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慧
書畫珍品的聚散真實地反映了作品的流傳歷程,其所留存的印記承載著諸多鑒藏家對藝術(shù)品的情感,趙孟《三清殿記》和《三門記》在后世的流傳有著不同的命運,關(guān)于此二帖,目前的研究多集中在技法的分析上,對于其在后世的遞藏至今尚未得到關(guān)注。本文擬從兩卷鈐印、題跋及相關(guān)文獻入手,梳理兩卷在后世流傳中的聚散情況,為研究者提供更多線索。
考兩卷著錄記載情況,最早見于明末張丑?!度宓钣洝泛汀度T記》分別載于《清河書畫舫》和《真跡日錄》中?!肚搴訒嬼场分泻唵翁岬节w孟親書《玄妙觀》《三清殿》這一事,并無詳細考證,《真跡日錄》記錄《三門記》后有董其昌、李日華、陳繼儒三跋。兩卷都經(jīng)梁清標收藏過,但劉金庫博士整理出的《棠村藏品輯佚目錄》中只載有趙孟書牟《重修玄妙觀三清殿碑記》,并沒有輯錄《三門記》,兩卷在此時極有可能為一卷。《三清殿記》在清代吳升《大觀錄》中記載較為詳細,將正文內(nèi)容和陳繼儒跋文并記。此帖經(jīng)安岐收藏并輯錄至《墨緣匯觀錄》中,進入清內(nèi)府后,在編纂《石渠寶笈續(xù)編》時亦將此帖輯錄其中,甚為翔實:
所錄印鑒的情況大多與此帖相符,但安岐的鑒藏印卻只字未提,不知何因。
據(jù)著錄及現(xiàn)有資料來看,兩卷都存有不少題跋,《三清殿記》經(jīng)陳繼儒、程伯奮、黃君實題跋,《三門記》有董其昌、李日華、孫爾凖、顏世清諸人題跋,從題跋中可以提取出兩卷遞藏的蛛絲馬跡,而最直觀的便是鈐蓋在作品各處的鑒藏印。對比兩卷發(fā)現(xiàn),二者都鈐有晉府相關(guān)鑒藏印記以及王廷珸、程正揆、梁清標等私家鑒藏印,可見兩卷在梁清標之前的流傳過程基本一致,而經(jīng)梁清標收藏之后分散兩地。本文旨在通過考辨二帖的題跋和鑒藏印,結(jié)合文獻著錄厘清二帖在諸多藏家間的流傳脈絡,并對相關(guān)問題進行探討。
根據(jù)兩卷的鑒藏印及題跋情況,可考其最早藏于明代晉府,晉府第一代主人為晉恭王朱棡。朱棡(1358—1398),明太祖朱元璋第三子,明成祖朱棣之兄。洪武三年(1370)封為晉王,因年齡尚幼至洪武十一年(1378)才就藩太原,其府第被后世稱為“晉府”。朱棡“學文于宋濂,學書于杜環(huán)”[2],宋濂和杜環(huán)都是明初名儒,使得朱棡從小便對書畫有著濃厚的興趣,“嘗命臣僚集鍾、王帖中散逸字編成文句,并千字文刻石傳世”[3]。明初朱元璋多以法書名畫賞賜諸王,朱棡也得來不少名跡。晉府收藏以法書居多,如米芾《吳江舟中詩》、鮮于樞《進學解》等,其所藏作品一般鈐蓋“晉府圖書”“晉府書畫之印”“晉國奎章”等印。
從兩卷的鑒藏印來看,《三清殿記》鈐有“晉國奎章(2枚朱文方印,其中1枚為半印)”、“晉府書畫之印”、“清和堂(半印)”、“乾坤清玩”、“子孫寶之(3枚)”、“希世之寶(2枚)”及白文長印“珍秘”,另,“林書(半印)”和“圖書(半?。庇涗浻凇妒汅爬m(xù)編》中,或因裁切今不可見。《三門記》則鈐有“晉府書畫之印”“清和之記”“希世之寶”朱文方印及“圖書”半印,兩卷中的朱文方印“希世之寶”略有差異。另,《三門記》卷前騎縫處下方鈐有一方朱文方印,未識,疑為元代八思巴文印。由此可見,此二帖都為晉府所藏,是否為同一時期歸入晉府還有待考證。
趙孟楷書 玄妙觀重修三清殿記 選自上海辭書出版社《趙孟三清殿記》
關(guān)于兩卷在晉府之后的流傳,明人李日華在《三門記》跋中提及:
越石于天啟之元(1621)得文敏所書《殿記》于清溪曹起莘家,展至后段,覺語脈齟齬,深以為惑。后三年又得《三門記》于五茸何氏,閱之乃悟其首尾互裝向非。越石嗜古徇奇,遇即收之,則延津之合難矣。文敏此書有泰和之朗,而無其佻;有季海之重,而無其鈍;不用平原面目,而含其精神,天下趙碑第一也。不易得,不易得。崇禎己巳(1629)秋日東吳李日華。[4]
據(jù)李日華所言,此二帖在經(jīng)晉府收藏之后分歸兩家,“越石”于天啟元年(1621)在清溪曹起莘家得《三清殿記》,后于天啟四年(1624)從五茸何氏處得《三門記》,兩卷皆鈐有其白文方印“王廷珸印”。經(jīng)筆者查閱,“曹起莘”可能為明末收藏家,藏有諸多法書名畫,與當時書畫家皆有往來,明萬歷四十七年(1619)時,徐守和從清溪曹起莘處以名畫得唐寅《黃茅小景圖》。“五茸”即上海松江,而“何氏”暫無文獻資料可考,不知為何人。這里的“越石”即明末古董商人王廷珸,“王廷珸,字越石,徽州人。鬻書畫古器于吳中,多與諸名人游”[5]。王廷珸出身于古董商世家,常活躍于江南書畫交易領(lǐng)域,與當時書畫鑒藏大家李日華、董其昌、汪珂玉、張丑等人時相過從,品鑒書畫。李日華(1565—1635),字君實,號竹懶,浙江嘉興人。工書畫,精鑒賞,且其子李肇亨也是書畫鑒藏家。王廷珸每得書畫名跡常邀李日華賞鑒,曾將自身所藏名畫集為一冊示于李日華。
趙孟楷書 《玄妙觀重修三門記》 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三門記》中李日華跋前有董其昌觀跋:“熟觀李北?!对缆此卤?,乃知此碑之逼真,猶是集賢偏師耳?!盵6]董其昌(1555—1636),字玄宰,號思白、香光居士,江南著名書畫鑒藏家。明中后期董其昌在江南堪稱“鑒藏巨眼”,與徽州等地的書畫商人多數(shù)有往來,王廷珸不時將所藏精品出示董其昌,請其品鑒。而《三清殿記》后則有陳繼儒一跋:“鑒賞家謂《玄妙觀碑》酷似李北?!对缆幢罚粢娞K靈芝鐵佛寺刻,彌見松雪翁書學來歷。此卷精彩可照四裔,更勝吾《松亭林碑》也。陳繼儒題?!盵7]陳繼儒(1558—1639),字仲醇,號眉公,工詩善文,兼能繪事。諸生時與董其昌齊,同時也是至交。李日華與陳繼儒交往密切,李日華17歲時拜陳繼儒為師,向他學習書畫之藝,所以陳繼儒與王廷珸也必有交往。如此看來,王廷珸、李日華、董其昌、陳繼儒關(guān)系密切,所以董、李、陳當是應王廷珸之邀品題《三門記》和《三清殿記》的,且都對趙孟書法持有很高的評價。
繼王廷珸之后,《三清殿記》和《三門記》均流傳到程正揆手中,兩卷都鈐有一白文方印“程正揆”,《三清殿記》卷前騎縫還鈐有一方朱文半印“七世同居賜號義門程氏世家”,畫心末尾鈐有“青溪舊史”,都為其鑒藏印,而《三門記》畫心末尾有“青溪道人藏”字跡,可見兩卷均為其所得。程正揆(1604—1676),字端伯,號鞠陵,別號青溪老人、青溪舊史,今湖北省孝昌縣人,明末清初書畫家,家中收藏許多珍貴字畫。罷官后居南京,結(jié)交許多文人、書畫家。其父親程良孺與董其昌、陳繼儒二人皆有私交。程正揆早期師從董其昌,有機會接觸到不少書畫名跡,他在《青溪遺稿》中稱:“先生(董其昌)以宗伯應召,攜此圖入都,好事每求一見弗得,惟余往,先生必出圖相示,展玩必竟日?!盵8]
明末以董其昌為代表的南方官僚們是當時的書畫鑒藏主體,在江浙地區(qū)活動頻繁。入清后,政治文化中心發(fā)生轉(zhuǎn)變,取代明末南方鑒藏中心的是以“貳臣”為主體的北方鑒藏家,形成“南畫北移”的現(xiàn)象。[9]許多北方書畫鑒藏家與南方書畫商、裝裱師多有往來,其間有不少書畫名跡便是這樣流傳到北方藏家手中的,梁清標就是典型的一例。梁清標(1620—1691),字玉立,又字棠村,號蕉林,又號蒼巖。精于鑒賞,所藏法書名畫頗多,且一般為真品,有“收藏甲天下”之譽,為清初第一私人鑒藏家。梁清標對趙孟書法偏愛有加,收藏近20幅。除欣賞趙孟的藝術(shù)水平之外,更多的是一種人格上的共鳴,將其視為藝術(shù)道路上的知音?!度宓钣洝泛汀度T記》均為其所藏,并鈐蓋多方鑒藏印,如“梁清標印”“觀其大略”“蕉林收藏”“蕉林書屋”等印,在此不再贅述。
梁清標去世后,家道中衰,其藏品基本散落,大致流傳于兩個方向:大部分藏品歸安岐所有,并經(jīng)由安岐歸入內(nèi)府,載入《石渠寶笈》《三希堂法帖》等著錄中,如米友仁《云山墨戲圖》、燕文貴《溪山樓觀圖》等,《三清殿記》或許就是通過這個途徑流傳的;另一部分藏品流傳于民間,輾轉(zhuǎn)于各大藏家手中,《三門記》即是如此。由此看來,此二帖當是從梁清標處開始分散兩地的。
安岐(1683—1745后),字儀周,號麓村,別號松泉老人。安岐性嗜古書畫,傾家收藏項氏、梁氏、卞氏所珍。梁清標是對安岐書畫收藏影響最大的一位,凡是梁氏舊藏他都極力爭購,毫無質(zhì)疑。所以《三清殿記》在經(jīng)梁清標收藏后歸安岐手里,且鈐有安岐4方鑒藏印,即“朝鮮人”“安岐之印”“儀周鑒賞”“安氏儀周書畫之章”,且在《墨緣匯觀錄》中明確記錄:“白紙本,烏絲隔欄,正書八十二行,字大經(jīng)寸,筆法雄偉,觀之令人駭然,文敏碑書中第一杰作也?!盵10]《三清殿記》為安岐所藏無疑。
安岐故后,家道中落,其舊藏書畫散佚,大多進入清內(nèi)府?!妒汅拧份d曰:“越明年丙寅(1746)冬,安氏家道中落,將出所藏古人舊跡,求售于人,持《富春山居》卷并羲之《袁生帖》、蘇軾《二賦》、韓干《畫馬》、米友仁《瀟湘》等圖,共若干種,以示傅恒?!盵11]《三清殿記》大抵是隨諸名跡一同進入內(nèi)府的。今見該卷乾隆八璽俱全,還鈐有“嘉慶御覽之寶”,所鈐印鑒形制規(guī)范,位置合理,皆符合乾隆的鈐印習慣,并被輯錄到《石渠寶笈續(xù)編》中,可見乾隆皇帝對趙孟書法的重視。
《三清殿記》拖尾有程伯奮三段跋文,且其白文方印“文□□堂”在卷中多次鈐蓋,此卷應為程伯奮收藏后重新裝裱所鈐。程伯奮(1911—1988),名琦,號二石老人,又號可庵,安徽歙縣人,近代著名旅日收藏家。他在第三跋中大致簡述了《三清殿記》的流傳情況:
此卷明初為晉府秘笈。天啟元年(1621),王廷珸越石得諸清溪曹氏嗣,歸吾家青溪公。展專為梁蕉林、安麓邨嬗藏,遂登天府。今存標簽猶出于敏中手筆。光緒庚子(1900)之亂,為法軍劫奪以去。流落彼邦八十余載,不為兵火之熸、蠹魚之蝕。今者遠涉重洋來歸寒齋,若非神物護持,不令至寶永淪異域,曷克臻此?是歲五月二十日將付重裝拜記。二石。[12]
這里的“是歲”為何時?程伯奮在第一跋中款署“乙丑清和月既望”即1985年,應是同一年所署。如其所云,《三清殿記》自入宮以來,世藏內(nèi)府,至1900年庚子之亂被掠去海外,不知蹤跡。黃君實先生在《萱暉堂主程伯奮》一文中將后續(xù)之事記錄下來:《三清殿記》經(jīng)法軍輾轉(zhuǎn)到美國紐約蘇富比書畫部張洪手里,直到1985年才拿出來拍賣,最后由程伯奮先生以七萬美元落槌,為其所得。[13]是年連跋三段,以表欣喜,并將其重新裝裱收藏。一年后經(jīng)黃君實觀賞并記:“丙寅(1986)三月新寧黃君實拜觀?!敝链?,趙孟《三清殿記》便一直存于海外。
清人錢泳在《履園叢話》中記錄:“《玄妙觀重修三門記》,烏絲方格字,大徑寸,前有篆書八大字,作四行,本文計六十三行,每行八字。有董思白、李日華兩跋,錢塘梁文莊公家藏物也。嘉慶元年(1796)二月,余謁山舟先生始觀此卷,曲阜孔氏既刻鑒真帖,而長白煦齋相國見而愛之,因介余往錢塘雙鉤又收入松雪齋帖?!盵14]繼梁清標之后,《三門記》為“梁文莊公”家收藏。“梁文莊公”即大學士梁詩正(1697—1763),字養(yǎng)仲,號薌林,浙江錢塘人,官至東閣大學士加太子太傅,謚號“文莊公”?!度T記》題額右下角處鈐有其朱文長印“清勤堂梁氏書畫記”,董其昌跋前騎縫處鈐有其朱文方印“薌林鑒藏”,均為其鑒藏印。此卷李日華跋后有白文方印“梁同書印”。梁同書(1723—1815),梁詩正之子,號山舟。乾隆皇帝極力推崇趙氏書法,當時許多文人都以此作為典范,因此梁詩正收藏趙孟書跡用來觀摩學習,梁同書早年便能見到趙氏真跡,開闊眼界。而錢泳(1759—1844)是在嘉慶元年(1796)去拜訪梁同書時觀得《三門記》的,錢泳因擅刻帖而聞名,收藏許多趙書墨跡,并致力于趙書刻帖,可見對趙孟書法的喜愛程度。
此跋中還提到“曲阜孔氏”,即清代鑒賞家孔繼涑??桌^涑(1727—1791),字信夫,一字體實,號谷園,山東曲阜人??桌^涑善書,收藏甚富且精于鑒賞,刻有《玉虹樓法帖》??桌^涑與梁同書既有世親,又是師友,二人聯(lián)系相當密切且志趣相投,都長于鑒藏,常有書信往來,論道談藝,鑒賞字畫。所以《三門記》既是梁同書家藏物,孔繼涑極有可能借觀鑒賞,鈐蓋“孔繼涑鑒定章”“繼涑審定”,并將其刻入《玉虹鑒真帖》中。
《三門記》李日華后有孫爾凖觀跋:“道光元年(1821)九秋四日觀于就懦居。金匱孫爾凖。”[15]孫爾凖(1772—1832),字平叔,一字萊甫,號戒庵,金匱(今江蘇無錫)人,官至浙閩總督。善詩詞,工書法,宗趙孟,此跋筆意似于趙孟。卷中鈐有其印鑒“孫爾凖平生真賞”“孫爾凖印”,另有一印“艷秋閣物”單獨鈐蓋在董其昌跋后。經(jīng)查找,孫爾凖曾在其藏品趙孟《行書洛神賦》卷(現(xiàn)藏于天津藝術(shù)博物館)前下方鈐蓋“孫爾凖藏”和“艷秋閣物”,兩印上下整齊排列,印色一致,應屬其印鑒。
《三門記》繼梁氏家族收藏后,歸完顏景賢所有。完顏景賢(1876—1926),字亨父、任齋,號樸孫,室號小如盦、三虞堂、咸熙堂等,滿洲鑲黃旗人。精鑒字畫,書籍收藏宏富,是清末首屈一指的鑒藏家。完顏景賢通常只在其藏品上鈐蓋鑒藏印,此帖亦鈐有其鑒藏印“完顏景賢精鑒”“咸熙堂鑒定”“小如盦秘笈”等印章。而在《三門記》幅尾有“瓢叟顏乙”的兩段跋文,“瓢叟顏乙”即民國著名鑒藏家顏世清。顏世清(1873—1929),字韻伯,號寒木老人、瓢叟,室名寒木堂,足跛,人稱顏跛子,廣東連平人,寄居北京。其自幼聰穎過人,進士出身,歷任湖南長沙關(guān)監(jiān)督等職。工書畫,善鑒賞,收藏甚富,為當時北京之最。顏世清雖無藏品目錄存世,但合此二卷亦可想見其收藏全貌?!度T記》卷前有其題簽“元趙文敏真書三門記寒木堂藏”字樣,可見顏世清在購得《三門記》后將其重新裝裱并珍藏,且在其后連題兩段跋文:
趙文敏大楷真書現(xiàn)存人間者僅有四卷,《福神觀》《妙嚴寺》《膽巴碑》及此《三門記》而已?!陡I裼^》紙質(zhì)微損,《妙嚴寺》書法略嫌單弱,能得北海圓渾雄強者,《三門記》為最,《膽巴》亦足雁行。今兩卷均在余寒木堂,可稱趙書雙璧,《福神觀》原藏費西蠡處,《妙嚴寺》則寶沉盦所弆,合記于卷尾。戊午(1918)九月五日瓢叟顏乙書于寒木堂,是日簡長沙關(guān)監(jiān)督。十五年前,乃先君曾任之,缺,并記。[16]
李竹懶(李日華)跋尾尚有趙書《三清殿記》,原藏一家,深慶延津劍合。今歷三百年,是卷紙素如新,《三清殿記》不知尚在人間否?考《墨緣匯觀》曾載收藏此記,卻無《三門記》一卷,二者想安麓邨時代又復分散,古物之離,今蓋亦有數(shù)存焉。余幸得與《膽巴碑》同弆,未眼非《墨緣》奇遇,世有藏趙書者必首數(shù)此二碑,夫復仍疑。越十日燈下展玩再記,是日,復簡兼任特派湖南交涉復合,并附記于此。瓢叟又識。[17]
1917年京師書畫展覽會參展藏家之一長白景樸孫(即完顏景賢)出借參展的展品目錄中有趙孟《真書三門記卷》[18],1918年,完顏景賢因經(jīng)濟問題出手《黃州寒食帖》至顏韻伯手中,顏韻伯所跋時間為“戊午”,與《三門記》一致,由此推測,《三門記》極有可能是與《黃州寒食帖》一批轉(zhuǎn)到顏世清手中的,那《三門記》為何最終收歸日本博物館呢?經(jīng)查閱,顏世清在大正十一年(1922)在日本舉辦了“顏氏寒木堂書畫展覽會”,將自己所藏珍品示于同好。日本鑒藏家長尾甲(1864—1942)參加了這個展覽會并記述道:
客秋(大正十二年),燕京顏韻伯,攜趙文敏書《玄妙觀重修三門記》來浪華(大阪)以視同好。予扺掌嘆稱,以為天下趙碑第一。惜未及再觀而韻伯西去。今茲甲子(大正十三年)六月,過我友阿部君爽籟館,談及此卷,君笑曰:“卷在于此?!币蛞姵鍪?。[19]
由此可知,顏世清于大正十二年(1923)攜《玄妙觀重修三門記》至大阪供同好之士觀賞,而長尾甲在大正十三年(1924)拜訪阿部房次郎(1868—1937)時,阿部氏已持有此帖,那么顏韻伯定是在此期間將《三門記》出售給阿部房次郎的,且有很多作品都是在這一時期轉(zhuǎn)讓給阿部氏的。阿部房次郎于1937年去世后,遂由其子阿部孝次郎將其畢生所藏書畫捐贈大阪市立美術(shù)館和東京國立博物館,《三門記》最終結(jié)束了它的流傳歷程。
拙文只是對二帖的流傳情況作了簡要梳理,但由于資料有限,仍有許多尚待考證的問題。如兩卷畫心接縫處皆鈐有多方白文印鑒“合同”,按《石渠寶笈續(xù)編》載,《三清殿記》在被收入清內(nèi)府前已鈐有這方印,尚不可考;此外,《三門記》卷前騎縫處鈐有朱文“審”半印,也不知屬何人印鑒。筆者才疏學淺,不是之處,尚祈方家和讀者批評指正。
注釋:
[1]王杰.欽定石渠寶笈續(xù)編[M].清內(nèi)府抄本.
[2]張廷玉,等.明史[M].文淵閣四庫全書.
[3]朱謀垔.續(xù)書史會要[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李日華.李太仆恬致堂集[M].明崇禎刻本.
[7]吳升.大觀錄[M].民國九年武進李氏圣譯樓鉛印本.
[8]程正揆.青溪遺稿[M].清康熙三十二年程大華天咫閣刻本.
[9]劉金庫.“南畫北渡”:梁清標的書畫鑒藏綜合研究[D].北京:中央美術(shù)學院,2005:05.
[10]安歧.墨緣匯觀錄[M].清光緒元年刻粵雅堂叢書本.
[11]石渠寶笈[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3]黃君實.萱暉堂主程伯奮[J].中國書畫,2013(1):23.
[14]錢泳.履園叢話[M].清道光十八年述德堂刻本.
[18]葉公平.1917年京師書畫展覽會[J].美術(shù)學報,2018(6):77—83.
[19]下田章平,范麗雅.顏世清的訪日與中國書畫東傳——以顏氏寒木堂書畫展覽會為焦點[J].湖北美術(shù)學院學報,2021(1):73—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