小主人公們的真實演繹，即刻轉(zhuǎn)化成了真實的生命狀態(tài)，使人產(chǎn)生共鳴、充滿震撼力。

（二）焦點式視角的微觀敘事

熱奈特在《敘事話語》中關于敘事視角的研究，采用了“聚焦”一詞。他根據(jù)敘述焦點對人物的限制程度的不同，把敘事視角分為零聚焦、內(nèi)聚焦和外聚焦三種。零聚焦型指“無所不知的敘事者的敘事”，即敘述者>人物;內(nèi)聚焦型指“敘述者只說某個人物知道的情況”，即敘事者=人物;外聚焦型指“敘述者說的比人物知道的少”，即敘述者<人物?！峨[秘的角落》這部劇并沒有一成不變地使用一種視角，也沒有隨意使用、切換敘事視角，而是完全根據(jù)情節(jié)和表達效果需要而運用了敘事視角：

首先，通過敘事者外聚焦設置的懸念、沖突和緊張感而吸引觀眾，使得觀眾對張東升、朱朝陽既同情又痛恨。

其次，利用零聚焦的“上帝視角”，通過攝像機“全知全能”地展現(xiàn)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種食物、甚至是墻上的日歷，來預示陰謀和情節(jié)，給了觀眾猜測和思考的空間。

最后，在高潮處采用內(nèi)聚焦，通過攝像頭一步步跟隨劇情、人物心理的變化，讓觀眾和人物一樣慢慢知曉他們的真實目的，看清他們的真實面目，增加故事的悲情色彩。

二、敘事結(jié)構(gòu)分析

（一）多條敘事線索并進

劇中，不論是張東升的家庭敘事線，還是朱朝陽的逐漸黑化敘事線、抑或是普普救弟治病要籌集30萬人民幣的敘事線，還是嚴良尋父這條支線，每條敘事線都多維并進、設置得合情合理，且在關鍵時刻還巧妙地匯合在一起，共同推動劇情的高潮和故事的結(jié)局，形成了多個看點。如，第二集結(jié)尾、第三集開頭少年宮的戲，本來是朱朝陽送警告信的“獨角戲”，結(jié)果變成了三條線索并進：嚴良和普普送朝陽到門口時，普普看到了朱晶晶，決定去警告她別再欺負朝陽，所以她支開嚴良去買水;嚴良在小賣部遇到了一直在找他的警官老陳，展開了一場追逐戲。這三條線的沖突明確：朱朝陽VS 張東升，懸念是，朝陽能否悄悄送達警告信？普普VS 朱晶晶，懸念是，普普要怎么教訓晶晶？會有效嗎？嚴良VS 警官老陳，懸念是，嚴良會不會被抓住？會不會被遣送回福利院？但明明是三條已經(jīng)分散出去線，卻又巧妙地在高潮事件中匯合在一起，改變了三條線的走向。

除此以外，劇中還有兩條警方敘事線也值得關注。葉隊屬于探案線，于公來說，他讓兩方勢力信息對等，勢均力敵。比如讓王瑤看到監(jiān)控里朱朝陽去過少年宮，從而有了王瑤苦苦折磨朝陽母子的兩集。于私來說，葉隊是借著女兒的契機，突然闖入主角們的密謀場所，制造了緊張，比如朱朝陽去張東升家威脅要錢時，葉隊正好帶女兒登門拜師;新華書店交易時，葉隊又正好帶著女兒來書店買書……試想，如果這樣的戲缺少了葉隊，就像貓捉老鼠的游戲中貓缺席、狼人殺里沒有狼，缺少了刺激，主角們也無法在緊急意外下展現(xiàn)他們的素質(zhì)：朱朝陽的不知所措和張東升的淡定解圍，普普機智偷書調(diào)虎離山等等。而老陳屬于情感線，掛在嚴良尋父支線上，起到豐滿嚴良的作用。他的設置是因為其他每個主角都有家人的羈絆，有了羈絆就有了軟肋，有了軟肋就有了人性，有了人性就有了觀眾的同理心。所以老陳就算不是警察也說得通，只不過他是的話，觀眾可能更信一點他這么有道德感、責任感、正義感的人設。

（二）鏡像化人物設定

在劇中，朱朝陽和張東升是一對鏡像式人物。他們都喜歡數(shù)學、心思縝密，是別人家的好老公、好孩子，但其實他們一個要面對妻子的出軌、逼離婚、親戚的嫌棄，一個則需要面對同學的排擠、霸凌、父母的忽視與缺位。面對這樣的孤立與孤獨，他倆仍“微笑”著努力做最好自己。但當他們背叛良知做下“不愿意做的事情”，以為從此可長久地留下自己害怕失去的妻子和父愛時，卻發(fā)現(xiàn)目的并不能達到，他們因此只能身不由己地為掩蓋錯誤而一步步深陷地獄。

朱朝陽和張東升還是一對有著特殊化學反應的人設，這樣的人物關系正好從另一個側(cè)面也說明了兩人關系的鏡像化。張東升與朱朝陽他們本是殺人犯與目擊者的關系，但朱朝陽為送警告信去了少年宮，聽了一節(jié)張東升的數(shù)學課竟被迷住了，他意外在殺人犯的課堂上遇到了可進行精神世界的交流的知己。于是朱朝陽和張東升關系變成了一個矛盾體：他既憎惡和畏懼殺人犯，又欣賞和想接近自己的知音，他甚至還填寫了課程報名表?？梢哉f，張東升是可以進入朝陽精神世界的人，他無形中成了朝陽的精神導師，他們同樣喜歡笛卡爾，這種父母及同齡朋友都無法理解和觸碰的精神層次，讓朝陽渴望和癡迷。

（三）多重人格面具

1.張東升的眼鏡與假發(fā)是他在社會中的人格面具

當張東升戴上眼鏡時，他是斯斯文文、溫柔有禮的張老師，不論別人夸他還是辱他，他都微笑以對。第一集中的滿月酒席，他受到妻子一家人的鄙視、任人拿捏。中途他去洗手間對著鏡子洗手時，他是摘下眼鏡的，面如土色又讓人膽戰(zhàn)心驚。當有親戚過來打招呼，他第一反應是戴上眼鏡，然后露出一貫的微笑。大結(jié)局時，他赴約去船上和朱朝陽做了結(jié)時，他沒有戴眼鏡，他放棄了隱藏自我，不再需要那張討好的面具。

他的假發(fā)象征著他在婚姻中的人格面具。他從未以真面目示于愛人，只有妻子不在家時才會露出禿頭，直到?jīng)Q定殺死妻子，送她離開時，他都掛著那副“我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因為愛所以放你走”的委屈表情。

2.朱朝陽的好孩子身份與雙份日記是他的人格面具

滿墻的獎狀、第一名的成績單是朱朝陽應對父母的面具。因為他知道，這就是父母想要的和驕傲的，也是父母唯一關心的。朱朝陽和父母從未有過真正交心的時刻。他的孤單、焦慮、痛苦，以及對母親逼父親離婚這件事的恨意，都藏在“乖兒子”的面具后，從未表露。

朱朝陽的另一個人格面具，就是他的雙份日記。在他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有了秘密，但又想“重新開啟”、正常長大時，他開啟了一本說假話的日記，不僅對父母、老師戴上面具，他對自己也戴上了一張面具。

（四）隱喻的運用

1.片頭動畫的寓意

三個白色卡通形象代表三個孩子，大人代表張東升。張東升追著三個孩子跑，其中一個孩子回頭并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寓意著朱朝陽和嚴良、普普開始離心，他有了自己的心思。三個骨頭有一個是狐貍骨頭，而房間里的狐貍有雞冠（活著的狐貍是一只雞假扮的），寓意著朱朝陽打敗了張東升并扮演了它，即朱朝陽就是背后的那個推手。

2.片尾音樂的寓意

音樂是對整個故事的補充，片尾曲也是每一集故事的延伸，也帶強烈的寓意。該劇每一集片尾曲的音樂：第1集《小白船》 、第2集《猶豫》 、第3集《Dancing With The Dead Lover》 、第4集《DECENT》 、第5集《因你之名》 、第6集《人間地獄》 、第7集《偷月亮的人》 、第8集《GOOD NIGHT》 、第9集《死在旋轉(zhuǎn)公寓》 、第10集《比一個年輕人小一點的鶴》 、第11集《昔日，沒有光彩》、第12集《白船》，都與劇情有很大的關聯(lián)，成為劇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比如說第二集片尾曲《猶豫》，實際已經(jīng)講了朱永平最后的結(jié)局。第三集片尾曲沒有歌詞，但大家一看歌名就什么都明白了。

3.鏡頭語言的寓意

第3集朱晶晶墜樓，小孩們在海邊商量要不要向警察坦白的用光寓意：普普的面部完全在陽光中，寓意著她用單純、天真的角度在回應生死大事。嚴良的面部完全在陰影中，沒有一絲陽光，寓意他早已身處暗面。朱朝陽的面部則一半在陽光中，一半在陰影中，這是他做出“隱瞞”決定的轉(zhuǎn)折性時刻，也代表著他從絕對正義的目擊者，轉(zhuǎn)變?yōu)榱藘?nèi)心矛盾的負罪者。第6集，朱朝陽和朱永平在吃糖水時，有一個糖水上扒著蒼蠅的鏡頭，寓意著朱永平偷偷錄音的做法給父子關系添了一筆惡心。第10集，片頭狐貍和三只小雞的故事，對應張東升和三個孩子斗智斗勇的故事。第12集，朱朝陽和張東升兩人在船上都穿了白襯衫，寓意兩人互相投射彼此。第12集出現(xiàn)兩次的日歷，象征兩個結(jié)尾：一個是朱朝陽相信的童話故事里的Happy ending，一個是告訴觀眾朱朝陽是導致朱晶晶的墜樓等事件的背后推手。另外，朱朝陽和父親在泳池里兩人怎么也抓不到手，寓意著父子關系的若即若離;嚴良父親所在精神病院的墻是綠色的，朱朝陽家的墻也是綠色的，寓意著朱朝陽扭曲的性格和變態(tài)的心理。六峰山山頂岳父母墜崖，少年宮閣樓朱晶晶的墜樓，在劇中不僅形成一種互文性對照，還將雙方陷入兩難困境，寓意著人性的暗面、不能說的秘密。張東升的辦公室墻上的標語“為人師表、教學相長”，也絕佳地暗喻了他和朱朝陽青出于藍的黑化師徒關系。

4.食物的寓意

劇中的食物也承擔著敘事作用。牛奶代表著壓迫，劇中只要周春紅在家，總會讓朱朝陽“喝牛奶”，不管牛奶燙不燙，她都要看著兒子喝完。蘋果的出現(xiàn)寓意著張東升威脅感的出現(xiàn)。張東升謀殺完岳父母后回家，他削了一個蘋果在陽臺吃;孩子們到張東升家里談判，他也在削一個蘋果。橘子是周春紅秘密戀情的意象，她和馬主任談戀愛的時候，馬主任送她的是橘子，馬主任跟她談分手的時候，周春紅也在吃橘子。

5.背景音電視劇臺詞的寓意

第3集，葉軍查了一天朱晶晶墜樓案，回到家中女兒已經(jīng)熟睡，在給女兒蓋被子時，電視里在放《還珠格格》，臺詞說的是“你快下來，不要爬這么高，好危險”，白天朱朝陽對朱晶晶也說過同樣的話。第4集，葉軍和同事在家核對資料，討論朱晶晶到底為什么去學校五樓雜貨間、為什么會墜樓時，在一旁寫作業(yè)的葉馳敏嫌他們吵，故意打開電視，電視劇《還珠格格》福倫對爾康說的臺詞是：“本來留她，是出于一份好意”，這似乎就是朱朝陽內(nèi)心的潛臺詞。 第7集，張東升家的電視是被放大了聲音說的臺詞： “一個條件是要三十萬兩銀子去贖鏢，另一個條件就是要得到你這把劍，去和他交換”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不想傷害你們，是你們逼我的”，這段臺詞與劇情極其相似，連提到的“三十萬”都和劇中的數(shù)目一致，精準地表現(xiàn)了張東升此時的心理變化。

（五）弱者的困境選擇

該劇之所以能夠在網(wǎng)上獲得眾多好評，歸根結(jié)底是，它不局限于講一個離經(jīng)叛道的懸疑故事，而是有其獨特的人文內(nèi)核，更注重以溫情的背景和色調(diào)，揭示殘酷現(xiàn)實下人性的多面性，以及困境之下人性的最終抉擇。不管是大反派張東升，還是三只“小綿羊”，他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都有自己的困境。

1.張東升的困境

拋開殺人犯的身份，張東升何嘗不是一個弱者？人到中年，沒錢沒事業(yè)，岳父岳母瞧不上，妻子要離婚、親戚朋友面前毫無尊嚴、抬不起頭看不起。在這樣處處被鄙視的背景下，張東升的心理漸漸扭曲：得不到就毀掉。無論是殺岳父母，還是殺妻子，張東升都問了一句：“想好了嗎？”如果岳父岳母用正眼瞧過他，不那么踐踏他的尊嚴，也許他會守住善的底線，而不會滑向罪惡的深淵。從某種程度講，張東升是可憐的，沒有人真正關心、理解和接納他。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被人無視和輕視，不是殺人的借口，他不應該選擇以惡治惡，并最終將自己帶入了萬丈深淵。

2.嚴良和普普的困境

電視劇的后續(xù)劇情皆因嚴良和普普想籌齊30萬的治病錢而起，所以他們從福利院逃跑出來，幾經(jīng)周轉(zhuǎn)找到朱朝陽，然后發(fā)現(xiàn)了張東升的隱秘角落，最后又以張東升的把柄而勒索他，導致事情最后一發(fā)不可收拾。嚴良和普普的困境是最現(xiàn)實的：缺錢。30萬的治病錢，本不應該由兩個小孩來承擔，但這兩個小孩卻選擇攬下這份重擔。如果可以選擇，嚴良和普普會選擇善良，就像在文具店給朱朝陽買鋼筆的那一幕。嚴良本來打算順走那只鋼筆，當看見老板娘需要搬貨，他選擇用自己的勞動換取那只鋼筆。

3.朱朝陽的困境

朱朝陽是三個小孩中物質(zhì)條件最優(yōu)越的，他并不為金錢所苦惱，但他缺乏愛與陪伴。孤僻的朱朝陽沒有朋友，離異的家庭讓他變得小心翼翼，只有靠每次考第一名來獲取父母的關注?？梢哉f，父母的離異、母親的強勢、父親的缺位，是讓朱朝陽內(nèi)心變得陰暗的直接原因。很多時候他明明可以選擇按下暫停鍵，但他害怕自己好學生、好孩子的形象被破壞，所以他最后選擇布了一個大局，一步一步失去了自我。

（六）“創(chuàng)傷性”主體的反思化呈現(xiàn)

從張東升和三個小孩面臨的困境來看，他們每個人都是帶著“創(chuàng)傷性”經(jīng)驗的主體。雖然“創(chuàng)傷”經(jīng)驗是人物無法主宰的客觀存在，但“反思”意識能夠幫助他們超越創(chuàng)傷，治愈自己?！币詮垨|升為例，他為了留住妻子，不惜殺了她全家，卻對敲詐自己的三個小孩，尤其是普普動了惻隱之心，他寧可自己被黑社會催高利貸，也不要回30萬，讓普普可以救弟弟，還在他們顛沛流離時為他們提供住所，送吃送喝，帶他們?nèi)湲攧谫I兒童套餐。他的這些行為，不僅使他具有了立體的心理層次，引起觀眾廣泛的情感共鳴，更讓張東升這個“創(chuàng)傷性”主體呈現(xiàn)出一種榜樣式的力量。

另外，童話式結(jié)局設定也是對“創(chuàng)傷性”主體反思化的呈現(xiàn)。劇集最后以一種半開放的“童話式”結(jié)局向觀眾描摹了人性的復雜，增加了“懸疑味”。劇里多次出現(xiàn)的笛卡爾故事，也說明了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有兩個版本，選擇相信童話還是選擇相信真相，這是觀眾自己的選擇。通過劇集的大量留白、隱喻和邏輯推理不難發(fā)現(xiàn)，故事的真實結(jié)局應該與原著一樣：嚴良、普普和老陳都死了。但是電視劇選擇展示的是與笛卡爾故事作互文性呼應的“幻想童話”。普普的童話：被及時送去醫(yī)院得救了?，F(xiàn)實：在張東升撥打急救電話時，護士問他地址，他不想暴露自己跟三個孩子的關系，所以他選擇了不救。嚴良的童話：落水后被老陳救了上來，跟老陳說，自己以后也想當個警察，未來可期?，F(xiàn)實：在船上搏斗中被張東升殺死了。老陳的童話：作為顏良的監(jiān)護人和嚴良其樂融融，并跳起了廣場舞而安享晚年?，F(xiàn)實：跳進水里救顏良時淹死了。

（七）社會現(xiàn)實的映射

在這場接二連三的兇殺案中，嚴良、普普、朱朝陽和張東升既不是絕對的好人，也不是絕對的壞人，他們都是彼此的推手和幫兇。他們每個人所在的家庭，還有現(xiàn)實社會也不可避免地負有責任。三個小孩的知情和勒索，逼得張東升越來越惡毒;嚴良和普普的突然出現(xiàn)，打亂了朱朝陽的生活節(jié)奏，為他本就陰暗的心切了一個口子，最后一發(fā)不可收;而家庭與社會的無奈，讓嚴良和普普別無選擇，只有劍走偏鋒。為什么三個小孩會心事重重，共同密謀這樣大的一個局？為什么斯文、有學識、智慧的張老師會走上殺人這條路？四個人的互相牽絆與助推，墮落與清醒，共同為我們剖開了這部劇映射的殘酷現(xiàn)實和人文思考。

1.原生家庭之痛

普普，從小父母雙亡，在福利院長大。弟弟被人領養(yǎng)后生病，沒錢治病，小小年紀的她背上了籌錢救弟的重擔。如果普普的父母健在，這份責任就不會落在普普身上，那三個小孩或許還會單純善良，即便黑化，也應該是成人之后的事了。嚴良，有一個吸毒成癮、因聚眾斗毆坐牢的父親，缺乏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的他，偷蒙拐騙都干過，身上有一股江湖混混氣。朱朝陽的原生家庭之痛不在物質(zhì)上，而在于缺少關注和愛。他的母親不關心他有沒有朋友，只要求他學習好，并將一個單身母親的壓力與壓抑轉(zhuǎn)嫁給了他。他不僅有一個令人窒息的母親，還有一個毫不關心自己的父親。他的父親早已再婚生女，全部重心都在新家上，他極度渴望父愛，這也是他對自己同父異母妹妹朱晶晶的死無動于衷的根本原因。三個小孩、三個家庭，每個家庭的畸形、缺位，都放任和助推了三個孩子走向惡的邊緣。

2.社會的勢利性與功利性

張東升的壞，跟人們的評價標準有一定關系。如果我們不以“社會地位”“有錢”來評價一個人的成功，那么張東升的岳父母、妻子或許更能接受張東升的平凡。社會的趨名逐利是壓垮張東升的最后一根稻草，致使他一錯再錯，最后回不了頭。一邊是家人的冷眼，一邊是同事的冷漠。張東升像極了被這個社會邊緣化的局外人。因為沒有功成名就、盆滿缽滿，所以處處受氣。張東升的惡是整個社會風氣助推起的火苗，勢利與功利雖不是直接火源，但卻像一陣猛風，將人心底那把惡之火點燃燒旺。在這場謀殺中，沒有誰是無辜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惡，每個人也都是幫兇，無形中激發(fā)了隱秘的人性，導致了最后的悲劇。

三、結(jié)語

《隱秘的角落》這部劇能火起來的原因就像該劇的劇名一樣“隱秘”，它不僅有曲折精彩的故事范本，還試圖傳達更多高于故事的人文訴求和價值情感，對社會問題的拷問雖不直接，但卻能擊中我們的內(nèi)心深處，且以兒童視角架構(gòu)起了一場情非得已、但又不可被人原諒的謀殺，引發(fā)了社會集體的共情與思考。

在敘事策略方面，除了敘事視角、敘事結(jié)構(gòu)有較為突出的特征外，該劇在敘事話語方面也較有特色。如，在敘事時長方面，沒有動輒五六十集的冗長拖沓，劇集單元設置和敘事時長也有自己的邏輯，真正做到了詳略得當。在敘事時序方面，采用了最經(jīng)典的“整體按順序敘述、關鍵點穿插倒敘，完善情節(jié)邏輯”的敘事安排，讓這部劇共情、耐看。在敘事速度、頻率上，張弛有度、各有側(cè)重，使得該劇的情節(jié)、人物、主題都得以強化、提高。限于篇幅，本文不做詳細探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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