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日無生物主語被動句的特征對比

王 佳

（大連外國語大學 遼寧 大連 116044）

日語學界對日語被動句進行分類的方式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按有無對應(yīng)的主動句進行分類；另一種則是按主語的有生性分為有生物主語被動句和無生物主語被動句。

日語有生物主語被動句多與漢語的被動句對應(yīng)，而無生物主語被動句則基本不對應(yīng)。日語無生物主語被動句和漢語無生物主語被動句差異比較大，對學習者來說是一個難點。目前，關(guān)于漢日無生物主語被動句的對比研究還比較少，限于篇幅，本文主要從句式特征和語義特征兩個方面進行考察。

一、先行研究

（一）日語無生物主語被動句相關(guān)研究

松下大三郎（1930）[1]將受事者是無生物，不含有利害意義的被動句稱為“單純的被動”；他認為施事標示「に」不能用于此類被動句中，但后來的研究發(fā)現(xiàn)日語中存在少量「に」標示的無生物主語被動句。益岡隆志（1987）[2]按照成立的動機重新進行了分類，并對此做出了解釋。

「昇格受身文」：以突顯主動句中的「が」格為成立動機的被動句，按意義又可以分為「受影受動文」和「屬性敘述受動文」?！甘苡笆軇游摹怪兄髡Z是無生物，但存在潛在的受影者時，可以用「に」標示?！笇傩詳⑹鍪軇游摹怪幸部梢杂谩袱恕箻耸?。

「降格受身文」：以將主動句中的「が」格背景化為成立動機的被動句，主語多是無生物。

（二）漢語被動句相關(guān)研究

漢語對主語的有生性要求不嚴格，因此漢語中沒有專門對無生物主語被動句進行的研究。對于被動句，漢語學者主要從被動句的范圍、語義特征、“被”的性質(zhì)等方面進行考察。漢語被動句的范圍目前尚存在爭議。主語是受事，從意義上看具有被動意的句子是否屬于被動尚無定論。本文贊同梁東漢（1960）[3]的觀點，只將有被動標示的句子看作被動句，將沒有被動標示的表示被動意的句子稱為意義上的被動句。

關(guān)于意義特征，王力[4]認為被動句用于表達“不如意或不期望的事”，現(xiàn)在受西方語言影響，也用來表達中立意義和受益意義。

二、日漢句式特征對比

（一）日語無生物主語被動句的句式特征

日語的被動句可以省略施事，也可以標明施事。在表明施事時會用到施事標示。日語中存在多種施事標示，常見的有「に」「によって」「から」「で」等。根據(jù)施事標示，日語無生物主語被動句大致可以分為五種類型。

1.NP1はNP2に動詞受動態(tài)

在有生物主語被動句中，「に」是最常見的施事標示，表示主語受到物理或心理上的影響。但當NP1是無生物時，NP2是有生物時，只有極少數(shù)情況才能使用「に」。

（1）試験は予定通り施行すると言明したが、試験場は左翼學生に占領(lǐng)されて、先生たちも入ることができなかった。

（2）この商品は多くの人に親しまれている。

如例（1）中動作導致主語發(fā)生了敘述者看來有害的變化的場合，或者像例（2）這樣，施事是不特定的多數(shù)人的行為導致主語的屬性變化的場合可以使用「に」。例（2）雖然主語沒有發(fā)生物質(zhì)上的變化，但受很多人喜愛成了商品的屬性，可以說它的屬性發(fā)生了變化。

NP2是無生物時，限制較為寬松。日語中主動句一般不使用無生物做主語，因此施事是無生物的被動句更為常見。

2.NP1はNPによって動詞受動態(tài)

「によって」在無生物主語被動句中比「に」更常見。「によって」一般與引起對象變化的動詞和生產(chǎn)類動詞共現(xiàn)。

（3）『源氏物語』が紫式部によって書かれた。

例（3）中主語『源氏物語』原本不存在，在創(chuàng)造者紫式部完成寫的動作后才產(chǎn)生。此類表示生產(chǎn)意義的句子，施事必須用「によって」來表示。

（4）日本の內(nèi)外の政策が、対米関係によって大きく左右されたことは事実でもあり、必然でもあった。

此外「によって」也可以表示原因，如例（4），施事是無生物時，并非施事有意識地引發(fā)該現(xiàn)象，施事應(yīng)當視為事件發(fā)生的原因。

3.NP1はNP2から動詞受動態(tài)

「から」的基本意表示起點，細川由起子（1996）[5]指出，被動中的「から」只能用來標示起點，素材和出處。

（5）伯父から祝電があり、大學の友人からも祝電がとどけられた。

「から」與「屆ける」「贈る」等表示給予意義的三價動詞共現(xiàn)。例（5）大學的朋友是賀電的發(fā)出者，賀電是給予物，接受者很容易推測出，在此類句型中多數(shù)情況下會省略掉。

（6）中間子は、反対の色荷を持ったクォークと反クォークから構(gòu)成され、バリオン數(shù)が0である。

在NP2是無生物時，「から」可以與表示構(gòu)成關(guān)系的動詞共現(xiàn)，NP2表示構(gòu)成主語的材料，如例（6）夸克是構(gòu)成主語介子的材料。

4.NP1はNP2で動詞受動態(tài)

「で」本意是表示原因工具，在被動中也多用來表示原因和工具。此類句中，NP2多是無生物。

（7）自動車はがたぴし揺れながら雑木で覆われた山へとはいって行った

「で」可以替代「に」來表示施事，如例（7）既可以用「に」也可以用「で」。

5.NP1は動詞受動態(tài)

在實際運用中，省略施事的無生命被動句數(shù)量最多。根據(jù)奧津敬一郎（1983）[6]提出的視點等級理論，相對于無生物，敘述者更傾向于從有生物的角度敘述。敘述者想淡化施事的存在，將重點放在動作的結(jié)果上時，更容易使用無生物主語被動句。此類被動句與自動詞句的功能相似，在他動詞沒有對應(yīng)自動詞時，會用被動形式來代替自動詞句。

省略施事的被動句在日語中較為常見，數(shù)量很多。根據(jù)謂語動詞的意義，還可以具體分為四小類。

（8）酒が運ばれて來ると·トンカツを頼んだ

謂語動詞是一般動作動詞時，如例（8）重點在于酒拿來了這一動作結(jié)果，表示動作對主語帶來變化。

（9）大きな裁斷臺が部屋のまん中に置かれてあり窓際にミシンが二臺配され·その一臺を二十歳前後の娘が踏んでいる

謂語是放置動詞時，如例（9）用被動來表示無生物主語現(xiàn)在所處的狀態(tài)。用來表示位置的「に」格名詞句是此類句型中不可省略的要素。

（10）ただ広場の向うのすみに幼稚園の運動會でも開かれているらしく……

謂語是生產(chǎn)動詞時，分為兩種類型，如上文提到的例（3）生產(chǎn)物是具體物的，以及例（10）生產(chǎn)物為抽象物的。生產(chǎn)物是抽象物的被動句，施事多是不特定的多個人，一般不會標明。

（11）日本の実例は大きな勵ましと貴重な教訓を與えるものだといわれる。

謂語是言說類動詞或認知類動詞時，存在例（11）這樣的用法，「と言われる」用來表達對主語的一種客觀評價。除了「と言われる」外，還有「と思われている」「と考えている」等也是同樣的用法。

（二）漢語無生物主語被動句的句式特征

漢語的被動標示相對較少，只有“被”“叫”“讓”等。這幾種標示只有很小差別，主要體現(xiàn)在使用范圍上?！氨弧钡氖褂梅秶鷱V泛，既可以用在書面語，也用在日常對話中。后面可以有施事，也可以省略施事。而“叫”“讓”則多用于口語，并且不能省略施事。

漢語的被動標示“被”有追究責任者和歸結(jié)原因的意味[7]。施事是有生物時，兼有責任者的意義。施事是無生物時，同時表示事件的原因。

（12）夏太太因為買了四盆花，而被女仆楊媽摔了一盆，就和楊媽吵鬧起來。

例（12）的施事是“女仆楊媽”，“被”本身表示不如意的事情，楊媽作為打碎花瓶這件不如意事的施事者，使用被字句也有追究其責任的意思。此外，漢語被動句的主語并不一定是直接受事。例（12）的賓語“一盆”才是直接受事，主語和賓語是整體和部分的關(guān)系。

（13）a桌子上被他堆滿了書。

b桌子上堆滿了書。

漢語中還存在類似例（13a）這樣主語“桌子”表示放置地點，賓語“書”是動詞的直接受事的句子。被字表示施事是責任者。如果去掉施事，只能用（13b）這樣的意義上的被動句。

（14）門上的春聯(lián)依然紅艷，黃的掛錢卻有被風吹碎了的。

當施事是無生物的時候，如例（14）的施事是自然物“風”，這里的“被”用來表明風是導致掛錢變化的原因。

“被”一般用于引出施事，且?guī)в胁挥淇斓恼Z義，因此當主語是無生物時，在省略施事表達被動意時，漢語更喜歡用意義上的被動句。

（15）a午飯已經(jīng)被做好了。

b午飯已經(jīng)做好了。

（16）a小廟的門框和門檻都被補上了。

b小廟的門框和門檻都補上了。

例（15a）不成立，必須去掉“被”才成為正常的句子。例（16）被動句和意義上的被動句都能成立。兩者的區(qū)別在于動作發(fā)生前主語是否存在，不存在的話被動句很難成立，使用意義上的被動句的情況比較多。也就是說生產(chǎn)動詞很難成為漢語被動句的謂語動詞。除了生產(chǎn)動詞，表示給予意的動詞也很難成為漢語無生物被動句的謂語動詞。在描述給予者和接受者之間的給予關(guān)系時漢語習慣用主動句。

漢語中存在言說類動詞、認知類動詞做謂語的無生物主語被動句。此類被動句和日語存在對應(yīng)關(guān)系。

（17）a閬中古城被譽為千年古縣。

b閬中古城被人們譽為千年古縣。

例（17）的賓語“千年古縣”是對主語“閬中古城”的評價，可以說是“閬中古城”的屬性之一。和日語一樣，施事是不特定的多人，但日語中一般會省略這類施事，漢語中則可以像例（17b）這樣用泛指名詞“人們”做施事。

（三）日漢無生物主語被動句的異同

通過以上對日語無生物被動句和漢語無生物被動句的句式特征分析可知。

第一，從不同種類無生物主語被動句的成立難易度上看，日語中標明有生物施事的無生物主語被動句最難成立。而漢語省略施事的句子最難成立。

第二，從施事角度上看，日語中存在多種施事標示，施事的生命度不同，意義也不同。而漢語的施事標示之間差別較小。在施事是不特定的多人時，漢語可以用泛指名詞做施事，日語中一般會省略。

第三，從主語的角度看，日語無生物主語被動句傾向于用直接受事者做主語，而漢語中主語不僅可以是直接受事者，還可以是包括受事的一個整體或者放置受事的場所等。

第四，從謂語動詞角度看，漢語中對謂語動詞的要求比日語嚴格。生產(chǎn)類動詞和給予類動詞一般只能用于主動句中。

三、日漢語義特征對比

李藝（2017）[8]指出，敘述者因為該行為受到心理影響時用「に」，沒有受到影響的客觀表達場合用「によって」。所以從日語被動句的標示可以看出敘述者的態(tài)度：在無生物主語被動句中，敘述者站在事件相關(guān)者的立場上，感到了消極性時會使用「に」標示有生物施事句。而站在中立的立場敘述時，會用「によって」「から」「で」等。

漢語中被字句的基本語義是表示不愉快、不情愿的事情，也存在中立和受益意的句子。關(guān)于無生物被動句語義，筆者認為當主語是與人相關(guān)的物品時，因為不是由所屬人的意志產(chǎn)生的變化，所以會有利害的語義。在與人無關(guān)的無生物做主語時更側(cè)重于表示因果關(guān)系。此外，有些動詞如“否決”“打碎”等本來就具有負面消極的意義，會給句子帶來受害意。

分析可知，日語的無生物主語被動句多表示中立意，可以根據(jù)施事標示判斷敘述者的態(tài)度。漢語的語義則與動詞的語義和主語性質(zhì)有關(guān)。

四、結(jié)語

本文從句式特征、語義特征角度簡單分析了日漢無生物被動句的特征，發(fā)現(xiàn)兩者存在很大差異，因此在翻譯時兩者基本不對應(yīng)。作為今后的課題，將進一步考察日語無生物被動句在譯為漢語時對應(yīng)何種句型，漢語無生物被動句譯為日語時對應(yīng)何種句型，以期能更深入理解日漢語中的被動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