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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成頌》與東漢禮制及賦體文學的變遷

      2021-04-07 10:47蔣曉光
      文史哲 2021年2期
      關(guān)鍵詞:禮制武功

      蔣曉光

      摘要:馬融作《廣成頌》以獻,是希望東漢朝廷能夠借助恢復(fù)荒廢已久的蒐狩之禮來加強戰(zhàn)備,以應(yīng)對羌人的猛烈進攻。由于馬融曾經(jīng)有過被羌人圍困的遭遇及其出身將門的身份,于是將自己的憂憤與武略融入其中,使作品附著上雄張橫厲之氣,一改東漢殿苑題材仁厚含蓄之風。正因為馬融直指時弊,縱情使才,且蘊含東西地域之爭,由此得罪御敵無力的實際統(tǒng)治者鄧后及其家族,同時也觸及東漢以文教立國的國策,此為馬融獻頌得罪的現(xiàn)實原因。然而更深層次的原因卻在于東漢宗廟之禮衰落而上陵之禮興起的社會背景,以庶人之禮行于皇室,試圖與世家大族共治天下,反而造成君權(quán)衰而家族勢大的局面。馬融提倡武功而首以“宗廟”為辭,鋪寫“宗廟之事”,實則暗刺以鄧氏為代表的家族勢力凌駕于皇族之上的僭越與非禮,希望尊君以強國。然而禮制的變遷不僅使馬融深為鄧氏所忌,也標志著漢賦京殿苑獵題材的寫作逐漸失去了存在的土壤。

      關(guān)鍵詞:廣成頌;武功;禮制;尊君;漢賦

      東漢以后之賦家多數(shù)具有良好的儒學素養(yǎng),其所制篇章堪稱經(jīng)典者亦多,推原其由,蓋此時賦家將學問與辭章融合無間,得以鑄造偉辭,如班固《兩都賦》與張衡《二京賦》享譽后世,俱可作如是觀。然而,馬融作為東漢時期的一代大儒,史稱其“才高博洽,為世通儒”①,元初二年(115)仿前賢遺意而作《廣成頌》②,彰顯校獵之盛事,勸諫朝廷復(fù)興蒐狩之禮,其結(jié)果不僅未如漢武帝讀《子虛》《上林》之后的拍案驚嘆,反而是“頌奏,忤鄧氏,滯于東觀,十年不得調(diào)。因兄子喪自劾歸。太后聞之怒,謂融羞薄詔除,欲仕州郡,遂令禁錮之”③,獻頌而觸犯外戚鄧氏,使之不得升遷,當馬融因故主動離任時遭到更為嚴厲的制裁,鄧氏家族的最高領(lǐng)袖——也是此時東漢帝國實際的最高統(tǒng)治者——和熹鄧后認為馬融是在逃脫這種懲罰,于是將馬融禁錮,直到鄧后駕崩而安帝掌權(quán),馬融復(fù)又回到京城任職?!稄V成頌》為何引起鄧后震怒,且達數(shù)年之久而不能釋懷,厘清這一問題是我們認識《廣成頌》的性質(zhì)以及考察東漢文學、社會變遷的重要途徑。

      需要說明的是,《廣成頌》實為賦體。在漢代,“賦頌”通稱是常態(tài),而摯虞《文章流別論》更認為:“若馬融《廣成》《上林》之屬,純?yōu)榻褓x之體,而謂之頌,失之遠矣”④,《太平御覽·珍寶部》引《廣成頌》之文徑稱“《廣成賦》”⑤,張惠言《七十家賦鈔》將《廣成頌》選錄其中,以之為賦,并在題下指出,“賦、頌,通名也”張惠言:《七十家賦鈔》卷四,顧廷龍主編:《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611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86頁。,因此,應(yīng)將《廣成頌》納入漢代賦體文學的研究視野。

      一、東觀十年:女主臨朝與馬融獻頌的政治命運

      我們考察《后漢書》的記載發(fā)現(xiàn),和帝在元興元年(105)去世之后,鄧后以太后身份臨朝,執(zhí)掌東漢政權(quán)達17年之久。永初二年(108),大將軍鄧騭召馬融為舍人,可見鄧氏家族是賞識馬融的。不唯如此,鄧騭、鄧后之父乃鄧禹之子鄧訓,和帝初年竇氏專權(quán),“訓初厚于馬氏,不為諸竇所親”《后漢書》卷一六《鄧寇列傳》,第611頁。,馬氏為明帝朝及章帝朝前期外戚大族,外戚竇氏盛于章帝朝后期、和帝朝初年,竇氏繼馬氏而起,鄧訓親附馬氏,顯見鄧、馬兩家本亦交好。再者,馬融在永初四年“拜為校書郎中,詣東觀典校秘書”《后漢書》卷六○上《馬融列傳》,第1954頁。,而鄧騭之子鄧鳳卻深為馬融不平,《后漢書·鄧禹傳》載:“自祖父禹教訓子孫,皆遵法度,深戒竇氏,檢勑宗族,闔門靜居。騭子侍中鳳,嘗與尚書郎張龕書,屬郎中馬融宜在臺閣。又中郎將任尚嘗遺鳳馬,后尚坐斷盜軍糧,檻車征詣廷尉,鳳懼事泄,先自首于騭。騭畏太后,遂髡妻及鳳以謝,天下稱之?!薄逗鬂h書》卷一六《鄧寇列傳》,第616頁。光武帝后,“雖置三公,事歸臺閣”(仲長統(tǒng)《昌言》),鄧鳳向尚書郎張龕推薦馬融宜在顯位,可見鄧騭、鄧鳳父子對馬融皆有賞拔之恩。再次讓我們詫異的是,鄧鳳自首于其父,直接原因雖是收受任尚所贈之馬,但其中也包括了薦舉馬融的行為,否則史書不會在此節(jié)外生枝。《后漢書·西羌傳》載任尚于元初五年(118)“檻車征棄市”《后漢書》卷八七《西羌傳》,第2891頁。,因此鄧鳳自首的行為應(yīng)在此年。鄧鳳舉薦馬融的時間已不可詳考,但必在元初五年之前。鄧氏門風自鄧禹以下“皆遵法度”,鄧鳳向尚書臺舉薦馬融,確與東漢選舉制度不合,且鄧后約束族人極嚴,以致“愛侄微愆,髡剔謝罪”《后漢書》卷一○上《皇后紀上》,第430頁。,然將薦舉馬融與收受贈馬并論,可以想見,馬融因上《廣成頌》,已經(jīng)成為政治上的敏感人物,為鄧后所特別厭惡,即使有家族、個人之間的情誼也不可彌補。

      馬融之所以獻上《廣成頌》,《后漢書·馬融列傳》稱其背景是“是時鄧太后臨朝,騭兄弟輔政。而俗儒世士,以為文德可興,武功宜廢,遂寢蒐狩之禮,息戰(zhàn)陳之法,故猾賊從(縱)橫,乘此無備”,蒐狩之禮在古代具有軍事演習的性質(zhì),本應(yīng)按期舉行,此時荒廢,造成武備松弛,外患加劇,因此馬融主張“方涉冬節(jié),農(nóng)事間隙,宜幸廣成,覽原隰,觀宿麥,勸收藏,因講武校獵,使寮庶百姓,復(fù)睹羽旄之美,聞鐘鼓之音”《后漢書》卷六○上《馬融列傳》,第1954[XC注文-TIF;%100%100;Z-8;Y-8]1955頁。,力勸東漢朝廷通過恢復(fù)荒廢已久的校獵之禮來振興武備。這一點也可在《皇后紀》《安帝紀》中得到體現(xiàn),殤帝即位伊始,鄧后命“悉斥賣上林鷹犬”《后漢書》卷一○上《皇后紀上》,第422頁。,安帝即位之初,“(永初元年)二月丙午,以廣成游獵地及被災(zāi)郡國公田假與貧民”《后漢書》卷五《孝安帝紀》,第206頁。,三年四月“詔上林、廣成苑可墾辟者,賦與貧民”《后漢書》卷五《孝安帝紀》,第213頁。,與《廣成頌》所言“陛下……荒棄禁苑……十有余年”是相符合的《后漢書》卷六○上《馬融列傳》,第1954頁。。

      關(guān)于馬融獻《廣成頌》而忤鄧氏,清人惠棟另有解釋:

      鄧氏謂太后也。案《鄧騭傳》云“騭子鳳嘗與尚書郎張龕書,屬郎中馬融宜在臺閣。又中郎將任尚嘗遺鳳馬,鳳懼事泄,先自首于騭。騭遂髡妻及鳳以謝”云云,則融以請托事泄,故十年不調(diào),不必因奏頌為忤鄧氏也。史官因融自序而作傳,非實錄矣。王先謙:《后漢書集解》引惠棟《后漢書補注》,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685頁。

      惠氏認為馬融十年不調(diào)的原因并非在獻頌,而是因請托事泄所致。筆者認為,惠氏所言不確。按《后漢書·鄧禹傳》及《西羌傳》,先是任尚因爭功、貪污被逮送京師,而鄧鳳曾收受任尚贈馬,事將牽涉自己,只好告罪于父親鄧騭以求自保,在自首之時方將薦舉、受馬之事和盤托出。任尚被征棄市在元初五年,鄧鳳的自首行為亦在此年。首先,鄧鳳舉薦馬融是否為馬融“請托”尚無文獻證明。其次,按馬融永初四年為東觀校書郎中,而“十年不得調(diào)”的截止時間為元初六年劉汝霖《漢晉學術(shù)編年》元初六年“馬融自劾歸”下“考證”指出:“所謂‘十年不得調(diào)蓋自初校書至此計之,非謂自上《廣成頌》之后始滯十年也。”(《民國叢書》第三編《漢晉學術(shù)編年》卷五,上海:上海書店,1991年,第39頁),此年因“自劾歸”遭禁錮,鄧后于永寧二年(121)三月崩,“安帝親政,召(馬融)還郎署”《后漢書》卷六○上《馬融列傳》,第1971頁。,鄧鳳薦舉馬融的時間已不可考,若是所謂“請托事泄”在元初五年(118),距離獻頌的元初二年(115)已過去四年,與馬融在“十年不得調(diào)”后遭禁錮也僅間隔一年,所以真正影響馬融遷轉(zhuǎn)的還是因為獻頌一事。再者,惠棟認為“鄧氏謂鄧后也”,亦屬不確。我們認為,“鄧氏”包括鄧后在內(nèi),但尤其不能遺漏鄧騭,實際而言,《廣成頌》指向鄧騭兵敗西羌與鄧后御敵不力,從而觸及鄧氏家族的核心利益,馬融成為鄧后眼中的敏感人物,因此方有將鄧鳳薦舉馬融與收受任尚賄賂并舉,對此本文將作詳細論述。

      自西漢宣帝至東漢明帝時,西北的羌族逐漸取代北方的匈奴成為漢帝國邊疆最為強勁的對手,與匈奴不同的是,羌族占據(jù)黃河上游,西連西域,北近匈奴,其東直抵隴右、三輔,甚至已散居其中。章帝建初元年(76),爆發(fā)“燒當之亂”,直至和帝永元十三年(101)漢軍方取得勝利,然而這一勝利并未給漢帝國帶來長時期的和平;安帝永初元年夏,“先零之亂”再次爆發(fā),直至元初五年暫得平定,這一時期的戰(zhàn)爭雖不如“燒當之亂”延續(xù)時間長久,但其慘烈程度和涉及區(qū)域均超過以往,馬融獻上《廣成頌》的元初二年正是大戰(zhàn)正酣之時,其創(chuàng)作所指亦是十分明確?!逗鬂h書·西羌傳》載,自永初元年以來,以鄧騭等人為將領(lǐng)的漢軍幾乎每戰(zhàn)必敗,尤其是永初五年任尚大敗后,羌人自三輔一路向東,大肆破壞,攻至黃河以北的河內(nèi)郡(治懷縣,黃河之南即為河南尹轄地),民眾紛紛南渡黃河,京師洛陽震動,數(shù)年之間,洛陽以西、黃河以北幾近失控。元初二年秋,行征西將軍司馬鈞、護羌校尉龐參又大敗。我們可以想見,馬融身為三輔人士,又兼扶風馬氏后裔,面對家國殘破,必會有所觸動和思考,而《廣成頌》就是在這種情勢下產(chǎn)生的。

      《廣成頌》批評朝廷荒廢蒐狩之禮“十有余年”,因此可上溯到永初元年前后,此時處在“鄧太后臨朝,騭兄弟輔政”的初始階段。鄧后本欲鄧騭于亂中趁機立功,成為自己臨朝專權(quán)的外援,但事與愿違,正如《后漢書·皇后紀》所言,“東京皇統(tǒng)屢絕,權(quán)歸女主,外立者四帝,臨朝者六后,莫不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賢以專其威”《后漢書》卷一○上《皇后紀上》,第401頁。,正因為程序的非公開性與“貪孩童以久其政”的個人欲望,往往造成皇權(quán)與外戚集團的緊張。女主臨朝的本質(zhì)是竊奪帝權(quán),一旦失去權(quán)力,女主及其家族必遭清算,因此竊奪權(quán)力者必定一味地鞏固權(quán)力,其途徑只能是“委事父兄”,令最為親近的“父兄”代管外朝百官。為在一定程度上使其“父兄”能夠具備威信而統(tǒng)攝百官,立功、封侯是最佳的選擇,作為東漢王朝第一位臨朝的太后即章帝皇后竇氏及其家族的興衰恰為鄧后提供了借鑒。竇憲大敗匈奴,勒石燕然而還,堪稱武帝以來攻伐匈奴的決定性勝利。竇憲還朝以后橫行于朝廷,與其所立功勛得以服眾是分不開的。鄧后策立安帝后,急欲鞏固手中的權(quán)力,于是令鄧騭出兵西羌,其結(jié)局卻無竇憲幸運,以致大敗而回。十分吊詭的是,鄧騭兵敗之后,《后漢書·西羌傳》載,“朝廷以鄧太后故,迎拜騭為大將軍”《后漢書》卷八七《西羌傳》,第2886頁。,鄧騭寸功未立,反得晉升?!逗鬂h書·鄧寇列傳》的記載更具有戲劇性:

      (永初元年)夏,涼部畔羌搖蕩西州,朝廷憂之。于是詔騭將左右羽林、北軍五校士及諸部兵擊之,車駕幸平樂觀餞送。騭西屯漢陽,使征西校尉任尚、從事中郎司馬鈞與羌戰(zhàn),大敗?!黩s班師。朝廷以太后故,遣五官中郎將迎拜騭為大將軍。軍到河南,使大鴻臚親迎,中常侍赍牛酒郊勞,王、主以下候望于道。既至,大會群臣,賜束帛乘馬,寵靈顯赫,光震都鄙?!逗鬂h書》卷一六《鄧寇列傳》,第614頁。

      鄧騭出都與還朝的儀式皆極隆重,車駕相送,進而異乎尋常的迎接,能夠?qū)⒊鋈脒B接起來的卻是鄧騭在戰(zhàn)場上的一敗涂地。之所以出現(xiàn)以隆重的形式迎接鄧騭的大敗而還,實際上顯現(xiàn)的是鄧太后的焦慮與不安。鄧騭的戰(zhàn)敗直接影響到鄧太后的威信,因此必須以積極、強勢的態(tài)度對待鄧騭之敗,所謂“寵靈顯赫,光震都鄙”,只有以非常之舉方能保持自己在群臣中的地位。鄧騭還朝之后到元初二年,漢廷仍然沒有扭轉(zhuǎn)前線繼續(xù)潰敗的局面,馬融獻上《廣成頌》,實則暗刺最高統(tǒng)治者鄧后御敵之無能,那么必將遭到打壓。作為事實上的統(tǒng)治者,“永初之間,群種蜂起?!晕魅肿髂?,未有陵斥上國若斯其熾也”,根本原因在于“和熹(鄧后)以女君親政,威不外接。朝議憚兵力之損,情存茍安”《后漢書》卷八七《西羌傳》,第2899[XC注文-TIF;%100%100;Z-8;Y-8]2900頁。,鄧后在處理西羌事務(wù)上可謂毫無作為,必然影響到她個人的專權(quán)統(tǒng)治。誠然,鄧氏家族在謙恭下士方面遠超之前的竇氏及此后的梁氏,極力收攬人心,但當馬融獻頌而深中時弊必然引起鄧氏家族的憎恨。鄧后外似公允,實則偏袒族人,鄧遵在平羌戰(zhàn)爭中較有建樹,“(元初)五年……封遵武陽侯,三千戶。遵以太后從弟故,爵封優(yōu)大。任尚與遵爭功,又詐增首級,受賕枉法,臧千萬已上,檻車征棄市”《后漢書》卷八七《西羌傳》,第2891頁。,鄧氏族人得到優(yōu)待是顯而易見的,且任尚被誅的首條理由便是與鄧遵爭功,因此鄧氏族人的利益絲毫不得損傷,這是非法竊奪權(quán)力者最為警覺的。

      進一步而言,馬融的《廣成頌》還暗含了東漢立國以來的東西地域之爭。永初四年,鄧騭接受龐參的建議,“欲棄涼州”,打算將涼州之民移居三輔而放棄涼州之地,以避開羌人,減少國家在軍事上的開支,此計為虞詡所阻,“鄧騭兄弟以詡異其議,因此不平,欲以吏法中傷詡”《后漢書》卷五八《虞傅蓋臧列傳》,第1866[XC注文-TIF;%100%100;Z-8;Y-8]1867頁。,在這里確能看出鄧騭等人的無識、蠢戇與狹隘,與他們的大度、推賢形成反差:“雖有辭讓,而實無謙謙自牧之心;雖有推進,而實無休休有容之度”計大受:《史林測義》卷一一“鄧騭”條,嘉慶十九年楓溪別墅刻本。,同時又反映出統(tǒng)治者對西部邊陲的漠視,這種漠視在東漢初年就有所表現(xiàn)。馬援曾在平定涼州過程中貢獻自己的力量,史書記載了這樣的情形:

      (建武)九年,拜援為太中大夫,副來歙監(jiān)諸將平?jīng)鲋荨W酝趺?,西羌寇邊,遂入居塞?nèi),金城屬縣多為虜有。來歙奏言隴西侵殘,非馬援莫能定。十一年夏,璽書拜援隴西太守?!菚r,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途遠多寇,議欲棄之。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則為害不休,不可棄也。帝然之?!逗鬂h書》卷二四《馬援列傳》,第835頁。

      金城郡下轄破羌縣,上隸于涼州刺史部。王莽末年,羌人趁亂入居金城諸縣,至光武帝時已有人提出放棄破羌以西之地,可謂龐參放棄涼州之議的先聲,遭到馬援的反對。在此確能看出馬氏家族對待外患的堅決態(tài)度和見識之高明,馬融抑或受此影響。諺云“關(guān)西出將,關(guān)東出相”,錢穆在論東漢羌亂時指出,“黃河西部的武力與東部的經(jīng)濟、文化相凝合,而造成秦、漢之全盛,東漢以來,東方人漸漸忘棄西方,西方得不到東方經(jīng)濟、文化之潤澤而衰落。而東方的文化經(jīng)濟,亦為西方武力所破壞”,并加小注云“中央政府在洛陽,東方人之聰明志氣至是而止”錢穆:《國史大綱》,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第209頁。,這又回到東漢初年杜篤獻上《論都賦》的初衷上來了王德華:《東漢前期京都賦創(chuàng)作時間及政治背景考論》,《文學遺產(chǎn)》2008年第2期。。杜篤為京兆杜陵人,認為“關(guān)中表里山河,先帝舊京,不宜改營洛邑”,而“篤之外高祖破羌將軍辛武賢,以武略稱”,“女弟適扶風馬氏”《后漢書》卷八○上《文苑列傳上》,第2595[XC注文-TIF;%100%100;Z-8;Y-8]2609頁。,杜篤不僅與馬氏家族同處三輔,之間有姻親關(guān)系,且以其外祖父對羌作戰(zhàn)的功勛為驕傲,表明這一人際圈內(nèi)的家世較為接近,因此政治主張也有重合之處。羌亂源于涼州,波及三輔,馬融作《廣成頌》,其蘊藉應(yīng)與杜篤《論都賦》有相通之處,至少要求朝廷重視西北問題,并實現(xiàn)保衛(wèi)家鄉(xiāng)之目的。及至漢末,董卓驅(qū)涼州之兵進入洛陽,擅行廢立,而以袁紹為首的關(guān)東諸侯興兵討董,于是董卓焚燒洛陽,脅迫天子遷都長安,不可謂不是東西地域之爭的又一次集中爆發(fā)董卓,隴西臨洮人。初平元年,袁紹、袁術(shù)、韓馥、孔伷、劉岱、王匡、張邈、橋瑁、袁遺、鮑信、曹操同時起兵,以袁紹為盟主,以上諸人皆關(guān)東人。。

      二、辭賦之偉:變諫以勸與漢賦京都題材的衰歇

      馬融在當時既是經(jīng)學宗師,又是文學大家,然后世對其文學成就的關(guān)注卻不如經(jīng)學。《廣成頌》有其獨特的文學價值,西晉皇甫謐即言:“至如相如《上林》、楊(揚)雄《甘泉》、班固《兩都》、張衡《二京》、馬融《廣成》、王生《靈光》,初極宏侈之辭,終以約簡之制……皆近代辭賦之偉也”蕭統(tǒng)編:《文選》卷四五《序上》,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641頁。,可見《廣成頌》在漢賦發(fā)展史上的地位,而馬融變“諫獵”傳統(tǒng)而為“勸獵”即提倡校獵,一逞雄張殺伐之氣,無疑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張惠言《七十家賦鈔》認為:“此頌以風,請武而極之,‘木產(chǎn)盡,寓屬單、‘上無飛鳥,下無走獸,亦異乎班、張之旨矣?!睆埢菅裕骸镀呤屹x鈔》卷四,顧廷龍主編:《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611冊,第87頁。所謂“異乎班、張之旨”,其所指有兩點,一則是與《東都》《東京》描寫校獵的風格和旨意不同,二則是破壞了西漢末年以來儒生提倡的節(jié)制游獵的傳統(tǒng)。無論是班固的《兩都賦》還是張衡的《二京賦》,其在寫作手法上俱以西漢為批評的靶子,尤其極寫長安狩獵活動的巨大破壞性,將之作為反面教材,但至寫東都(東漢)之時則全以儒家規(guī)范為準繩,如《東都賦》寫道:“若乃順時節(jié)而蒐狩,簡車徒以講武。則必臨之以《王制》,考之以《風》《雅》”,“樂不極盤,殺不盡物”蕭統(tǒng)編:《文選》卷一《賦甲·京都上》,第32[XC注文-TIF;%100%100;Z-8;Y-8]33頁。,《東京賦》則曰:“成禮三毆(驅(qū)),解罘放麟。不窮樂以訓儉,不殫物以昭仁”蕭統(tǒng)編:《文選》卷三《賦乙·京都中》,第62頁。,鋪排威儀的同時,彰顯更多的則是統(tǒng)治者的仁民愛物之心。

      《廣成頌》所謂異乎班、張之旨不只體現(xiàn)在“木產(chǎn)盡,寓屬單”,“上無飛鳥,下無走獸”數(shù)語之上:

      狗馬角逐,鷹鹯競鷙,驍騎旁佐,輕車橫厲,相與陸梁,聿皇于中原。絹猑蹄,鏦特肩,脰完羝,撝介鮮,散毛族,梏羽群。然后飛[XCR7TIF,JZ]電激,流矢雨墜,各指所質(zhì),不期俱殪,竄伏扔輪,發(fā)作梧[XCR8TIF,JZ]。祋殳狂擊,頭陷顱碎,獸不得猭,禽不得瞥?;蛞挠晌词猓崻N頓躓,蝡蝡蟫蟫,充衢塞隧,葩華[XCR1TIF,JZ]布,不可勝計?!逗鬂h書》卷六○上《馬融列傳》,第1960頁。

      此處文字與張惠言所論“請武而極之”吻合?!皾h賦因‘物成‘貌,絕非單純的物態(tài)羅列,關(guān)鍵在由‘物象營構(gòu)‘事象”許結(jié):《漢賦“蔚似雕畫”說》,《濟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4期。,作品完全表現(xiàn)的是血腥廝殺的場景,駕駛輕車橫沖直撞,尤其“祋殳狂擊,頭陷顱碎,獸不得猭,禽不得瞥”不忍卒讀?!暗q殳”是古代一種有棱而無刃的杖形鈍器,用之猛烈擊打禽獸的頭部,以致頭顱破碎,血濺當場,從而獲得眾多的獵物。論其風格近于《西都》《西京》,而不似《東都》《東京》,確與班、張之旨不類,缺乏仁善之心。推測作者之所以如此行文,一則發(fā)憤于漢軍在前線的大失敗,二則也與馬融的家世有關(guān)。

      永初二年,鄧騭詔馬融為舍人,馬融拒命,“非其好也,遂不應(yīng)命,客于涼州武都、漢陽界中。會羌虜飆起,邊方擾亂,米谷踴貴,自關(guān)以西,道殣相望。融既饑困,乃悔而嘆息”《后漢書》卷六○上《馬融列傳》,第1953頁。,此時先零羌在鄧騭兵敗之后,“寇鈔三輔,斷隴道。湟中諸縣粟石萬錢,百姓死亡不可勝數(shù)”《后漢書》卷八七《西羌傳》,第2886頁。,由于馬融切身體驗到了西羌之亂帶給自己的痛苦,于是“往應(yīng)騭召”,加之直到寫作此頌的元初二年漢軍仍然沒有挽回敗局,因此馬融方在《廣成頌》中一逞殺伐之氣?!稄V成頌》作于元初二年冬天,是年秋,龐參兵敗被治罪,馬融上書營救時指出:

      昔周宣獫狁侵鎬及方,孝文匈奴亦略上郡,而宣王立中興之功,文帝建太宗之號。非惟兩主有明叡之姿,抑亦捍城有虓虎之助,是以南仲赫赫,列在《周詩》,亞夫赳赳,載于漢策?!逗鬂h書》卷五一《李陳龐陳橋列傳》,第1689[XC注文-TIF;%100%100;Z-8;Y-8]1690頁。

      所謂“虓虎之助”用《詩經(jīng)·大雅·常武》典:“王奮厥武,如震如怒。進厥虎臣,闞如虓虎?!比钤?蹋骸妒?jīng)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577頁。馬融希望漢廷能夠作怒虎之狀,派遣虎狼之臣,一舉剿滅叛亂,因此在其后的《廣成頌》中作激揚雄張狀也能理解了。同時我們也應(yīng)考慮到,扶風馬氏向來兼通武略,多出名將,自會對漢軍的一敗涂地感到憤懣與不滿。馬援、馬防父子以及馬嚴、馬續(xù)父子,都有對羌胡作戰(zhàn)的經(jīng)歷,并取得一系列勝利。馬融作為馬嚴之子、馬援侄孫,在武都太守任上時,“時西羌反叛,征西將軍馬賢與護羌校尉胡疇征之,而稽久不進。融知其將敗,上疏乞自效”,“臣愿請賢所不可用關(guān)東兵五千,裁假部隊之號,盡力率厲,埋根行首,以先吏士,三旬之中,必克破之”《后漢書》卷六○上《馬融列傳》,第1971頁。,最終馬賢大敗,為馬融言中,在此我們可以體會到馬融的識見與勇武。因此我們認為,《廣成頌》的雄張之氣是與馬融的家族傳統(tǒng)聯(lián)系在一起的。如果說馬融因獻頌而得罪鄧氏家族,或是鄧后也已想到馬氏家族在隴右、三輔的聲威和戰(zhàn)功,與鄧騭兵敗形成巨大反差,那么對馬融嫉恨在心,最終將其禁錮也在情理之中了。

      馬融一生跨越章帝、和帝、安帝、順帝、桓帝數(shù)朝,“年八十八,延熹九年(166)卒于家”《后漢書》卷六○上《馬融列傳》,第1972頁。,幾乎經(jīng)歷了東漢王朝由盛轉(zhuǎn)衰的全過程?;矢χk將《廣成頌》與司馬相如、揚雄、班固、張衡、王延壽等人賦作并列,從時間上看,《廣成頌》可謂是代表了東漢從中期轉(zhuǎn)向后期時京殿苑獵題材的最高水平皇甫謐所論前五家賦均屬廣義上的京都題材賦,僅《魯靈光殿賦》寫諸侯舊物?!稄V成頌》在五家賦中于時最為晚出,因此堪稱代表東漢從中期轉(zhuǎn)向后期時京殿苑獵題材的最高水平,馬融獻頌被譴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標志著漢代賦頌京殿苑獵題材的寫作走向了衰落。究其原因,有兩點值得注意:

      一是東漢政治生態(tài)的惡化直接導(dǎo)致京都大賦的衰落?!段男牡颀垺ぴ徺x》言:“京殿苑獵,述行序志,并體國經(jīng)野,義尚光大?!狈段臑懀骸段男牡颀堊ⅰ?,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第135頁?!熬┑钤帆C”指向于京都題材的創(chuàng)作。校獵與宮殿是廣義京都題材的基礎(chǔ)元素,從《上林賦》到《兩都》《二京》以及后世的《三都賦》均有之。宮殿展現(xiàn)皇城的壯麗,而校獵彰顯王朝的威武,兩者在京都題材中相輔相成。如果說宮殿有賴歷代君主不斷擴建,呈現(xiàn)出一種歷時性;那么校獵更指向于在位君主的作為,呈現(xiàn)出一種現(xiàn)實性。也就是說,校獵題材的描寫更具現(xiàn)實針對性,反映出此時皇權(quán)的強弱,而欲實現(xiàn)“體國經(jīng)野,義尚光大”的目的,則必要有強大皇權(quán)的保障。東漢明帝、章帝在成年后即位,但自和帝始,新君皆以沖齡登基,太后專權(quán)亦從此開始,而安帝以后君主的策立也為外戚所操控,國無長君且享祚不永,因此再也無法出現(xiàn)武宣、明章之類的盛世,加之自然災(zāi)害頻繁,與西羌作戰(zhàn)的屢次失敗,尤其是順帝、桓帝以后外戚、宦官多次打擊士人群體,士人自顧且不暇,更不會主動對皇權(quán)加以歌頌。“賦家極軌,要當盛漢之隆”(王芑孫《讀賦卮言·導(dǎo)源》),和帝以后直到靈帝,國少賢君,其命運也較為坎坷,一般早期受制于外戚,年長后借助宦官除掉外戚,造成外戚與宦官輪替專權(quán)的惡性循環(huán),天子勢衰造成士人的無所適從。順帝“問(張)衡天下所疾惡者,宦官懼其毀己,皆共目之,衡乃詭對而出”《后漢書》卷五九《張衡列傳》,第1914頁。,“先是(馬)融有事忤大將軍梁冀旨,冀諷有司奏融在郡貪濁,免官,髡徙朔方”《后漢書》卷六○上《馬融列傳》,第1972頁。,張衡畏懼宦官,馬融遭外戚打擊,顯現(xiàn)出士人的悲涼處境。

      這一時期,和帝永元五年二月詔:“自京師離宮果園上林、廣成囿悉以假貧民,恣得采捕,不收其稅”《后漢書》卷四《孝和孝殤帝紀》,第175頁。,安帝永初元年二月、三年四月,兩次下詔將皇家苑囿賦予貧民耕種。直到永寧二年鄧后去世,安帝親政后,《后漢書》中有關(guān)天子校獵的記載才再次出現(xiàn):延光二年(123)“十一月甲辰,校獵上林苑”《后漢書》卷五《孝安帝紀》,第237頁。,此后順帝、桓帝、靈帝均有出獵之舉。值得注意的是,《后漢書·楊震列傳》載,光和三年,靈帝欲造畢圭、靈琨苑,楊賜上疏諫阻稱:“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可以逞情意,順四節(jié)也?!弊⒃唬骸瓣柤卧昶鹞髟?,延熹二年造顯陽苑?!堵尻枌m殿名》有平樂苑、上林苑?;傅垩屿湓曛螟櫟略芬病!薄逗鬂h書》卷五四《楊震列傳》,第1782[XC注文-TIF;%100%100;Z-8;Y-8]1783頁。陽嘉為順帝時年號,從另外一面也說明,順帝以后皇家園囿的數(shù)量呈上升的態(tài)勢,游獵之事不斷增加,然而由于順帝、桓帝、靈帝時的政局日非,加之靈帝立鴻都門學提倡娛戲的賦風,作賦以頌德的土壤已經(jīng)失去。

      二是西漢以降形成了貶低校獵的文化氛圍,同時也與此時的選官制度重文輕武有關(guān)。漢代辭賦之中的校獵題材經(jīng)由枚乘、司馬相如等人反復(fù)錘煉而奠定其規(guī)模,如果說枚、馬二人尚有“勸百諷一”之譏,那么如揚雄之《長楊》與班、張之《兩都》《二京》已直接要求校獵必須規(guī)范于禮制之下,作為東漢一代大儒的馬融不會不了解這一統(tǒng)緒的傳承,反而大肆鋪排且彰顯肅殺之相,《劍橋中國文學史》指出:“不同于早期的獵苑賦,馬融此頌對于狩獵無只字批評。”孫康宜、宇文所安主編:《劍橋中國文學史》,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3年,第181頁。我們有理由相信,馬融獻頌觸怒鄧氏,在觸及鄧氏核心利益之外,還觸犯了東漢“以文立國”的根基。

      光武帝早年曾在長安學經(jīng),稱帝后直言“吾理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后漢書》卷一下《光武帝紀下》,第68[XC注文-TIF;%100%100;Z-8;Y-8]69頁。,又謂“柔者德也”《后漢書》卷一八《吳蓋陳臧列傳》,第695頁。。《說文解字》言:“儒,柔也?!逼渲螄砟铙w現(xiàn)在制度上的變革則是廢除了西漢以來的官方地方武裝。徐復(fù)觀即指出,“建武六年廢都尉,而武備之教因以廢弛。建武七年又罷輕車騎士材官樓船,而民間的武裝組織更因以瓦解”徐復(fù)觀:《兩漢思想史》,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162頁。。光武帝的出發(fā)點是懲于西漢末年憑借地方武裝造成的諸侯割據(jù),但事實上破壞了寓兵于民的治國之術(shù),直接導(dǎo)致東漢一朝武備的荒蕪以及社會賤武貴文的風尚。明帝、章帝延續(xù)劉秀的治國策略,以文教統(tǒng)馭天下成為東漢一朝防止動亂的法寶,不容觸及。

      與此同時,馬融也與西漢后期以來鄙棄游獵的傳統(tǒng)大相迥異。薛廣德諫元帝射獵曰:“陛下日撞亡秦之鐘,聽鄭、衛(wèi)之樂,臣誠悼之。今士卒暴露,從官勞倦,愿陛下亟反宮,思與百姓同憂樂,天下幸甚?!薄稘h書》卷七一《雋疏于薛平彭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047頁。谷永在成帝建始三年舉方正對策曰:“如人君淫溺后宮,般樂游田,五事失于躬,大中之道不立,則咎征降而六極至?!薄稘h書》卷八五《谷永杜鄴傳》,第3443[XC注文-TIF;%100%100;Z-8;Y-8]3444頁。郅惲批評光武帝“遠獵山林,夜以繼晝”,并將皇帝一行拒之門外《后漢書》卷二九《申屠剛鮑永郅惲列傳》,第1031頁。。東平王劉蒼諫明帝射獵曰:“傳曰:‘田獵不宿,食飲不享,出入不節(jié),則木不曲直。”《后漢書》卷四二《光武十王列傳》,第1434頁。東漢以德治國,劉蒼所言與《漢書·五行志》所論木德契合:“田狩有三驅(qū)之制……若乃田獵馳騁不反宮室……則木失其性矣?!薄稘h書》卷二七上《五行志上》,第1318[XC注文-TIF;%100%100;Z-8;Y-8]1319頁。由于君王凡至出獵則皆極易沉湎其中,“馳騁畋獵,令人心發(fā)狂”(《老子》第十二章),此為漢代儒生反對游獵的一個重要原因,因此馬融上《廣成頌》以勸獵,違背了當時的主流,所謂“俗儒世士,以為文德可興,武功宜廢”,反映了當時知識界的一般認識。正如范曄在《后漢書·儒林列傳》中所言:社會之中崇尚文德成為潮流,即使武將也難免俗,“至如張溫、皇甫嵩之徒,功定天下之半,聲馳四海之表,俯仰顧眄,則天業(yè)可移,猶鞠躬昏主之下,狼狽折札之命,散成兵,就繩約,而無悔心。……跡衰敝之所由致,而能多歷年所者,斯豈非學之效乎?”《后漢書》卷七九下《儒林列傳下》,第2588[XC注文-TIF;%100%100;Z-8;Y-8]2590頁。以致顧炎武感慨地說:“三代以下,風俗之美,無尚于東京者!”顧炎武著,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全校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752頁。因此,在作品中極力宣揚武力殺伐必然得不到時人的認同。但必須指出的是,馬融面對重文輕武的社會風尚以及外患不斷加劇的軍事局面,要求振興武備、奮勇殺敵的主張和氣概確乎顯得彌足珍貴。

      三、陵崇廟殺:外戚專權(quán)與東漢家國地位的顛倒

      儒者并非一味反對校獵,而是希望以禮制約束之,并為禮制服務(wù)。揚雄在《長楊賦》中借子墨客卿之口批評成帝的游獵活動純粹是為了滿足個人嗜欲,而非“乾豆之事”,顏師古注曰:“乾豆,三驅(qū)之一也。乾豆者,言為脯羞以充實豆,薦宗廟?!薄稘h書》卷八七下《揚雄傳下》,第3558[XC注文-TIF;%100%100;Z-8;Y-8]3559頁。豆為祭器,盛放干肉以祭祖?!吨芤住け蓉浴贰巴跤萌?qū)”,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解曰:“馬云:三驅(qū)者,一曰乾豆,二曰賓客,三曰君庖?!标懙旅鳎骸督?jīng)典釋文》卷二,清《抱經(jīng)堂叢書》本。古人對“三驅(qū)”之制有兩種解釋,一言圍獵的目的是為了乾豆、賓客、君庖;一言圍獵之時,三面驅(qū)趕,網(wǎng)開一面,以示好生之德。漢代取義前者多,馬融即如此,與《禮記·王制》同?!榜R”即馬融,謂“三驅(qū)”指田獵的三種目的,分別為祭祀宗廟、接待賓客及君王自己食用。實際上,君主獵取宗廟祭物是“三驅(qū)”的首要事項。稍晚于《廣成頌》的年代,延熹六年桓帝車駕幸廣成苑,陳蕃就嚴正指出:“臣聞人君有事于苑囿,唯仲秋西郊,順時講武,殺禽助祭,以敦孝敬。”《后漢書》卷六六《陳王列傳》,第2162頁?!皻⑶葜馈笔茄允斋@獵物以供宗廟祭祀祖先,達到“以敦孝敬”的目的,因此校獵確乎與宗廟之禮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稄V成頌》在敘述完緊張的校獵活動之后便指出:

      于是宗廟既享,庖廚既充。車徒既簡,器械既攻。然后擺牲班禽,淤賜犒功,群師疊伍,伯校千重,山罍常滿,房俎無空。酒正案隊,膳夫巡行,清醪車湊,燔炙騎將,鼓駭舉爵,鐘鳴既觴。若乃《陽阿》衰斐之晉制,闡鼃華羽之南音,所以洞蕩匈臆,發(fā)明耳目,疏越蘊慉,駭恫底伏,锽锽槍槍,奏于農(nóng)郊大路之衢,與百姓樂之。是以明德曜乎中夏,威靈暢乎四荒,東鄰浮巨海而入享,西旅越蔥領(lǐng)而來王,南徼因九譯而致貢,朔狄屬象胥而來同。蓋安不忘危,治不忘亂,道在乎茲,斯固帝王之所以曜神武而折遐沖者也?!逗鬂h書》卷六○上《馬融列傳》,第1967頁。

      此段首四句昭示校獵活動的四項目的:祭祀宗廟、充君之庖、訓練軍隊、修整武器。“既”表示圓滿達成目標,之后犒賞將士、與民同樂??傊?,通過校獵等一系列活動的開展,最終實現(xiàn)展示軍威而使萬邦來朝的盛世局面,此為《廣成頌》的高潮部分?!吨芏Y·春官·大宗伯》載:“大田之禮,簡眾也。”鄭玄曰:“古者因田習兵,閱其車徒之數(shù)?!比钤?蹋骸妒?jīng)注疏》,第760頁?!对娊?jīng)·小雅·車攻》云:“我車既攻,我馬既同?!薄睹娦颉吩唬骸靶跄軆?nèi)修政事,外攘夷狄,復(fù)文、武之境土,修車馬,備器械,復(fù)會諸侯于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焉?!比钤?蹋骸妒?jīng)注疏》,第428頁。校獵本身又屬“五禮”中的軍禮,整軍備戰(zhàn)為其題中之意,因此作者將軍事目的及其影響作為重要內(nèi)容來寫。

      審視《廣成頌》此段的描寫,由“宗廟既享”逗引而出,顯見作者將宗廟之禮擺在了首位,而實際上其他事項也在廣義的“宗廟之事”中?!蹲髠鳌せ腹辍罚骸胺补?,告于宗廟;反行,飲至、舍爵、策勛焉,禮也?!比钤?蹋骸妒?jīng)注疏》,第1743頁。《白虎通義》云:“王者出,必告廟何?孝子出辭反面,事死如事生?!标惲ⅲ骸栋谆⑼ㄊ枳C》,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第293頁。依照古禮,宗廟不僅只是祭祀的場所,還因在此處溝通祖先之靈,君主的行動如會盟、攻伐、論功、慶賞、朝聘之事,或當祭告宗廟,或在宗廟之中舉行,《孔叢子·問軍禮》:“饗有功于祖廟,舍爵、策勛焉,謂之飲至”傅亞庶:《孔叢子校釋》卷六,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421頁。,因此“宗廟之事”的范圍較為廣泛,軍事活動為其重要內(nèi)容。質(zhì)言之,蒐狩之禮關(guān)乎內(nèi)政與外交,最終聚合于“宗廟之事”。行蒐狩之禮的主體是君王,且能彰顯宗廟之重,作者借此實現(xiàn)尊君、強國、保民之意圖皎然,然東漢之禮,重陵而輕宗廟。

      西漢時期陵、廟有別,而諸帝祭廟分立,各有一所,不在一地,至元帝時貢禹始奏“古者天子七廟”之議《漢書》卷七三《韋賢傳》,第3116頁。,歷經(jīng)元帝、成帝、哀帝三代討論,乃定高祖、太宗文皇帝、世宗武皇帝世世不毀,保留四親廟,其余親盡則毀,以合七廟之數(shù)。光武帝劉秀即天子位后,入居洛陽之前,建武元年“八月壬子,祭社稷。癸丑,祠高祖、太宗、世宗于懷宮”《后漢書》卷一上《光武帝紀上》,第24頁。,建武三年正月辛巳,“立皇考南頓君已上四廟”《后漢書》卷一上《光武帝紀上》,第32頁。。推測劉秀之意,乃是繼承西漢確立的高祖、文帝、武帝三廟不毀的制度,然后加上與自己血緣關(guān)系最為親密的父、祖父、曾祖父、高祖父四代,以合七廟之數(shù)。然而劉秀此舉卻破壞了小宗不可僭越大宗的制度,《后漢書·祭祀志》載,至建武十九年隨著天下安定,眾臣指出劉秀之謬誤,應(yīng)以高祖、文帝、武帝加上元帝、成帝、哀帝、平帝為七廟。劉秀出身儒生,想必通達禮制,然又血統(tǒng)特殊,于是調(diào)和群臣意見,最終形成獨特的宗廟制度:高祖、文帝、武帝、宣帝、元帝合祭洛陽高廟,而成帝、哀帝、平帝合祭長安高廟,劉秀父、祖、曾、高雖稱廟,但隨其葬處而祭。宗廟制度的錯綜復(fù)雜,又與這一時期上陵之禮逐漸興起雜糅在一起。

      顧炎武曾論東漢上陵之禮曰:“后漢明帝‘永平元年春正月,帝率公卿已下朝于原陵,如元會儀,而上陵之禮始興?!颂厥渴酥?,而史傳之以為盛節(jié)。故陵之崇,廟之殺也;禮之瀆,敬之衰也?!鳖櫻孜渲S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全校本),第867[XC注文-TIF;%100%100;Z-8;Y-8]868頁。明帝施行上陵之禮,陵的地位得到提升,廟的地位下降,與之相應(yīng)的則是禮的被褻瀆與敬畏之心的衰減。當代史家楊寬先生在《中國古代陵寢制度史研究》一書中指出:

      西漢中期以后,豪強大族在社會上和政治上的勢力不斷發(fā)展,他們把上墓祭祀祖先作為鞏固大族團結(jié)的一種手段,因此重視族長的喪葬禮儀……東漢皇帝和大臣原來都是豪強大族出身,他們原來都建有祖墳和祠堂……明帝對陵寢制度的改革,擴大“寢”的建筑而舉行上陵朝拜祭祀之禮,就是把原來豪強大族“上墓”、祭祀祠堂的辦法加以擴大搬到了陵園中來。……就是為了把代表豪強大族勢力的公卿百官和各郡官吏團結(jié)在東漢皇帝的周圍,用來作為鞏固統(tǒng)治的一種手段。楊寬:《中國古代陵寢制度史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37頁。

      明帝之舉確如顧炎武所言屬“士庶人之禮”,將民間豪強大族的做法作為皇家禮制來施行,試圖與他們共治天下。與此同時,明帝以“同堂異室”之法改變西漢諸帝皆在“陵旁立廟”之制,且又另立世祖廟?!逗鬂h書·祭祀志》載,“明帝即位,以光武帝撥亂中興,更為起廟,尊號曰世祖廟”《后漢書志》第九《祭祀下》,第3195頁。。此舉遭到后世批評,“永平所立世祖廟,又與高廟異處,無復(fù)昭穆之序。……其瀆亂不經(jīng),未有如此之甚者”徐天麟:《東漢會要》,北京:中華書局,1955年,第39頁。,“明帝臨終遺詔,遵儉無起寢廟,藏主于世祖廟更衣?!蟮鄢凶?,皆藏主于世祖廟,積多無別,是后顯宗但為陵寢之號”《后漢志》第九《祭祀下》,第3196[XC注文-TIF;%100%100;Z-8;Y-8]3197頁。,明帝以世祖有別高祖而另立一廟,高、文、武、宣、元五帝合祭高祖廟,東漢諸帝合祭世祖廟,原本“祖有功而宗有德”的“祖”“宗”之廟號失去了評價、區(qū)分的價值。宗廟的簡易,造成陵寢的貴重。上陵之禮極為隆重,“永平元年春正月,(明)帝率公卿已下朝于原陵,如元會儀”《后漢書》卷二《孝明帝紀》,第99頁。,而“東都之儀,百官、四姓親家婦女、公主、諸王大夫、外國朝者侍子、郡國計吏會陵”《后漢書志》第四《禮儀上》,第3103頁。,謁陵之禮確如元日朝會一樣隆重了,其陵寢建筑等一并愈加規(guī)模宏大。徐乾學《讀禮通考》就指出:“漢不師古,諸帝之廟不立于京師而各立于陵側(cè),故有朔望及時節(jié)諸祭,此實祭廟,非祭陵也。又皆祠官致祭,天子不親行……其率百官而特祭于陵,實自明帝始也?!毙烨瑢W:《讀禮通考》卷九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4冊,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268頁。從本質(zhì)上來看,東漢皇室的祭祖之禮與庶人雷同,只有隆重與否的差別,而缺乏了等級差異,《禮記·王制》稱“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三廟……士一廟,庶人祭于寢”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第1335頁。,所謂陵崇廟殺、禮瀆敬衰,宗廟制度本是區(qū)分天子以下直至庶人身份的重要象征,漢以后則“墓祭”流行于庶人群體之中,尤其為庶族地主所青睞,明帝廢七廟而立一廟,又奠定天子親自上陵之禮,使之成為皇室的重要禮儀,這樣就使皇室與平民的鴻溝逐漸淡化了。明帝的行為一方面繼承了過去的家族文化并使之發(fā)揚光大,而另一方面又助長了東漢以后家族文化的愈加崛起,一旦皇權(quán)式微,必將帶來家族勢力的尾大不掉。

      所論宗廟之禮的衰落,并非宗廟不再發(fā)生作用,而是宗廟文化內(nèi)核的丟失。東漢另有一件與宗廟有關(guān)的“怪事”也從明帝開始并對和熹鄧后產(chǎn)生影響:

      (永初五年)冬,謁者劉珍上言曰:“竊見永平初虎賁中郎將梁松言‘皇太后宜入廟與陛下交獻,以彰至孝之心。孝明皇帝務(wù)遵經(jīng)典,使公卿、博士議,時太傅鄧禹奏宜如松言,光烈皇后于是入廟。惟皇太后圣德通靈,與神合契,宜入宗廟,如光烈皇后故事,率禮復(fù)古,垂示萬代?!笔孪鹿?,僉曰:“宜如珍言。”袁宏:《后漢紀》卷一六《孝安皇帝紀上》,張烈點校:《兩漢紀》,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第315[XC注文-TIF;%100%100;Z-8;Y-8]316頁。

      梁松建議陰太后與明帝共入宗廟,明帝感到為難,下令議論,作為元老的鄧禹表示贊許,于是促成母子行交獻之禮。鄧禹孫女鄧太后掌權(quán)后,經(jīng)劉珍提議而獲眾人支持,《后漢書·皇后紀》載“(安帝永初)七年正月……庚戌(一作‘六年正月甲寅),(鄧后)謁宗廟,率命婦群妾相禮儀,與皇帝交獻親薦,成禮而還”,李賢注“交獻”:“周禮,宗廟祭之日,旦,王服袞冕而入,立于阼;后服副袆,從王而入”《后漢書》卷一○上《皇后紀上》,第425頁。,正與《禮記·禮運》“君與夫人交獻”的記載相合,明帝“務(wù)遵經(jīng)典”即源于此:在宗廟中行交獻之禮的應(yīng)是帝、后夫婦。鄧禹之所以贊成陰太后與明帝交獻而不惜違背禮制,或許是從庶人倫常出發(fā),畢竟陰氏與明帝為親母子,而至鄧太后時復(fù)行此“故事”,其性質(zhì)已發(fā)生變化,應(yīng)該說不過是為了特意提高自己的地位。北魏孝明帝時,“(胡)太后以肅宗沖幼,未堪親祭,欲傍《周禮》夫人與君交獻之義,代行祭禮,訪尋故式。門下召禮官、博士議,以為不可……重問侍中崔光。光便據(jù)漢和熹鄧后薦祭故事。太后大悅,遂攝行初祀”《魏書》卷一三《皇后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338頁。,這也說明胡太后入宗廟祭祀本就不合禮數(shù),以鄧后為托詞,正說明鄧后之舉是對東漢宗廟禮儀的破壞。

      林傳甲稱“融才高博洽,為世通儒。所上《廣成頌》《東巡頌》,淵然為清廟、明堂之品”林傳甲:《中國文學史》,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23頁。,準確揭示出了《廣成頌》與國家禮制之間的關(guān)系?!稄V成頌》以“宗廟”為辭,實則包含了隆宗廟、尊君主的用心。實際上,最初起來挑戰(zhàn)皇權(quán)的恰又是出自三輔、隴右、南陽的后戚大族。如章帝時明德馬后反對封馬援諸子為侯,推辭說:“今祭祀則受四方之珍,衣食則蒙御府余資,斯豈不足,而必當?shù)靡豢h乎?”《后漢書》卷一○上《皇后紀上》,第412頁。馬氏家族的祭祀竟能“受四方之珍”,顯然非一般臣子所能企及,而“(馬)防兄弟貴盛,奴婢各千人已上,資產(chǎn)巨億,皆買京師膏腴美田,又大起第觀,連閣臨道,彌亙街路,多聚聲樂,曲度比諸郊廟”《后漢書》卷二四《馬援列傳》,第857頁。,富貴而驕,樂制擬于皇室郊天、祭祖之樂,可見皇室郊、廟之禮為外戚所褻瀆;再如章帝竇后,其母本為東海王劉強之女,“尊母沘陽公主為長公主”《后漢書》卷一○上《皇后紀上》,第416頁。,但只有皇帝之女“其尊崇者,加號長公主,儀服同蕃王”《后漢書》卷一○下《皇后紀下》,第457頁。,竇后之舉實屬違制,而鄧后稱制終身,自稱“朕”,史稱“女君”,其行為“非禮”更甚。

      鄧后“永元四年,當以選入,會訓卒,后晝夜號泣,終三年不食鹽菜,憔悴毀容,親人不識之”《后漢書》卷一○上《皇后紀上》,第418頁。。臨朝之后,及其母新野君薨,“贈以長公主赤綬、東園秘器、玉衣繡衾,又賜布三萬匹,錢三千萬?!顾究粘止?jié)護喪事,儀比東海恭王,謚曰敬君”《后漢書》卷一○上《皇后紀上》,第424頁。。鄧后逾制遠過竇后,根源于她內(nèi)心的孝親之心,鄧訓卒時已見其形,而孝親之心正是家族文化的核心內(nèi)容,甚至將自己的家族凌駕于皇權(quán)之上:“元初二年,(鄧)弘卒。太后服齊衰,帝絲麻,并宿幸其第。”《后漢書》卷一六《鄧寇列傳》,第615頁。君為臣服本屬古制,“然弘太后兄,太后服齊衰,故子從母服,非禮也”惠士奇:《禮說》卷七《春官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01冊,第521頁。,安帝“絲麻”乃屬不倫;又鄧康為太后從兄,“兄良襲封,無后,永初六年,紹封康為夷安侯。時諸紹封者皆食故國半租,康以皇太后戚屬,獨三分食二”,但鄧康以太后“久臨朝政”,多次上書勸諫鄧后“宜崇公室,自損私權(quán)”,最終招致“太后不從”“太后大怒”,“遂免康官,遣歸國,絕屬籍”《后漢書》卷一六《鄧寇列傳》,第606頁。,優(yōu)待鄧康源于俱為鄧禹之孫,驅(qū)逐鄧康則因其有損家族利益,總之鄧后考慮問題的中心都是如何維護鄧氏家族的利益與權(quán)威。有漢一朝,號稱以“孝”治國,以“孝廉”取士,在地方郡學之中尤重《孝經(jīng)》,而明帝甚至“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jīng)》章句”《后漢書》卷七九上《儒林列傳上》,第2546頁。,孝文化得以廣泛推行,家族的向心力也更得以加強,因此家族文化的熏陶使得鄧后將家族利益看得更重,這一點與漢人將“國”視為“家”的傳統(tǒng)也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

      馮友蘭認為,“舊日所謂國者,實則還是家?;实壑始?,即是國,國即皇帝之皇家,所謂家天下者是也。所以漢朝亦稱漢家”劉夢溪主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經(jīng)典·馮友蘭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253頁。?;实壑凹摇迸c權(quán)臣之“家”也存在博弈關(guān)系,和、安以后的皇權(quán)衰微,正是世族崛起之時。馬融撰《廣成頌》以獻,首以宗廟為辭,是在尊漢家之權(quán),馬融作為東漢中期以后最為重要的經(jīng)學家,雖然自己也出身外戚豪族,生活奢靡,晚年被迫依附梁冀,但早年尚未經(jīng)歷太多磨難,應(yīng)是保持了較多的正直之心,外戚專權(quán)的本質(zhì)是化“漢家”為“己家”,太后主于內(nèi),父兄主于外,視天子如傀儡,多行僭越、非禮之事,這是馬融所要批判的。馬融獻頌的經(jīng)歷影響深遠,《后漢書》本傳稱“初,融懲于鄧氏,不敢復(fù)違忤勢家”,所謂“馬融辭命鄧氏,逡巡隴、漢之間,將有意于居貞乎?”《后漢書》卷六○上《馬融列傳》,第1972[XC注文-TIF;%100%100;Z-8;Y-8]1973頁。馬融從“辭命鄧氏”到赴京就職,再到“懲于鄧氏”,其心理底線逐漸崩潰,但元初二年挽救龐參、獻頌議政的行為仍然值得稱贊。

      [責任編輯劉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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