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豐乳肥臀》法譯本的俗語翻譯策略

李亞莎

(哈爾濱工程大學(xué) 外語系，黑龍江 哈爾濱150001)

摘要：莫言的作品立足故鄉(xiāng)，其豐富的中國色彩，對于外國讀者來說具有獨特的異域風(fēng)情。而承載這一切的中國符號由于其與西方文化的巨大差異性給譯者帶來一定的困難，特別是源語言中大量的俗語，如何在另一種語言中使其再生，成為譯者及讀者關(guān)注的焦點及難點。釋意派理論強調(diào)以意義為中心，翻譯活動為剝離語言物質(zhì)外殼的能動活動。這一理論將俗語意義的傳遞變?yōu)榭赡堋Ｒ葬屢馀衫碚摓橹笇?dǎo)，以《豐乳肥臀》法譯本中俗語意義傳遞的過程及結(jié)果為切入點，探究翻譯過程中對中國俗語處理的策略及得失。

關(guān)鍵詞：豐乳肥臀；俗語；釋意派理論；翻譯策略

作者簡介：李亞莎，碩士，講師，哈爾濱工程大學(xué)。

基金項目：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wù)費專項資金項目資助，項目名稱“翻譯研究”，子項目名稱“法國釋意派理論指導(dǎo)的莫言作品法譯本初探”(項目編號：HEUCF141201)。

文章編號：1672-6758(2015)02-0088-3

中圖分類號：H059

自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以來，莫言作品的各個譯本特別是法譯本和英譯本的翻譯問題引起了學(xué)界的普遍關(guān)注。從1990年出版的法譯本《紅高粱家族》開始，至今已經(jīng)有15部小說在法國出版。[1]莫言是在法國最有影響力的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家之一。2004年，莫言獲得“法蘭西共和國藝術(shù)與文學(xué)騎士勛章”更是印證了這一點?！敦S乳肥臀》法譯本的主要譯者No?l Dutrait是法國著名的漢學(xué)家、翻譯家，曾任法國普羅旺斯大學(xué)商學(xué)院院長，中文系主任，曾將中國新時期作家阿成的“三王”、蘇童的《米》、莫言的《酒國》、高行健的《靈山》等翻譯成法文。因翻譯成就突出，2001年被授予“法蘭西騎士勛章”。法語作為被最廣泛使用的語言之一，中國文學(xué)作品的法譯同英譯的問題一樣，一向被翻譯界看重，也直接影響到漢語文學(xué)的傳播。

一《豐乳肥臀》的本土特色

莫言作品在海外取得的成功究其原因可以概括為兩點：世界共性及本土特色。

首先，莫言作品的世界共性接近外國讀者的經(jīng)驗，使其對文本更加容易感受和接受。對此，莫言曾說：“我的作品是中國文學(xué)，也是世界文學(xué)的一部分。我的文學(xué)表現(xiàn)了中國人民的生活，表現(xiàn)了中國獨特的文化和民族的風(fēng)情。同時我的小說也描寫了廣泛意義上的人，我一直是站在人的角度上，立足于寫‘人’，我想這樣的作品就超越了地區(qū)和種族的、族群的局限?！盵2]

其次，豐富的中國文化色彩使莫言的作品散發(fā)著豐富的本土氣質(zhì)和迷人的異域風(fēng)情，吸引著外國讀者。林少華就認(rèn)為莫言作品里如紅高粱、高密等中國符號，使其具有強烈的民族性和中國色彩，這也是瑞典文學(xué)院最終選擇莫言的一個原因。[3]《豐乳肥臀》可以說是莫言最好的作品之一。這部長篇小說橫跨50多年的歷史時間，反映了小人物在歷史洪流中命運的起伏。莫言的作品立足本土，在他的高密東北鄉(xiāng)中，那里的男女老少上演的故事極富本土特色與中國文化魅力。

二法譯本《豐乳肥臀》中俗語的傳遞

俗語指約定俗成，廣泛流行，且形象精練的語句。俗語來源很廣，既來自人民群眾的口頭創(chuàng)作，也和詩文名句、格言警語、歷史典故等有關(guān)連。莫言筆下的傳奇故事中包含著大量的俗語，在使作品生動、形象的同時，這些由中國傳統(tǒng)文化發(fā)展積淀而來的俗語也給譯者和法語世界的目標(biāo)語讀者帶來了語言文化的障礙。但是作品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語言轉(zhuǎn)換的過程并不是一次機械消極的活動。釋意學(xué)派翻譯理論明確指出，正確的理解要借助于語言外知識，或認(rèn)知知識，才可能辨析文章中字詞的實際含義，而不同于通常的理解和表達的翻譯程序。釋意學(xué)派翻譯理論認(rèn)為意義對等建立于篇章間,詞語對應(yīng)建立于語言間, 即字詞、意義段、固定的語法或表達形式間。該理論的代表人物勒代雷提出了“意義單位”的概念,并且認(rèn)為意義單位由意識狀態(tài)變?yōu)闈撛谥R時脫離了語言，是“脫離源語語言外殼”的能動活動。這一觀點的提出，從理論上給我們以傳遞俗語意義的可能性。但是這種轉(zhuǎn)換是有限度的，在不同文化土壤的建構(gòu)過程中信息不可避免地丟失。本文將以《豐乳肥臀》法譯本為例，具體說明譯者對于源語言文本中俗語的翻譯策略，并比較其傳遞的過程以及結(jié)果的得與失。

1.釋義法。

釋義法抓住了釋意派理論中翻譯的基本要素，即“意義”，雖然不能面面俱到地體現(xiàn)句子所含的要素，但是可以通過解釋性翻譯向目的語讀者表達原文欲展現(xiàn)的世界。

例1：“樊三啊，難道你能見死不救？真真是‘毒不過黃蜂針，狠不過郎中心’，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4]

譯文：《……Vraiment, si rien n’est plus venimenx que le dard de la guêpe, rien n’est plus cruel que le cur du médecin! Mais comme dit le proverbe:“Avec de l’argent on peut faire pousser la meule à un fantme.”…》[5]

此句中譯者以意義為基礎(chǔ)，抓住了俗語的中心要素，對其進行了解釋性翻譯。特別是rien n’est plus venimenx que le dard de la guêpe, rien n’est plus cruel que le cur du médecin，不僅做到了意義的忠實，還做到了結(jié)構(gòu)的忠實，這在語言的轉(zhuǎn)換中是比較困難的，可以看出譯者對于漢語的精確理解和對法語的巧妙應(yīng)用。

例2：母親說：“夾住尾巴吧，賢婿，人歡沒好事，狗歡搶屎吃！”[4]

譯文：- Gardez la queue basse, mon vertueux gendre, dit ma mère. “L’homme se réjouit pour un rien, le chien se réjouit quand il a volé de la merde pour la manger ![5]

這句話在此處是用來勸諫他人當(dāng)遇到高興的事情不能得意忘形,要低調(diào)行事，暗含著事物發(fā)展到極端，會向相反方向轉(zhuǎn)化的哲理。se réjouit pour un rien可以指白白高興一場，雖然指出了“無好事”的結(jié)果，但是句中暗含的“轉(zhuǎn)化”沒有體現(xiàn)出來。

例3：鳥兒韓說：“鄧大哥，到了這步田地，講不得二十四孝了?！盵4]

譯文：《Grand frère Deng, dit Han l’Oiseau, arrivés à ce stade, on ne peut plus expliquer les vingt-quatre modèles de la piété filiale.》[5]

二十四孝是漢語語境中具有特定意義的慣用語。譯者將其進行解釋性翻譯，指出二十四孝是指二十四個孝順父母長輩的故事。

2.替代法。

替代法傾向于目的語讀者，不拘泥于原文的文化歷史背景，使用目的語中與源語言文化負(fù)載相當(dāng)并可以替代的詞匯。譯者既基于原文的基本意義，又考慮目的語讀者已經(jīng)具備的認(rèn)知知識去構(gòu)建譯文。

例4：“輕車熟路，自己慢慢生吧，”……[4]

譯文：《C’est la routine pour toi, accouche tranquillement, débrouille-toi toute seule,…》[5]

輕車熟路，原意是趕著裝載很輕的車子走熟悉的路。比喻事情又熟悉又容易。譯文中將其異化為C’est la routine，就是按照常規(guī)辦事的意思。雖然沒有輕車熟路生動形象，但是其中的基本意義已經(jīng)傳達到法語當(dāng)中。

例5： 茂腔一唱，亂了三綱五常；茂腔一聽，忘了親爹親娘。[4]

譯文：dès qu’on le chante,les trois relations cardinales et les cinq vertus fondamentales sont perturbées ; dès qu’on l’entend, on oublie père et mère.[5]

三綱五常是中國儒家思想的名教觀念，是用以調(diào)整、規(guī)范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等人倫關(guān)系的行為準(zhǔn)則。三綱”是指“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五?！奔慈?、義、禮、智、信。而法語中l(wèi)es quatres vertus cardinales表示天主教教義中的四大德行即正義、節(jié)欲、謹(jǐn)慎、勇氣。所以此處用les trois relations cardinales et les cinq vertus fondamentales來翻譯三綱五常是非常巧妙的，目的語讀者雖然不能理解其具體內(nèi)容，但是可以通過vertu和cardinale明白其倫理道德的基礎(chǔ)地位。

例6：父子倆都沒有力氣，……漫不經(jīng)心，偷工減料。[4]

譯文：Le père et le fils étaient aussi dénués de force l’un que l’autre, … ils se fichaient de tout et bclaient leur travail.[5]

漫：隨便，不受約束；經(jīng)心：在意、留心。漫不經(jīng)心指說話辦事不放在心上。譯文中se ficher在法語中是指盯著某處看的意思。譯者用se ficher de tout指上官父子在按摩即將分娩的驢的肚子的時候不專心，四處亂看。偷工減料原指商人為了牟取暴利而暗中降低產(chǎn)品質(zhì)量，削減工料。現(xiàn)也指做事圖省事，馬虎敷衍。而bcler在法語中也是屬于俗語的范疇，可指倉促而草率的完成某事。譯者生動形象地再現(xiàn)了上官父子對于上官呂氏交代的工作不認(rèn)真完成的場景，在傳遞過程中，意義的要素并沒有丟失，目的語讀者也可以很清楚地再現(xiàn)這一場景。

3.簡化法。

簡化法是指以目的語讀者的認(rèn)知知識為基礎(chǔ)，在不影響句子的整體意義的前提下，傳遞句子意義的主要部分，省略掉蘊含大量源語言文化知識的部分。

例7：司馬庫說：“這是你初出茅廬第一功！上爬犁。……”[4]

譯文：《Technicien Jiang, voilàton tout premier succès! Remontez sur les traneaux，…》[5]

此句話出自羅貫中所著的《三國演義》第39回：“博望相持用火攻，指揮如意笑談中，直須驚破曹公膽，初出茅廬第一功?！薄俺醭雒]”具有豐富的歷史文化內(nèi)涵，如果讀者沒有對于中國古代三國時期的相關(guān)背景知識，是很難理解初出茅廬的含義的。譯文中省略了初出茅廬，只對第一功做出了tout premier succès的翻譯。

綜上所述，俗語的意義雖然立足于本土文化，但是由于人類對于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基本相同，譯者通過剝離源語言的物質(zhì)外殼，盡可能地在傳遞俗語的意義。但是從以上例證我們可以看出意義的傳遞是有限度的，其主要受兩個因素的限制。一方面，傳遞的過程當(dāng)中由于經(jīng)過了譯者的理解和語言的再生過程，以及目的語讀者文化背景及認(rèn)知心理的限制，有一些俗語意義特別是其中的文化因素不可能完全傳遞到目的語當(dāng)中，目的語讀者也不可能和源語言讀者有完全一致的體會。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但是“譯者在打破語言障礙，以另一種語言建構(gòu)原作特質(zhì)時，所真正要指向的是原作意欲表現(xiàn)的世界，這個世界即作品的源，同源的指向才是譯作與原作本質(zhì)上的關(guān)系，這種同源性確保了譯作與原作不可分割的整體性。”[6]另一方面，翻譯的目的即為接受。翻譯的接受除了受語言問題的影響，目的語讀者的文化背景、接受心態(tài)等都是譯者必須考慮的要素。歌德為此總結(jié)了翻譯的三種階段。第一步，是以讓讀者了解外部世界為目的，讓外國作品披上本國色彩，使之親切易于接受。第二步，譯者更加注意傳遞源文本思想、觀念、精神層面的內(nèi)容。第三步，追求譯作真正地取代原作?，F(xiàn)今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作品的譯介尚處于發(fā)展階段，其成熟度及讀者的接受度遠(yuǎn)不及外國文學(xué)作品特別是西方文學(xué)作品在中國的譯介。譯者在翻譯俗語的過程當(dāng)中，從目的語讀者及譯作生命力的角度出發(fā)，對原作俗語進行少量的改寫、刪減與異化是不可避免的。并且在意義傳遞的過程中，從一種語言轉(zhuǎn)換到另一種語言的過程中，原作的意義在具有不同文化的土壤中建構(gòu)起來，用另一種語言來表述它，由不同的讀者去解讀它，由另一種文化來豐富它，這種新的空間正是由譯作來打開的。正如本雅明所說，譯作標(biāo)志著作品生命的延續(xù)，原作在此中得到更新與再生，賦予原作以新的價值。這對于開展中國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中國文化與世界文化的對話與交流無疑又是積極的。所以從這一角度講，譯者對于俗語所采取的翻譯策略是合適的，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中國文學(xué)走向世界主流文學(xué)一直是文學(xué)界、譯者以及廣大讀者的美好愿景。中國文學(xué)特別是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譯出的發(fā)展還需要時間及努力。但是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發(fā)展，文化的進步，國際影響力的提高，中國文學(xué)走出去的腳步正在加快。中國幾千年積淀的語言、文化與傳統(tǒng)一定會讓世界上更多的人了解、學(xué)習(xí)并接受。更加原汁原味、更能體現(xiàn)原作的形與神、更忠實的譯作也是廣大譯者不斷努力的目標(biāo)。

參考文獻

[1]劉江凱：本土性、民族性的世界寫作——莫言的海外傳播與接受[J]. 當(dāng)代作家評論，2011(4):20.

[2]張英.說吧，莫言[J]. 南方周末，2012:12.

[3]沈佳音，胡雅君.莫言憑什么戰(zhàn)勝村上春樹？[J].看天下，2012:28.

[4]莫言.豐乳肥臀[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43，207，373,5,105，11,94.

[5]Mo Yan, Beaux seins, belles fesses [M].Traduit du chinois par No?l et Liliane Dutrait, Paris: Seuil, 2004?: 68,321,572，15，,162,24，141.

[6]許方，許鈞.翻譯與創(chuàng)作——許鈞教授談莫言獲獎及其作品的翻譯[J].小說譯介與傳播研究, 2013(2):7.

An Analysis of the Folk Adag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in Beaux Seins, Belles Fesses

Li Yasha

(Foreign Languages Department, Harbin Engineering University, Harbin, Heilongjiang 150001，China)

Abstract：Based on his own life experiences in the hometown, MoYan makes his novel rich Chinese local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for foreign readers. At the same time, due to the huge differences in culture, Chinese symbols, especially the folk adage in the source language, bring some difficulties to translators, which become a translator’s focus and readers’ difficulties. The sense-based theory emphasizes the significance centric, and considers the language translation activities as the dynamic action by deverbalisation. This theory makes folk adage information transmission possible. Guided by sense-based theory, starting with the folk adage translation in Beaux Seins, Belles Fesses , the paper explored the success and failure in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Chinese folk languages.

Key words：Beaux Seins；Belles Fesses；folk adage；sense-based theory；translation strategies

Class No.:H059Document Mark：A

(責(zé)任編輯：鄭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