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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傳奇寫人之美的唐人視角觀照

      2020-12-20 13:33:54梁建蕊
      臨沂大學學報 2020年5期
      關(guān)鍵詞:李娃任氏唐傳奇

      梁建蕊

      (山東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250100)

      關(guān)于唐人傳奇小說的“文章之美”,以往人們多從敘事、語言、抒情及文體意義等維度加以闡發(fā),①或從強調(diào)文本的“補史”性質(zhì)以及作者的“史才”加以論證。②而事實上,唐傳奇除了顯示出作者的敘事之才,還顯露出作者寫人之美。對此,前人雖已論及,但要么采用“典型”理論、“原型”理論,要么運用肖像描寫、言行描寫、心理描寫或直接描寫、間接描寫等西學話語,顯得理論運用與文本生態(tài)鑿枘不合。與其舍近求遠地采取西學視角和話語看待這個問題,不如通過話語還原,運用中國傳統(tǒng)寫人文論話語予以重新闡釋,更為奏效。即如沈既濟《任氏傳》篇尾“論贊”所言:“惜鄭生非精人,徒悅其色,而不征其情性。向使淵識之士,必能揉變化之理,察神人之際,著文章之美,傳要妙之情,不止于賞玩風態(tài)而已?!盵1]443從唐人所謂“賞玩風態(tài)”“著文章之美,傳要妙之情”以及“征其情性”等話語,我們可以更好地感受到其寫人之美妙。

      一、從男性“賞玩”視角傳達女性“風態(tài)”

      唐前小說寫女性容貌,往往出之以“粗陳梗概”筆法,由作者直陳而出,所用筆墨不外是“容色俱美”(《搜神記·王道平》)、“才貌俱美”(《搜神記·紫玉》)、“姿顏容體,狀若飛仙”(《搜神記·弦超與神女》)、“姿顏服飾,天下無雙”(《列異傳·談生》)云云,屬于靜態(tài)的描述,沒有從文本人物眼中,尤其是基本沒有從故事中的男性視角去寫,缺乏動態(tài)的神韻感和性別審美修辭意蘊。而到了唐傳奇,尤其是鼎盛期的《任氏傳》《鶯鶯傳》《李娃傳》《非煙傳》《霍小玉傳》等經(jīng)典之作,則不僅改用富有神韻的白描來寫女性“風態(tài)”,而且還往往從男性視角出發(fā),體現(xiàn)出男性愛美悅色的心理。

      唐傳奇小說通過男性視角來寫女性“風態(tài)”,不僅傳達了文人雅士的審美理想,而且承載了男性作家的角色期待。其中蘊含著某種“觀看之道”。所謂“觀看之道”,是約翰·伯格在《觀看之道》一書中提出的概念:“每一影像都體現(xiàn)了一種觀看方法?!盵2]7說的是影像觀看體現(xiàn)出“人為”的“題材的選擇”,“男性觀察女性,女性注意自己被別人觀察?!盵2]64如《任氏傳》中的任氏之美,是從鄭六眼里寫出的:“妍姿美質(zhì),歌笑態(tài)度,舉措皆艷,殆非人世所有?!盵1]437“殆非人世所有”既寫出了任氏非同尋常的風姿,也暗示了任氏非凡的狐精身份。沈既濟在該小說末評說道,那些“淵識之士”之創(chuàng)作“不止于賞玩風態(tài)”。所謂“不止”并不是不去書寫,而是并沒有停留于“賞玩風態(tài)”這一基點而已。

      何謂“風態(tài)”呢?沈既濟尚未給出一個具體的解釋,我們從后出明人傳奇小說《小青》的文字敘述中尋找答案?!缎∏唷分袑懶∏嘁騻槎磳⒉∈?,臨死要求畫師為其繪制“寫真圖”,以留得美麗在人間,作者用了這樣一段文字:

      (畫師)寫畢,攬鏡熟視曰:“得吾形似矣,未盡吾神也,姑置之?!庇忠滓粓D,曰:“神是矣,而風態(tài)未流動也。若見我而目端手莊,太矜持故也,姑置之?!泵焦P于傍,而自與嫗指顧語笑,或扇茶鐺,或簡書,或自整衣褶,或代調(diào)丹璧諸色,縱其想會。須臾圖成,果極妖纖之致?!盵3]

      小青除了要求“形似”“神似”之外,還要求“風態(tài)流動”。此所謂“風態(tài)”是指人物言談舉止間自然流露出的個性化精神風采,而這種精神風采應(yīng)該能夠展現(xiàn)出美人的“妖纖之致”,即女性嬌媚柔弱的特點。它脫胎于“形”“神”,又超越于“形”“神”,“似是一種可見的表象,又蘊涵著飄忽的神韻?!盵4]據(jù)此回過頭來看,唐代傳奇小說又是如何展露女性風韻?其與之前的文本又有哪些聯(lián)系與區(qū)別呢?

      除了采用簡筆白描來寫女性的氣韻風神之外,唐代傳奇小說還往往在敘事進程中進一步渲染女性的風姿美態(tài),使之更具“風態(tài)流動”感。早期傳奇小說如《游仙窟》還常流于鋪張夸飾之弊,其形容十娘“華容婀娜,天上無儔;玉體逶迤,人間少匹。輝輝面子,荏苒畏彈穿;細細腰支,參差疑勒斷。韓娥宋玉,見則愁生;絳樹青琴,對之羞死。千嬌百媚,造次無可比方;弱體輕身,談之不能備盡。”[1]171文辭不可謂不華艷,但這種一味地運用博富絢麗的辭藻極寫十娘之美,并對其身材面容進行物象比附的措辭筆法,與以往的美女賦并無二致,自然缺乏“風態(tài)流動”感。董乃斌曾指出:“以敘事、寫人為主要目標的小說,單靠‘比興’,單靠抒情,自然是不行的?!盵5]由于辭賦寫人只著重于對物或人本身的特質(zhì)進行細描,缺乏動態(tài)感,且寫法單一,因而不利于達到活靈活現(xiàn)效果。后來,隨著藝術(shù)的逐漸成熟,唐傳奇寫人也達到了一個靠寫“風態(tài)”以吸引讀者眼球的高度。如《任氏傳》中,鄭六初見任氏,為之“驚悅”,歡會分別后,鄭六“想其艷冶,愿復(fù)一見之,心嘗存之不忘”,為后文再會的情節(jié)埋下了伏筆。后面又通過韋崟派家僮探視后家僮驚為天人的描寫,引出韋崟親往見之的情節(jié)。作者在敘事過程中通過不同人物的觀感渲染了任氏之美。

      當然,關(guān)于女性“風態(tài)流動”之傳達,并非完全依靠白描技法。唐傳奇在摒棄了詩賦寫人重復(fù)單調(diào)、一味鋪陳之弊的同時,汲取了其寫人中的傳神之道。首先汲取的是《詩經(jīng)》中的《衛(wèi)風·碩人》以及《神女賦》《洛神賦》等美人賦運用喻象寫人的寫法。如唐傳奇《華州參軍》寫崔氏女“摻手如玉”,《傳奇·鄭德璘傳》形容韋氏女“瓊英膩云,蓮蕊瑩波,露濯蕣姿,月鮮珠彩”[1]2315,《傳奇·封陟傳》寫上元夫人“體欺皓雪之容光,臉奪芙蕖之濯艷”[1]2295,《傳奇·裴航傳》寫云英“露裛瓊英,春融雪彩,臉欺膩玉,鬢若濃云”[1]2281等等。這些小說常用“月”“云”“玉”“珠”“雪”“蓮”等物象來喻指女性的神韻與美感,就是對詩賦寫人傳統(tǒng)的一個繼承,既給人以詩意化的想象,又讓人有不可褻玩的距離感。同時激發(fā)讀者的想象力,獲得審美認同。

      此外,唐傳奇還繼承了詩賦形容女性纖柔嬌弱的體態(tài)特征。先秦《楚辭·大招》描摹美女體態(tài)是“娥眉曼只”“容則秀雅”“小腰秀頸”“豐肉微骨”,《洛神賦》中形容洛神身段是“秾纖得衷,修短合度”,《登徒子好色賦》中寫“東家之子”是“腰如束素”,女性這種嬌弱的體態(tài)特征與以《周易》為代表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神一脈相承。根據(jù)《易經(jīng)·系辭上》“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的思想以及《易傳·雜卦》“《乾》剛《坤》柔”的闡釋,就不難明白為什么在唐傳奇以及后來的小說文本中,“嬌”“柔”成為描寫女性體態(tài)的常用修飾詞。如《長恨歌傳》形容楊玉環(huán)“鬢發(fā)膩理,纖秾中度?!薄袄w秾中度”和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所云“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表達相類,但是我們知道楊玉環(huán)實際上是體態(tài)微豐的,如《類說》載:“上覽《漢武內(nèi)傳》,時妃后至……覓去,乃飛燕身輕,為造水精盤,令宮人掌上歌舞,又作七寶避風臺。上曰:‘爾則任風吹多少。’蓋妃子微有肌故也?!盵6]《長恨歌傳》又提到楊玉環(huán)“體弱力微,若不任羅綺”,《周秦行紀》更說楊貴妃是“纖腰修眸”,表明了傳統(tǒng)文人固有的審美風尚,就是欣賞纖柔嬌弱的女子。諸如此例還有《鶯鶯傳》中鶯鶯作“嬌羞融冶,力不能運支體”,《三水小牘·步非煙》寫非煙“容止纖麗,若不勝綺羅”等等。唐傳奇文本中的美女體態(tài)往往是輕盈嬌弱的,這既體現(xiàn)了風態(tài)“妖纖之致”的審美要求,也蘊含著中華民族固有的審美心理。

      要之,唐代傳奇小說既摒棄了以往賦筆寫人極盡鋪陳的單調(diào)拖沓之感,又繼承了賦筆以物象喻人的曲筆傳統(tǒng),同時體現(xiàn)了古代男性以柔順?gòu)扇鯙槊赖膶徝佬睦?,并且注意與敘事動態(tài)進程中穿插寫人的筆法相結(jié)合,使人物更具風態(tài)流轉(zhuǎn)之效,從而實現(xiàn)了敘事與寫人的互融互滲,具有離形得似、出神入化的效果,體現(xiàn)出傳奇小說寫人筆法的嫻熟。

      二、以才子艷慕心理“傳要妙之情”

      如果說對女性“風態(tài)”的賞玩還停留于“欲”這一低層次上,那么“傳要妙之情”則是作者對人物愛慕的精神升華。

      何為“要妙”之情呢? “要妙”(亦作“要眇”),最早見于《老子·二十七章》:“雖智大迷,是謂要妙?!睂τ诖嗽~的注解,清代訓詁學家劉臺拱曰:“要妙即幽妙?!盵7]高亨亦說:“‘要’疑當讀為‘幽’,‘幽妙’猶言深妙也。‘要’‘幽’古通用?!盵8]按此,要妙本指幽深玄妙意。在唐傳奇中,“要妙”以內(nèi)在美為主,但也顯于外,如《李娃傳》寫李娃“妖姿要妙”。而在《鶯鶯傳》中,鶯鶯寫給張生的書信有“倘仁人用心,俯遂幽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一語中的“俯遂幽眇”指的是希望張生體察其內(nèi)心細膩隱微的情感。據(jù)此,“傳要妙之情”可理解為對內(nèi)在情感的精確傳達。另,《楚辭·九歌·湘君》有言:“美要眇兮宜修?!睂Υ?,王逸注曰:“要眇,好貌。修,飾也。言二女之貌,要眇而好,又宜修飾也。眇,作‘妙’。”[9]90洪興祖又補注說:“前漢傳曰:‘幼眇之聲’,亦音要妙。此言娥皇容德之美?!盵9]90如此,“要妙”又有“美好德行”意。據(jù)此,“傳要妙之情”又可理解為對美好情操的頌揚。一句話,唐傳奇所寫女性之“情”,包括“情感”與“情操”兩個方面。

      在人物的面部表情中,最能透露內(nèi)在情感的是眼神,誠如俗語所言“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東晉著名畫家顧愷之早就提出:“四體妍媸,本無關(guān)于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盵10]其實寫人與繪人是一致的,優(yōu)秀的小說家也善于捕捉人物眼神的流轉(zhuǎn)來暗示內(nèi)心豐富的情感?!度问蟼鳌分校问吓c鄭六初次相遇,作者寫任氏“白衣時時盼睞”?!皶r時盼睞”形容任氏顧盼神飛的眼神,既富有靈動之美,又流露任氏也有情于鄭六的內(nèi)心世界。下文寫鄭六發(fā)誓絕不相棄后,任氏“乃回眸去扇,光彩艷麗如初?!薄盎仨ド取焙喍痰乃淖?,寫出任氏如釋重負的心態(tài)。再如《非煙傳》,守門人之妻向非煙轉(zhuǎn)達趙象的愛慕之情后,非煙的反應(yīng)是“含笑凝睇而不答”。“含笑凝睇”幾個字就隱含了她復(fù)雜的內(nèi)在情感。因從小孤苦,被迫嫁給了自己不愛的粗鄙武夫,她也渴望情投意合的真愛,所以面露喜色;但是作為一個有著良好修養(yǎng)、性情穩(wěn)重的有夫之婦,即使對趙象有所傾慕,也不可能立刻做出偷情這樣不合禮義的行為,所以是凝神不語。此類用例還有許多,諸如《鶯鶯傳》鶯鶯初見張生時的“凝睇怨絕,若不勝其體者”,寫出她作為大家閨秀的表面矜持與內(nèi)心的熾熱情感,《李娃傳》的“娃回眸凝睇,情甚相慕”則表現(xiàn)了李娃作為風塵女子的大膽多情。

      唐傳奇也善于通過人物語言來寫內(nèi)在之情?!度问蟼鳌分?,任氏面對鄭六的調(diào)戲,任氏的回答是“有乘不解相假,不徒行何為”,此語很是耐人尋味。試想假如任氏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我的車子壞了,或者我的仆從今天休息等語,便毫無機趣,而且會終結(jié)人物的對話。但是任氏偏偏用一種幽默調(diào)侃式的語調(diào),暗示了任氏愿意與鄭六繼續(xù)交往的心理,也寫出了任氏風趣機敏的個性,活潑靈動。因此屠隆評曰:“二句似謔似莊,愈嚼愈覺有味?!盵11]再如《柳毅傳》中,柳毅答應(yīng)為龍女傳書時的二人對話,“毅又曰:‘吾為使者,他日歸洞庭,幸勿相避?!唬骸畬幹共槐?,當如親戚耳?!眱扇说膶υ捒梢钥闯隽阌星?,龍女有意,誠如袁宏道所評“情根便種?!畬幹共槐堋洌瑒t又深于情者也?!盵11]

      除了外在舉止之外,人物面部的細微表情也展現(xiàn)了內(nèi)在的情感活動,正如《國語·周語下》所言:“夫君子目以定體,足以從之,是以觀其容而知其心矣。”[12]《柳毅傳》寫龍女初見柳毅是“蛾臉不舒,巾袖無光,凝聽翔立,若有所伺”,通過龍女的臉色、服飾、神態(tài),讀者就可以感受到龍女那痛楚無助而又有所期冀的復(fù)雜心境。因此袁宏道評價此語“不第摹愁慘之形,直抉愁慘之神?!盵11]再如《傳奇·昆侖奴傳》寫紅綃妓獨守空房的夜晚是“翠環(huán)初墜,紅臉才舒,玉恨無妍,珠愁轉(zhuǎn)瑩”[1]2325,面部愁容暗示其相思之苦。

      另外,唐代傳奇小說還常常營造主觀化的詩境或直接以抒情化的詩文來傳情。劉勰《文心雕龍·物色》有言:“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zhuǎn);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徊?!盵13]內(nèi)心與外物是融匯共通的,外在景物總是會染上個人的主觀意緒。眼前所見即心中所想,于此才能沁人心脾、動人心扉?!度问蟼鳌分?,鄭六掩埋任氏的尸體后,作者寫道:“回睹其馬,嚙草于路隅,衣服悉委于鞍上,履襪猶懸于鐙間,若蟬蛻然。唯首飾墜地,余無所見,女奴亦逝矣?!盵1]442此情此景的敘寫就充斥著一種哀婉的意緒,而這樣的情境實際傳遞了鄭六內(nèi)心的感懷和痛楚,同時也暗示了任氏作為狐精的神秘身份?!肚貕粲洝分?,公主離世后,亞之重入公主殿內(nèi),“見珠翠遺碎青階下,窗紗檀點依然”[1]853,物在人亡,傳遞出亞之內(nèi)心的無限傷感?!读蟼鳌分?,柳氏迫不得已與韓翃訣別時,“乃回車,以手揮之,輕袖搖搖,香車轔轔,目斷意迷,失于驚塵”[1]677,用詩化情境寫出柳氏對韓翃的款款深情。除了以主觀化的情境寫情,還有很多篇章直接以抒情化的詩文來傳情。如《非煙傳》寫非煙贈趙象以連蟬錦香囊并碧苔箋,且上題詩:“無力嚴妝倚繡櫳,暗題蟬錦思難窮。近來贏得傷春病,柳弱花攲怯曉風?!盵1]2862在連蟬錦香囊上題詩,已含相思之意。此詩寫非煙近日的傷春之思,讀者能夠通過詩歌想象她連日無力梳妝打扮、倚門憂思的景況,體味她那惆悵與盼望交織的復(fù)雜心情。因此袁宏道評曰:“百般裊娜態(tài),描在七言中?!盵11]又如《傳奇·昆侖奴傳》寫紅綃妓所吟詩篇“深洞鶯啼恨阮郎,偷來花下解珠珰。碧云飄斷音書絕,空倚玉簫愁鳳凰”[1]2325,委婉傳達了紅綃妓希望崔生能夠解救自己,不要讓自己獨守空房的隱晦心曲。再如《鶯鶯傳》中輯錄了鶯鶯寫給張生的書信,情詞婉約,語含蘊藉,富有詩意。鶯鶯將對張生的愛慕、幽怨、羞愧、委屈等種種復(fù)雜的感情,全部凝結(jié)于這封書信中。難怪湯顯祖評其“寫情比比堪淚”[11]。后世小說亦多延續(xù)這種以詩傳情的寫作方法,如李桂奎就曾指出蒲松齡善于“借前人詩意生發(fā)妙趣橫生的故事,使其《聊齋志異》敘事寫人余韻繚繞,飽含詩情畫意?!盵14]

      再來看唐傳奇關(guān)于女性高逸超拔的情操傳達?!度问蟼鳌分校髡呱蚣葷鸀猷嵙巴綈偲渖?,而不征其情性”遺憾,自己則于行文中自覺凸顯了任氏女的嘉言懿行。作者筆下的任氏對鄭六既鐘情、又忠貞,與以往文本中的狐精有著迥異之別?!缎杏洝吩疲骸昂迨畾q能變化為婦人。百歲為美女,為神巫;或為丈夫,與女人交接;能知千里外事;善蠱魅,使人迷惑失智?!盵15]《搜神記》卷十八《阿紫》寫狐精阿紫幻化為美女迷惑王靈孝事,并指出其“畏犬”的特點。到了沈既濟這里,雖保留了任氏作為狐精的“畏犬”特征,但賦予她美好的人性,使我們忘其為異類,反覺可親可敬。唐傳奇中還有很多寫仙凡姻緣的文本。如《湘中怨解》中的“湘中蛟宮之娣”汜人不僅明艷非常、詞句“麗絕”,而且于鄭生貧困時及時出手相助。《柳毅傳》中的龍女,不僅美麗高貴,而且重情尚義??梢哉f是《聊齋志異》大量人格化、人情化的花妖狐魅影像的先聲。

      唐傳奇小說雖然涉及不少頗具人情味的神仙精魅,但更多的是寫現(xiàn)實中具有美好情性的女子。如《楊娼傳》中的楊娼榮華絕代且“有慧性”,卻不因此恃寵而驕;她沒有名分,卻未因此而不守婦道,“平居以女職自守,非其理不妄發(fā)。”[1]1194而且最終“報帥以死”,為情而亡,可謂是“情真”與“情義”的代表。再如《柳氏傳》中的柳氏,在韓翃貧困時以身相許,為了韓翃不惜變賣首飾、弄污面頰、剪去長發(fā)。《李娃傳》中的李娃在滎陽公子落難后無微不至地侍奉湯藥。

      唐傳奇的作者多為進士出身,如《游仙窟》的作者張鷟、《鶯鶯傳》的作者元稹、《李娃傳》的作者白行簡、《長恨歌傳》的作者陳鴻、《湘中怨解》的作者沈亞之等等皆為進士及第。由于門閥制度的影響,科舉及第的士子們在婚姻上往往最終會選擇高門望族的女子。但是這種政治婚姻又常常是不幸的。人到中年后,政治上的不如意與婚姻上的不幸福,于是“他們孤獨的心中不斷浮現(xiàn)的是,當初選擇‘婚仕’之前的,那位可以與自己會心一笑的女性的倩影?!盵16]體現(xiàn)在寫作中,他們往往借助于夢中情人或是色藝俱佳的“娼妓”來表達內(nèi)心情感的寄托。于是,筆下的女性往往是情美的化身。同時,這些蕙質(zhì)蘭心的女子又在現(xiàn)實中難以覓求,于是顯得空靈虛幻。正是這一個個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影像,傳遞給讀者虛幻的意味與淡淡的感傷,從而留下含吐不露而余味無窮的表達效果。

      三、以詩情畫意成就“文章之美”

      唐代傳奇小說的寫人利器就存在于中國傳統(tǒng)的畫論與詩論當中。畫論的白描、留白,詩論的虛實相映等等話語足以有效地詮釋“文章之美”。

      首先,對人物形貌展開虛擬藻飾,以文辭華艷取勝。關(guān)于唐人傳奇何以形成“文章之美”,陳文新曾從文類特征方面得出結(jié)論,只有與辭章融合的傳、記才具備傳奇小說品格。取資于辭章的主要因素包括對私生活感情和日常生活的關(guān)注,對自然景物的鐘情,以及“有意幻設(shè)”的虛構(gòu)特征,尤其是唐人傳奇的駢儷句式與華麗辭藻等。[17]唐傳奇寫人往往強化與人物神韻相關(guān)的特征化言行著裝,并常常以物象喻人,所寫的人物多給人以虛幻朦朧不確定之感,從而獲得以虛勝實的“言外之味”與“弦外之響”。唐人追求“境生于象外”,一味追求表面真實的“形似”,必然會導(dǎo)致“脫有形似,握手已違”[17]的結(jié)果。唐代的傳奇小說寫作也在實踐著“離形得似”的美學追求,從而展露出了筆下人物獨有的內(nèi)在神韻。后代的傳奇小說,對這種“離形得似”寫人傳統(tǒng)發(fā)揚光大,不斷地用美玉、月光、荷花等光輝亮潔的物象來比擬美女的神韻氣質(zhì)。

      其次,真幻相宜的寫人意境美。唐傳奇中的很多人物明顯是出于作者虛構(gòu)幻設(shè),如《任氏傳》《柳毅傳》等,但是作者所寫之人,其情性之真,人性之美,又與現(xiàn)實中人無異。作者在寫人情之美的同時,又往往以明確的虛筆暗示此人的縹緲虛幻。讀者既感覺人物如在目前,會不自覺地為其命運或悲或喜,同時又感到文本人物與現(xiàn)實有一定的疏離,呈現(xiàn)出現(xiàn)實與理想的交錯之感。其實,這正體現(xiàn)了作者復(fù)雜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由于文本中的女子本就是作者理想的寄托,因此她們的美好情性既來源于現(xiàn)實,又超越于現(xiàn)實,這種人情之“真”與理想之“幻”交映在一起,給人以亦真亦幻的印象。作者在寫這些女子時一方面注意寫他們美好的情性,同時又有意用幻筆來突出人物的超凡脫俗、空虛縹緲,或以悲劇性的結(jié)局來表達自己在現(xiàn)實中難以覓求的感傷。如《任氏傳》作者在行文中寫任氏“衣不自制”、有預(yù)知未來的能力等?!读銈鳌穼扆埮貙m后,作者精心構(gòu)設(shè)“紅煙蔽其左,紫氣舒其右,香氣環(huán)旋”的意境,突出了龍女異于常人的“神性”?!断嬷性菇狻分械你崛伺c鄭生訣別十余年后,于岳陽樓江邊乘著彩船,穿著輕薄的靚麗衣衫,揮動飄逸的長袖,在船中翩翩起舞。她舞時“含嚬凄怨”,舞畢“翔然凝望”,須臾而逝?!都t線傳》中紅線最終選擇“偽醉離席”,也留下了一抹悵惘虛幻的色彩?!疤搶嵪嘤场笨梢砸暈槠平馓苽髌鎸懭嗣卦E的一把秘鑰。明代李日華曾總結(jié)小說創(chuàng)作應(yīng)“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實者虛之故不系,虛者實之故不脫,不脫不系,生機靈趣潑潑然?!盵19]唐人傳奇已經(jīng)有這樣的寫人實踐。

      再次,寫人講究韻致美。唐傳奇作者在以人物外在表象來寫內(nèi)在之情的過程中,有意借鑒繪畫的“留白”之道。突出表現(xiàn)為,寫人心境不直白說明,而通過后文的行為舉止來暗示之前的心中所想。如《任氏傳》寫鄭六聽了鬻餅者之言,天明后回處所查看,“窺其中,皆蓁荒及廢圃耳?!编嵙^察的結(jié)果證明鬻餅者所言非虛,但作者卻沒有立即點明他此時的情感狀態(tài),而是在后文鄭六與任氏再次相遇時,通過鄭六“遽呼之”“連呼前迫”的動作,暗示他這些天對任氏的晝思夜想。任氏與鄭六再相遇的第一句話是:“公知之,何相近焉?”僅此一語,就能使讀者知曉,任氏這些天也在暗中觀察鄭六。再次重逢的相見問答,可以看出兩人多日互相觀察的結(jié)果:鄭六不以任氏為異類而絕情,任氏亦因感念鄭六知其為異類而不棄,從此寄情于他。前后文的淡筆點染中填補了情感表現(xiàn)的空白。再如《李娃傳》寫滎陽公子再度拜訪李娃,文中說:“(滎陽公子)扣其門。俄有侍兒啟扃。生曰:‘此誰之第耶?’侍兒不答,馳走大呼曰:‘前時遺策郎來也?!薮髳?,曰:‘爾姑止之,吾當整妝易服而出?!盵1]898-899從侍兒“馳走大呼”的狂喜神態(tài)與李娃“整妝易服”的行為中,讀者可以推知李娃自從與鄭生一見后便傾心于他,這些天一定是為之神不守舍。試想如果作者詳細鋪陳鄭六、任氏、李娃的情感心理,反而會流于對生活細節(jié)的繁瑣記敘,顯得拖沓累贅。

      唐傳奇小說往往將人物無形的內(nèi)在之情外化為具體可感的“形”“色”與“言”,從而取得栩栩如生的活畫效果。言為心聲,形為意表,一個人的內(nèi)在情感,總會有意無意地通過形體姿態(tài)、面部表情或言語表露出來。早在兩千多年前的《論語》中就有“察言而觀色”以及“聽其言而觀其行”的說法。《鬼谷子·揣篇第七》亦言:“夫情變于內(nèi)者,形見于外;故常必以其見者,而知其隱者?!盵20]這種思維方式也導(dǎo)致以《史記》為代表的紀傳體史書常常通過人物外在言行來展現(xiàn)內(nèi)在情感。③深受史傳文學影響的唐代傳奇小說依然延續(xù)了這一傳統(tǒng)。首先來看唐傳奇的借“形”寫情?!度问蟼鳌分?,鄭六初見任氏,便為其美貌所傾倒,于是“策其驢,忽先之,忽后之,將挑而未敢?!盵1]436“先之”,是為了進一步欣賞任氏的美貌,并希望引起對方的注意;“后之”,是為了觀察任氏的反應(yīng)?!昂鱿戎?,忽后之”的舉動非常精確地傳達出鄭六此時的復(fù)雜情感,即愛的炙熱卻又不敢冒犯,擔心錯失佳偶。這種寫法也體現(xiàn)在其他唐傳奇文本中?!独钫挛鋫鳌分?,王氏子婦因思戀李章武而亡,化為鬼魂仍繾綣眷戀于章武且與之交歡。王氏子婦于離別之時的種種情態(tài),曲折展現(xiàn)了她對李章武的深厚情意:五更時分,有人前來告知她當歸去,她“泣下床,與章武連臂出門,仰望天漢,遂嗚咽悲怨”;互相贈詩話別時,又“相持泣,良久”方行,“行數(shù)步,猶回顧拭淚”,“復(fù)哽咽佇立”。[1]780-781再如《鶯鶯傳》中崔張離別時,鶯鶯“鼓《霓裳羽衣序》。不數(shù)聲,哀音怨亂,不復(fù)知其是曲也?!尥肚贀砻?,泣下流連,趨歸鄭所?!盵1]727鶯鶯彈琴時的一系列反常舉動寫出了她內(nèi)心無法克制的悲傷、委屈與哀怨。

      綰結(jié)上述,對于唐人傳奇小說寫人來說,既寫出現(xiàn)實人物的真情實感,又未被現(xiàn)實人物的真實性所束縛,由此才能實現(xiàn)虛實相生、亦真亦幻的審美效果。唐代傳奇小說正是通過“虛實相映”筆墨繪聲繪色地傳達出一個個出神入化、獨具風韻的人物影像。

      注釋:

      ①如李劍國在《唐稗思考錄》中解釋此語作:“他(沈既濟)所認識的小說已不是用一般‘史筆’對時間生活進行記錄,而是用造型性的語言對包含著審美判斷的價值生活進行表現(xiàn)?!眳⒁娎顒?唐五代志怪傳奇敘錄[M].北京:中華書局,2017:36;陳節(jié)認為:“(唐人小說)習慣于增飾藻句麗辭,講究意象的選擇、色調(diào)的安排,習慣于寄情于物,情景交浹,把小說作為個人意緒和精神的載體,所謂‘著文章之美,傳要妙之情’?!眳⒁婈惞?jié).論唐人小說的“詩意”[J].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1):60。

      ②如李肇《唐國史補》卷下載:“沈既濟撰《枕中記》,莊生寓言之類;韓愈撰《毛穎傳》,其文尤高,不下史遷。二篇真良史才也。 ”參見[唐]李肇.唐國史補[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55。

      ③具體分析可參見可永雪.《史記》文學成就論衡[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2:174-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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