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沅
1983年,筆者被借至《中國民間歌曲集成?湖北卷》編輯部協(xié)助工作,從此與楊匡民先生結下了不解之緣。筆者作為楊先生“民歌部隊”的一兵,跟隨他邊工作邊學習,得益于他的諄諄教誨與悉心幫助,從此逐步走上了民歌學術研究之途。
興山“三聲腔”↑do mi sol 以新被發(fā)現(xiàn)的、別具一格的歌種而倍受關注,其“怪異”之處在于下方的音程介于大、小三度之間,是個不見經傳、無理論可依的音程。當時我國的專家學者除個別外,都將它視為小三度,因此這種“三聲腔”也就順理成章地稱為“減五度三聲腔”了,由此在湖北掀起了創(chuàng)作、演唱和研究熱。但我卻不以為然,堅認這個音程并非小三度,而是界于大小三度之間。就在熱浪滾滾之時,楊先生率先站了出來,摒棄了自己原先的認識轉而支持了筆者,并把這種音程命名為“興山三度”,充分顯示了他的大家風范、坦蕩胸懷和熱心培養(yǎng)后輩的高貴品質!在考證荊楚古音的歷程中,他把我扶上馬,再送一程,使筆者能跨越于800 年前宋代歌聲的起跑線上,朝著更遠的古音,不斷地向前策馬馳騁。
為了省、地、縣各級《民歌集成》的編輯需要,筆者始于1980 年搜集整理興山民歌。基于對興山民歌并非常理的困惑,以及由此而引起的興趣,陷入了苦苦掙扎不能自拔之中。1983年筆者被借至《中國民間歌曲集成?湖北卷》編輯部,在楊匡民先生的麾下邊工作、邊學習。筆者所學專業(yè)并非音樂,無緣于楊先生的“科班”學生,但所幸成為楊先生《民歌集成》團隊中的一員。受到他諄諄教誨,得到他悉心幫助,三年多的時間,讓我得以在傳統(tǒng)音樂領域,特別在荊楚古音方向,逐步走上了研究之途。
對荊楚古音的探索,楊先生開了一個好頭,并為筆者以后向縱深的研究奠定了基礎,拓寬了方向?,F(xiàn)在能揭示我國特殊的不同于今樂的古樂,特別在這種古音消亡未盡之際,人們尚未完全了解之時,楊先生此舉以及他留下的學術成果,功莫大焉!
鄂西興山縣同時流傳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民歌音調,一種是本地的由祖輩傳承下來的“興山特性三度民歌”(簡稱“興山三度民歌”),一種系由外地傳入的現(xiàn)代普遍流行的“一般民歌”。前者為興山的主要民歌,廣泛流傳于鄉(xiāng)村,后者主要流傳于城鎮(zhèn)?!芭d山特性三度民歌”是個新名詞,學術味太濃,當?shù)厝瞬惶梅Q呼,但又為了與“一般民歌”區(qū)別,故他們因陋就簡地將其稱為“三音歌”(這是民間的通俗稱謂。楊匡民先生則根據(jù)我國傳統(tǒng)音樂對“聲”與“音”的區(qū)別,更恰當?shù)胤Q其為“三聲腔”)。雖然“興山特性三度民歌”七音俱全,還有臨時變化音,而此“三聲腔”只有↑do mi sol 和↓la do(↓)re 兩種,一般人用“三音歌”來代稱“興山特性三度民歌”,倒不失為一種簡便、通俗的稱呼。
20 世紀80 年代初,我在興山民歌的搜集時還不覺得怎樣,而從錄音機中記譜時卻遭遇了極大的麻煩,主要是歌手唱的音都普遍的“不準”,調式難以辨清(當時還未認識到這是種不同于大小調體系常規(guī)音級的另類民歌),一首十幾小節(jié)的歌,翻來覆去地用各種調式記了兩三天,仍然覺得不妥。原以為興山民歌只是粗陋難聽,猶似“哭腔”而已,未曾料到,竟如此叫人無所措手,陷入了無奈之中。于是轉錄了7 首“三聲腔”到武漢音樂學院去求教,首先遇到的是見多識廣的方妙英先生,她聽了錄音后反問:“這種民歌是怎么回事?”我馬上意識到:這大概是一種罕見的,也應是珍貴的民歌吧?接著又去請教楊匡民先生,他默默地聽了錄音后就激動起來,說這是我們還沒發(fā)現(xiàn)過的、由兩個小三度疊置的“減五度三聲腔”(簡稱“減三聲腔”)!出于他的敏感性,親自將其記譜為和sol la do(后者只1 首,實際為最低音唱得游移過高,并加以規(guī)范而致),連同錄音帶,讓我寄給了當時的中國音協(xié)主席呂驥先生。不久,他打電話來問:“這種歌是偶然現(xiàn)象,還是正?,F(xiàn)象?是個別情況,還是普遍情況?”得到肯定答復后,呂先生說:“這是種新發(fā)現(xiàn)的民歌,希望你們湖北的同志好好研究!”于是在楊匡民先生的推動下,呂驥先生的鼓勵下,湖北音樂界燃起了“減三聲腔”的創(chuàng)作、演唱和研究熱!
當初,↑do-mi這種介于大小三度之間的音程不為人識,不見經傳,更無理論可依,故我國專家學者據(jù)固有理論,都將其歸納而視為小三度,因此這種↑do mi sol“三聲腔”也就順理成章地被稱為“減五度三聲腔”(或稱“減五度”)。其后經中國藝術院音樂研究所聲學實驗室用JAPAN STROBOCONN TYPR:7000 閃光頻率測音儀等兩臺儀器測定其↑do-mi的音程值,經校正后調整為345±20音分。①王慶沅:《湖北興山特性三度體系民歌研究》,《中國音樂》1987年第3期,第63頁。王慶沅、盧天生:《荊楚古音考》,《音樂研究》1988年第4期,第43、51頁。
且不管這種被誤解、改變了實際的歌曲性質和名稱怎樣,它總是理論研究學者未曾見過的“新發(fā)現(xiàn)的歌種”,因而引發(fā)了湖北音樂人極大的興趣和廣泛的關注,在社會上風靡一時。
創(chuàng)作和演唱方面,以武漢為中心地掀起了一股創(chuàng)作和演唱熱,發(fā)表和演唱了眾多或的各種形式歌曲,有的劇院甚至用la do創(chuàng)作了大型歌劇音樂作品。用或la創(chuàng)作或演唱的歌曲廣受青睞。
理論研究方面,湖北更是掀起了一股“減三聲腔”的研究熱潮,在“湖北省第一次民族民間音樂學術討論會”上,宜昌地區(qū)的9 縣1 市中,除了興山和尚未發(fā)現(xiàn)↑do mi sol“三聲腔”的兩平原縣、兩土家縣而外,其余各縣市都提交了“減三聲腔”的論文,可見當時的勢頭之猛。
民歌搜集方面,各地、縣參與《民歌集成》的人,都把“減三聲腔”視為至寶,激發(fā)了對“減三聲腔”的研究和采錄的積極性,搜集更為上心。土家縣有人還發(fā)狠地說:“我們和秭歸山水相連,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它挖出來!”
湖北出現(xiàn)如此火爆的“減三聲腔”盛況,應該說與楊匡民先生“三聲腔”的理論鋪墊和學脈不無關系。他的“民歌色彩區(qū)”理論,剖析了湖北各地“三聲腔”的結構特點,作了大、小、寬、窄、中、減的聲韻分類。特別是獨特而新穎的“減三聲腔”被列為“減聲韻”中“鶴立雞群”盡顯風采,受到楊先生的熱捧,一時趨之若鶩,使人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在筆者看來,楊先生“三聲腔”理論的意義,不僅僅在于以三聲行腔為歌,更重要的在于,以不同的三個音結成各種不同聲韻的組型而作為旋律的基礎(片斷),再由這些長短不一的模態(tài)組構成全曲。由此,可從民歌的機理中,化繁為簡、清晰明了地反映出湖北各地傳統(tǒng)民歌的實質特性和風格特點,以及巴、楚地區(qū)的傳統(tǒng)音樂屬性。這是楊先生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學術成果,令人贊賞。
接下來要提出的是,“減五度三聲腔”的真實性問題。視其為“減”,可謂是當時全國一邊倒的認識,在我國的專家學者中已習以為常,否則無法論說這種民歌和音程的特點。更有甚者,有的專家倒對“興山特性三度三聲腔”提出了詰問。因此他們無可奈何、情有可原地困入了“減三聲腔”的“圍城”中。這不是音高的識別問題,而是樂理的概念問題。再說,一個新東西的出現(xiàn),總有個認識的過程,這對“減三聲腔”也不例外。楊先生開始也只能循常規(guī)而不能獨善其身,后來他終于認識到這個所謂的“減三聲腔”的下方音程并非是小三度,而是“比大三度要小”(楊先生語),并予命名為“興山三度”(見下文)。因此,他以斗士般的勇氣,率先突圍沖了出來,從而摧毀了“圍城”,“解放”了被困的人們。但是,他未能及時將“減”的名稱糾正過來。那么,作為楊先生學生輩的我,就有義務、有責任來彌補這項工作:修正“減五度三聲腔”的“減聲韻”為“興山特性三度三聲腔”的“特聲韻”,這才切合田野民歌的實際。
從根本屬性上來說,教師生態(tài)系統(tǒng)是不斷變化并能夠自我調節(jié)的非完全人工生態(tài)系統(tǒng)。教師個人的專業(yè)發(fā)展需要有機協(xié)調好系統(tǒng)當中內部與外部生態(tài)環(huán)境間的關系。在內部環(huán)境中,教師的專業(yè)能力、理論知識、心理素養(yǎng)、職業(yè)操守等都將會直接影響他們的專業(yè)發(fā)展。而在外部環(huán)境中,院校環(huán)境(校內環(huán)境、管理機制、教師團隊文化等)與校外環(huán)境(社會政治、文化、經濟以及相關英語研究機構的綜合水平及服務水平等)同樣會影響廣大教師的專業(yè)發(fā)展。因此,高職英語教師需要協(xié)調好個人、院校、社會之間的關系,明確個體與集體的利益關系,精準找到現(xiàn)階段與未來發(fā)展之間的平衡點,只有這樣,才能確保自身專業(yè)發(fā)展的可持續(xù)性。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雖然“特性”這個詞曾是楊先生不主張的,但此處的“特性”非彼處的“特性”,而具有指向性,是從屬于“興山三度”的,加以“特性”二字后,可使“興山三度”的音程性質更顯明確,所以并不犯楊先生的“特性”之諱。
尤其當時正值《中國民間歌曲集成?湖北卷》的編輯時期,全省各地的音樂人,特別是各地從事民歌的人,皆以楊先生為民歌研究領頭人,有的甚至自喻為:“楊匡民的民歌部隊?!边@是楊先生專業(yè)學生以外的又一支遍及全省的人數(shù)較多的“民兵”隊伍,他們是各地的重要音樂骨干,楊先生的學術動向隨時可在全省各地得到反映。他一改口,“減”的聲浪也就此于各地不撲自滅,這種子虛烏有的“減三聲腔”的歌聲也隨之在我國消失。雖然還了↑do mi sol“興山特性三聲腔”的本來面目,但由于這種歌的音高各地難以唱準,潤腔唱得不象,無樂器、更無樂隊伴奏,至今已偃旗息鼓30余年了。
由于中國音樂院校的教育主要都是西方大小調體系,三度音程分為大與小,或增或減,從而越是受過音樂專門教育的人,遇到非常規(guī)的音級就越會慣性思維地進行歸納。筆者非為音樂院??瓢喑錾恚矝]受過嚴格的視唱練耳訓練(只在湖北省歌舞劇團學習過有關音樂知識和技能),是個“野路子”,自然有“野”的認識,又憑著在劇團任樂隊指揮近20 年的歷練,斷定這里的↑do-mi 是個比小三度大,比大三度小的音程。所幸,筆者處在“孤軍奮戰(zhàn)”困境中,還得到了兩位師友的鼓勵與同情,一位是湖北藝術學院的副院長謝功成教授,他在病中審看筆者的論文,一再鼓勵說:“不要受音樂理論的限制,已有的理論也是從音樂實踐中總結出來的。興山民歌,它就是它,要堅持自己的看法。”另一位是朱步熹副教授,他關心且不無擔憂地說:楊匡民在全國的名聲那么大,你與他“三度關系”上的命名有異,那你的研究要更加深入堅實!筆者不由頂著壓力前行。
1985 年8 月,由武漢音樂學院和湖北音協(xié)聯(lián)合舉辦了“湖北省第一次民族民間音樂學術討論會”,在武漢東湖賓館召開,筆者提交了《試論特性音程在我國民族音階中的地位及特性三音歌的形成》的文章,被安排在最后發(fā)言。宣讀完后,楊先生站了起來激動地說:“請大家安靜,我還有話要說。王慶沅的文章說得很有道理,我國南方的人唱大三度一般都會偏小,就是這個原因?!鞭D而對筆者說:“你這篇文章叫‘特性三音歌’不妥,打個比方,一般是圓的,出來一個方的叫特性,再出來一個三角形的又叫特性,特性一多就不成其為特性了。你應該叫‘興山三度三音歌’!”我趕忙站起來說:“不敢。因為這種民歌不但興山有,而且我省其它很多地方都有,如此稱呼,我怕弟兄們罵我貪天功為己有?!彼麍远ǖ卣f:“我問你,你用的研究材料是哪里的?”回答后,楊先生說:“這不結了,用地名來命名該地的民歌,是國際慣例。例如,印尼的‘甘美蘭音階’就是以甘美蘭之地來命名的。你聽我的,就叫‘興山三度三音歌’,沒錯!”楊老師這一舉動,來得太突然、太意外了,以致當時我的激動、喜悅之情無以表達!連個“謝”字也沒能說出來。
楊先生在全國傳統(tǒng)音樂理論界是位大家,他的“三聲腔”理論研究步入全國權威性專家。真沒想到,在這種會議上,當著眾人的面改了口,修正了自己的認識!楊先生是位較真的人,這絕非是他一時的沖動所致;楊先生也是位直率的人,勇于承認現(xiàn)實,敢于修正研究過程中的偏差。他在全國第一個站了出來,沖破固有的傳統(tǒng)概念,肯定了這個音程的性質,公開地支持了筆者的觀點,并為這個長期以來備受爭議的三度音程賜予“興山三度”之名!他的此舉,無愧大家風范,怎不叫人由衷欽佩!
由此,筆者的文章也受到一些專家的肯定,如中國音協(xié)的王民基教授說:“你的路子是對的,望你好好地把文章做下去。”受邀與會的湖南專家說:“你這個材料非??少F。”后來福建音協(xié)副主席駱季超先生也對我說:“你這篇文章就值錢啦!”
這個新被發(fā)現(xiàn)的↑do-mi音程,終于馳名我國樂壇。以地名而命名為音樂術語的,這在我國當屬首例!關鍵的一步,是楊匡民先生肯定了筆者的學術觀點,開辟了我的前進道路,將我扶上了馬,此情此景叫我終身難忘。
事情起于1987 年春節(jié),因興山民歌的測音工作未完,筆者有幸在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黃翔鵬先生的家中過年。其間幸遇中國音樂學院何昌林教授,他此前不久,被邀請到福建永安市參加“大腔戲”研討會,并觀看了演出?!柏S田大腔戲”是個古老而全國唯一的劇種,很受當?shù)匚幕块T的重視。最后交給何先生兩盒“大腔戲”的錄音帶,委托為其記譜。
他為記譜之事感到很為難,對我說:“‘大腔戲’的唱腔音調很怪,目前我還沒辦法記譜,因為現(xiàn)在還沒有這種音樂的記譜法!五線譜不夠記,要等發(fā)明了六線譜、七線譜才行。我考慮著手這個工作,不過很難!”何先生邀我的主要緣由,是這豐田村人的祖籍在湖北江陵,此地距宜昌不遠,故要我去辨聽一下兩地的民歌關系。
筆者一聽“大腔戲”的錄音,就興奮地叫了起來:“和興山民歌的音調一樣!”隨即放了興山民歌的錄音,他聽了后默默地站了起來,神情嚴肅地喃喃自語:“是一樣的……?!比缓筻嵵氐貙ξ艺f:“這是一件大事,我們要好好地計劃一下?!庇谑?,我倆最后商定,開年后同去永安完成這個課題。臨走時他把兩盒錄音帶交給了我,以便和興山民歌同時測音。
當晚回到黃翔鵬先生家中,向他匯報了在何家的情況,放了“大腔戲”的錄音,他認真地聽了一會,笑咪咪地說:“是相同相似的?!苯又筒榱私昱c宜昌的地緣和隸屬關系:宋代,宜昌隸屬荊湖北路,治所江陵。此時,他正為“亞太地區(qū)傳統(tǒng)音樂研討會”撰寫論文,就把此事寫入了文中:“這就說明至少800 年來這種民間音調并無改變的歷史事實。更毋論它在800 年前已流傳多久了?!雹邳S翔鵬:《論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保存和發(fā)展》,《中國音樂學》1987年第4期,第4頁。并對我說:“這是一篇和中外音樂理論人士‘打仗’的文章?!瘪g斥他們認為中國傳統(tǒng)音樂已經消亡的謬論。
轉瞬到了7 月初,我接到黃翔鵬夫人周沉先生的來信,主要就黃先生論文所言的“大腔戲”有800年歷史,說:“你們的文章至今未發(fā),現(xiàn)在北京有人罵黃翔鵬吹牛了,你們快點把文章做出來吧”。筆者數(shù)次催促何先生同去永安,他因事多抽不開身,直到8月中,才要我一人前往。
筆者途經武漢,專門向楊匡民先生匯報了要去永安實地調查之事,他非常高興,告誡筆者在調查中應注意的事項,諸如:豐田人的語言、居住環(huán)境和民族成份;族譜的真?zhèn)?,有無依附當?shù)赝宓那闆r;除“大腔戲”外,還要了解當?shù)氐拿窀枇鱾髑闆r等等一系列田野工作中所遵循社會學、人類學、傳播學的工作流程。他嚴謹?shù)膶W術規(guī)范,卻是我未曾經歷過的。同時一再囑咐我要注意安全(還說福建過去曾有“人頭祭”),特別是在高山的原始森林地區(qū)。他并給福建的專家王耀華、劉春曙、藍雪霏三位先生各寫了信件,請他們在各方面給我以幫助、照顧,使我一路順風順水。由此也得到永安市文化館館長盧天生的無私幫助,提供了寶貴的文獻資料,于是我邀他合作,由他寫了豐田村基本情況部分,成文后與他共同署名。
《熊氏祖圖》是豐田人來源于江陵的關鍵材料,因此我對它慎之又慎,充分研究了族譜記載的遷徙過程及熊氏定居的環(huán)境,最終確認了它的真實性。遺憾的是,族譜上只有進入福建的時間,而沒有離開江陵的時間記載。他們離開故土的時間,照理推論約在“靖康之亂”之時,但無根據(jù),那么,即是保守地定在南宋末年,距今也有近800年的歷史了。
“大腔戲”的產生,據(jù)熊氏后人、“大腔戲”藝人熊德樹、熊德欽等人介紹,是他們的先人就《白兔記》的劇本,配上從老家?guī)淼淖约簳摹吧礁枵{”,再參看外面的戲劇表演動作而自排自演出來。除“大腔戲”外,我還請他們唱了歌曲,其中被稱為“山歌”的有9 首,叫我難忍激動的是,全部都為↑do mi sol的“三音歌”,如《一個雞蛋兩個黃》等,盡管他們的語言是永安話,但唱出的音調卻與興山“三音歌”的一模一樣!當要求他們再唱時,說只有“民歌”了,實際就是福建當?shù)氐男≌{。在豐田人的心目中,“山歌”與“民歌”是有區(qū)別的,只有從老家?guī)淼母?,才稱“山歌”,而把福建當?shù)氐母璺Q“民歌?!必S田人的“大腔戲”唱腔和“山歌”,經中國藝術研究院音研所測音,都和“興山特性三度民歌”音調結構一樣。
筆者在永安的調查終于順利地完滿結束,沒有走彎路或是遺缺,這是楊先生直接教導和幫助的結果。
回武漢后,筆者立即去向楊先生請教,他看了我的論文就提出:“《長江中游地區(qū)800 年前的民歌》這個題目不好,要改,建議叫《荊楚古音考》?!边@五個字猛然震憾了我,更為楊先生學術功底之深厚、對荊楚傳統(tǒng)音樂之敏銳、對莘莘后學之赤誠再次百感交集。楊先生進而指出論文中的欠缺之處,筆者后來三易其稿。當時武漢正在籌備舉辦長江流域十省市參加的“長江歌會”,既有歌唱也有論文評比。楊先生鼓勵我拿此文參加,還特別為此文撰寫了15 分鐘的發(fā)言稿,并在他的精心安排下進行了多次試講,對語速、節(jié)奏、聲調都有所要求,直到他微笑地點點頭說:“你的聲音很大,一定會成功的!”此文最后獲得“長江歌會”排名第二的優(yōu)秀論文獎,被《音樂研究》發(fā)表。③王慶沅、盧天生:《荊楚古音考》,第43-51頁。通過這次荊楚古音的調查、研究以及論文寫作,楊先生為筆者在民歌研究的道路上再送了一程。由此,為我后續(xù)的研究拓展了方向,深化了課題:由楚而巴,再入夜郎;對我國古代歌聲“音悲”——這也是“興山特性三度民歌”音調最顯著的特征的探究;由南而北④劉禹錫《踏歌詞》:“日暮江南聞竹枝,南人行樂北人悲。”或許可見中唐時期,唱“悲歌”的南人與北人的民歌音調大為不同。,再放眼華夏⑤巴、楚、夜郎是南人的主體民族,他們本為北人,來自北地。。使我從學術高度對民歌的研究,一發(fā)而不可收。
《荊楚古音考》只是考證了湖北江陵地區(qū)近800百年的民歌,該地民歌的“特性音調”雖然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就淡漠消聲,而保存在千里之外的豐田村依舊有腔脈相傳!實際上這種音調的民歌,雖在湖北腹地的江漢平原消失了,而在東西兩邊的山區(qū),如鄂東羅田的“畈腔”、鄂西興山的“薅草鑼鼓”一直流傳不絕。而這種民歌“在800年前又(已然)流傳多久了?”⑥黃翔鵬:《論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保存和發(fā)展》,第7頁。這又是重要的新課題。
楊先生雖然遠離了我們,他那面帶笑容,習慣地微微點點頭的神態(tài),卻一直銘刻我心;他鼓勵筆者的話“一定會成功的”永遠激勵著我。楊先生將我扶上馬,再送一程,我會在這條他為我鋪就的民歌音樂之途揚鞭策馬不斷探求下去,定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以報他栽培之恩,慰他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