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然++++趙旭
[摘 要]近代西方傳教士為了在中國更有效地傳播其宗教,主動吸收中國文化,積極學習漢語,并用中文進行創(chuàng)作,以其獨特的傳教方式取得了較好的成效。本文對其傳教策略加以探究,總結(jié)其規(guī)律,以求對當代漢語國際推廣有所裨益。
[關(guān)鍵詞]傳教士;異國文化;中國文化;漢語國際推廣
[中圖分類號]G0;H109.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426(2017)04-0078-03
19世紀以來,西方傳教士為了提高在中國的傳教效率,努力摸索符合中國文化背景的傳教策略,特別注重漢語的學習,并取得了較好的效果。吸收西方傳教士學習漢語及在傳教策略上成功經(jīng)驗,有助于我國漢語國際推廣事業(yè)。
一、西方傳教士傳播宗教的文化策略
西方傳教士來華的目的是傳教,改變中國人的觀念,使其接受西方的宗教觀念。從客觀上講,這是一件艱巨的任務。他們來到異國他鄉(xiāng),尤其是有著五千年傳統(tǒng)文化積淀的中國,這個與西方有著不同文明起源的古老民族,人們的傳統(tǒng)文化觀念早已根深蒂固,巨大的文化差異和本民族文化認同感使西方傳教士的傳教行為舉步維艱。
在這種復雜的歷史條件下,選擇單純地進行語言教學還是兼及文化接受作為傳教的切入點,這是至關(guān)重要的。對于中國人來說,西方宗教的闖入儼然是不速之客,兩者的文化無論是外部語言形式還是內(nèi)部思想根源都是迥然不同的,中國人在無法理解和認同的情況下無法產(chǎn)生學習動力,而政治和經(jīng)濟的影響力更是傳教士們無法改變的,文化認同成為唯一的途徑。
為了讓中國人認同他們的宗教文化,他們首先要了解中國文化,了解中國文化的思路,從而了解中國社會和人民的需求,進一步敲開中國人民內(nèi)心世界的入口,讓博愛的基督精神撫慰中國人的內(nèi)心,使其忠誠地信任耶穌并認同西方宗教文化,從而達到他們最終傳教的目的。因此,近代西方傳教士的傳教策略是從文化角度入手的,而非語言。為贏得中國人文化心理的認同,他們在中國常年居住,深入接觸當?shù)毓賳T與百姓,即使近代中國處于動亂時期,當?shù)卣畬ν鈦碚叩膽B(tài)度不容樂觀,他們依舊不改初衷,逐步融入百姓生活,學習中國語言文字,探索中國文化與中國人的思想,逐步取得中國人的信賴,使宗教教義潛移默化在人們心中。循序漸進的文化滲透構(gòu)成了西方傳教士獨具特色的傳教策略。
這對我國當下漢語國際推廣事業(yè)有諸多啟示:鮮有不了解亦不認同某國文化,卻對這一國家語言極為精通者。文化和語言是相輔相成的,每一種語言背后都有一國深厚的文化作為基礎(chǔ),我們在選擇學習某一種語言的同時也在選擇接受一國的文化。語言習得需要考慮學習者因素,學習者因素包括情感因素,即“學習者個體對所學語言、說這種語言的人或這種語言所代表的文化的感覺和感情”[1]。
二、文化傳播對語言習得的重要意義
(一)儒家學說與基督教文化的契合點
從漢武帝實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統(tǒng)治政策起,儒家思想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中國人思想的根基。西方傳教士在傳教的過程中試圖從儒家學說中找到與基督教教義的契合點。
傳教士在傳教過程中利用儒家文化作為依托,使中國人在陌生的文化中找到熟悉的身影。他們“從儒家學說中尋找有力的思想觀念資源和支持的依據(jù)作為基督教進入中國讀者內(nèi)心的通道。小說中大量引用儒家經(jīng)典,以儒釋耶,而且常常采取簡單而醒目的方式即將儒家論點直接與《圣經(jīng)》教義并列,表明二者持論相同?!盵2]9西方傳教士從文化適應的角度選擇了符合中國文化背景的傳教策略,使不同文化根源的民族進行文化交流,由于“督教始終是中國社會文化機體上的一個外來體,當基督教文化與中國文化在不同層面相遇時,如果不能與中國本土的社會與文化相適應,傳教之路就會嚴重受阻乃至被迫終止。”[3]因此,西方傳教士在華傳教過程中必須在中國本土文化之中找到依據(jù)。
近代西方傳教士以儒家學說為依托傳播基督教教義的傳教策略對當代漢語國際推廣的啟示在于:在向異國輸出中國文化時也要試圖找到對方國家的主流文化。我國向以佛教為主流文化的印度傳播儒家文化觀念時,就要找到儒家文化與佛教文化之間的契合點。思想觀念上達成兩國人民的認同后,方能減少來自于異國文化排斥情緒對于語言教學阻礙。異國文化“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本國文化與他國文化相同之處為切入點,以他國主流文化為依托穿越兩國文化的相異之處,使中國文化深深植根于異國文化的土壤,以增強中國文化在世界的影響力。
另外,近代西方傳教士“在翻譯宗教術(shù)語時盡量從儒家典籍中尋找對應的詞語。同時盡量尊重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民族習俗及禮儀。”[2]9這啟示我們在傳播我國儒家文化時也要盡量尊重印度傳統(tǒng)民族習俗及禮儀,在翻譯《論語》這種儒家文化的代表作品時盡量從佛教典籍中尋找對應的詞語,使印度人民感受到我國對于他們文化的尊重和認同,削弱文化間的抵觸情緒,進而有利于中國語言和文化的傳播。在此過程中,首先要探索我國文化與他國文化的共通之處,并且以尊重他國文化為前提,得到他國人民的認可,再進行語言的教授以及深入的文化輸入。這樣的傳播過程才更符合異質(zhì)文化交流的客觀規(guī)律。
(二)傳教士漢文小說
“傳教士漢文小說,具體而言,就是西方來華傳教士為了宣揚教義或改變中國人的觀念,用漢語寫作或翻譯的小說?!盵2]1
將《圣經(jīng)》改編成通俗小說是傳教士漢文小說的形式之一。傳教士借助中國通俗小說的文學形式讓《圣經(jīng)》走進中國人的生活,使《圣經(jīng)》神圣性與通俗性并存,擴大閱讀人群的范圍,讓渴望了解《圣經(jīng)》的中國百姓也可以暢通無阻地閱讀。這一舉措看似是在學習中國的文學形式,融入中國文化,實則是在打通傳播宗教教義的重重文化阻礙,使中國百姓暢通無阻地走進基督教文化。
傳教士漢文小說除了對宗教經(jīng)典的翻譯,還有用漢語創(chuàng)作的小說。1729年法國耶穌會傳教士馬若瑟創(chuàng)作了章回小說《儒交信》,由白話創(chuàng)作,以人物問答方式講故事,在一問一答中闡述宗教觀念,直觀、清晰的方式將教義深化到閱讀者心里,無論在語言、文學以及思想的傳達上,都符合中國人的閱讀習慣。我國漢語國際推廣工作中的教材或中文閱讀材料編寫可借鑒他的《儒交信》創(chuàng)作的經(jīng)驗,針對不同國家,中文教材的側(cè)重點應該是不同的,這種側(cè)重點取決于異國大眾的文學閱讀習慣。尋找他國人們最喜聞樂見的文學形式進行模仿,編纂出人們喜愛的中文教材或書刊,從而使中國文化的觀念走進他國民眾內(nèi)心。
倫敦差會傳教士米憐創(chuàng)作的章回體白話小說《張遠兩友相論》,此書在19世紀大量翻印,廣為流傳,具有極大社會影響力。其作品的特點在于以小說的形式闡述基督教教義,使中國文化與西方宗教文化以兩個主人公對話的形式不斷碰撞,使不同思想在同一個界面交鋒,最終使基督教思想說服對方,引起了民眾一定的反響。我國漢語國際推廣工作應注重不同民族文化的碰撞、沖突在文化中必不可少,然而化解沖突是關(guān)鍵:正視沖突與矛盾的存在,運用中國文化的思維以循序漸進的方式逐步說服,使其逐漸逼近中國思想的內(nèi)核。
中國優(yōu)秀的文化以各國主流的文學形式作為橋梁與世界各國建立一種文化的互通,“進一步展現(xiàn)中國人的心靈世界、文化性格、生活態(tài)度和審美情趣,并注意挖掘中國文化中具有普世價值的意義世界”[4]使中國文化在世界更具影響力。
三、西方傳教士學習漢語的方法
1698年馬若瑟來到清朝時期的中國,期間,馬若瑟苦心鉆研漢語言與文學。他“在漢學方面造詣極深,被后世學者公認為是西人漢語文學專家和《易》學專家?!盵2]24作為一個西方人成為了漢語文字專家,其漢語學習方法必然有可取之處,我們可吸收其精華應用于我國對外漢語教學之中。
(一)以句子為單位學漢語
馬若瑟認為學習漢語不應該使用拉丁文語法解釋中文,而中文當時自身并未形成一套完整的語法體系,他提出了通過例句學漢語,例句選材于中國通俗文學,豐富了漢語學習材料。尤其以中國通俗文學中的經(jīng)典句子作為例句學習,首先,句子相對于詞更具有完整性,使學習者的記憶成串,不易忘記;其次,記憶例句使?jié)h語語法不知不覺地內(nèi)化到學習者的意識之中;最后,中國通俗文學的語言生動形象,使學習者從學習之始就接觸到最為地道的中國語言。
(二)誦讀經(jīng)典學漢語
馬若瑟本人還博覽“中國經(jīng)籍,誦讀十三經(jīng)、二十一史、先儒傳集、百家雜書”[2]24。其高深的中國文學素養(yǎng)與此密不可分。閱讀中國的經(jīng)典是對漢語“根”的挖掘,這一部分的學習無論在語言上還是思想上都比閱讀通俗小說更為困難。但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經(jīng)過一段艱難的學習,其成效也是其他相對容易的方法無法比擬的。背誦經(jīng)典是學習語言中最艱苦同時也是最扎實的方式。因此,在對外漢語教學中,針對那些真正想深入學習漢語,渴望了解中國文化內(nèi)涵的人,馬若瑟這種學習方法是值得借鑒的。
(三)閱讀小說學習漢語
19世紀以來,“以中國小說,戲曲作為語言學習的范本,逐漸成為西方編纂漢語讀本的一種風尚?!盵2]216將中國的小說,如《紅樓夢》《警示預言》《范希周》的片段譯成英漢對照本以供外國學習者閱讀,外國學習者通過閱讀完整的文學作品整體把握漢語的語言特色及行文結(jié)構(gòu)來提高漢語閱讀水平。中國的故事對外國人而言是極富吸引力的,馬若瑟曾“把中國的元曲《趙氏孤兒》譯成了法文,這是歐洲人首次將中國戲劇譯介到海外的譯本。前后十幾年間,就被譯成了英文、德文、俄文、等多種版本。”[2]24法國啟蒙主義思想家和文學巨匠伏爾泰讀了馬若瑟的法譯本后,以此為藍本改編為《中國孤兒》。它被搬上舞臺演出,轟動了整個巴黎。以戲劇為橋梁,漢語言文學得到了法國人乃至歐洲諸國的認可。由此可見,好的文學作品會得到世界的認可,利用外國人對中國故事的興趣吸引他們學習漢語也是漢語國際推廣的文化策略之一。
同時,還有西方人將中國小說精彩片段收錄在漢語學習教材之中,如英國外交官威妥瑪編纂的漢語課本《語言自邇集》中選取了中國小說《西廂記》的故事。這對當今的漢語教材的編寫提供了一種成功的范例。外國漢語學習者將中國的小說作為漢語學習的素材,從西方人編寫漢語教材的角度出發(fā),中國小說這種文學形式是他們所喜愛的,這既可以在中國故事情節(jié)的跌宕起伏中使語言學習得到真正的應用,又在不知不覺中深入到中國文化的土壤之中。
(四)用漢文寫作
晚清是小說盛行的時代,而其中的創(chuàng)作者不僅有中國文人,還有來華傳教士。通過實地考察,傳教士們發(fā)現(xiàn)中國讀者對于休閑讀物十分渴求,于是他們投其所好開始大量創(chuàng)作白話小說。他們創(chuàng)作的小說語言簡明,婦孺皆懂,深受人民群眾的喜愛。這一舉措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中國百姓需求的同時也提高了傳教士的漢語寫作水平,使他們在不斷地漢文寫作實踐中提高語言運用能力,促進其漢語水平的提高。在西方傳教士之中,著名的漢語文字專家馬若瑟就是提倡漢文寫作者之一,他從最初學習漢文時就運用漢語著述,因而他的漢語學習始終伴隨著寫作練習,這使他能夠?qū)W到漢語知識不斷地應用到語言的實踐中去,漢語語言運用能力日益提高,最終創(chuàng)作出他最具影響力的著作《漢語札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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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宋莉華.傳教士漢文小說與中國文學的近代變革[J].文學評論,2011,1.
[4]葉朗,朱良志.中國文化讀本[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0:1.
責任編輯 叢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