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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米特《憲法學說》中自由與民主對立思想探析

      2014-08-15 00:45:41曹瑞濤
      中共杭州市委黨校學報 2014年3期
      關鍵詞:施米特魏瑪自由主義

      □ 曹瑞濤

      “一戰(zhàn)”后新生的德國被史學家稱為魏瑪共和國,這是因為當時立憲國會設在德國小鎮(zhèn)魏瑪之故。在當時,國會之所以沒在柏林召開,“正如魏瑪共和的首任總理菲利普·沙伊德曼后來所說,因為柏林不安全?!边@個多少算是移植進來的共和國,必然與傳統(tǒng)德意志勢力產生激烈對立,德裔美國學者伊得·蓋伊指出:“這種情況說明了兩個德國的存在:一個是黷武好戰(zhàn)的德國,完全卑微臣服于權威,致力于侵犯他國,同時強烈拘泥于形式;另一個則是抒情詩一般的、人文主義哲學的以及世界大同的德國。”[1](P5)

      蓋伊說出了魏瑪德國內在分裂的事實,但在當時對于“兩個德國”并非所有德國人都持有蓋伊般的喜好,比如馬克斯·韋伯就不怎么喜歡這個沿著戰(zhàn)勝國路徑向自由資本主義邁進的新德國。韋伯認為:“在現代資本主義條件下,個人發(fā)現自己處在一個‘祛魅’的世界,一個被剝奪了意義和要旨的世界,這些意義和要旨曾經存在于不被懷疑的傳統(tǒng)中。個人發(fā)現自己被迫去為自己創(chuàng)造意義和要旨——即自己的‘召喚’。但是他們沒有終極標準去判斷什么是有意義或重要的。而且他們必須在一種現代的經濟秩序中完成這個任務,這種秩序被韋伯比喻成‘鐵籠’?!币驗椤斑@種經濟秩序是一個缺少任何內在意義的效用系統(tǒng),這個系統(tǒng)對于個人需求來說是工具性的?!保?](P13)

      面對“鐵籠”,“韋伯所能發(fā)現的唯一的替代方案,要么是努力復興那些在世界被除魅之前所存在的理念或理想;要么企盼出現一個‘全新的先知’?!保?](P14)在韋伯的最后時光也即魏瑪德國的最初歲月里,韋伯傾心于克里斯瑪式權威的存在,寄希望于如此人物來扭轉資本主義社會所特有的無意義和工具化的生存境遇,因而他偏向于一種總統(tǒng)占據上風、議會有限制約的平衡機制。然而,“魏瑪憲法的文本中通過賦予議會以優(yōu)先權而修正了韋伯的計劃。但是總統(tǒng)仍然享有任命內閣,宣布緊急狀態(tài),尤其是解散議會的權力,這些權力最終被用來顛覆繼而摧毀了議會的地位?!保?](P16)

      對于憲法中此種含混的安排及在兩者間建立起來的脆弱平衡,走到生命盡頭的韋伯已無力改變,不過當韋伯停下腳步之時,德國著名法學家施米特才剛開始其學術生涯。在魏瑪時代,施米特發(fā)表了一系列十分重要的論文和專著,如1922年出版的《政治的神學》,1923年出版的《議會民主制的思想史狀況》,1927年出版(1932年再版)的《政治的概念》,1928年出版的《憲法學說》,1931年出版的《憲法的守護者》及1932年出版的《合法性與政治性》等文,這使他成為當時最具影響力的公法學家和政治哲學家,并躋身于德國思想界最重要思想家的行列。

      然而,作為一場失敗的民主實驗,當魏瑪德國破產后,施米特投入納粹的懷抱,并于1934年出版了《國家-運動-人民》一書,提出:“元首作為民族共同體神秘的化身,他表達的是人民意志?;诖耍┟滋鼐涂梢詳嘌裕骸删褪窃椎挠媱澓鸵庵尽?。”[3](P51)不知韋伯地下有知會有何感想,但施米特對元首的效忠卻也不只是現實政治考量的投機之舉,整個魏瑪時代施米特在其一系列重要著作中無不關注著“兩個德國”的沖突與對立,或許這是他沿著韋伯的路徑走過了頭的自然結果吧。

      如果我們回過頭來考察施米特的行進軌跡,能將這種沖突和對立表現得最為深切和全面的應首推《憲法學說》一書。在這本施米特一生中篇幅最大的著作中,可以看到在魏瑪德國日趨敗亡之際,作為公法學家的施米特似乎一方面如他在戰(zhàn)后所辯稱的那樣,是為了保衛(wèi)魏瑪民國而在自由與民主之間努力維護著脆弱的平衡,另一方面則是他當時字里行間所展現的那樣,毫不客氣地揭示出二者間無可避免的沖突和根本性對立,并站在通向集權專制的大眾民主道路一邊,冷眼旁觀自由主義議會制的坍塌。

      同時,《憲法學說》中的施米特很大程度上保持著德國學院學者的嚴謹與繁復,即便政治哲學的玄思,也始終沒有脫離公法學者置身憲法法條、小心論證的踏實步伐而任意跳躍。因而,在這本書中,循著施米特較為清楚的學術分析之路徑,更易看清當時對立觀念的各自特性,以及施米特最后做出倒向納粹抉擇的基礎之所在。

      對于魏瑪憲法中關于總統(tǒng)與議會間權力分配的含混安排,以及兩者間建立起來的脆弱平衡,施米特在其《憲法學說》中將平衡的兩端分別概括為:以現代議會為代表的自由主義的個人主義式精英集團和以大眾民主方式將希望寄托于克里斯瑪型領袖之上的廣大人民,它們的對立即是“法治”與“政治”的對立。魏瑪憲法雖然確立了兩者間脆弱的平衡,但這種平衡達到很艱難失去卻很容易,而在失衡時刻,做出偏向于哪一端的選擇,也就意味著人們在社會結構的根本層面上將凝結在主權國家之上的政治決斷看成是打破“鐵籠”、重塑意義的神圣政治,還是為維持基本生活福利不得不做出妥協(xié)的現實政治。

      盡管指出了兩者間的根本性對立,施米特同時又指出,這兩方也非只有對立,至少在與舊君主制的斗爭中,“兩個不同的法律概念就混合在一起了:一個是法治國的法律概念,將法律視為具有某些特定品質的規(guī)范;另一個是民主的法律概念,將法律視為人民的意志?!保?](P160)于是出現自由與民主的聯盟,仿佛它們是一件事物的兩面。然而,隨著舊君主制的崩潰,兩者之間深層的不同或矛盾才逐漸暴露了出來。

      施米特認為:“古代國家不知道自由權為何物,因為擁有與政治共同體相抗衡的獨立權利的私人領域似乎是不可想像的,個人自由——獨立于人民和國家的政治自由——的思想被認為是荒謬的、不道德的,與自由人不相配?!保?](P170)因而,個人所擁有的自由權是近代產物,它是獨立市民階層及不斷壯大的資產階級的發(fā)明。具體而言,“真正的基本權利包括:良心自由、人身自由(尤其是免于任意逮捕的自由)、住宅不受侵犯、通信秘密和私有財產權。在涉及到這些自由權時,個體被孤立地加以考慮。”[4](P176)這些權利在魏瑪憲法里表現為“孤立個人的自由權”?!斑@些真正的基本權利適用于所有的人,而無須考慮他們是哪國人。這是個體的權利,即孤立個人的權利。因此,真正的基本權利只是個人主義的自由權,而不是社會要求?!保?](P176)

      除此之外,還存在著次一級的基本權利,“隨著個人主義意義上的人的品質的喪失,它們也就失去了絕對的保護。于是,就有了制定規(guī)則和規(guī)范的必要性,因為這些權利不再處于私人領域,而是蘊含著社會的認可。這類權利包括:發(fā)表意見的自由(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崇拜自由、集會自由、社團自由和結社自由。”[4](P176)這些權利在魏瑪憲法里表現為“與其他個人有聯系個人的自由權”。

      為了捍衛(wèi)這些基本和次一級基本的自由,自由主義者引申出針對國家權力的兩個原則:“首先是分配原則:個人的自由領域被預設為一種先于國家存在的東西,而且個人自由原則上不受限制;相反,國家干預這個領域的權力原則上要受到限制。其次是組織原則,用以貫徹這一分配原則:(原則上受到限制的)國家權力由幾個機構共同分享,并被納入一個受限定的權限系統(tǒng)中?!M織原則包含在權力分立的學說中,而所謂權力分立是指行使國家權力的幾個不同部門的區(qū)分,主要涉及到立法、行政、司法的區(qū)分。這種劃分和區(qū)分的目的是要讓幾種‘權力’能夠互相監(jiān)督、互相拘束?!保?](P139)

      因而,近代以來信奉自由主義的資本主義立憲國家中,其“憲法首先包含著一種涉及公民自由——人身自由、私有財產、契約自由、貿易和營業(yè)自由等等——的決斷。國家仿佛是一個受到嚴密監(jiān)督的社會服務機構,它要受制于一個完整的自足的法規(guī)系統(tǒng),或者干脆與這個規(guī)范系統(tǒng)等同起來。結果除了規(guī)范或程序外,國家什么也不是?!保?](P137)

      自由主義者進而導出“法治國”思想,其精確含義包括:第一,“一個國家若欲成為法治國,它對個人自由領域的侵犯就只能以一項法律為根據”。第二,“一個國家若欲成為法治國,其全部活動就必須徹底納入一系列嚴格限定的權限。只有這樣的國家才被視為法治國。國家權力的一切表現都具有一般的可預測性,……一切國家活動,甚至包括立法和行政在內,都變成了一種按部就班的可預見職能”。[4](P143)第三,“法官的獨立性被視為國民法治國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組織上的個別標志”,“只要發(fā)生了分歧和爭端(不管是最高國家機關之間的爭端,還是國家機關與個人之間的爭端;在一個聯邦國家,也不管是聯邦與成員邦之間的爭端,還是成員邦與成員邦之間的爭端),就必須為了這個法治國理想而規(guī)定一個程序,按照司法形式的程序予以裁決,而不用考慮沖突和訴訟標的的類型?!保?](PP144-145)

      由此,通過施米特的詳細介紹,一個自由主義法治國的完整圖景便展現在人們眼前,支撐著這一美妙圖景的支柱便是被魏瑪憲法賦予優(yōu)先權的議會,而從德國國會堅固的建筑外觀看,包含于其中的議會似乎應當無比強大,盡管有憲法48條賦予總統(tǒng)危機時刻皇帝般的權力,也無法撼動其穩(wěn)固性。

      諳熟近代自由主義及其法治國理論的施米特并沒有被國會的堅固外表所折服,反倒窺探出支撐自由主義法治國理念的基礎是空虛的。對此,施米特一針見血地指出:將捍衛(wèi)自由的法凌駕于國家權力之上,是因為近代以來“為自由和法治國而戰(zhàn)的市民階層接受了一個基于古老歐洲傳統(tǒng)的法律概念。這個概念源于古希臘哲學,經過中世紀經院哲學,一起傳到近代:法律不是一個或許多人的意志,而是一種理性的、普遍的東西;不是voluntas(意志),而是ratio(理性)。這項原則毫無分別地適用于一切政體,適用于君主制、貴族制和民主制。”[4](P152)然而,“法律的各種被列入考慮范圍的特征(公正、理性)現在都變得很成問題了,因為自然法已經喪失了它的自明性?!保?](P155)

      從古典世界轉型為現代性世界后,人們無法再以“發(fā)現”的方式將“自然法”呈現于社會中,而失去傳統(tǒng)意義上“自然法”的支撐,于一個脫魅的世界上人們就不得不面對這樣的現實,即:“一項規(guī)范不能自己使自己具有正當性——其有效性來源于規(guī)范頒布者的存在意志。”[4](P101)當自由主義者強調司法獨立性問題,以及脫離國家權力影響的司法程序自身的有序運行時,他們因而“經常忽略了一個事實:有效的一般規(guī)范是這種程序的最重要的前提。原因在于,只有當一項規(guī)范有效時,法官才是‘獨立的’”。[4](P145)

      因而,施米特斷言:當“自然法”理念成為過去時之后,“一切作為規(guī)范性規(guī)定而存在的法律,包括憲法在內,都需要有一個先于它們的政治決斷,這樣才能獲得最終效力。這個政治決斷是由以政治方式存在的權力或權威作出的。”[4](P27)法律(尤其是憲法)不再是神的賜予,制定它的是人,以如此祛魅的眼光重審歷史,就會發(fā)現其實在神的背后主要“有兩種制憲權主體:君主和人民。與此相應,歷史上也有兩種正當性類型:王朝正當性和民主正當性。當權威要素占優(yōu)勢時,國王制憲權就受到承認;當maiestas populi(人民至上)的民主觀點占優(yōu)勢時,憲法的效力就建基于人民的意志之上。”[4](P98)這兩者之間是不相容的。

      與之相反,自由主義國民法治國的憲法理想卻是:“人們對國家權力采取一種批判的、消極的態(tài)度(保護公民不受國家權力濫用之害),并且從這個視角出發(fā)來組織國家。這里所組織的與其說是國家本身,還不如說是監(jiān)督國家的手段和方法。憲法設立了防止國家侵權的保障機制,并且千方百計給國家權力的行使設置障礙?!瓏穹ㄖ螄铝τ趬褐普危靡幌盗幸?guī)范來限制國家生活的一切表現,將全部國家活動轉變成權限,即嚴格限定的、原則上受限制的權力?!保?](P46)

      這樣就出現了兩種不同視角,“從法治國的視角來看,法律本質上是規(guī)范,而且是具有某些特定品質的規(guī)范:它是一種具有普遍性的法的(正當的、理性的)規(guī)定。從政治的法律概念來看,法律是意志和命令,是主權行為?!保?](P159)不過從法治國所包含的兩項原則——基本權利(作為分配原則)和權力分立(作為組織原則)——來看,它們“并不涉及到政體,而僅僅涉及到國家的一系列限制手段和監(jiān)督手段,是一個旨在確保公民自由和確保國家權力相對化的系統(tǒng)。應當受到監(jiān)督的國家本身成為這個系統(tǒng)的預設前提。公民自由的原則或許能夠限制和約束國家,但卻不能自動地提供一種政治形式的基礎。”[4](P213)正是覺察到了這一點,意大利民族主義者馬志尼才會說“自由并不構成任何東西”。

      由于自由主義法治國要素的消極特性使它既可與政治形式分離,也可以和許多政治形式相結合,只要接受立憲的限制,法治國就能與君主國或民主國進行混合。施米特因而認為:“單獨看來,法治國要素既不構成憲法,也不構成一種獨立的政體。因此,這個要素不能涵括政治統(tǒng)一體本身,不能涵括作為整體的政治統(tǒng)一體。制憲權尤其不包括在法治國要素之中,無論在理論的層面上,還是在實際的層面上,都不能用單純的法治國原則和概念來解決制憲權問題?!保?](P218)

      由此看來,自由主義的法治國理念所強調的高于國家的一般性規(guī)范,其本身并不能構成國家,它必須得有一個先在的國家,才能將法治國因素加于其上。所以說,“憲法不單是一個旨在保護個人免遭國家分割的法規(guī)系統(tǒng)——這樣的憲法根本就不存在。政治不能與國家——即一個民族的政治統(tǒng)一體——分開,如果讓國家法非政治化,那就不過是讓國家法非國家化而已。毋寧說,法治國只是一切近代憲法的一個要素?!保?](PP137-138)而另一個不可或缺要素則是:“政治要素,從中可以推斷出實際政體(君主制、寡頭制、民主制或‘混合政體’)。”[4](P46)

      近代以來信奉自由主義的資本主義法治國憲法無不包含了這兩個因素,可同時包含這兩個要素并不意味著兩者間就能和平相處、彼此配合,以達到最優(yōu)狀態(tài),即:國家主權通過政治決斷以決定整個政治統(tǒng)一體的存在方式,同時又納入法治國原則以防止和限制這種權力對普通個體人的可能的傷害。施米特指出:這種在許多人心中產生的虛假最優(yōu)狀態(tài)根本就不可能,因為民主與自由不僅不同,而且在根本層面上是對立、矛盾的。

      人們之所以想當然地把民主與自由聯系在一起,施米特認為大抵是由于“民主制概念如同其他許多政治概念一樣,變成了一個普泛的理想概念;不僅如此,這種理想概念的模糊性還給形形色色的理想提供了空間,最終給一切理想的、美好的、令人喜愛的東西提供了空間。人們將民主與自由主義、社會主義、公正、人性、和平、各民族的和解聯系和等同起來?!保?](P241)

      這就有必要對何為“民主”進行準確界定,在施米特的政治哲學辭典里,所謂“民主制(作為政體,也作為政府形式或立法形式)是統(tǒng)治者與被統(tǒng)治者、治理者與被治理者、施令者與服從者的同一性?!泵裰髡w中,“一個人不能因為在進行統(tǒng)治或治理就從人民的普遍同一性和同質性中突現出來。因此,統(tǒng)治者或治理者的權力或權威并非出自某種更高的、人民所不能企及的品質,而是僅僅出自被統(tǒng)治者或被治理者的意志、委托和信任——實際上,被統(tǒng)治者或被治理者是在以這種方式自己治理自己?!保?](PP251-252)從而,“對一個民主制國家而言,最重要的是,不能將治理與被治理之間的不可避免的實質性差異轉變成治理者個人與被治理者之間的性質上的差異和分離?!保?](P254)

      魏瑪憲法中公民所擁有的民主權利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請愿權,每個公民平等選舉權和投票權,按照才能而被遴選擔任公職的平等機會。對于這些權利而言,其“預設前提不是置身于國家之外的‘自由’狀態(tài)中的自由個體,而是生活在國家中的國民,citoyen(公民)。有鑒于此,這些權利本質上具有政治的性質。它們是政治身份權或人民權利,因此完全有理由將它們與個人的基本權利區(qū)別開來。最重要的區(qū)別是,公民權不能原則上不受限制,不能是什么‘自由權’,所以就不符合真正的基本權利的分配原則。這些公民權的實施范圍僅限于國家內部,它們僅僅涉及到對國家生活的一定程度的參與。公民權受民主的平等思想支配,每個公民都應在同等程度上享有這些權利。”[4](P180)

      由于公民所擁有的民主權利在本質上屬于政治性質的權力,在施米特的政治哲學中,“政治現象只有在敵——友陣營這種始終存在的可能性背景下,方能得到理解”。[5](P147)所以,“平等作為民主制的本質屬性,其對象范圍僅限于內部,而與外部了無關涉:在一個民主制國家內部,全體國民一律平等。對政治和國家法思考而言,由此便產生出如下結果:誰不是國民,誰就不享有這種民主式平等?!保?](P243)在1926年發(fā)表的《議會主義與現代大眾民主的對立》一文中,施米特就曾更直白地表述道:“任何真正民主的基礎都是:不僅平等地對待相同者,而且必然的結論是不平等地對待不同者。這就是說,屬于民主者必須是:第一,同質性;第二,如有必要就剔除或者消滅異質的東西?!保?](P53)

      與之相對,在對外在異己因素的問題上,自由主義者總是持一種抽象的平等論,然而,“如果平等不涉及其他內容,而只是一種為所有的人自動共享的平等,它就是一種非政治的平等,因為它缺乏可能的不平等這樣一個關聯物。一切形式的平等都從可能的不平等這樣一個關聯物中獲得其意義。不平等所針對的是那些不屬于同類的人,這種不平等越厲害,平等就越強烈。缺乏不平等的可能性的平等、每個人自動地享有、絕不可能失去的平等是沒有價值、無關緊要的?!保?](P243)

      一旦失去外在異己因素的參考,隨著抽象平等性的滲入,內部具體的同質性也會遭到破壞,在統(tǒng)治者和被統(tǒng)治者、代表者和被代表者之間出現實質性(如財產、機會、社會地位等)差異,民主基礎即遭破壞。對這種威脅,“從政治上看,就有必要制定法律或采取措施以消除這些妨礙或威脅因素。面對這種必要性,如果訴諸私有財產的神圣性,那就不符合民主制原則,而是符合國民法治國原則,因為國民法治國原則的宗旨就是要約束政治原則(民主制就是這樣的政治原則)的后果,將民主制變成受憲法律制約的立憲民主制。”[4](P275)

      至于這種立憲民主制的實行機構,考查歷史,會看到自由主義曾經不惜“與公共權力結成聯盟,以對抗總是威脅這些價值的專制君主。因此自由主義與民主結盟,不過它試圖將民主轉換成議會制?!保?](P80)恰恰這“議會制不是民主制的同一性原則的結果和運用,而是近代國民法治國憲法的一部分,是其真正的政府體制。”[4](P328)可是反對君權的戰(zhàn)斗中暫時的結盟并不能在勝利之后轉化為人們期望的合作,結果倒是互損的,原因就是自由主義與民主的基本前提是對立的。

      對于這種對立的結果,施米特在《對立》一文中指出,當自由主義的法治國理念在政治里取得對于民主的政治因素的優(yōu)勢后,民主政治所要求的同質性以及這種同質性所依靠的基礎(敵我間的實質性不平等)遭到抽象平等觀念的破壞。然而,在自由主義的抽象平等的美好名詞之下,“實質的不平等絕不會從世界上和在國家之內消失,而是退到另一個領域,比如從政治領域進入經濟領域并賦予這個領域一個新的無比強大的重要性。在政治上的虛假平等存在的情況之下,實質的不平等在其中得勢的另一個領域,比如經濟領域必然控制著政治。這完全是不可避免的;從國家理論觀點看,這是許多人所抱怨的經濟對國家和政治的統(tǒng)治的真正原因。只要一種無所關注的、不考慮不平等的關聯的平等事實上控制了人的生活的一個領域,這個領域本身隨之便喪失其實質而進入另一個領域的陰影之下,在這里種種不平等毫無顧忌地在行其道?!保?](P56)

      因而,“經濟”(為經濟巨頭所支持的黨派與各種小型的委員會)開始執(zhí)行起政治的職能,打著人民的名義進行利于自己特權的政治決斷,而原有的政治機構則成為了可笑的擺設,于是我們看到“議會變成了一個官署,它通過秘密協(xié)商作出決議,然后召開一次公開會議以表決的形式公布決議結果;按照源于其他時期的做法,在表決之前,各黨派要先發(fā)言。實際作出決議的是一些更小的委員會,它們甚至并不總是議會本身的委員會,而是黨派領袖的會晤、議會黨團間的秘密磋商、與黨派委托人、利益協(xié)會之間的磋商?!保?](P342)到這個境地,議會制也就徹底失去了它合法存在的最根本的基礎——公開性與辯論,捍衛(wèi)個人自由的議會在破壞了民主原則后,最終也將自己徹底地斷送掉。

      那么,議會制若是破產了,國家權力該如何組織呢?施米特沒有繼續(xù)討論,他只是在《憲法學說》中將這種慘淡后果略作暗示,或許從他對于民主的分析中可以猜測出,政治決斷終歸還是由作為政治統(tǒng)一體的人民意志做出的,至于這種決斷將國家引向何方,施米特似乎欲言又止,這至少是在他這部徘徊于自由與民主脆弱平衡之中的著作里采取的最為明哲的態(tài)度吧。

      今天的人們回顧魏瑪德國時,注意力往往容易放在其令人眩目的文化傳奇方面,然而文化精英所懷念的那段“黃金時光”在德國大眾眼里卻是另番模樣,正如英國史學家卡爾所言:魏瑪德國剛一成立,“它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批準凡爾賽條約;于是在德國人的心里,它的名字也就和民族的恥辱連在了一起?!保?](P35)之后歲月里,與魏瑪德國如影隨形的總是消解不掉的民族仇恨、戰(zhàn)爭賠款的沉重負擔、奔騰式通脹的持續(xù)打擊、嚴重的社會階級對立?,F代文化精英隔著時空“詩家之幸”的向往,實在源自當時德國百姓“國家不幸”的苦難。因而,這多少具有移植特色的魏瑪共和帶給當時大多數德國人的痛苦感受,促使不少學者開始從大眾中、從德意志傳統(tǒng)乃至更古老的歐洲傳統(tǒng)中尋找力量,以抗衡由戰(zhàn)勝國強力輸入的現代的、先進的、普世性的文化與制度。

      正是在這一背景下,施特勞斯在評價施米特時才會說:“如果說霍布斯是在一個非自由主義的世界上完成了自由主義的確立,那么施米特則是在一個自由主義的世界上擔當了對自由主義的批判。”[8](P10)或者可以說,當貢斯當提出“古代人十分珍視的自由”與“近代民族彌足珍貴的自由”的區(qū)別后,施米特在這個由協(xié)約國植入現代人自由的魏瑪共和國里所夢想的卻是:人民大眾“以集體的方式直接行使完整主權的若干部分:諸如在廣場協(xié)商戰(zhàn)爭與和平問題,與外國政府締結聯盟,投票表決法律并作出判決,審查執(zhí)政官的財、法案及管理,宣召執(zhí)政官出席人民的集會,對他們進行批評、譴責或豁免?!保?](P26)即便代表制原則對于現代民主政治來說絕不可少,令施米特醉心的還是萬眾聚集、齊聲喝彩。

      同時,“自從黑格爾以來,國家—社會的區(qū)分就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成為一種理論軸心,其周圍環(huán)繞著大量的德國政治思想。而且,德國的政治和法律思想者們往往致力于以形而上學為基礎的國家觀——國家事關真正的實質而不可被簡單化為一種功能體,更遑論將其簡化為市民社會的代理人?!保?](P7)施米特的理論在諸多方面反映出的就是此種國家觀的影像,只不過復活資本主義市民社會除魅前的古典世界理想已不太可能的情況下,古代人的自由就必須以現代大眾民主的方式獲得再生,而主要的障礙便是寄生在資產階級以及中產階級內的自由主義的個人主義愿望。

      因此之故,施米特“嚴厲斥責魏瑪共和國是一種軟弱的混血體制,是自由資產階級借助于把兩個對立的政府原則結合成一個虛弱的結構而達成的,是自由資產階級經過努力而在絕對君主專制的歷史傳統(tǒng)與爭取無產階級民主的斗爭之間達成的妥協(xié)?!保?0](PP326-327)而在《憲法學說》中這種斥責之聲更多是以學術語言表達出來的,但其字里行間所透露出來的,并不是如其所言的維系魏瑪共和之努力,反倒是努力展示出魏瑪共和的危機與脆弱,進而暗示著它的崩潰!

      [1][美]彼得·蓋伊.魏瑪文化——一則短暫而璀璨的文化傳奇[M].劉森堯等譯.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

      [2][加]大衛(wèi)·戴岑豪斯.合法性與正當性——魏瑪時代的施米特、凱爾森與海勒[M].劉毅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

      [3][德]揚-維爾納·米勒.危險的心靈——戰(zhàn)后歐洲思潮中的卡爾·施米特[M].張?、鄧曉菁譯.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

      [4][德]卡爾·施米特.憲法學說[M].劉鋒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5][德]卡爾·施米特.政治的概念[M].劉宗坤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6][德]卡爾·施米特.論斷與概念:在與魏瑪、日內瓦、凡爾賽的斗爭中[M].朱雁冰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7][英]E.H.卡爾.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間的國際關系:1919-1939[M].徐藍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8]劉小楓.施米特與政治法學[C].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2.

      [9][法]貢斯當.古代人的自由與現代人的自由[M].閻克文、劉滿貴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10][英]韋恩·莫里森.法理學:從古希臘到后現代[M].李桂林等譯.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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