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個人與社會之間的本質聯系不斷催生著個體個性化發(fā)展與社會化發(fā)展的雙重訴求,也成為思想政治教育價值追求的兩個向度。在現代性到后現代性的建構與反思過程中,個性化與社會化的命題逐漸展開并直接引發(fā)了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與社會化的現代性矛盾。矛盾的化解需立足后現代語境,厘清個性化與社會化矛盾的生成理路,揭示其中折射出的現代語境下個人與社會關系的深層對立情緒,進而在“融疊性共識”理念下確證個性化與社會化的互構關系,實現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與社會化的統(tǒng)一。
關鍵詞: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社會化;后現代;融疊性共識
中圖分類號:G4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2)04-0123-06
基金項目:2015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后現代性語境下思想政治教育的轉型與超越研究”(15BKS124);2020年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新時代思想政治教育參與社會治理的理論邏輯與實踐路徑研究”(20YJC710059);貴陽學院科研資金資助(GYU-KY-﹝2022﹞)。
作者簡介:王俊斐(1991-),男,貴陽人,貴陽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法學博士,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理論與實踐。
個性化與社會化議題將研究視域聚焦于個體身上,表現為個體發(fā)展需要的內、外兩重向度。本文所研究的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是指思想政治教育從教育對象的個性需求出發(fā),尊重和促進其差異性、主體性的型塑和發(fā)展過程,是一種個性化培育理念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體現,表現出對個體發(fā)展的內在指向,即思想政治教育要關懷每個個體的個性化需求,致力于服務個性提升、培養(yǎng)具有鮮明個性的全面發(fā)展的人。而這里的思想政治教育社會化,不同于“思想政治教育與社會的發(fā)展趨勢保持一致”[1]的外在社會化,是指思想政治教育從教育對象適應社會發(fā)展的要求出發(fā),不斷以思想改造和精神建構的方式促進其融入社會、參與社會和建構社會的過程,表現出對個體發(fā)展的外在指向。隨著現代性的萌蘗和延展,個性化問題開始從社會化命題中分離出來,并日漸與之形成對立態(tài)勢。我們究竟應該怎樣理解和闡釋現代性建構進程中個性化與社會化矛盾出現的原因和意義?如何透過個性化與社會化矛盾剖析其背后折射出的個人與社會關系的對立偏見?又應該怎樣在后現代語境下探尋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與社會化矛盾的化解之道?上述問題的解決需要將其置于現代到后現代的發(fā)展歷程中來審視。
一、個性的喧囂:社會群像中的個性化吶喊
個性化吶喊源于個體化社會的形成與發(fā)展。不管是在歐洲的中世紀還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社會總是以一種統(tǒng)一性、同一性的價值原則規(guī)約和塑造著社會中的個體。現代性吹響了啟蒙的“號角”,驅散了宗教神學、封建傳統(tǒng)籠罩在“人”上空的迷霧,喚醒了人的理性的強大主體性力量,也啟動了社會的個體化進程。個體不僅擁有了生存和發(fā)展的權利,也擁有了選擇和承擔的權利。個體化的推進意味著揚棄原先生活世界的思考基礎,因為這種思考誕生于大群體社會的傳統(tǒng)范疇,例如階級、等級或階層[2]。個體擺脫了傳統(tǒng)社會編織的集體意識神話的圍困和壓抑,開始呼喚對個體個性化的關注。社會中的每個人都是獨立、鮮活的個體,都應該受到尊重,不應該被淹沒在社會群像當中。經濟的發(fā)展、科技的進步、文化的多元化,都為個體的個性化創(chuàng)造了條件。而后現代性對同一性、總體性的深層次批判,在為了反思現代性將人從傳統(tǒng)社會拯救出來的同時,又把人投向了新的“同一性陷阱”中。資本主義社會中文化的異化使得人們陷入新的社會提供的標準化和一元化的圍困之下,人的個性被再次吞噬。法蘭克福學派的早期代表人物霍克海默、阿多諾、馬爾庫塞等人就曾對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文化工業(yè)進行了激烈批判,揭露了其利用所謂的“大眾文化”操縱和控制大眾的陰謀?;艨撕D桶⒍嘀Z認為:“在文化工業(yè)中,個性就是一種幻象,這不僅是因為生產方式已經被標準化。個人只有與普遍性完全達成一致,他才能得到容忍,才是沒有問題的。”[3]這更加劇了個體對社會化的反抗和逃避,以及個性化發(fā)展的渴望。
從中國社會的現代化進程來看,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經濟成分、組織形式、物質利益、就業(yè)方式日益多樣化,使得人們思想活動的獨立性、選擇性、多變性、差異性明顯增加,個性化和多樣化逐漸成為中國社會發(fā)展的一個重要特征”[4]。市場經濟的確立和發(fā)展,以及由此帶來的社會結構轉型,使個人追逐利益、索取權力獲得了正當性和合法性,更進一步將人從原有的空間、單位、職業(yè)、觀念等束縛中解放出來,讓個體的正當訴求得到了表達,也為個體的個性化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個性得以在這一時期擺脫壓制、不斷生長。這一時期的個性化吶喊,反映出改革開放以前社會層面?zhèn)€性觀嚴重缺失的現實。這就意味著,作為總體性價值“發(fā)言人”的思想政治教育,需要以關注和了解人們思想的“獨立性、選擇性、多變性、差異性”為前提,充分了解教育對象的個性化實際及其個性化發(fā)展需要并將其納入思想政治教育的目標和內容當中。可是,這種個性化目標由于帶有強烈的社會化批判精神,當其進入思想政治教育內部后,就與思想政治教育中的社會化目標產生了對立和排斥。而對個性化的過分追求和抬舉,則給思想政治教育帶來了新的問題和挑戰(zhàn)。
其一,一味滿足教育對象的個性化需求,缺乏對其內含的社會化需求的揭示。有些思想政治教育者以教育對象為主體,為了迎合教育對象對社會化要求的反感和抵觸心理,故意拋棄思想政治教育內容中的社會化成分,造成教育對象脫離社會的個性,為教育對象遮蔽自身的社會化需求又筑起了一道“城防”,也使自身淪為助長個性膨脹的“幫兇”。其二,過分關注個性化需要,容易讓個人主義、功利主義、相對主義和自由主義價值取向泛濫。個性的高度釋放,解除了社會對個性的規(guī)約,開啟了個人對多元化生活的探索。在這一過程中也產生了諸多問題,如一些人為了個人利益不惜損害他人、社會的利益,并且自以為是地為“道德立法”,認為只要對于“我”來說有利就是合理的,同時宣揚“個人自由高于一切”等思想。這也是當下中國社會諸多矛盾和沖突頻發(fā)的內在原因。其三,對個性化追求的縱容,會使個體不斷墜入意義缺失的迷網。個體在追求個性化樹立、表達的過程中,往往只滿足于感官刺激的體驗,而忽視理性心靈的感受。有的人為了追求點擊量、關注度,不惜發(fā)布虛假、暴力、低俗的信息;有的人推崇“活在當下”,提倡“游戲人生”,呼吁盡情縱欲、消費和享樂;有的人進行著無休止的“時尚競賽”,盲目以更貴、更好、更新為標準進行攀比,以外在的充實填補內在的空虛;還有的人則宣揚“躺平”,心懷佛系、躲避崇高、得過且過。這些問題的出現,反映出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與社會化的矛盾有著深刻的社會根源,是由社會結構轉型帶來的個性解放后的喧囂和狂妄所引發(fā)的。
二、“重新編碼”:聚焦個性后的社會價值秩序重塑
毋庸置疑,個體在現代社會中獲得了空前的個人自由和個性解放,傳統(tǒng)社會的價值秩序由于個體的多元對抗和總體的解構而開始瓦解,并且在日益高漲的反傳統(tǒng)、反秩序情緒中把社會具有的集體意識和整合力量在觀念層面清除了。吉爾·德勒茲和費利克斯·瓜塔里將早期社會秩序形成的過程稱為“編碼”的過程,為整個社會提供了一套規(guī)范體系,如國家、官僚體系、法律、宗教等;現代社會以來對傳統(tǒng)社會秩序和社會規(guī)范的摧毀、對人的解放的過程,就叫作“解碼”的過程;而他們則用“重新編碼”來表示“他們力圖重新創(chuàng)造那古老的規(guī)范”[5]的努力,以克服現代社會由于個性爆棚而導致的社會失序和失范的弊端。哈貝馬斯也表達了通過重建總體性來繼續(xù)完成現代性的計劃。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社會學系教授貝拉也曾指出:“如果分離化和個性化的精華即個人尊嚴和自主要得以維持,就必須實現一種新的社會聚合?!盵6]這就是說,一種有別于傳統(tǒng)社會秩序的新社會秩序的建立,是為了保障個性化抗爭的勝利果實,以便更好地促進個體個性化的發(fā)展,而不是退回傳統(tǒng)。
一個社會的秩序通常表現為價值秩序,為社會的運行及其成員的活動和交往提供一種約束性的“集體意識”,表現為一定的社會規(guī)范。盡管這些社會規(guī)范并不一定得到人們的普遍認同,但卻被潛移默化地遵守著。而當個體將這些社會規(guī)范“踩在腳下”并宣告其為非法時,傳統(tǒng)社會便被“解碼”了,其原有的秩序規(guī)范被逐一拋棄或重釋,也由此造成了諸多社會失范現象。爭名逐利、貪污腐敗、濫用職權、誠信危機、信任危機、道德失范、道德冷漠、道德綁架、價值偏離、精神空虛、心情焦慮以及各方面的安全問題等,都從不同側面映射著當今社會失范的每個角落。有學者就指出:“失范作為一種歷史性現象,不僅牽涉到集體意識的衰弱,以及分化社會中個體與個人意識對社會和集體意識的挑戰(zhàn),還將成為現代性‘致死的疾病’,成為最大的‘虛無’?!盵7]這表明,一個社會仍然需要一個統(tǒng)一的價值標準,而這個價值標準并不能從個體身上產生。因此,對社會進行“重新編碼”迫切地被提上議事日程,亦被視為“挽救”現代性的最佳方案,即在社會轉型背景下進行社會價值秩序的重塑。這里的“重塑”旨在立足現代社會的發(fā)展實際,在充分尊重和保障個體個性化發(fā)展的基礎上為社會構建起適應社會轉型發(fā)展的價值規(guī)范,表現為新時期個體社會化的發(fā)展需要,實際上應是個體社會化與個體個性化發(fā)展的共同訴求。
于是,思想政治教育社會化的課題便應運而生。這里的“思想政治教育社會化”區(qū)別于外在視角的思想政治教育對社會的參與和融入,是指運用一定的社會價值規(guī)范來引導個體個性的有序發(fā)展。從根本上看,這種社會化的要求并不完全是外在附加的,而是內在于個體自身的,因為個體的個性化本來就離不開個體的社會化,且需要通過充分的社會化方能展現。思想政治教育在經歷個體化的熏陶后,以對社會的“重新編碼”為使命,重拾社會化的目標,難免又會再次遭遇到個體化與社會化相悖的窘境。
一方面,高揚個性化的熱情不退反增會激化個性化與社會化之間的矛盾。盡管從社會層面來講,對個體社會化的培育和促進已是迫在眉睫,但并未完全獲得個體層面上的廣泛認同,許多人并不認為“屏蔽”社會的個性化追求有何不妥。這就會造成思想政治教育的社會化要求一旦進入教育對象的視域就會因與個性化的相悖而遭到強烈的反感和抵觸,抑或由于對教育對象的個性化了解不足而被教育對象無視或忽略。另一方面,個性化與社會化矛盾的一個表現就是多樣性與主導性的矛盾,主導性有遭到多樣性吞噬的風險。當思想政治教育社會化所代表的主導性想要統(tǒng)合這些紛繁復雜的多樣化個體時,會被其從內容、方法、載體、話語等方面的多樣化訴求中所“肢解”“稀釋”或“吞沒”。如內容的分散或重復、方法的雜亂或單一、載體的多樣或無效、話語的庸俗和平淡等,都會影響到思想政治教育主導性力量的發(fā)揮。再一方面,個性化與社會化矛盾還表現為解放性與規(guī)訓性的矛盾,現實條件的有限性還不能徹底消除解放性與規(guī)訓性之間的對抗,有時還會加深這種對抗。在社會主義制度背景下,雖然“思想政治教育的規(guī)訓性與解放性從根本上存在著非對抗的社會政治基礎”[8],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國情以及在此過程中產生的各種社會矛盾、社會沖突和社會問題,可能會造成解放性對規(guī)訓性的質疑以及規(guī)訓性對解放性的無視等情況,從而使得解放性與規(guī)訓性一直處于緊張的關系之中。上述問題又再次把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與社會化的矛盾突顯了出來,也表現出聚焦個性后對社會進行“重新編碼”是有難度的。
三、“單向度的偏見”:個人與社會深層割裂的透視
個性化與社會化的矛盾,折射出深藏于思想政治教育背后的個人與社會的深層割裂事實,從而導致在個人與社會絕對對立的語境下形成的個性化與社會化的“單向度偏見”,即思想政治教育在個性化與社會化當中只能二選一而不能兼顧。特別是在現代性浸潤下的現代社會中,多樣性、差異性的個體在對總體性、統(tǒng)一性的社會進行解構的過程中,逐漸拉開了自身與社會的距離,逐漸遺忘了自身與社會的本源性聯系。貝克曾感慨地指出:“現代性扎根后,上帝、自然和社會系統(tǒng)正在以或急或緩的步伐被困惑、彷徨、無助、茫然的個體逐步取代?!盵9]貝克的話語之間帶有對個體化進程的諷刺和否定,認為社會“缺位”的個體化進程具有脆弱性,這徒增了現代社會的風險程度。涂爾干認為傳統(tǒng)社會的穩(wěn)定性源于對集體意識的維護,但現代社會由于社會分工造成的表面上的分化并沒有削弱社會團結的可能性,反而使其奠立于更加殷實的基礎之上。涂爾干說:“有了分工,個人才會擺脫孤立的狀態(tài),而形成相互的聯系;有了分工,人們才會同舟共濟,而不一意孤行。”[10]鮑曼則指出,個體以自由化和流動性多方位地攻擊共同體的堡壘,得勝后卻發(fā)現自己喪失了共同體的庇護而走向了高度的不確定性。這種高度不確定性卻締造了一個“道德模糊性的時代”[11]。與涂爾干相同,鮑曼也在個體的道德自我構建中探索突破現代社會以自我為中心的倫理觀的道路。但這些方案仍然將矛盾的解決投向矛盾的其中一方,實則未能真正走出“單向度偏見”的視界。
馬克思在開展現代性批判時,為我們提供了實現個人與社會“視域融合”的方法。首先要從現實的個人的實踐活動出發(fā)來理解社會的生成,而人的現實性也只有在社會中才能呈現。馬克思指出:“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12]501這實際上揭示了個體必須處于一定社會關系當中,才是現實的、歷史的、具體的,否則都只能是理論的抽象。對人的本質的把握,就在于他始終處于與他人的社會關系當中,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社會關系當中。其次要認識到社會作為人的交往實踐活動的產物,應該被視為一個現實的存在,但卻不應是凌駕于個人且可以脫離個人的存在。但馬克思強調,我們“應該避免重新把‘社會’當作抽象的東西同個體對立起來。個體是社會存在物”[12]188。社會本身并不存在與個體的對立,因為個體總是在社會中存在的。社會之所以產生了與個體的對立,是因為不合理的總體性規(guī)則導致了人的異化。但這絲毫不能否定社會與個人之間的本質聯系。歸根結底,個人與社會之間更應該是一種相互建構、相互型塑的關系,彼此都內在于對方當中?!罢裆鐣旧砩a作為人的人一樣,社會也是由人生產的?!盵12]187個人與社會原本就是統(tǒng)一的,個人需要在社會中證明自身的現實性,社會也需要個人來佐證其實在性。我們對“單向度偏見”的消除就應該從根本上消除或彌合個人與社會之間的割裂,把握好兩者的辯證關系。
從本質上看,“思想政治教育是調節(jié)個人與社會的思想政治關系,促進個人價值取向與社會價值導向同質發(fā)展,以實現個人與社會良性互動的活動”[13]。思想政治教育始終處于個人與社會之間,是個人與社會關系的“精神調節(jié)器”。但這種界定并不意味著在思想政治教育視域中個人與社會是分立兩端的。思想政治教育實際內涵著化解個人與社會矛盾的一種整合性力量,旨在促進個人與社會之間的互動、轉化與互構。個人需要通過思想政治教育實現自身的社會化需要,個人要想實現自身個性化發(fā)展,就需要認識社會、融入社會進而參與建構社會,前提在于要使自己的思想觀念不斷適應社會發(fā)展所需要的思想觀念,通過思想觀念的變化來帶動和引導自身行為發(fā)生變化,進而與社會形成互動;社會需要通過思想政治教育實現自身個性化需要,社會要讓自己的普遍性要求得到個人的接受、內化和外化,就需要通過思想政治教育來灌輸和傳播這種普遍性要求,因為社會的要求都要通過一個個現實的、個人的具體行動來完成,進而促進與個人之間的互動。由此可見,思想政治教育作為一項以意識形態(tài)性為本質屬性、以人的全面發(fā)展為終極目標的社會實踐活動,必須將個人與社會都融合到自己的“視域”中,方能糾正和克服在對待個性化與社會化矛盾過程中的“單向度的偏見”。
四、融疊性共識:個性化與社會化的互構關系確證
從某種意義上講,現代社會在一定程度上還原了社會的“原貌”,將一直被社會總體遮蔽的個體釋放了出來,喚醒和賦予其“主體”的地位,從而讓社會多樣性的本質日漸顯露出來。然而,后現代對多元、差異和相對的偏愛,并沒有影響其對一元、總體和絕對的認可,后現代的思想家們也始終在探索個體與社會和諧共存的模式。泰勒提出了對“差異的普遍認同”。艾森斯塔特則在分析現代文明走向時,提出了“多元現代性”的概念,以打破西方現代性模式的一元性和普遍性。哈貝馬斯評判了利奧塔認為的語言游戲規(guī)則之間無法達至一種共識的觀點,他把“合理化”的論述建立在“合理共識”的基礎上,“合理共識”則是基于交往的合理化。但哈貝馬斯似乎并不認為存在“合理分歧”一說,而這恰成為羅爾斯政治自由主義的核心概念之一。羅爾斯提出的“重疊共識”奠立于“合理多元主義的事實”的認知基礎上,既包含了“合理共識”,又包含了“合理分歧”,表達了對“分歧”作為“共識”前提的承認。在此基礎上,本文提出“融疊性共識”概念,旨在強調個性化與社會化矛盾雙方的關系肯認和雙向觀照,其中不僅表達了對多元個體的尊重、對多元個體多樣個性的尊重,同時也表達了多元個體對融入社會、參與社會的期待。兩者之間不僅是“重疊”關系,更是不斷“融合”互構的關系。
換言之,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與社會化聚焦個體思想政治教育價值的兩個向度,但這兩個向度亦是可以“融疊”的,且在“融疊”過程中互動互構。社會化的教育要求內蘊著對個性化提升的需要,而個性化訴求的實質非但不排斥社會化,反而是“要在群體的互動、影響和啟發(fā)下,兼顧教育對象的個性與共性,以此來實現教育對象的個性化、全面化發(fā)展”[14]。所以,思想政治教育應在秉持“融疊性共識”理念的前提下,不斷確證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與社會化之間的互構關系,以實現對個性化與社會化矛盾的解決。對于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和社會的全面發(fā)展而言,“社會化與個性化的統(tǒng)一,體現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理想”[15]。
第一,個性化是社會化的前提。人的全面發(fā)展意味著人的個性的自由發(fā)展[16]。思想政治教育面對的是身處現實社會中的眾多個體,而每一個個體都是獨立的、特殊的,都有著自己鮮明的個性,他們構成了社會賴以存在的基石。思想政治教育通過對人的思想品德和精神家園的建構和改造而達到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的目的,這里的全面發(fā)展首先就是要培養(yǎng)和保持個體的個性及主體性。個體需要意識到自己是主體,才會運用主體意識來思考和行動。同時,個體還要認識到自己個性的釋放必然受到外在客觀條件的限制,但并非不能改變,而是可以加以利用。其次要培養(yǎng)個體的獨特性。思想政治教育要培養(yǎng)的是個性鮮明且形態(tài)各異的個體,不是千篇一律、如出一轍的指令工具。所以,思想政治教育必須充分尊重個性的獨特之處,并且不斷地型塑和強化其獨特性。最后要培養(yǎng)個體的創(chuàng)造性。人類社會的每一次進步都離不開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強調的是對現存的否定和非重復性,是個性最突出的表現。思想政治教育應著力于個體創(chuàng)造力、想象力的培養(yǎng)和發(fā)揮,注重個體思維能力的提升和思想觀念的解放。
第二,社會化是個性化的保證。個性化個體仍然離不開社會及其規(guī)范和秩序,否則絕對的個性化會導致社會的失序,并且喪失社會統(tǒng)一的價值標準。所以,需要以思想政治教育社會化來為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保駕護航。馬克思將18世紀稱為產生“孤立個人觀點的時代”,但卻指認其正是生成于“具有迄今為止最發(fā)達的社會關系(從這種觀點看來是一般關系)的時代”[17]當中。社會化成為個性化的生長園地,也是個性化養(yǎng)成的重要保障。其前提在于,社會化的要求中包含著對不同群體個性的考量,有針對性地開展思想政治教育,要讓社會化的過程也成為個性化的過程,進而準確地將特定社會的意識形態(tài)和社會發(fā)展要求灌輸和傳遞給個體,使其個性化的發(fā)展更有目標和規(guī)范。當其個性化要求與社會化要求相契合時,個性化就能得到更好的推進。最后,思想政治教育社會化應包含對個體個性現狀的超越,通過為個性的進一步完善和提升制定符合社會期待和個體發(fā)展要求的目標,并通過思想政治教育社會化使個體學會觀照和接納“他者”、學會共同生活。
第三,個性化與社會化相互建構。當我們提出以“融疊性共識”來調和個性化與社會化矛盾時,需明確:“共識”就是強調社會化,“融疊性”中對“合理分歧”的尊重和承認則是強調個性化。而“融疊性共識”的達成,既肯定了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與社會化之間的相互依存,又彰顯兩者之間的積極互構關系。在這個過程中,個性并沒有因社會化而被掩蓋,反而在社會化表現出的主導性中得到了保障。社會也因個性化而變得豐富多彩,個性化表現出的多樣性為主導性提供了廣泛的社會基礎。兩者是相互促進、相互成全的互構關系。這也證明,個性化與社會化矛盾的產生,在于形而上學的認知方式和社會歷史發(fā)展的特殊需要。當然,從某種程度來說,思想政治教育個性化與社會化總是會產生矛盾的,這反映出社會發(fā)展要求與個體發(fā)展要求之間的張力。也正是在這樣的矛盾解決過程中,才能推動個體和社會的全面發(fā)展,繼而不斷推動思想政治教育的變革、完善和創(chuàng)新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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