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葛水平的絕大多數(shù)作品是以其獨特的女性視角來塑造真實鮮活的鄉(xiāng)村女性形象,真實的再現(xiàn)女性的苦難命運,展現(xiàn)她們的內(nèi)心世界。葛水平的代表作《甩鞭》《喊山》描寫了生活在底層的鄉(xiāng)村女性的生存和精神困境,表現(xiàn)了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之路,具有深刻的審美價值。
關(guān)鍵詞:生存;悲劇命運;生命力;女性意識
作者簡介:張新宇(1995.6-),女,漢族,山西省陽泉市人,吉林師范大學(xué)2019級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27-0-02
葛水平出生于山西沁水縣十里村山神凹,這是一個貧瘠而荒涼的村子。鄉(xiāng)村貧窮、閉塞的環(huán)境,人們生存的艱難和愚昧為她的寫作提供了很大的空間和素材。作為一名女性作家,葛水平在創(chuàng)作中也致力于對生活在故鄉(xiāng)太行山區(qū)的女性的生存以及命運的展現(xiàn),書寫著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女性悲劇命運以及在苦難中女性堅韌的生命力,表現(xiàn)出作者獨特的女性觀。
1.沒有自我的女性
波伏娃認為“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寧可說是逐漸形成的。在生理、心理或經(jīng)濟上,沒有任何命運能決定人類女性在社會的表現(xiàn)形象。決定這種介于男性與閹人之間的、所謂具有女性氣質(zhì)的人的,是整個文明?!盵1]葛水平在《甩鞭》中所塑造的沒有自我意識的女性即是封建思想和男權(quán)社會的壓制所造就的,女性除了生存和延續(xù)生命之外根本不可能會滋生任何自我的意識的悲劇和處境是社會所賦予的,她們在家庭生活中扮演了各種角色,卻唯獨不是她自己?!端Ρ蕖肥且酝粮臅r期的太行山區(qū)窯莊為背景,雖然當(dāng)時男女平等的新思想已經(jīng)廣泛傳播,但是太行山區(qū)這樣一個封閉的環(huán)境以及山區(qū)生活的貧窮使得他們根本沒有接觸到這樣的新思想,他們?nèi)耘f是生活在一個有著封建思想殘余的環(huán)境里,尤其是女性,在這樣的生存環(huán)境下,是一個完全沒有女性自我意識的人,骨子里仍是“以夫為天”,依附男人而生存。如文中的倪六英,她是一個完完全全被傳統(tǒng)的封建思想侵蝕的女性,她全心全意對待她的丈夫麻五,從未對麻五說過任何一個“不”字,唯命是從。在她的思想里,麻五就是她的天,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對的,包括麻五將王引蘭帶回來,倪六英也未曾拒絕,她包容的接納了她,而且在還在王引蘭直接稱呼“麻五”的名字時認為王引蘭“有點野,怎么可以叫老爺?shù)拿帜亍盵2];在難產(chǎn)時堅決要兒子生下來而完全不顧自己的性命,為了給麻五傳宗接代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甚至快死時還只是提醒麻五防著王引蘭,因為在她看來王引蘭的一些舉動是與傳統(tǒng)女性相背離的,這樣的女人“守不到頭”,而絲毫都沒有表達關(guān)于自身的任何想法或者心愿,成為一個父權(quán)制社會下的犧牲品。
葛水平塑造這樣一個沒有自我,完全在男權(quán)壓制下處于“他者”地位的女性形象,重點在于通過體現(xiàn)鄉(xiāng)村社會中這樣的女性的悲劇命運,揭露出封建思想對女性的戕害,流露出作者對沒有自我意識的女性的同情。
2.工具化存在的女性
“五四”以來,在人性解放、人道主義的潮流下,許多作家開始對女性身體進行關(guān)注,特別是20世紀80年代以后,身體成為了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的一個重要的描寫對象?!逗吧健分械那倩ㄅc韓沖有著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她用自己的身體向韓沖換來生存的物資。在琴花這里,身體只是一種工具化的存在。當(dāng)丈夫的收入無法支撐全家的生活時,作為本可以依附男人而生存的琴花來說,她只能找尋別的出路,但沒有接受過教育,沒有文化,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將身體視為工具,換取生存所需的物資。生存和利益已經(jīng)被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丈夫同時作為一個“失語”的存在,也默認了這樣的方式,這就使得琴花無視了倫理道德,成為了男權(quán)社會的犧牲品。
在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下,女性們所固守的思想是依附男性——丈夫而生存,當(dāng)依附的對象無能時,由于沒有接受過相應(yīng)的教育,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想到的只能是依靠自己僅有的工具——身體來為自己尋求生存的機會。作者通過對琴花這樣的女性的塑造,呼吁人們關(guān)注到生活在底層的沒有文化的女性的悲劇命運和生存的艱辛,更多地向讀者傳達的是教育和能力對女性的重要性,在當(dāng)今的社會中,作為女性的我們不能只靠依附他人而生存,應(yīng)該樹立獨立的自我意識,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3.初步覺醒的女性
處在新舊思想交替的時代,接觸過新思想的女性面對自身的悲劇命運,選擇的不再是傳統(tǒng)女性的忍耐的態(tài)度,而是會選擇逃離甚至是反抗,以堅韌的生命力來面對著苦難的生活?!端Ρ蕖分械耐跻m在晉王城的李府生活過,有意無意地接觸過新思想,所以在面對李府老爺?shù)那址概c太太的辱罵時沒有選擇忍受,沒有放棄生存的信念,而是向麻五求救,逃離了這個悲慘的府邸。但她仍然是在封建思想的影響下成長起來的女性,為了生存,她嫁給了麻五,因為她還是個“閨女”使得原本只是玩玩她的麻五真心地納她為妾,在驚雷般的鞭聲中,她感受到了她生命的春天來臨了。但是悲劇的命運并沒有放過這個從小就被賣掉的女子,在土地革命中,身為“地主”的麻五被墜了秤砣死了。王引蘭的依靠沒有了,后來為了自己和女兒的生存,帶著棺材改嫁給了李三有。在寬厚善良的李三有的真心相待中,在王引蘭再一次升起對新生活的期盼時,李三有從斷崖上摔死了,生命的春天有此次凋零了。王引蘭只能回到了窯莊,在女兒新生出嫁后本打算給李三有守孝三年后再嫁給鐵孩,卻得知了鐵孩正是害死麻五和李三有的兇手,在極度的憤怒下,她拿著刀殺死了造成她悲劇命運的兇手。
王引蘭是生活在新舊思想交替的時代,新思想剛剛萌芽,但舊思想的浸潤又使她囿于傳統(tǒng)之中。為了生存,她只能嫁了兩次,在“小時候女人活娘,長大了活男人”的思想影響下,她只能選擇依靠男人來改變自己的悲劇命運,最終卻恰恰因為男性而使自己的生命再沒有春天。最后她手刃了仇人,也結(jié)束了自己對春天的渴望。生命的春天,隨著鞭聲一次次地響,最后“落地成鞭,干巴巴地成為絕響”[3]。
葛水平塑造的王引蘭這類型的女性形象,她們在面對苦難時執(zhí)著的精神和強大的生命力,體現(xiàn)了頑強的生命意識。但是她們還是有著封建思想的殘余,在當(dāng)時的社會大環(huán)境下,這樣的悲劇女性體現(xiàn)的是歷史和時代對他們的苦難命運造成的影響,手刃仇人這一舉動她們的反抗只是處于一種極度憤怒的本能反應(yīng),她們根本無力憑借自己徹底改變悲劇的命運。但這個舉動從另一角度也象征著她們女性意識的萌芽,自我精神的覺醒。
4.由“失語”到“言說”的女性
與完全沒有自我的女性形象不同,在葛水平筆下,還有一類的女性形象雖然也面對著艱難的生存環(huán)境,受制于男權(quán),但卻仍然沒有放棄對新生活的向往,在苦難過后爆發(fā)出強烈的生存意識,反抗著原有的悲劇命運,從而由“失語”走向“言說”。
《喊山》中的紅霞由“失語”到“言說”是通過兩次喊山的舉動來展現(xiàn)的。最初紅霞被丈夫從人販子手里買來,并沒有把她當(dāng)成人看待,在臘宏眼里,她只工具化的存在,而且在紅霞得知臘宏上一個妻子是被他打死之后,還被拔掉了牙齒,成為了一個“啞巴”。但即使如此,她的本性仍是善良的,她以女性天生就有的母性意識去關(guān)懷和自己原本毫無聯(lián)系的生命——臘宏的兒女,這兩個生命在她苦難的生活中是支撐她不放棄生存信念的一縷光芒。后來當(dāng)臘宏被炸死時,啞巴感到壓迫自己的大山消失了,啞巴第一次出門,去了臘宏的墳堆,“啞巴哭夠了對著墳堆喊,一開始是細腔,像唱戲的練聲,從喉管里擠出一聲‘啊,慢慢就放開了,嗩吶的沖天調(diào),把墳堆都能撕爛,撕得四下里走動的小生靈像無頭的蒼蠅一樣亂往草叢里鉆?!盵4]這是她的第一喊山,喊出了多年被男權(quán)壓制的痛苦和新生的希望,喊出聲音來意味著身體的主動權(quán)回到了她自己手里,女性的意識也開始覺醒。她第一次露出了微笑,開始注意自己的形象,開始梳妝打扮,“取出從不舍得用的香胰子好好洗了洗頭,洗了臉,找了一件干凈的衣服換上出了屋門”[5]。第二次喊山是在聽到人們嚇唬獾的“喊山”時她再一次勇敢踏出了家門:“啞巴在喊叫中竭力記憶著她的失語,沒有一個人清楚她的傷感是抵達心臟的”。[6]從此,她開始接觸人群,開始對自己過往的生命進行回憶,這象征著啞巴對自己新的生命的追求,女性意識也破土而出,并越來越茁壯。韓沖的照顧使得她看到了新生活的期盼,在山區(qū)人們的善意對待下,心里的枷鎖已經(jīng)松動,最后在韓沖要被警察帶走時,終于喊出了“不要”兩個字,這個舉動意味著啞巴有了在眾人面前“言說”的勇氣,象征著啞巴最終掙脫了所有枷鎖,開始展現(xiàn)真正的自我。啞巴最終扔掉了“啞巴”的稱號,成為 “紅霞”,藉此,作者展現(xiàn)了女性意識一步步的覺醒。
葛水平在《甩鞭》和《喊山》中塑造的女性形象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女性,但是她們在不同價值觀的影響下,每個人的經(jīng)歷和結(jié)局都有所不同。葛水平以獨特的女性視角描繪了不同類型的鄉(xiāng)村女性形象,真實地再現(xiàn)了太行山區(qū)的鄉(xiāng)村女性真實的生存和精神境遇,傳達出作者對生活在底層的女性的同情與理解,同時呼喚人們關(guān)注生活在底層的女性的生命存在。
注釋:
[1]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 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309.
[2]葛水平.名家中篇小說典藏:喊山[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 2011:86.
[3]葛水平.名家中篇小說典藏:喊山[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11:165.
[4]葛水平.名家中篇小說典藏:喊山[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11:36.
[5]葛水平.名家中篇小說典藏:喊山[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11:36.
[6]葛水平.名家中篇小說典藏:喊山[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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