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葉燮的詩歌批評實踐

      2021-01-07 16:06:15
      關鍵詞:原詩韓愈詩學

      楊 暉

      (江南大學 人文學院, 江蘇 無錫 214122)

      雖然《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視《原詩》為“作論之體,非評詩之體”,批評它不合傳統評詩之法,但并沒有否認葉燮的詩學觀念及其批評實踐??v觀全文,《原詩》當屬“作論之體”,但也有大量的詩歌批評,提及的詩人達54人之多,其中漢代2人、六朝16人、唐代25人、宋代9人、元代與明代各1 人,涉及的詩論家無數。葉燮的詩歌批評實踐集中體現了以“變”為核心的文學批評觀及其“文學史家的眼光與方法”的批評特色,具體表現在對詩論家與詩人的批評兩個方面。

      一、歷代詩論家的批評

      在葉燮看來,無論是詩歌創(chuàng)作還是詩歌批評,都要有“膽”,“無膽,則筆墨畏縮” (《原詩·內篇下》),不能自由發(fā)揮。他對歷代詩論家之批評正體現了他“有膽”,但都過于苛刻,有失公允。

      (一)對六朝唐宋詩論之批評

      葉燮對歷代詩論家評價不高,認為“詩道之不能長振也,由于古今人之詩評雜而無章、紛而不一”(《原詩·外篇上》)。他批評鐘嶸、劉勰“吞吐抑揚,不能持論”,僅對鐘嶸的“邇來作者,競須新事,牽攣補衲,蠹文已甚”(《詩評序》)和劉勰的“沈吟鋪辭,莫先于骨,故辭之待骨,如體之樹骸”(《文心雕龍·風骨》)抱有好感,認為前者切中詩壇“好新”之弊,后者切中詩之本原,而除“此二語外,兩人亦無所能為論也”(《原詩·外篇上》)。而對于湯惠休的“初日芙蓉”、沈約的“彈丸脫手”之評,以為“差可引伸”“非大家體段”。這一評價嚴重低估了《詩品》與《文心雕龍》的詩學成就,難以說服后人,也體現了葉燮對詩論家的偏見。

      《詩品》與《文心雕龍》是中國詩學著作的代表,貢獻卓越。清代文學史家章學誠《文史通義·詩話》認為“《詩品》之于論詩,視《文心雕龍》之于論文,皆專門名家,勒為成書之祖也。《文心》體大而慮周,《詩品》思深而意遠?!盵1]559朱東潤說:“吾國文學批評,以齊梁之間為最盛”,并稱“論文之士,不為時代所左右,不顧時勢之利鈍,與潮流相違,卓然自信者,求之六代,鐘嶸一人而已?!盵2]44-45郭紹虞也認為,《詩品》與《文心雕龍》“此二書之所以重要,即應足以代表當時批評家之二派”[3]129。在郭先生看來,六朝人需要有文學作品的鑒賞與批評的指導,前者以《詩品》為代表,后者以《文心雕龍》為代表。他從時代需求肯定兩著作的巨大成就,并進一步認為《文心雕龍》“原始以表末,推粗以及精,敷陳詳核,寧理密察,即傳至現代猶自成空前的偉著”[3]121,充分肯定其學術價值。

      葉燮則對鐘嶸、劉勰的詩學成就一筆帶過,只突出與自己詩學思想相通之處,遮蔽了二人其他方面的理論貢獻。他說鐘嶸的“邇來作者,競須新事,牽攣補衲,蠹文已甚”一句來自于“近任昉、王元長等,詞不貴奇,競須新事,邇來作者,寢以成俗。遂乃句無虛語,語無虛字,拘攣補衲,蠹文已甚”(《詩品序》)句,認為自任昉、王元長以來,用詞不以奇為貴,爭相用典,漸成習俗,逸事過度,害了詩文。葉燮的“變而不失其正”的思維方式,對于那些一概求新求變者保持了足夠的警惕,所以他批評公安與竟陵“抹倒體裁、聲調、氣象、格力諸說,獨辟蹊徑”,但又“入于瑣層、滑稽、隱怪、荊棘之境,以矜其新異,其過殆又甚焉”。(《原詩·外篇上》)在葉燮看來,“陳熟”與“生新”應相濟,當“于陳中見新,生中得熟,方全其美”(《原詩·外篇上》)。

      再看劉勰《文心雕龍·風骨》中“辭”與“骨”關系是“沈吟鋪辭,莫先于骨,故辭之待骨,如體之樹骸。”肯定骨先于辭,即表達了文辭對骨的依賴,探究了詩之本原。這與葉燮對“質”“文”關系的看法基本相似。葉燮認為體格、聲調與蒼老、波瀾等“皆詩之文也,非詩之質也;所以相詩之皮也,非所以相詩之骨也?!?《原詩·外篇下》)在他看來,如果沒有松柏之“勁質”,“蒼老”便無所依靠;如果沒有水“空虛明凈,坎止流行”之質,也難有“波瀾”之美,所以必先有“詩之性情、詩之才調、詩之胸懷、詩之見解以為其質”(《原詩·外篇上》),方有體格、聲調、蒼老、波瀾之文,文待質也。其實,鐘嶸與劉勰在對“質”與“文”的論述上多有創(chuàng)舉,遺憾的是被葉燮忽略了。

      唐宋以來的詩論者也沒有得到葉燮的重視。他認為“諸評詩者,或概論風氣,或指論一人,一篇一語,單辭復句,不可殫數”(《原詩·內篇下》),僅提及皎然的“復變”,劉禹錫的“才”“識”,李德裕的“終古常見,光景常新”,以及皮日休對“才”之多元的表達等,認為是“異于諸家悠悠之論”;對于嚴羽、高棅、劉辰翁、李攀龍等則給予了否定性的評價。特別是對于嚴羽,雖然葉燮贊同其“學詩者以識為主”,但對其“以漢魏晉盛唐為師,不作開元天寶以下人物”的觀點表示反感。因為,這與他的“踵事增華”思想相沖突。葉燮重視“識”,認為無識,即“一一趨步漢、魏、盛唐,而無處不是詩魔”;而有識,即使不趨步于漢、魏、盛唐,詩魔都能變?yōu)椤爸腔邸?,不害漢、魏、盛唐詩。在他看來,詩人有“識”,就可以在漢、魏、六朝、盛唐及宋之詩的面前作出正確選擇,如錢謙益一樣,將詩之不振歸罪于嚴羽、高棅、劉辰翁等。(1)嚴羽《滄浪詩話》詩論、高棅《唐詩品匯》詩選、劉辰翁《須溪先生集》詩評,明后期對前后七子的復古思想的反駁,以上三位也受到影響。錢謙益《徐元嘆詩序》:“自羽卿之說行,本朝奉以為律令,談詩者必學杜,必漢魏、盛唐,而詩道之榛蕪彌甚。羽卿之言,二百年來,遂若塗鼓之毒藥。”(《牧齋初學集》卷三十二)其在《題徐繼白詩卷后》《愛琴館評選詩慰序》中又對高棅、劉辰翁等作了類似的批評。

      其實,對于各代詩家之批評,是肯定性評價還是否定性評價,不僅與批評者的針對性與目的性相關,而且與批評者的詩學立場觀念相關;批評是否合理或有效,則需要時間的檢驗。葉燮對歷來詩論家的批評正是如此。

      (二)對近代詩論之批評

      葉燮的《原詩》并不是針對六朝與唐宋詩論的,更多是批評明代及清初的詩壇,即他所謂的“近代稱詩者”,具有明確的現實針對性。他在《原詩》的開篇明確提出了“近代稱詩者”之不足,他說:

      近代論詩者,則曰:三百篇尚矣;五言必建安、黃初;其余諸體,必唐之初、盛而后可。非是者,必斥焉。……自若輩之論出,天下從而和之,推為詩家正宗,家弦而戶習。習之既久,乃有起而掊之、矯而反之者,誠是也。然又往往溺于偏畸之私說,其說勝,則出乎陳腐而入乎頗僻;不勝,則兩敝。而詩道遂淪而不可救。(《原詩·內篇上》)

      在葉燮看來,以前后七子為代表的復古派主張詩三百、建安黃初以及初盛唐,然而詩沿襲已久,這種復古主義思潮影響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正常發(fā)展,便有公安竟陵“起而掊之,矯而反之”。詩歌創(chuàng)作雖然能夠跳出復古之“陳腐”,但又入偏奇之“頗僻”,或者“陳腐”與“頗僻”共存。他接著分析是因為稱詩者“才短力弱,識又蒙焉而不知所衷”,既不知道詩歌創(chuàng)作演變之本在“源流本末正變盛衰,互為循環(huán)”之理,也不知道“古今作者之心思才力深淺高下長短”,分不清“沿”與“革”、“因”與“創(chuàng)”的關系,而“徒自詡矜張”,既欺騙了“他人”,也欺騙了“自己”。葉燮描述了詩論的變化軌跡,并進一步提出產生之原因,針砭時弊。

      而對于明代以李夢陽、何景明為代表的“前七子”反對當時流行的臺閣體和“啴緩冗沓,千篇一律”的八股習氣,提倡“文必先秦,詩必盛唐”的復古思想遭到葉燮的強烈反駁,他不客氣地說:“李夢陽、何景明之徒,自己以為得其正而實偏,得其中而實不及”(《原詩·外篇上》)。對于沿“前七子”而來的以李攀龍、王世貞為代表的“后七子”, 葉燮認為他們“掇拾”前人之“皮毛”,但對于王世貞批評李攀龍的“剽竊摹擬,詩之大病,割綴古語,痕跡宛然,斯丑已極”給予正面的評價,認為“此語切中攀龍之隱,昌言不諱”(《原詩·外篇上》)。

      在《原詩·外篇下》中,葉燮再次批評李夢陽、何景明,說他們理論上是以盛唐為尚,但在其創(chuàng)作實踐當中,又學習了宋元習俗,指責他們對盛唐是“陽斥陰竊”或“陽尊陰離” ,分析他們之所以這樣做,是由于“欲高自位置,以立門戶,壓倒唐以后作者”等批評外因素之影響。

      葉燮反對“伸唐而絀宋”的時風,認為詩有其演變的軌跡,踵事增華,以至于極。詩到宋,詩之變有其“理”,也有其“勢”,即理當如此,也勢必如此。他要求詩人應該正視這種演變,并給予其合理的評價,還宋詩以詩學的地位。對元人傅與礪《詩法源流》中“唐人以詩為詩,宋人以文為詩。唐人主于達性情,故于《三百篇》為近;宋詩主于立議論,故于《三百篇》為遠”的觀點,葉燮提出異議,并列舉唐人杜甫詩有議論,尤其五言甚,《三百篇》之“二雅”也有議論等為例得以佐證。

      其實,葉燮批評近代稱詩者的說服力還是不夠的,理由有二:

      一是詩學主張與詩歌創(chuàng)作實踐的分歧與間隙是存在的,而以“陽斥陰竊”或“陽尊陰離”斥責李夢陽、何景明,有把問題簡單化的傾向。葉燮說 “沈約云:‘好詩圓轉如彈丸?!寡噪m未盡然,然亦有所得處。約能言之,及觀其詩,竟無一首能踐斯言者?!?《原詩·外篇下》)葉燮指出沈約提出的“好詩圓轉如彈丸”之說,并沒有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得到印證。其實,這在文學中極為常見。詩學觀點的提出與當時的思潮有關。以明代為例,雖然前后七子標榜“復古”,公安竟陵提出“反復古”,但并不一定與其代表人物的創(chuàng)作實踐完全相吻合,如清代陳僅在《竹林答問》所說的,“非特善評詩者不能詩,即善吟詩者多不能評詩”[4]2250。如果能闡釋出詩學思想與創(chuàng)作實踐的一致性,似乎符合邏輯,但創(chuàng)作實踐的復雜性并不是如此簡單。兩者的差異往往能給人以更加真實的感覺,也更加符合詩學理論與詩歌創(chuàng)作的真實關系。從某種角度而言,也許理論與創(chuàng)作的一致性更多的是一種理論假設,而承認其間的差異性才是真實的還原,是可信的。因為,創(chuàng)作實踐永遠比理論豐富。朱庭珍《筱園詩話》卷一的一段表述也許對我們有所啟發(fā),他說:

      自宋人好以議論為詩,發(fā)泄無余,神味索然,遂招后人史論之譏,謂其以文為詩,乃有韻之文,非詩體也。此論誠然。然竟以議論為戒,欲盡捐之,則因噎廢食,膠固不通矣。大篇長章,必不可少敘事議論,即短篇小詩,亦有不可無議論者。但長篇須盡而不盡,短章須不盡而盡耳?!说獢⑹轮兄當⑹拢h論中之議論,與夾敘夾議之妙,而抑知敘事外之敘事,議論外之議論,與夫不敘之敘,不議之議,其筆外有筆,味外有味,尤為玄之又玄,更臻微妙乎![5]2333-2334

      二是“唐人以詩為詩,宋人以文為詩”是從唐、宋詩比較中見特點,并不是說每一首唐詩、每一首宋詩都須具備此特色。我們不能忽視表述時的具體語境。葉燮以唐詩中有議論、杜詩中有議論、《三百篇》中有議論等為據來否定這種區(qū)別的做法是值得商榷的。正如在男女性別的比較中自然會凸顯男女性別的差異,但如果將不同民族的男性或女性放到一起比較,那么,他們的性別差異可能會被淡化,而更加突出他們的民族差別?!疤迫艘栽姙樵?,宋人以文為詩”是講其總的傾向,而不是說唐詩“不得不”以詩為詩,宋詩也“不得不”以文為詩。顯然,葉燮批駁的正當性與科學性是有待商榷的。也就是說,葉燮在這里過分自信了!

      葉燮對于詩評的方式也提出批評,認為詩如某某,或人或事或物等等,都是“泛而不附,縟而不切,未嘗會于心、格地物,徒取以為談資”,這種詩評,到了明代,“遞習成風,其流愈盛”(《原詩·外篇上》)。葉燮借此表達了對這種詩評方式的不滿。

      總之,在葉燮看來,已有的傳統批評思想與批評方法都不盡如人意,其批評的合理性不足,有效性不夠,所以得出歷來之評詩者“雜而無章,紛而不一”的結論(《原詩·外篇上》),要求他們?yōu)椤霸姷乐徽瘛背袚熑巍?/p>

      葉燮對歷代詩論家的批評,一方面表現了他的膽識,堅持以“變”為核心,并以“文學史家的眼光與方法”,將批評對象置于綿延不斷的歷史軸上作出評判;另一方面也暴露出他的批評弱點,即對于那些異己的詩論家少了幾分寬容,在自覺或不自覺中遮蔽他們思想中的合理元素。當然,葉燮對詩論家的批評既是真誠的也是勇敢的。對此,宇文所安給了積極的評價,認為把他說的“詩道之不能長振也,由于古今人之詩評‘雜而無章,紛而不一’的評價放到傳統中國文學理論的語境之中才能體會到它有多么大膽驚人”,指出葉燮提出的觀點,可以一勞永逸地避免個別看法所導致的錯誤和偏見。[6]547而葉燮正是這方面的嘗試者,雖然被主流批評為“非論詩之體”,但也因此更加體現出其獨特的價值。葉燮的詩學批評,不僅有自覺的理論意識,更有對傳統文學批評的深刻反思。

      二、對韓愈蘇軾詩的批評

      葉燮特別關注唐宋詩歌創(chuàng)作。他認為杜甫詩“獨冠今古”,但“鼎立為三”中,唐人有二,宋人有一,表達了對唐宋詩人的高度贊揚。稍晚于葉燮的日本學者菊池桐孫也有類似的表述。他說:“杜、韓、蘇,詩之如來也;范、楊、陸,詩之菩薩也?!盵7]226將杜甫、韓愈、蘇軾三人詩喻為“如來”,當為創(chuàng)作之最高境界。緣其故,是杜、韓、蘇三人的創(chuàng)作實踐最符合他們的詩學要求。雖然葉燮高舉杜甫詩,但在他以“變”為評價核心及其“文學史家的眼光與方法”的批評特色中,韓詩與蘇詩仍然光芒萬丈。

      葉燮對韓愈和蘇軾詩之評價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肯定韓愈和蘇軾“變能啟盛”

      韓愈詩鋪張羅列,濃彩涂抹,窮形盡相。雖有貶之“健美富贍,然終不是詩”(《冷齋夜話》引沈括語),有贊之“曲盡其妙”(歐陽修《六一詩話》),但總體而言,其詩多以氣勢宏大與天真直率著稱,如錢鍾書《談藝錄》中所說的“豪俠之氣未除,真率之相不掩,欲正仍奇,求厲自溫,與拘謹苛細之儒曲,異品殊科”[8]191。蘇軾詩題材廣闊,各體兼?zhèn)洌挥谧兓?。宋人蔡絛稱“東坡詩天才宏放,宜與日月爭光”[9]257;李調元稱“余雅不好宋詩,而獨愛東坡。以其詩聲如鐘呂,氣若江河,不失于腐,亦不流于郛?!盵10]20葉燮也肯定韓愈詩,稱之為“杰出”,當在柳宗元、劉禹錫、李賀、李商隱等諸“專家”之上。

      葉燮稱道韓愈與蘇軾詩能轉風會,“變能啟盛”,具有文學史意義,體現出他文學史家的眼光。葉燮認為,詩歌創(chuàng)作從天寶到大歷、貞元、元和期間,詩風沿行百十余年,出類拔萃者甚少,詩之極衰,急需有力大者“起而撥正之”,或“弦而更張之”。當此時便有韓愈出,“使天下人之心思智慧,日腐爛埋沒于陳言中,排之者比于救焚拯溺”(《原詩·內篇上》)。詩之演變,長盛而衰,希求“變而啟盛”。而在葉燮眼里,韓愈正是這位“力大者”,他轉風會,“一人獨力而起八代之衰,自是而文之格之法之體之用,分條共貫,無不以是為前后之關鍵也”。在他的帶領下,“群才競起而變八代之盛,自是而詩之調之格之聲之情,鑿險出奇,無不以是為前后之關鍵矣”。他進一步稱贊韓愈以“一人之力專,獨立砥柱,而文之統有所歸; 變盛者,群才之力肆,各途深造,而詩之尚極于化。”(葉燮《已畦文集》卷八《百家唐詩序》)韓愈正是這樣一位唐代貞元、元和間的“起衰者”,所以葉燮得出“唐詩為八代以來一大變,韓愈為唐詩之一大變,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為鼻祖”(《原詩·內篇上》)的結論。為此,陳寅恪《論韓愈》中有“退之者,唐代文化學術史上承先啟后轉舊為新關捩點之人物也。其地位價值若是重要,而千年以來論退之者似尚未能窺其蘊奧”[11]。陳寅恪將葉燮在文與詩層面上的“變而啟盛”提升到更廣闊的文化學術史上的意義,對韓愈評價更高。

      就蘇軾詩,清人趙翼《甌北詩話》認為,從韓愈開始的“以文為詩”到蘇軾得以發(fā)揚光大,開啟新的詩風,稱贊蘇軾“才思橫溢,觸處生春,胸中書卷繁富,又足以供其左旋左抽,無不如志,其尤不可及者,天生健筆一枝,爽如哀梨,快為并剪,有必達之隱,無難顯之情”[12]1195,既指出了蘇軾詩與韓愈詩之相關性,又突出了蘇軾詩的特征。而就“詩變”而言,稍早于趙翼的葉燮在《原詩》中已說:“蘇軾之詩,其境界皆開辟古今之所未有,天地萬物,嬉笑怒罵,無不鼓舞于筆端,而適如其意之所欲出。此韓愈后之一大變也,而盛極矣”(《原詩·內篇上》)。他指出了蘇軾詩題材廣闊,嬉笑怒罵皆可入詩,隨其觸景生情,隨意而出,肯定其為韓愈后詩之一“大變”之“盛極”,而“自后或數十年而一變,或百余年而一變;或一人獨自為變,或數人而共為變:皆變之小者也”(《原詩·內篇上》)??梢姡K軾詩影響到后世的百年,體現了其“變能啟盛”的詩歌創(chuàng)作地位。葉燮在講泰山云霧變化莫測后,特別提到蘇軾的“我文如萬斛源泉,隨地而出”(《原詩·內篇下》),并以之作為自己論述天地變化莫測的有力證據??梢?,葉燮用文學史家的眼光,從詩歌發(fā)展史的角度,肯定了韓愈與蘇軾能轉風會,重啟詩歌之盛,促進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繁榮。

      (二)稱贊韓愈和蘇軾“別開生面”

      韓愈蘇軾不僅能“變能啟盛”,扭轉詩風,而且都能做到“別開生面”,呈現各自獨特的藝術風格,為葉燮稱道。

      葉燮針對俗儒稱韓愈詩“大變漢魏,大變盛唐,格格而不許”的說法,批評俗儒“何異居蚯蚓之穴,習聞其長鳴,聽洪鐘之響而怪之”,認為韓愈詩“進則不能容于朝,退又不肯獨善于野,疾惡甚嚴,愛才若渴,此韓愈之面目也”(《原詩·外篇上》),形成了如嚴羽所說的“驅駕氣勢,若掀雷挾電,奮騰于天地之間”(嚴羽《題柳柳州集后》),氣勢宏大。韓愈惟陳言之務去,力求奇特、新穎,甚至不避生澀、怪誕,以及語言形式的突破與變形等,在沿襲已久的詩風中扮演著“起衰者”的角色,以一人之力,獨立砥柱,成為不襲古人而“轉風會”的豪杰之士。他的五言長詩《南山》,全詩一百零二韻,長達一千余字,以其獨特的連用七聯疊字句和五十一個帶“或”字的詩句,以賦入詩,鋪寫終南山之高峻,四時景象之變幻,氣勢如虹。其《陸渾山火一首和皇甫湜用其韻》詩,顯現出宏大的氣魄、豐富的想象,有諸多“生新”的元素。另如《永貞行》《送無本師歸范陽》等詩中求奇特、求新穎,甚至突兀怪誕之處也時有可見。在形式革新方面,如陸侃如、馮沅君在《中國詩史》中所論述的,韓愈詩句法如“五言的詩句,大都是上二下三的,而他常有上一下四的”,章法如《南山》“這種連有或字五十個字以上,是很少見的”,用韻如《病中贈張十八》《忽忽》《嗟哉董生行》等“這些完全散文化的格式”也是不多的,被沈括概括為“韓退之詩乃押韻之文耳”(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引),即在以上句法、章法、用韻等三個方面都有“不平?!钡谋憩F,也反映了在藝術形式上的別開生面。[13]482-483

      蘇軾詩也別開生面。葉燮說他開辟了“凌空如天馬,游戲如飛仙”“好善而樂與,嬉笑怒罵”的生面(《原詩·外篇上》)。蘇軾在其《答張文潛書》一文中曾說:“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實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于好使人同己。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顏淵之仁,子路之勇,不能夠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學同天下!地之美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鹵之地,彌望皆黃茅白葦,此則王氏之同也。”[14]1461這里的“王氏”當指王安石。至于王安石是否真有“使人同己”傾向還另當別論,但他抹殺詩人創(chuàng)作的獨特性這一點是不被蘇軾看好的。蘇軾說:“吾書雖不甚精,然自出新意,不踐古人?!盵15]613此“不甚精”當屬謙詞,而“自出新意,不踐古人”倒是他一貫的追求。作為詩人的蘇軾,既能汲取前人之長,又能開拓新路。他的詩題材廣闊,各體兼?zhèn)?,尤擅七言古體和律絕,風格也富于變化。錢謙益《讀蘇長公文》中說:“吾讀子瞻《司馬溫公行狀》《富鄭公神道碑》之類,平鋪直敘,如萬斛水銀,隨地涌出,以為古今未有此體,茫然不得其涯涘也。晚讀《華嚴經》,稱性而談,浩如煙海,無所不為,無所不盡,乃喟然而嘆曰:‘子瞻之文,其有得于此乎!’”(《牧齋初學記》卷八十三《讀蘇長文公》)可見,蘇軾的確有其別開生面的貢獻。

      韓愈與蘇軾能夠“變能啟正”“別開生面”,成績斐然。他們都主張創(chuàng)新,反對蹈襲。韓愈在《答劉正夫書》中說:“漢朝人莫不能文,獨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之最。然則用功深得,其收名也遠;若皆與世沉浮,不自樹立,雖不為當時所怪,亦必無后世之傳也?!盵16]290可見,韓愈有著不與世沉浮的“求變”“求新”的自覺。葉燮曾說:“詩之亡也,亡于好名”,“詩之亡也,又亡于好利”。(《原詩·外篇上》)顯然,韓愈既不為名也不為利。趙翼《甌北詩話》卷三有“至昌黎時,李杜已在前,縱極力變化,終不能再辟一徑,唯少陵奇險處尚有可推擴,故一眼覷定,欲從此辟山開道,自成一家”。[12]1164在趙翼看來,韓愈學習李白與杜甫,特別見出杜甫詩之“奇險處”尚有拓展空間,并由此入手,自成一家。葉燮從詩歌創(chuàng)新的角度贊揚了韓愈詩。

      蘇軾也是全才文人,其詩、文、詞的創(chuàng)作都有著文學史的價值。晚清詞人陳廷焯《白雨齋詞話》說:“人知東坡古詩古文,卓絕百代,不知東坡之詞,尤出詩文之右”。黃庭堅稱蘇軾“文章妙天下”(《山谷論書》),且得到統治者的認同,有“神宗尤愛其文,宮中讀之,膳進忘食,稱為天下奇才”(《宋史·東坡先生傳》)的記載。蘇軾詩成果卓著,創(chuàng)新引路,為世人稱道?,F代學者胡云翼稱贊蘇軾“開辟宋詩的新園地,不讓它永遠依附唐人籬下,這便是蘇軾唯一值得謳歌的偉大處所?!盵17]52這里的“唯一”并不是說蘇軾除此之外無其他建樹,而是為了突出強調蘇軾對宋詩發(fā)展的貢獻,所以蘇軾研究專家王水照說,蘇東坡是“我國文化史上一位罕見的全才,人類知識和才華發(fā)展到某方面極限的化身”[18]436,評價甚高。

      在葉燮看來,韓愈蘇軾之所以能別開生面,是因為他們有才有力。他說:“韓愈、蘇軾之徒,天地萬物皆遞開辟于其筆端,無有不可舉,無有不能勝,前不必有所承,后不必有所繼,而各有其愉快。如是之才,必有其力以載之。惟力大而才能堅,故至堅而不可摧也?!?《原詩·內篇下》)又說“其才力能與甫抗衡,鼎立為三”(《原詩·外篇上》),指出他們有其“才”,也有其“力”。當然我們讀韓愈蘇軾詩與文時,更能見出他們的“識”與“膽”。正如葉燮所云:“欲成一家言,斷宜奮其力矣。夫內得之于識而出之而為才,惟膽以張其才,惟力以克荷之?!?(《原詩·內篇下》)而韓愈、蘇軾皆具備“識”“力”“才”“膽”,一旦被現實生活觸動,其思想、情感、詞匯、句子等“劈空而起”。他們不是力弱者,“精疲于中,形戰(zhàn)于外,將裹足而不前”,在創(chuàng)作中不尋求依旁;他們是力強者,“神旺而氣足,徑往直前,不待有所攀援假借,奮然投足,反趨弱者扶掖之前”(《原詩·內篇下》)。所以,他們境必能造,有造必能成。因韓愈與蘇軾別開生面的創(chuàng)新精神符合葉燮的詩學批評標準,所以得到他的高度贊揚。

      其實,在中國詩歌史上為葉燮稱道的詩人還有很多,但最能讓他心動的還是杜甫、韓愈和蘇軾三人,因為他們是“志士之詩”。在葉燮看來,人“志高則其言潔,志大則其辭弘,志遠則其旨永。如是者其詩必傳”(《原詩·外篇上》)。他概括杜甫、韓愈與蘇軾詩為“生面目”?!吧闭咄怀銎鋭?chuàng)新,“面目”突出其風格。李東陽《麓堂詩話》卷一曾說:“漢魏以前,詩格簡古,世間一切細事長語,皆著不得,其勢必久而漸窮。賴杜詩一出,乃稍為開擴,庶幾可盡天下之情事。韓一衍之,蘇再衍之,于是情與事無不可盡。而其為格,亦漸粗矣?!盵19]1386李東陽在此提出韓愈與蘇軾對杜甫詩的繼承性。日本學者長野豐山在其《松陰快談》中也提出:“子美五七言古詩,惟韓文公善學之,至于五七律,未知屬誰也。后人之詩不及子美,猶后人之文不及退之也。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惟二公足以當之矣?!盵20]24

      周振甫在為錢基博《中國文學史》1993年版所寫后記中提到錢基博在講到杜甫詩風格時曾說:“韓愈、黃庭堅得其拗怒,白居易、蘇軾得其疏宕”,即韓愈繼承了杜甫的“拗怒”,蘇軾繼承了杜甫的“疏宕”,提及的也是他們之間的繼承關系。也就是說,葉燮喜歡這一路數。但因篇幅有限,被葉燮推為“獨冠古今”的杜甫詩評價,筆者將另外論述。

      總之,葉燮的詩歌批評包括兩個方面,即對論詩者的批評與對詩人的批評。葉燮對歷代詩論家評價不高,顯示出他對詩論家批評的局限性。雖然批評總是離不開批評者的立場觀念,但多少也顯示出葉燮批評不切實際的苛刻。而他對于杜甫、韓愈、蘇軾三位詩人的評價在中國詩歌史上留下重彩。正如蔣寅所說的:“杜甫承先啟后,不僅集前代之大成,更開后世無數法門;韓愈懲于大歷以來的成熟,一變以生新奇奡,遂發(fā)宋詩之端;蘇東坡則盡破前人藩籬,開辟古今未有的境界,而天地萬物之理事情從此發(fā)揮無余。”[21]78的確如此!

      猜你喜歡
      原詩韓愈詩學
      晚春
      背詩學寫話
      峨眉山月歌
      晚春
      兒童繪本(2019年6期)2019-04-15 01:28:26
      改詩為文三步走
      第四屆揚子江詩學獎
      揚子江詩刊(2017年1期)2017-01-17 06:25:11
      聰明的韓愈
      其實我是……
      兩種翻譯詩學觀的異與似
      外語學刊(2012年6期)2012-01-19 13:46:54
      简阳市| 凤翔县| 漠河县| 巴林右旗| 哈巴河县| 油尖旺区| 富宁县| 上蔡县| 北票市| 色达县| 凌海市| 萍乡市| 封丘县| 南川市| 龙里县| 盐山县| 信阳市| 隆昌县| 自治县| 民乐县| 怀宁县| 永安市| 紫金县| 确山县| 桂东县| 镇赉县| 鹿邑县| 姚安县| 金湖县| 松原市| 法库县| 新绛县| 宁安市| 青川县| 新丰县| 台南市| 乌审旗| 苏尼特左旗| 济阳县| 定兴县| 龙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