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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言學史視域中的30年代大眾語運動

      2014-04-02 11:00薄守生
      文藝爭鳴 2014年2期
      關鍵詞:白話文國語白話

      薄守生

      一、引言:“語言學”和“‘文學學”

      “語言學”和“‘文學學”隔膜很深,“‘文學學”和“語言學”距離很遠。

      近代科學以來,學科分化越來越精密,“語言學”和“‘文學學”漸行漸遠。大約是術業(yè)有專攻的緣故,學問越“大”往往其研究就越假,研究越“精”常常其學問就越大。2010年前后,語言學家陸儉明、劉丹青等向教育部、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提議建立“語言學”一級學科,以期與國際接軌。但是,據(jù)說“‘文學學”家們反對那個提議,認為學科也要符合國情。2011年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公布學科新目錄,“語言學”依然作為“文學”下面的二級學科。

      把“語言學”和“‘文學學”拉上同一條船,擠撮成一對鴛鴦,未必真能成事。近百年來,眾多“‘文學家”中能夠談一點語言學的大概主要有魯迅和林語堂。林語堂是德國萊比錫大學語言學博士,回國后原本打算在語言學領域大顯身手,豈料中國的學術環(huán)境太過“土氣”(他的“小學”功底也常常受“語言學家”們恥笑),他一個洋博士呼吸不暢,只好轉(zhuǎn)行做了文學家。當然,林語堂還扎扎實實編過幾部漢英辭典,不可小覷。魯迅棄醫(yī)從文以后,成長為一名優(yōu)秀的作家。魯迅在文章里提過他有好幾位老師,章太炎就是其一。魯迅曾一顧茅廬免費聽了次《說文》,從此也算是章氏“弟子”學過“小學”。在《門外文談》里,魯迅說“再好一點的是用羅馬字拼法,研究得最精的是趙元任先生罷,我不大明白”。其實,創(chuàng)制字母文字還算不上什么,像趙元任那樣的方言、音韻研究才更像語言學?!啊膶W學”家(研究文學的學者)們很少有人敢自比“‘文學家”(創(chuàng)作文學的藝術家)魯迅和林語堂(至少魯迅同時還是“‘文學學”家)。就這樣,“語言學”和“‘文學學”隔膜了近百年,在它們二者之間很難找到契合點、共同語言。

      “‘文學學”上有不少的謎,20世紀30年代的大眾語運動就是其一。不過呢,好在它正處在“‘文學學”和“語言學”的契合點上,在語言學上它可不是個什么謎。“‘文學學”實在是拗口,在下文中,筆者將使用諸如“文學研究”一類的表述。在此之前不費拗口,只是為了和“語言學”相對而稱。當然,也有個別學者認為文學也談不上“研究”,更多的是一種“評說”,或者叫“評論”,例如,期刊《文學研究》于1959年更為現(xiàn)名《文學評論》。有個別學者為了顯示精英意識喜歡用“文學批評”一詞,使得漢語語境下的“小老百姓”對此有點緊張并且諱莫如深。也有個別學者主張“文學批評”包含于“文學評論”之中,二者內(nèi)涵不同。但是,筆者傾向于認為文學談得上“研究”,不然的話,諸如“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作為一種“學科”那就有點兒兒戲了。在文學研究領域,關于“大眾語運動”的話學者們說過不少,但從來就沒說明白過,甚至越說越糊涂,簡直就是個爛泥塘。相反,在語言學領域,對于它學者們解釋的相當少,似乎不太值得說,大概是因為它太淺陋吧,它最多也不過是半截小溪,更不曾源遠流長過。

      現(xiàn)今,“學院式的語言學家”們很少涉入文學研究;但是,對于“大眾語運動”來說,它還真的需要做一番“純而又純的語言學”研究。近年來,筆者一直在從事“民國語言學史”研究,為“大眾語運動”寫上一筆也算是盡了筆者的本分。

      二、發(fā)揮:拿“語言”給“文學”斷史

      作為一種研究方法,拿“語言”來給“文學”斷史在邏輯上并不荒謬。只是,當“語言”和“文學”糾纏在一起,我們就需要小心翼翼,謹防循環(huán)論證。

      1.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

      按照慣例,我們常常把五四新文化運動定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起點。但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并非確指五四那一天,也非1919年這一年。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起點有“1919說”“1917說”“1915說”“1912說”“1898說”等幾說。其實,如果要保留“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提法,不妨把它的起點約略算到1912年2月12日清帝宣詔退位。這樣一來,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起點就可以定為“1912年前后”。事實上,任何歷史都不會因為某個所謂的“節(jié)點”戛然而止,人類歷史是個“連續(xù)統(tǒng)”,不是什么“離散點”。我們給學術史分期劃段,首要的依據(jù)是純粹意義上的“學科特點”和“學科規(guī)律”。在此前提下,我們必須明確分期劃段的“目的”是為了便于總結學科規(guī)律、細化學科研究。這樣的“目的”要求我們既不能“遺忘和遮蔽”什么,也不能“重復或拼湊”什么,至于其“名稱”或“提法”倒不是最重要的。丁帆曾提出過“民國文學史”的觀念(3),學界對此反應不一?!懊駠膶W史”起自1912年1月1日或1911年10月10日或1912年2月12日,也就是“1912年前后”。假如有一段歷史被研究者“遺漏”了,提出一個新“名稱”來強化、補充研究就顯得非常必要。假如因為多出了幾個新“提法”,造成了研究上的諸多“重復”,那就有點兒冤枉。

      “現(xiàn)代文學”曾是個新“名稱”,“新文學”也曾是個舊“提法”。幸運的是,我們并沒有因為多了個“名稱”而造成太多研究上的冤枉。

      “新文學”再往上追溯是“白話文學”,但“白話文學”不一定是“新文學”,到了“五四時期的白話文學”才算數(shù)。在“托古改制”的《白話文學史》里,胡適把白話文學的歷史上溯到漢武帝時代??墒?,魯迅說“新文學是在外國文學潮流的推動下發(fā)生的,從中國古代文學方面,幾乎一點遺產(chǎn)也沒攝取”。“新文學”除了在思想內(nèi)容上“新”外,在語言工具上也“新”。所以,拿“語言”來給“文學”斷史自有一定的根據(jù)。

      2.“現(xiàn)代文學”與“現(xiàn)代漢語”

      我們不能拿“現(xiàn)代漢語”來給“現(xiàn)代文學”斷史。

      “現(xiàn)代漢語”即“現(xiàn)代漢民族共同語”,“現(xiàn)代漢語”不是“現(xiàn)代漢文”。通常認為,“共同語的標準音主要參照基礎方言的語音標準制定,基礎方言大多就是選取政治或經(jīng)濟或文化等的區(qū)域中心的方言。例如,倫敦方言作為英吉利共同語基礎方言是由于倫敦的經(jīng)濟中心地位,多斯崗方言成為意大利共同語基礎方言是由于多斯崗方言區(qū)的文化中心地位”?!皹藴室簟笔乾F(xiàn)代語言學的產(chǎn)物,在引入(或者雖未明確“提出”但在實踐中“應用”了)這個概念以前的“漢語”尚不能稱為完全意義上的“現(xiàn)代漢語”。建立在“超區(qū)域”的“文本”基礎上的“語言”并非“現(xiàn)代漢語”,它只是“現(xiàn)代漢語”的一個組成部分,即“現(xiàn)代漢語”的一種“書面語言”。endprint

      刁晏斌認為“現(xiàn)代漢語”形成于五四前后。說現(xiàn)代漢語形成于五四前后并沒有錯誤,但是,我們不能說現(xiàn)代漢語“完全形成”或者“定型”于五四前后。事實上,筆者認為,現(xiàn)代漢語到了1955年以后才算“基本形成”,尚未完全定型,但已經(jīng)基本定型,直到現(xiàn)在它都還處于發(fā)展、豐富之中。從時間上看,“現(xiàn)代漢語”與“現(xiàn)代文學”曾經(jīng)攜手并肩一起走過一段路。但是,我們絕對不能把它們“合二為一”。“文學”的新舊以“思想”為重心,“語言”的發(fā)展以“要素”為依憑。所謂的“要素”,主要是指語音、詞匯和語法等方面。

      胡適把“白話文學”正名為“國語文學”,提出“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這時,他錯誤地把“語言”和“文學”合二為一。從此以后,許多學者也就跟著把它們混淆不清了。

      從時間上來看,“國語運動”首先從語言學界提出,在時間上先于“白話文運動”的提出,比“文學革命”的提出要更早一些時間,只是“國語”在推行的過程中一直效果不佳。敦促教育部于1918年公布“注音字母”應當算是“國語運動”的重要成績之一?!埃?918年胡適的《建設的文學革命論》)發(fā)表后,‘文學革命與‘國語統(tǒng)一遂成雙潮合一之觀……(1919年國語統(tǒng)一會)底‘國語統(tǒng)一“言文一致運動,和《新青年》底‘文學革命運動,完全合作了”。文學革命在“文學的場域內(nèi)”取得了很大的成功,這無疑對國語運動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然而,當時“作者圈即是讀者圈”,“大眾”是文學之外的存在,報章文體、應用文體照舊是文言。所以,國語運動并沒有因此而獲得真正的勝利。

      一言以蔽之,所謂的“現(xiàn)代文學”和“現(xiàn)代漢語”的關系,只是在“文體語言”上存在契合點,并無其他的關系,不能把“文體語言”擴大化。像胡適那樣混淆了“語言”和“文學”之間的關系,必然會造成諸多學術上的混亂。

      三、本論:30年代大眾語運動史綱

      20世紀30年代大眾語運動史料豐富,相關研究也不少,但認識并不統(tǒng)一。下面,我們先綜述一下相關史實,然后簡要列舉幾條相關資料。

      1.簡要史實

      談大眾語運動大概可以有三種方法:(1)“事件”發(fā)生、發(fā)展、死亡的軌跡“素描”。這原本是最簡單的方法,也是最為客觀的處理方式。遺憾的是,人們對“事件”本身的理解(所指)并不相同,這便不再是個實用的好方法。(2)人物傳記,對涉及大眾語運動的眾多歷史人物一一介紹,具體“事件”由讀者自己在腦海里重拼而成?!抖兰o中國的語言學》有“白話文運動和大眾語運動”一節(jié),就是這種傳記體。這種方法的缺陷是瑣碎,不利于閱讀。(3)分學科領域來敘述,主要是文學史和語言學史兩個學科。學術界常用第三種方法。

      何九盈《中國現(xiàn)代語言學史》有“現(xiàn)代語文運動”一章,前兩節(jié)是“現(xiàn)代書面漢語的形成”和“現(xiàn)代標準漢語的確立”,這兩節(jié)標題的這種平舉具有濃烈的對比意味。大眾語運動是放在“現(xiàn)代書面漢語的形成”中來敘述的,從晚清到五四到30年代,介紹甚為簡略。筆者把何九盈書中的內(nèi)容綜述如下:1934年5月4日汪懋祖發(fā)表《禁習文言與強令讀經(jīng)》倡導復古讀經(jīng),接著,許夢因《告白話派青年》推波助瀾,沉渣開始涌流。7月15日,白話文運動的發(fā)起者之一胡適發(fā)表《所謂“中小學文言運動”》予以駁斥。6月18日陳子展發(fā)表《文言-白話-大眾語》,6月19日陳望道發(fā)表《關于大眾語文學的建設》,大眾語運動由此轟轟烈烈地展開了。在這場討論中,陳望道起到了很好的組織作用。

      五四白話文在“文學語言”方面突破了文言文的樊籠,小說、散文、詩歌、戲劇都有了較為明顯的“白話”,但其中也會夾雜一些文言僻字,同時還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歐化句法。在報章文體和應用文體方面,包括公文、公告、社論、禮單等還是以文言文為主。瞿秋白在“文藝大眾化”的討論中涉及了文學語言問題,要求拋棄五四白話“非驢非馬的騾子語言”,實現(xiàn)更為徹底的“白話”。陳望道等人組織的大眾語討論,可以看作是對此前“文藝大眾化”的延伸和呼應,具有更為廣泛的社會性。在當時的討論中,幾位報刊編輯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當時集中刊發(fā)大眾語討論的報刊主要有《申報·自由談》《中華日報·動向》《太白》等。以陳望道等人為中心的大眾語討論火山噴發(fā)了幾個月,然后就完全平息了,他們對“大眾語的標準”爭論不少,進展卻不大。如果把1934年的這幾個月細分為幾個階段,大體如下:“5月至6月:醞釀期……7月至8月:混戰(zhàn)期……以至當時就有人驚呼:‘現(xiàn)在問題被弄得一塌糊涂了……9月至10月:平息期……在曹(聚仁)的公開信影響之下,以前對大眾語討論作壁上觀的京派文人,這時也開始置身其間……在10月以后,大眾語的討論便在不知不覺之中偃旗息鼓了;第二年即完全被悄然而起的新文字運動所取代?!敝劣凇靶挛淖帧边\動,我們可以把它看作是一個相對獨立的運動,只是“大眾語”曾與它擦肩而過罷了,它與“大眾語”發(fā)生關系更多的是一種巧合,不能把它看成是“大眾語”的第二個發(fā)展階段。

      2.相關資料

      與大眾語運動有關的書籍資料,有幾種值得關注。

      (1)文振庭編《文藝大眾化問題討論資料》,上海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對于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來說,它是研究大眾語運動的基礎材料和必讀書目。該書編排格局比較讓人省心,頗受文學研究者歡迎。

      (2)黎錦熙著《國語運動史綱》,商務印書館1934年版。該書有一篇長長的序言專門談大眾語及大眾語運動,學術價值很高。該書是立足國語運動的大框架來談大眾語的,學術視角與大多數(shù)文學研究者不太相同。

      (3)宣浩平編《大眾語文論戰(zhàn)》,啟智印務公司1934年版。

      (4)文逸編著《語文論戰(zhàn)的現(xiàn)階段》,天馬書店1934年版。

      (5)高玉著《現(xiàn)代漢語與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該書中討論大眾語的章節(jié)曾全文發(fā)表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上,書中的內(nèi)容并未有所增補。該書自始至終以“語言不僅僅只是工具符號,同時還是思想本體”為主線展開論述。書名雖包含“現(xiàn)代漢語”,但它不是語言學著作。與那些單純的語言學專著相比,該書難免顯得相對“空洞”了一些。endprint

      (6)劉進才《語言運動與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華書局2007年版。該書有“方法論思考:關于跨學科研究的史料問題”一節(jié)內(nèi)容,提及作者利用了民國時期的《國文雜志》《國文月刊》《語文月刊》和《教育雜志》等史料。在“語言學史”和“文學史”的“關系”上,該書缺乏系統(tǒng)性的“學理”上的論證。與其他的文學史專著相比,該書對自己的“跨學科”研究未免“高調(diào)”了一些。

      此外,還有一些專著或多或少地涉及大眾語運動,因為只是零星論述,在此不再特別列舉。有關大眾語運動的論文也有一些,主要發(fā)表在《文學評論》《文藝爭鳴》《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新文學史料》等期刊上。還有一些碩博士學位論文涉及大眾語運動,在此不再列舉。

      四、學理:大眾語運動線索縷析

      從“學理的系統(tǒng)性”上、從“學科發(fā)展的內(nèi)在邏輯”上來探討大眾語運動,對當前的學界來說是個難點,但很值得關注。

      就純學理的層面來講,關于大眾語運動的“學理”至少有如下三個角度可以探討:(1)“發(fā)生學”上的學理。大眾語運動的前因后果、社會背景、發(fā)展歷程、變異分化、生命周期、歷史影響等等,把所有這些要素都納入到一個“系統(tǒng)”之中,既要防止碎片化,又要確保嚴謹性。(2)“關系學”意義上的學理,圍繞“大眾語”為中心來探討“文學”和“語言”的關系問題。(3)“語言學”上的學理,把大眾語運動中的“大眾語”以“語言學”律之,看看這個“大眾語”究竟有多少“含金量”。在此,筆者打算詳細分析(3),簡要分析(2),簡單提及(1)。

      1.“語言學”上的學理

      在大眾語運動中,“大眾語”只是人們論爭中的一種“想象”,并非一個先驗客體,也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所以,我們無法對“大眾語”進行語言學意義上的“要素”分析。陳望道曾主張以“說得出,聽得懂,寫得來,看得下”為大眾語的標準,胡適要他們“拿出貨色來看”,樂嗣炳認為“《太白》就是貨色”。但是,《太白》終究不是《徹韻》。

      從語言學史上來看,轟轟烈烈的“現(xiàn)代語文運動”中不乏其人欲效顰于“我輩數(shù)人,定則定矣”,哪怕內(nèi)含“學院式語言學家”的“數(shù)人會”也有過類似的想法?!皵?shù)人”也許能意見統(tǒng)一,大眾語討論者數(shù)十人數(shù)百人怎么統(tǒng)一意見?《切韻》也不是立刻就“拿出貨色來看”,數(shù)十年后它被定為“官韻”時影響才大了起來,才逐漸有了一些“貨色”。

      在大眾語討論的過程中,那些“學院式語言學家”基本上都回避了,討論主要靠“非專業(yè)人士”鼓吹、吶喊。趙元任收到陳望道的邀請,“趙元任沒有參加會談,來信也認為宣言不符合語文統(tǒng)一的要求”,這其實就是委婉的否定。林語堂、劉半農(nóng)等則被討論者劃為復古逆流。語言學家中,陳望道和樂嗣炳可能算是例外,對此,筆者給不出解釋。陳望道在1938年還組織過“文法革新”討論,當時也集中在上海,但兩次討論的參加者卻少有交叉、鮮有合集(傅東華兩次都參加了,但是,他的關于“文法”的觀點基本上都被“文法革新”討論所否定了)。比如說,方光燾、張世祿都是“文法”的活躍分子卻不曾對“大眾語”熱心。樂嗣炳對“大眾語”很熱心,他在1935年以后基本上不再研究語言學了,自然不是“文法”的活躍分子?!皣Z運動”的旗手黎錦熙也反對“大眾語”,認為這么個“新名詞”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新內(nèi)容”。

      如果要一個成熟的語言學家去推廣大眾語,他至少要做如下幾個方面:(1)編寫韻書、詞典,以期成為人們的語言規(guī)范。《徹韻》如此,黎錦熙編寫辭典亦如此。(2)在考察現(xiàn)有音系基礎上列出聲母、韻母、聲調(diào),數(shù)量有定,拼法規(guī)則。趙元任的“國羅”即如此。(3)列出常用詞詞表,給出詞頻,明確語法規(guī)則。民國時期,詞表、詞頻的工作已經(jīng)有人在做,語法學發(fā)展也很快。就語言規(guī)范而言,“立竿見影”的語言規(guī)劃需要政治力量的推動?!叭罕娮园l(fā)”的大眾語運動除了“空口白牙”的爭論外,在“語言學”上并未開展具體的工作。

      雖然大眾語運動的語言學意義不大,歷時短暫,影響也很小,但它對“現(xiàn)代漢語”的成長還是有一定的推動作用。經(jīng)過大眾語運動的鑼鼓喧天,“白話”的某些缺陷被放大了;大眾語運動空口白牙的吵吵鬧鬧,使得“白話”更有信心去進行自我改良了。

      當時,文言、白話、大眾語的關系比較復雜。陳望道說,“當時的復古思潮很厲害。汪懋祖在南京提倡文言復興,反對白話文,吳研因起來反擊汪的文言復古。消息傳到上海,一天,樂嗣炳來看我,告訴我說:汪在那里反對白話文。我就對他說,我們要保白話文,如果從正面來保是保不住的,必須也來反對白話文,就是嫌白話還不夠白。他們從右的方面反,我們從左的方面反,這是一種策略。只有我們也去攻白話文,這樣他們自然就會來保白話文了。我們決定邀集一些人在一起商量商量。第一次集會的地點是當時的‘一品香茶館。應邀來的有胡愈之、夏丐尊、傅東華、葉紹鈞、黎錦暉、馬宗融、陳子展、曹聚仁、王人路、黎烈文(《申報》副刊《自由談》主編),加上我和樂嗣炳共12人。會上,大家一致決定采用‘大眾語這個比白話還新的名稱”。陳望道的這個“說法”看似高明,實則為一些學者所不足信。如果要追尋這種說法“高明”的根據(jù),大概因為瞿秋白曾批評五四白話已經(jīng)蛻化成一種“新文言”,陳望道不但要反對汪懋祖“提倡”的“文言”,還要反對汪懋祖“反對”的“新‘文言”。事實上,在30年代文言復古的時候,胡適就認定白話文在事實上已經(jīng)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文言的鼓吹手們必然很快就會偃旗息鼓。魯迅參與了大眾語討論,但他同時也警惕某些人只是為了“把水攪渾”。

      客觀來說,“在五四文化革命運動的初期,白話文在文藝陣地上雖然取得了絕對的優(yōu)勢。但是文言文歷史長,根子扎得深,在社會上的廣泛應用方面,一時還沒有什么改變,這一點突出地表現(xiàn)在應用文上和中學語文教學實踐上……語法具有極大的穩(wěn)固性,漢語在五四以前雖然已經(jīng)接受了印歐語的影響,開始產(chǎn)生了一些新的語法格式,但是漢語語法在那時發(fā)生的變化終究是較小的,到了五四以后繼續(xù)發(fā)展下來,才有了一些顯著的變化”。對于歐化句法問題,王力、魯迅、茅盾等都比較開明,基本屬于“洋為中用”的觀點,不能“為了反對而反對”。茅盾認為,“第一應該先來一番‘清洗的功夫。要剔除‘濫調(diào),避免不必要的歐化句法和文言字眼……第二就要設法‘充實現(xiàn)在的白話文”。大眾語可以改良五四白話,但終歸要回到白話中去。對此,黎錦熙說:“‘大眾語這個名詞,恕我淺陋得很,簡直不知道它和‘國語或‘白話有甚么異同!”高名凱也認為“大眾語,在某種意義上講,其實只是‘白話文的大眾化而已”。endprint

      總之,從“語言學”上的學理來看,30年代的大眾語運動主要有兩個方面的缺陷:(1)這場討論、這場運動并無“學術性”可言,沒有得到“語言學”的指導。(2)這場運動把“文體語言”嚴重地擴大化了,它混淆了“書面語”和“口語”的關系,也模糊了“言語”和“語言”的界限。書面語既要和口語相適應,又是對口語的提煉和提高,但口語和書面語永遠都不能畫等號。如果說得更徹底一些,只要還有漢語,只要漢語不死,我們的書面語就無法徹底根絕“文言成分”,口語中也難以完全杜絕作為“語言活化石”的“文言字眼”,除非漢語壽終正寢而為某種外語所徹底取代。即使是假如漢語真的滅亡了,漢語的“底層遺存”也會活在那種新的語言之中,從而在細微之處潛移默化地改變著那種語言。正是因為這樣,我們在語言研究中一般都會區(qū)分語言的“主要特征”和“次要成分”,綜合研究語言的“共性”與“個性”,既做“共時語言研究”又做“歷時語言研究”,不走極端,不致偏頗。在文體語言的問題上,林語堂“我惡白話之文而喜文言之白,故提倡語錄體”的意思屢屢被人誤解,林語堂用因果關系連詞“故”固然錯誤,但他說“‘白話之‘文”和“‘文言之‘白”卻恰當?shù)刂缚亓水敃r的“文體語言”,當然也要包括“大眾語”的某些錯誤主張。其實,對林語堂個人來說,對于“國‘語運動”和“白話‘文運動”在后來的“合流”傾向他也許覺得不可理喻;如果是真的存在這種“不可理解”的情況,那么,很可能是因為他懷著“志不同道不合”的私心雜念,而并非他這位語言學博士的學術觀念過于頑冥不化。王力認為“嚴格說起來,所謂文言白話之爭只是舊體文與新體文之爭”,這其實是對熱火朝天的大眾語討論的冷漠的參與。在這里,(2)其實也可以歸入(1),特別地強調(diào)(2)就是為了點中大眾語運動的死穴。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死穴?因為“文體語言”既與“文體”有關,又與“語言”有關?!霸诖蟊娢乃噯栴}的論爭中,之所以對作為書面用語的‘普通話未能做出明確的界定和具體標準,還由于對文藝和語言的關系有時在理論上分辨不清”。這樣一來,我們還需要從“關系學”上來分析這個問題。

      2.“關系學”上的學理

      現(xiàn)代語文運動和現(xiàn)代文學有時存在著一定的互動,而這種互動也給文學研究帶來一些困惑。具體到“詩界革命”“文學革命”“‘大眾語文學”以及“文學的民族形式”等問題,它們都涉及“語言”和“文學”的關系。

      探討特定時期的“文學”和“語言”之間的關系,我們通常有三個角度可以考慮:(1)相關著作“文本”的史料關系的角度,這里所謂的史料關系是指在文本的時間先后上找因果。(2)相關著作者的人際關系的角度,以人際關系為中心把許多“事件”關聯(lián)起來。(3)相關學科之間的內(nèi)在邏輯的角度,可以表述為探求關系學上的學理。

      我們首先從相關著作“文本”的史料關系的角度來看大眾語運動。1930年,魯迅的《文藝的大眾化》和郭沫若的《新興大眾文藝的認識》發(fā)表。1931-1932年,瞿秋白、茅盾等提出從語言、形式、內(nèi)容等方面建設“大眾文學”。至此,“文藝大眾化一大眾文藝一大眾文學”等關鍵詞基本上串聯(lián)了起來。1934年,陳、樂陣營提出“大眾語”,涉及“‘大眾語文學”,于是,“大眾文學一大眾語一‘大眾語文學”等關鍵詞也串聯(lián)在了一起?!按蟊娬Z運動底前奏:這就是一九三二年關于‘大眾文藝用什么話寫?的討論(即瞿秋白《大眾文藝的問題》)。那次的討論雖然沒有展開就中止了,但是它底意義卻是不可抹殺的;它,可說是這次大眾語討論底先導,也可以說是這次大眾語運動底序曲”。當然,陳、樂陣營并不單純,錯誤地串聯(lián)了某些關鍵詞的可能性并非沒有。王瑤說,“瞿秋白確實沒有參加這次論爭,大眾語這一個詞也是在這次論爭中提出來的,但這都不能說明它與瞿秋白沒有關系。這次討論中主張大眾語的許多基本論點都是一九三二年瞿氏關于文藝大眾化的論點的闡述和發(fā)揮”。其實,“大眾語文學”和“大眾文學”并非完全一致,牽強地把它們串聯(lián)在一起存在思維上的混亂。黎錦熙也曾談過這些關鍵詞之間的串聯(lián)關系,“的的確確用的是‘大眾語,干干脆脆用的是‘大眾語文,規(guī)規(guī)矩矩自己作了前進的‘大眾之一員,精精致致把自己認為最好的文學的技巧運用出來,這才是真真實實從事于建設‘大眾語文學”。在關鍵詞串聯(lián)時,再加上了關鍵詞“大眾‘語文學”,那就更復雜了。孔另境論述過“白話文與大眾語文的關系”、“大眾語大眾文和大眾語文學”,他說的“大眾語文學”實為“大眾‘語文學”,而非“‘大眾語文學”。可見,這些圍繞“大眾語”的關鍵詞串聯(lián)有時確實存在混亂,比“此生或彼生”(魯迅)歧誤還多。文振庭對大眾語運動有過總結,在文學史學科內(nèi),他的觀點影響最大、最廣。他說,“三十年代的文藝大眾化運動,從一九三零年至一九三四年,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三次討論。第一、二次討論都由中國作家左翼聯(lián)盟直接領導和發(fā)動,第三次討論也是在‘左聯(lián)的影響和支持下展開的”。文振庭的這個總結,既利用了關鍵詞串聯(lián)的混亂,又拋卻了某些不利于“系統(tǒng)化”的混亂。如果我們暫且拋卻某些混亂,只做粗略的“系統(tǒng)”,那么,大眾語運動的結構可以圖示如下。

      參與大眾語討論的相關作者的人際關系十分復雜,我們無法對他們進行一一落實、窮盡統(tǒng)計。在大眾語討論中,樂嗣炳提到的接受會議邀請的12人有:樂嗣炳、陳望道、陳子展、沈雁冰、胡愈之、葉圣陶、夏丐尊、黎烈文、馬宗融、黎錦暉、王人路、趙元任。陳望道提到的12位參會人員有:陳望道、樂嗣炳、胡愈之、夏丐尊、傅東華、葉紹鈞、黎錦暉、馬宗融、陳子展、曹聚仁、王人路、黎烈文。他們對這次討論的定調(diào)是“不畫圈圈”,所以,實際的參與者我們已經(jīng)很難確定了。此外,魯迅、胡適、郭沫若等人也不同程度地參與進來。林語堂、劉半農(nóng)、汪懋祖等人也都被卷入這場討論的話題之中。當時瞿秋白在蘇區(qū),并未參與1934年的討論,但關于這場討論的話題與他存在一定的關聯(lián)。所有這些,人際關系都非常復雜。魯迅、胡適、林語堂、劉半農(nóng)等曾是四五白話文運動的推動者。魯迅基本支持大眾語運動,但他要保持自己的立場。胡適對大眾語運動基本上是“不以為然”的態(tài)度。魯迅說,“別有一枝討伐白話的生力軍,是林語堂先生……他一閃而將宋明語錄,擺在‘幽默的旗子下”。劉半農(nóng)當時忙于方言的調(diào)查研究,根本就顧不上這種“民間游戲”式的討論。作為“學院式的語言學家”的代表人物,趙元任并未對大眾語運動做過多的表態(tài),實際上他并不贊成這樣的討論。茅盾參與了討論,提出“不要閹割了的大眾語”。汪懋祖自始至終都反對白話文,茅盾說“新的大眾語尚沒產(chǎn)生,他們(指某些支持大眾語運動的討論者——筆者注)先想把它閹割了!這樣的‘大眾語,無怪汪先生也贊成了”,汪懋祖其實并非真的贊成大眾語,只是贊成“閹割了的大眾語”而已。陳、樂陣營熱鬧了一陣子,最后“無果而終”,自行平息了。其他的人物關系更是復雜,有些甚至都成了歷史懸案。例如,茅盾說“大眾語問題鑼鼓喧天來了,你一拳,我一腳,把白話文抨擊得只配丟在糞坑里了:這中間,自然大多數(shù)是真心為了大眾語作先鋒,但也有不少是在那里替文言干那借刀殺人的勾當。(這種人即魯迅所謂‘狗才)”。誰在“借刀殺人”?我們很難指名道姓地找出來。與“狗才”相關聯(lián),還有“倘有同一營壘中人,化了裝從背后給我一刀”,情況實在是復雜。再如,大眾語討論中以“寒白”為筆名發(fā)表文章的人究竟是誰?魯迅曾懷疑是“遺少”施蟄存,但直到2003年去世施蟄存一直都不承認。其他的,諸如魯迅所說的“打旗號”的人、“遠交近攻”的人、“引誘我們自己繳了自己的械”的人,各色人等,太復雜了。endprint

      從相關學科之間的內(nèi)在邏輯來看,在共時層面“文學”和“語言”不可能存在相互定義的情形,而在歷時層面“語言”先于“文學”而存在。30年代的大眾語討論之所以混亂,主要在于兩個方面:(1)“文體語言”的嚴重擴大化(筆者已在前面論述過),“語言”和“文學”循環(huán)定義。這種循環(huán)定義,有時就是簡單的靜態(tài)的“替代”和“混同”,“胡適從形式看問題,把文學語言與文學混為一談,把新文學說成是‘白話文學,把文學革命說成是‘白話文運動或‘國語文學運動,結果是把新文學運動與白話文運動混同起來,以后者代替了前者”。這種替代和混同,也會讓“文體語言”進一步擴大化,從而抹殺了“文體語言”只是“語言”中的一個很小的類別的事實。(2)這種循環(huán)定義,更多的時候是作為一種復雜的動態(tài)的理解。胡適說,“我們提倡新文學的人,盡可不必問今日中國有無標準國語。我們盡可努力去做白話的文學。我們可盡量采用《水滸》《西游記》《儒林外史》《紅樓夢》的白話;有不合今日的用的,便不用他;有不夠用的,便用今日的白話來補助;有不得不用文言的,便用文言來補助。這樣做去,決不愁語言文字不夠用,也決不愁沒有標準白話。中國將來的新文學用的白話,就是將來中國的標準國語。造中國將來白話文學的人,就是制定標準國語的人”。胡適的這話原本沒有錯,但是,這種“將來1的A就是將來2的B”并非僅僅在于A到底是不是B,主要在于“將來1”和“將來2”是不是固定的、孰先孰后、前后相差多少年。胡適尚且如此,陳、樂陣營并不比胡適高明,所以,大眾語問題最后被他們弄得“一塌糊涂”了。

      當“內(nèi)在邏輯”到了“一塌糊涂”的時候,“保守”也許不再是一個貶義詞,相反,“激進”可能更會出問題,“‘五四文學革命一開始就追求文學的大眾化,語言的大眾化更是主要的目標。但無論胡適、陳獨秀、錢玄同、劉半農(nóng)還是周氏兄弟都僅僅把大眾化作為文學革命的一個遙遠的夢想。胡適曾明確宣告中國文學將來一定要以語言文字徹底的大眾化為目標,他甚至認為漢語書寫的拉丁化才是文學革命最后勝利的標志。但是當左翼文化界向‘五四一代作家急切地要求大眾語的時候,胡適又嚴厲批評他們急躁冒進,責問他們‘大眾語在哪里?他當時實在看不到哪位作家真正有能力貢獻出這種理想的‘文學的國語,相反他清楚地認識到,如果用子虛烏有的大眾語來取消‘買辦的白話文,就等于取消剛剛開創(chuàng)的新文學傳統(tǒng)唯一的載體和語言根基”。在破與立的關系上,在五四文學革命中胡適采取了先破后立、破立結合的策略,胡適當時算是做了一回破的急先鋒,而當大眾語文學要“徹底砸破”的時候胡適卻保守了起來,因為他明白那些立不起來的破可能是真的破了。

      在“內(nèi)在邏輯”到了“一塌糊涂”的時候,引入“國語運動”或者“大眾‘語文學”這些與“教育”有關的概念也許是一種緩沖,即:既不簡單地涉及純粹的、專業(yè)的“文學”,也不簡單地涉及純粹的、專業(yè)的“語言”,只關注“語文”上的“教學”(“語文”一詞又不好說成是泛泛的“文學”和泛泛的“語言”的簡單“加合”“語文”一詞更多的是表達一種與“教育”“教學”相關的概念)。這里所說的“教學”,側重于初等教育的教學。值得說明一下的是,人們可以對“國語運動”“語文運動”理解不一,但“國語運動”意在教育的普及、語文的教學則無疑議。不幸的是,胡適提出的“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似乎過于看重了“文學”,看輕了“教育”。教育作為一項事業(yè),必須以國家的富強為先決條件,貧弱無教育。那么,“文學”呢,教育不昌,文學能先行?幾無可能。遺憾的是,在30年代的大眾語運動中,“大眾‘語文學”并未得到真正的發(fā)展。“國語運動”倡導者和“大眾語”提倡者處于一種冷戰(zhàn)狀態(tài),他們不可能合作,歷史史實中也不曾有過單方面合作。對此,黎錦熙感嘆道:“無論跑步到時代前面去的‘大眾語新名發(fā)起人,和落伍到時代后面去的文言讀經(jīng)提倡者,對于國語運動這件事的緣起和歷史進展,大多數(shù)還是很隔膜的,無怪四十年來,盡兜圈子;長此以往,永兜圈子!”

      3.“發(fā)生學”上的學理

      宏觀來看,大眾語運動的發(fā)生、走向、性質(zhì)和意義等這些近似客觀的“存在”竟然常常受到不同歷史時期的諸如國際思潮、社會背景、偶然因素等各種“變化”的左右。

      大眾語運動過去了44年以后,樂嗣炳回憶道:“在會上,傅東華提出,把運動名稱叫作‘大眾語運動,他提的根據(jù)是《文學》前一兩年,曾討論過文學大眾化問題,是沈雁冰、瞿秋白為主進行討論的。但這也不是主要根據(jù),主要是我們提倡大眾化語言,語文一致,反對廣大群眾不能接受的夾雜文言的白話……擴大反文言反復古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痹谶@個回憶錄里,樂嗣炳確實存在一些強顏遁詞、遮遮掩掩、語焉不詳;對此,我們不能主觀臆斷、造謠惑人。樂嗣炳回憶說“大眾語運動”這個名稱由“傅東華提出”,陳望道(1973年)在回憶錄里則說“大家一致決定采用‘大眾語這個比白話還新的名稱”㈦,這二者雖不矛盾,但是,樂嗣炳說出了這個名稱與瞿秋白的關系,而陳望道卻把這種關系省略了,除了有所省略之外還有補充:“大眾語運動的宣言,我記得沒有發(fā)過。我不同意把這次運動說成是我和樂嗣炳發(fā)起的,事實上運動是在許多人一起商量討論之后開展起來的。如果說誰是發(fā)起人的話,那么這十二人都應該是發(fā)起人?!标愅涝谶@里否認發(fā)布過關于大眾語運動的宣言,樂嗣炳的回憶錄里卻提到趙元任不贊成那個宣言。關于這個運動的發(fā)起人是誰、大眾語運動這個名稱是誰提出來的、這個運動與瞿秋白有什么樣的關聯(lián),也同樣被他們搞得很玄妙,并且他們的解釋也相互矛盾。樂嗣炳修訂這個回憶錄的時候(1978年),瞿秋白(領袖-英雄-“叛徒”)尚未得到平反(1980年)但已經(jīng)有可能會得到平反,傅東華在1971年已經(jīng)去世,陳望道在講這個回憶錄的時候(1973年)還看不到瞿秋白有得到平反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樂嗣炳回憶錄中的“但這也不是主要根據(jù)”幾乎就如同“中國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東西,世界第一”(瞿秋白)。事實上,有人利用“大眾語運動”故意“把水攪渾”的可能性自始至終都存在過。endprint

      根據(jù)“發(fā)生學”上的學理來解釋大眾語運動,立意實在是過于龐大,筆者不敢去做,只能如上簡單提及。

      五、結語:用語言學史的觀念來總結

      把30年代大眾語討論這個選題放在語言學史的學科下來研究,其研究難度著實巨大,對此,筆者確有一種“小馬拉大車”的感觸。另一方面,對于文學史學科來說這么重要的一個論題,近年來在文學史的框架內(nèi)卻只是兜圈子。正是基于這樣的種種原因,筆者愿意把它納入語言學史的框架內(nèi)來做一番探索。

      大眾語運動之所以混亂,歸根結底與“文體語言”的嚴重擴大化有關。語言是大海,當把整個大海裝在“文學的酒瓶”里時,不免會有種種的不適應。且不說“文學語言”,就算是更大的“文藝語言”也只是“語言”的很小的一個組成部分。如果要把“語言”的全部放入“文學語言”,那就會造成“文學語言”的不切實際的擴大化,這對“文體語言”來說更是非常嚴重地擴大化了。就語言學史而言,“嚴格地說,中國歷代的語言研究更像是一種‘語文學(philology)的研究,它‘特別著重在文獻資料的考證和故訓的尋求上,其研究對象是‘文字或書面語言,而非后代‘語言學(linguistics)研究‘語言的本身”。也許是因為大眾語倡導者們并不專門研究語言學史,他們受到了中國古代語言學的歷史慣性的誤導,試圖把“語言的本身”統(tǒng)統(tǒng)都納入“文字或書面語言”之中,這種泛化、擴大化的證據(jù)十分明顯。在30年代,中國語言學已經(jīng)是完全意義上的現(xiàn)代語言學了,從現(xiàn)代語言學的觀念來看,大眾語討論發(fā)生在那個時候確實有點兒不合時宜。

      從語言學史的觀念來看,有時“文學”確實可以為“語言”提供某些語言規(guī)范,但是,那主要是一種“有意的”語言學(特別是“語言規(guī)劃”的政治意圖),很少有胡適所說的“有意的”文學在短時內(nèi)所能造就?;蛘邞阎鴦?chuàng)造語言規(guī)范的目的,或者懷著“化大眾”的目的,當作家們以“文學的名義”去創(chuàng)作文學時,也許“文學的要求被修改了”。那樣的文學究竟還是不是文學理應受到相當?shù)馁|(zhì)疑,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在“大眾文學”的問題上茅盾對瞿秋白的某些觀點存在著疑問。讓文學附麗太多,要求文學家同時也是語言學家,這實在是強人所難、越俎代庖。

      在語言學史的視域中,相對于五四白話文運動,30年代的大眾語運動是“東施效顰”行為,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如此,30年代大眾語運動對文學的意義仍然是巨大的,這正如魯迅所言:“他不看輕自己,以為是大家的戲子,也不看輕別人,當作自己的嘍羅。他只是大眾中的一個人,我想,這才可以做大眾的事業(yè)。”也許,正是自此以后我們才有了真正的“大眾的事業(yè)”。當然,這樣的“大眾的事業(yè)”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語言學史研究的學術承重,也完全溢出了語言學史研究的框架視域。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民國語言學史”(12XYY001)、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百年中國語言學思想史”(12YJAZH001)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

      (責任編輯:張濤)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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