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赟

[摘? ? ? ? ? ?要]? 唐代薛調(diào)所作傳奇《無雙傳》與明代陸采據(jù)《無雙傳》撰作的傳奇劇本《明珠記》雖屬同源，但從主題思想、情節(jié)結(jié)構(gòu)、人物思想上來看后者都有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細作分析研究，古押衙形象的重塑就是其中流光溢彩的篇章。這一人物形象的變化與當時社會的經(jīng)濟、文化、宗教等方面的變化息息相關(guān)。

[關(guān)? ? 鍵? ?詞]? 《無雙傳》;《明珠記》;古押衙;比較研究

[中圖分類號]? I206? ? ? ? ? ? ? ? ? ?[文獻標志碼]? A? ? ? ? ? ? ? ? ? ?[文章編號]? 2096-0603（2021）43-0162-02

唐代是漢代之后文學發(fā)展的又一高峰，俠文化在唐代也是大放異彩。唐代的俠客文學在初期以游俠與血氣方剛的少年郎為創(chuàng)作主體，經(jīng)由盛唐氣象，俠義小說在唐傳奇中嶄露頭角，成為之后俠客文學的堅實基礎(chǔ)。

在唐代行俠主題的小說作品中，無論是俠客面對不平事的自我排遣，還是俠客對他人苦難挺身而出，其實都蘊藉了一種理想的因素，而這也恰恰契合了唐代小說所蘊含的浪漫主義特性：著力打破制度的約束，充滿情緒的因子，帶有夸張和想象之色彩。因此，唐代行俠作品中所展現(xiàn)出來的俠客形象結(jié)合了魏晉南北朝志人志怪小說和史傳紀實的特點，既是實寫，又有虛寫的一面。譬如，對俠盜、劍仙這一部分俠客的超群武功的刻畫極大地滿足了人們崇武尚力和獵奇的心理需求。由此衍生出去，讓小說中的俠客們具備了各種扶弱鋤強、不畏強權(quán)的形象，還撼動了讀者心中的農(nóng)業(yè)倫理。對待世間不公的反抗，就是“俠”之精神留下的痕跡，也是自由和道義的精神合體。

就唐傳奇小說《無雙傳》來看，情節(jié)曲折，人物生動，男女主人公王仙客和無雙的愛情故事令人動容，但眾多人物之中，義薄云天的古押衙卻是光環(huán)無二。這位俠客老謀深算、知恩圖報，最終促成了那一對苦命鴛鴦。其實在眾多唐傳奇中，俠客助良人這種題材并不鮮見?！读蟼鳌分械脑S俊，《霍小玉傳》中的黃衫客都是極有代表性的人物，但二人與古押衙的奇絕比起來，還是稍有遜色。待到明傳奇《明珠記》中古生也愈加是非分明，不再為報恩而草菅人命。

一、身份的重塑

《無雙傳》中古押衙沒有任何的鋪墊，由無雙的信直接引出“常見敕使說，富平縣古押衙，人間有心人，今能求之否”?？梢娦≌f中的古押衙是一個名聲在外的俠客，無雙是由敕使口中知道他的大名，仙客得此信后，盡心竭力地服侍他，而古生一句“感郎君之深恩，愿粉身以答效”便將這位“有心人”的行為方向基本勾勒了。這位有心人平日里寡言少語、不好接近，卻在重重困難之下，冒險設(shè)計救出了王生的心上人?！短莆宕竟謧髌鏀洝芬粫姓f：“讀者但領(lǐng)略奇美之趣，而不必詰其可能與否。況作者敘其過程頗謹，全無缺隙，‘不情中乃見‘情矣?！弊髡邔τ乱愎业墓派澰S有加，“有心人”的稱號也由此而來，將其與裴铏《昆侖奴傳》中磨勒相提并論。古押衙是薛調(diào)虛構(gòu)的人物，并無生活原型，這個人物比之同期的江湖俠客，更為仗義豪邁，而他極致的報恩行為也似乎絕情了些。薛調(diào)在塑造人物時，因古生之“不情”讓營救之事有了可能，而古生之“不實”又讓無雙與仙客的愛情獲得了完滿的結(jié)局。讀者們也在這驚心動魄的描述當中，跟著跌宕起伏。薛調(diào)的用筆平實古樸，但古押衙這個俠客的出現(xiàn)和行為始終非常夢幻，也比較突兀。

到了《明珠記》中古押衙的身份有了一些變化。一是從社會地位來看，戲曲中的古押衙已不再是一個有江湖威名的俠客，而是一個有俠客之力的官員，“姓古名洪，見做羽林衛(wèi)古押衙之職”。二是從人物關(guān)系上來看，《無雙傳》中古押衙在與仙客見面之前與眾人皆無瓜葛。而《明珠記》在救無雙之前就為我們交代了古押衙這個人物和王、劉二人的淵源。第五出《奸謀》中，王遂中這樣講道：“下官有一故人，心如聶政，謀比荊軻……若用此人，無有不成?！痹谶@出之中人物關(guān)系環(huán)環(huán)相扣，先由劉震帶出盧杞，然后盧奸相又帶出了王遂中，最終在王的呼喚中，古押衙粉墨登場，人物出場緊湊有序，并無虛筆。三是從具體人物形象來看，俠客古押衙在戲劇中被賦予了更深的內(nèi)涵?！笆繛橹赫咚馈痹缭诜饨ㄉ鐣暗拇呵飼r代就已經(jīng)提出，人以常人待我，我便以人報之;人以國士待我，我便以國士報之。歷來俠客行為的指導標準是不管正邪善惡，只管無愧本心。因此，歷史上俠客充當豪門走狗，為非作歹，欺良凌善的人確實不在少數(shù)。其中，在第九出《拒奸》古押衙同王遂中商談過程中，批評春秋時期鉏麑不識是非，為晉靈公行刺趙盾的行為稱不上俠義;批評戰(zhàn)國時的荊軻不識大勢，為燕太子丹行刺秦王的行為也稱不上俠義。他認為這兩人雖不懼一死，但匹夫之怒卻與真正的俠義行為背道而馳，論調(diào)新穎，見識卓遠。所以他毅然拒絕去行刺劉震一事，為防止因不受驅(qū)使而招致禍患，于是他情愿辭官，歸隱遁去。此外，從古生的自述來看，此人為報殺父之仇，可以弒人于都市以雪恨，這可謂壯懷激烈，在罷朝閉門之際又可讀書以養(yǎng)心，從所讀之書《左氏春秋》來看，他具有一定的文化修養(yǎng)，絕不是一勇之夫。

由以上三點可看出，古押衙在此已經(jīng)跳出了《無雙傳》只為報恩的框框，一句“腰間匕首光如雪，不染他忠良血跡”是他的立身宗旨，辨識正邪更是他的做人之本。相較小說和戲曲中的古押衙，其身份與立場都發(fā)生了一定的變化。小說中的古押衙就是閑居村墅的俠客，感念仙客的奉養(yǎng)之恩而以命為報，離開仙客，他就是與世隔絕的，與他人毫無瓜葛。而戲曲中的古生則在官場沉浮，與無雙之父早已相識，也是因為不愿殘害忠良才隱居鄉(xiāng)野的，但一顆火熱而正直的心最終成就了劉震一大家子的幸福。如此一來，人物設(shè)置、情節(jié)發(fā)展合情合理，古押衙的英雄之色也漸漸浮出水面。

二、救人過程的細化

（一）救無雙之前

戲曲中的古押衙面對仙客的拜訪，既不愿表露身份又不予親近，寫得頗有層次，不像小說中點墨帶過，直接跳到一年后古生粉身答效的場景。俠士雖然已經(jīng)隱居，更是看淡了世間的功名利祿等身外物，卻依舊看重人間道義，卻依舊珍惜人間真情。譬如，他接受了王仙客的傾心奉養(yǎng)，也在心中決定要予以回報。他覺得要幫助王仙客報父母之仇和洗刷妻子之恨，因為在他看來，王仙客做不來殺人之事，而他卻是輕而易舉可以完成的。但是，沒有想到的是，王仙客竟然央求他赴皇陵救出一名小宮女，而這件事屬于犯上作亂，觸逆皇權(quán)，更何況難度也很大：一方面皇陵戒備森嚴，固若金湯，如果僅憑匹夫之勇，難以成事;另一方面一旦謀劃有差池紕漏，面對的后果是非常嚴重的，不僅自己身死還要連累家人和朋友。所以他猶豫不決，但他也知曉一個事實：劉震的家族覆滅，正是盧杞使用奸詐的政治陷害所促成的。雖然對方有朝廷官方的認可，但在俠客的心中，受害者是正義的一方。所以，他報答王仙客是義無反顧的道義，搭救受苦受難的無雙更是理所當然的道義。義之所指，當仁不讓，無須彷徨，于是他最終無愧心意，一往無前。

（二）營救無雙

縱觀小說中古押衙救人的情況，過程凝練：見茅山道士;借采蘋;使無雙假死;無雙歸仙客處還魂;借塞鴻;自刎。這位俠客的動作迅速，在真真假假中就把人給救了?！睹髦橛洝防锝舆B用了六出戲集中表現(xiàn)這個驚險的過程?！顿I藥》一出，古押衙去茅山求藥之時，經(jīng)神仙點化，決定在償還仙客的人情債后入道求仙，這就暗含了俠士最后的歸宿;到了《寫詔》中，古押衙內(nèi)心掙扎，對作假詔一事非常矛盾。這樣寫不但使得人物形象有血有肉，而且也渲染了救出無雙就是與皇權(quán)做斗爭，這是件驚天動地、極危險的事;到了《違赦》中，如果不是古押衙從中周旋，強裝鎮(zhèn)定，那么采蘋的破綻、塞鴻的語漏都是不能瞞天過海的;到了《飲藥》這一出，也正是古押衙的假詔仙藥，使無雙置之死地而后生;第三十六出《珠贖》中，無雙的尸首被古生以明珠贖出，此乃他心中計劃的關(guān)鍵，其后這位俠士又自備抬尸的轎夫而不用陵園的差役，以免泄密，足見其事事安排周到;最后，古押衙將無雙送到仙客身邊，授他還魂之法，告訴他救人的整個過程，這位俠士不但拒絕了明珠酬謝，還催促王仙客帶愛人無雙遠遁潛藏，還為他們準備好行裝，再次表現(xiàn)他的處事周詳。至此，古押衙奇謀實現(xiàn)，足以自豪。

俠的精義就是自由。俠客們戰(zhàn)無不勝卻不戀戰(zhàn)，伸張正義后便悄然離去。這份超越常人的精神自由，使得俠客本身極具神秘與浪漫的色彩。舍自己而助他人的俠客精神在眾多文人筆下也成為一種情懷，叫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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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郭小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