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道元在《三峽》開頭這樣寫:“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笨墒牵竭^三峽的人都知道,三峽的兩岸并不是七百里都是同樣高度的懸崖絕壁,高低起伏是山之所以為山的特點,不可能是“略無闕處”。中午才能見到太陽,午夜才能見到月亮,也只是部分航程如此。“朝發(fā)白帝,暮到江陵,其間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fēng),不以疾也”,也不是寫實的。杜甫的《夔州歌十絕句(其一)》有云:“白帝高為三峽鎮(zhèn),瞿塘險過百牢關(guān)?!痹S多文獻上也有記載,當(dāng)年的三峽有礁石,尤其瞿塘峽,那里的礁石相當(dāng)可怕。因此,舟行三峽不但是很慢的,而且是很兇險的。這樣看來,《三峽》描繪的景觀并不以逼真取勝,而是由人的情志決定的。作者的豪情之美、雅趣之美和悲涼之美共同構(gòu)成了三峽之美。
另外,聯(lián)系當(dāng)時的社會背景,南北朝分治,酈道元在北朝為官,驀然到南朝轄治下的三峽旅游,肯定要當(dāng)俘虜。據(jù)此可以推斷,酈道元沒有去過三峽。那么,被后人奉為經(jīng)典的《三峽》是怎么寫出來的呢?
在酈道元之前,已經(jīng)有許多寫三峽的文獻,其中袁山松的《宜都記》和盛弘之的《荊州記》中關(guān)于三峽的描寫,與酈道元的《三峽》相似度極高。有人因而認為酈道元照搬了他們(尤其是盛弘之)的文字。其實這種說法不夠全面,酈道元不但在袁山松和盛弘之精彩語言的基礎(chǔ)上增加了自己的語言,將不同的語言轉(zhuǎn)化為不同的情調(diào);最重要的是,他將不同的情調(diào)和諧地統(tǒng)一了起來。
正因為這樣,三峽,或者以三峽為代表的《水經(jīng)注》中的山水散文,都得到了后世的極高評價。
心湖漣漪
從袁山松到盛弘之,再到酈道元,中國古代作家嘔心瀝血,不惜花了上百年工夫,才成就了《三峽》在情感上的有序和語言上的成熟。這也給后世寫三峽的作家出了難題,以致余秋雨在《三峽》中這樣感嘆:“過三峽本是尋找不得詞匯的。只能老老實實,讓嗖嗖陰風(fēng)吹著,讓滔滔江流濺著,讓迷亂的眼睛呆著,讓一再要狂呼的嗓子啞著。什么也甭想,什么也甭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