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兒”民歌的語言特色看西北地區(qū)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實踐路徑

【摘要】“花兒”作為西北地區(qū)共有共享的民歌形式，不僅承載著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更是西北多民族交融與共創(chuàng)的藝術結晶。本文聚焦于“花兒”的語言特色，通過分析“花兒”語言中所體現(xiàn)的民族融合元素、地域特性以及文化交流印記，深入探討這一民間藝術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所發(fā)揮的作用與貢獻。另外，結合新時代民族工作方針，進一步探討了當地部門如何利用“花兒”這一文化載體形成多維度實踐路徑，在加強西北地區(qū)各民族之間的情感聯(lián)結與文化認同的同時，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深入人心。

【關鍵詞】“花兒”；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語言；實踐路徑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8-0133-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8.040

基金項目：本文系北方民族大學研究生創(chuàng)新項目“從‘花兒’民歌的語言特色看西北地區(qū)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實踐路徑”（立項號：YCX24233）的研究成果。

一、引言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全面貫徹黨的民族政策，深化民族團結進步教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進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fā)展?！盵9]這一戰(zhàn)略部署不僅為新時代民族工作指明了方向，也為語言文字工作者提出了新的要求與挑戰(zhàn)。如何將理論轉化為民眾易于接受的語言形式，成為推動民族團結進步的有力武器，是當前語言文字工作的首要任務。在此背景下，“花兒”作為西北多民族共享的民歌形式，橫跨甘、寧、青、新四省、自治區(qū)，被九個民族共同傳唱，因其廣泛的群眾基礎、強烈的情感共鳴能力，成為傳播與弘揚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可多得的載體。在長期的傳唱過程中，各民族間的語言系統(tǒng)相互接觸，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語言共生現(xiàn)象。語言作為思想的表達方式，語言的不斷接觸與融合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形成和鞏固提供了基礎條件。

因此，在新時代的民族工作背景下，政府相關部門及各級文化機構應秉持“守正創(chuàng)新”的原則，在切實保護與傳承“花兒”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基礎上，繼續(xù)深入挖掘其作為共享文化符號在民族交往中的獨特價值與寶貴經驗。通過創(chuàng)新實踐，實現(xiàn)“花兒”民族意識教育功能的最大化，從而助推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偏遠的西北地區(qū)深入人心，促進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和睦相處、和衷共濟、共同發(fā)展。

二、“花兒”民歌的語言特色

“花兒”作為西北地區(qū)多民族傳唱的民間藝術形式，承載了多元民族文化的交融與共存。這種文化交融最直觀地體現(xiàn)在“花兒”所使用的語言形式上?！盎▋骸备柙~的語言以漢語為主體的同時又糅合了少數民族語言的元素，構建出一種“多元一體”的語言表達形式，體現(xiàn)了在多民族長期發(fā)展的歷史中，不同民族文化相互滲透、共同繁榮的生動圖景。

（一）“風攪雪”——展現(xiàn)中華民族共有語言符號

“風攪雪”指在西北多民族混居地區(qū)，各族群眾在日常生活和表演活動中將民族語言與漢語混合使用的一種獨特語言現(xiàn)象?！帮L攪雪”在“花兒”民歌中通常表現(xiàn)為正文與襯句的結合：正文作為歌曲的核心，承載著歌唱內容與情感表達；而襯句則作為輔助部分，多由呼喚性短語、重復性句式組合而成。演唱“花兒”時，歌手通過不同語言的轉換，既體現(xiàn)了歌手對多民族文化的認同，還豐富了歌曲的藝術表現(xiàn)力，呈現(xiàn)出多民族文化交融的獨特美感。例如：

上一架高山又一架山，高山上水沒消著；

美尼格二花嫂呀，美尼格明白人。

模樣兒到你的也有哩，心腸兒咋到個你哩呀；

美尼格二花嫂，美尼格清頭人。[4]

大多數民歌的流傳往往局限于單一民族內部，但“花兒”卻打破了這一常規(guī)，被九個不同文化和不同語言的民族共同創(chuàng)造與傳承。這一獨特現(xiàn)象的產生，最關鍵的是它依賴于一個不可或缺的前提——共有的語言符號。正是這些共有的語言符號，為多民族的交往交流提供了基礎，使得廣泛的藝術文化融合成為可能。

（二）民族詞匯——映照中華民族共生歷史脈絡

“花兒”起源于古河州地區(qū)，該地區(qū)處于青藏高原和黃土高原的過渡地帶，自秦朝開始，此地便成為多民族聚居的沃土?！盎▋骸边@一藝術形式，滿載著黃河上游地區(qū)各民族特有的詞匯，它們緊密對應當地方言的表達體系，反映出相應的民俗文化內涵。如：

手拿扁柏祭俄博，

俄博上蹲著個喜鵲。

為你著下的閑氣多，

坐下了又把你想著。[3]

“俄博”是蒙語詞匯，指高山上石塊壘起的大堆，代表守護山川的神靈，祭俄博是蒙古族的一項傳統(tǒng)儀式。歌中的主人公只身一人來到山上祭俄博，看到石頭堆上雀躍的喜鵲，不由得聯(lián)想到了女友。雖然兩人日常生活中時常會起沖突，互相“閑氣”（意為生氣），但是“坐下了又把你想著”，深刻揭示了戀人間那份復雜而真摯的情感——即便是在爭吵中，那份對彼此的思念與牽掛，卻如同俄博一般，堅不可摧。

“花兒”作為多民族共生的藝術形式，其蘊含的民族詞匯正是多民族歷史交往與文化融合的見證。通過傳唱“花兒”，這些詞匯承載著的多民族交往的歷史記憶得以被喚醒，在加深民族認同感的同時，也激勵著各族人民在新時代繼續(xù)攜手共進，共同書寫中華民族的美好未來。

（三）賦比興——繼承發(fā)揚中華民族古典文明

所謂“賦比興”，是自《詩經》十五國風以來，我國歷代民歌都繼承和發(fā)揚的表現(xiàn)手法。清初西北才子吳鎮(zhèn)在《我憶臨洮好》曾寫道：“花兒饒比興，番女亦風流?！庇纱丝梢?，“花兒”唱詞中比興手法運用精妙，已成為其最為鮮明的特點。

“比”是花兒創(chuàng)作中最為常見的修辭手法之一。例如：“八十三萬下江南，好計策，燒了曹操的戰(zhàn)船；若要我倆的婚姻散，石頭爛，十二道黃河的水干?！盵6]其表達手法和古代樂府詩歌《長相知》中“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表達手法十分相似。前者以戰(zhàn)爭映射愛情，后者則以天地變換為誓，兩者均采用了“比”的修辭手法，列舉幾乎不可能發(fā)生的極端現(xiàn)象，來比喻主人公對愛情的堅貞不渝，達到了異曲同工的藝術效果。

興，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也。幾乎每一首“花兒”都會運用到“興”的手法，其主要目的就是為歌唱起頭定韻，以便更好地引出后面的主題句。例如：“一溜兒山來兩溜兒山，山坡上修下個梯田；一日里盼來兩日里盼，把幸福盼到了眼前?！盵5]歌者正是在勞作時觸景生情，于是借由眼前景物抒發(fā)出自己內心歡快的情感。唱詞巧妙地運用“興”的表達手法，使景與情交融無間，宛如天成，展現(xiàn)出了一幅生動而美好的生活畫卷。

三、“花兒”在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構建中的

功能價值

（一）文化傳承與身份認同的橋梁

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是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形成的重要基礎，也為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了肥沃土壤。交往、交流、交融體現(xiàn)在最為日常的生活中，尤其體現(xiàn)在日常生活中所創(chuàng)造的共有文化符號之中。以“去罷涼州走甘州，嘉峪關靠的是肅州；掙上些錢了回家走，心上的尕妹啦看走”[2]為例，這首“花兒”描繪了河州地區(qū)在唐宋時期作為茶馬貿易重鎮(zhèn)的歷史畫面。當時河州是中原王朝與西部少數民族之間物物交換的商業(yè)貿易中心，經商者作為“花兒”傳唱的典型群體，將思鄉(xiāng)念親之情注入其中，使得“花兒”借由他們的行商足跡在廣袤地域擴散。直至今日，“花兒”早已成為聯(lián)結各民族的一條橋梁，各族人民不僅從中感受到了民族和諧共生的歷史記憶，更在潛移默化中形成了對民族團結的深刻認同。

（二）價值觀塑造與道德教育的載體

“花兒”民歌作為百姓隨性抒發(fā)的藝術產物，自然反映了當地群眾精神世界和價值追求?！盎▋骸北磉_內容十分豐富，涵蓋了對祖國河山的熱愛、對民族團結的期盼、對社會主義的謳歌等，它們都深刻體現(xiàn)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所凝結的優(yōu)良價值體系。例如“黨中央好比白云彩，萬百姓乘涼著哩……堅決跟著共產黨走，更幸福還在個后頭?！盵7]這首“花兒”，表達了新中國成立后人民翻身做主的喜悅，高聲贊美著共產黨領導下的新生活。借助“花兒”，這些價值觀念得以廣泛傳播，這種教育方式避免了空洞的說教，轉而通過具體的文化體驗，讓人們在欣賞藝術的過程中，潛移默化地接受正面價值觀的影響。

（三）民族精神與集體品格的展現(xiàn)

在“花兒”民歌的流行區(qū)域中，各民族選擇以漢語為主、本民族語言為輔的歌唱方式演唱，這一方式不僅推動了漢語的進一步普及，更在無形中促進了不同語言和風俗習慣的人們之間的交流與互動。語言作為意識的載體，承載著各民族的文化基因、價值觀念與思維范式，這些意識隨著語言的傳遞共同匯聚并塑造了中華民族共有的集體品格和精神風貌。通過傳唱“花兒”，各民族群眾增進了相互間地了解和尊重，強化了民族認同感和歸屬感，從而更加緊密地團結在一起。這種共同的精神交流和情感共鳴，不僅增強了民族凝聚力，也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提供了強大的精神支撐。

四、“花兒”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

實踐路徑體現(xiàn)

2024年4月23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西部大開發(fā)座談會時強調：“民族地區(qū)要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貫徹到發(fā)展的全過程和各方面。緊貼民生推動經濟社會發(fā)展，健全社會保障體系，兜牢民生底線，著力解決群眾急難愁盼問題?！盵10]這充分彰顯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于當前民族工作中的關鍵地位。面對新的機遇與挑戰(zhàn)，甘寧青地區(qū)深入貫徹落實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充分利用“花兒”內生力，開展了一系列變革性實踐。實踐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舉辦“中國花兒大會”，推動文旅協(xié)同發(fā)展

“花兒會”是甘寧青地區(qū)的傳統(tǒng)歌會，每當花兒會之際，民眾便紛紛聚集，共同歌唱慶祝。如今花兒會的社會功能早已隨著時代的變遷發(fā)生變化，在保留傳統(tǒng)娛樂社交功能的同時，更肩負起推動地方經濟社會發(fā)展、增進民族團結的新使命。2023年6月13日，中國花兒大會暨“花兒臨夏·在河之州”第二屆文化旅游節(jié)在甘肅省臨夏回族自治州盛大啟幕，標志著這一古老歌會與現(xiàn)代文旅的深度融合邁出了新步伐。活動期間，大量游客涌入臨夏，極大提升了當地的旅游收入和知名度。旅游節(jié)期間還特別策劃了特色產品展，進一步促進了農業(yè)、手工業(yè)等傳統(tǒng)產業(yè)的轉型升級，為農民增收、鄉(xiāng)村振興注入了新的動力。在民族團結方面，臨夏政府通過“以文塑旅、以旅彰文”的深度融合策略，在舉行花兒會的同時還舉辦了“花兒”文化主題展覽，充分利用了當地的非遺基地、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基地等資源，從文化自信、民族認同等多個層面深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二）融入民族區(qū)域教學，構建多元教育路徑

近年來，“花兒”這一傳統(tǒng)藝術形式面臨著嚴峻的失傳危機。原因有兩點：一是“花兒”演唱者群體老齡化現(xiàn)象嚴重，傳承面臨斷代風險；二是“花兒”的傳統(tǒng)唱詞聚焦于男女情愛，限制了“花兒”在兒童群體的傳播。為解決“花兒”的失傳危機，各地教育局紛紛采取有效措施。2007年，寧夏教育廳實施“花兒進校園”活動，在多所學校成立了“花兒”課題研究小組，將“花兒”課程納入學校教學計劃，按照課程表進行規(guī)范化教學。銀川興慶區(qū)教育局更是專門委派音樂教研員對“花兒”民歌進行重新填詞創(chuàng)作，使“校園花兒”更加貼近兒童生活，從而增強了“花兒”民歌在青少年群體中的吸引力。這一系列舉措的實施，旨在將“花兒”深度融入地方教育體系，使校園成為弘揚民族精神、傳承民族文化的沃土，讓學生在潛移默化中愛上家鄉(xiāng)的民族藝術，在提升音樂文化素養(yǎng)的同時增強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感。

（三）加強“花兒”資源建設，拓展非遺創(chuàng)造性轉化

作為西北地區(qū)民間藝術，“花兒”一直未能被有意識地記錄整理，因此導致大量資源流失。借助“花兒”入選聯(lián)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契機，針對“花兒”的資源整理與數字化保護也迫在眉睫。針對此現(xiàn)象，相關政府文化部門采取一系列解決措施，作為“花兒起源之鄉(xiāng)”的甘肅省臨夏市就以立法的形式給予“花兒”切實有效地保護，此次立法不僅明確了“花兒”的文化地位，還規(guī)定了具體的保護措施和傳承機制，為“花兒”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奠定了堅實基礎。在保護“花兒”時，素材的搜集整理也至關重要。甘寧青地區(qū)每年都會派專業(yè)人員進行搜集，并利用智能化手段建立“花兒”數據庫，實現(xiàn)數字化保存與傳播。不少地區(qū)還注重“花兒”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鼓勵藝術家融入現(xiàn)代元素，創(chuàng)作出更多符合時代審美需求的“新花兒”。最為突出的是“花兒劇”，它是將“花兒”與民間故事相結合而形成的戲劇形式。例如《花海雪冤》，一經演出便收獲巨大反響，充分展現(xiàn)了“花兒”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新活力。通過這些努力，不僅有效地保護了“花兒”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還提升了其文化軟實力，為中華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貢獻了重要力量。

五、結語

“花兒”是西北多民族交融共生的產物，蘊含著西北民族多元一體的文化內涵，對構建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花兒”的歌詞內容蘊含了中華民族共有的文化基因與價值觀念，其傳唱過程不僅促進了漢語在少數民族群體中的廣泛傳播，而且有效地打破了民族間溝通的壁壘，促進了民族間的相互了解與緊密聯(lián)結，形成了一個彼此交織、相互依存的命運共同體。在這一過程中，共同的文化認同得以形成，并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深化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集體意識，有力地推動了各民族從自在共處向自覺認同，再到主動融入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性轉變。

因此，本文選取西北民歌“花兒”為研究對象，從語言角度探討其蘊含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文化基因；在前文的基礎上進一步分析“花兒”在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建構中所具有的功能價值；最后結合新時代民族工作方針，闡述“花兒”在當代民族工作中的具體實踐路徑與貢獻。通過研究，旨在為未來的各個民族提供更為可鑒的模式與策略，推動民族工作與共同體意識建設協(xié)同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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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孫妍，女，北方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方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