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晶寶
從焦慮到恐慌,再到痛苦和無可奈何,這是過去一年陳玉東的真實寫照。
“我們通過調動全球的資源來補足中國的訂單,到今天我們還沒有讓客戶停線。”哪怕是在疫情最嚴重的時期,博世也能憑借全球資源的調度能力保證國內的供應。但讓博世中國總裁陳玉東沒想到的是,2020年的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面對這次的缺芯,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無能為力。
其實在年初芯片短缺的焦慮剛開始蔓延之時,博世依然憑借其出色的供應鏈管理能力,比其他供應商要過得從容一些。上半年以前,博世對芯片的短缺大概能穩(wěn)定控制在20%以內,還并不足以對車企造成太大的影響。
“但從2021年7月份開始,量就反過來了,我們只能滿足不到20%的訂單?!痹?021年的博世智能交通技術創(chuàng)新體驗日上,陳玉東介紹。而在2021年8月份,意法半導體位于馬來西亞的工廠因疫情暴發(fā)關廠,直接影響博世ESP/IPB、VCU、TCU等芯片的供應,對博世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等待芯片的生產線工人不敢放假,來多少就裝多少,裝多少就給車企送多少,原來用大集裝箱送貨,后來都改用輕卡送貨了。面對芯片危機,博世能想的招都想到了。
“面對眾多主機廠的渴望,這邊生不如死?!辈┦乐袊鴪?zhí)行副總裁徐大全在朋友圈表達了面對缺芯的痛苦,并配圖“樓,6層,跳還是不跳?帶上領導還是不帶?”再后來就是大家所熟知的車企老總輪番到訪博世催芯、陳玉東輪番陪酒的故事。也許有人認為,博世的重要性被以一種極端的方式展現出來,陳玉東應該感到欣慰,但他感受到的只有痛苦。畢竟圍堵自己的都是甲方大佬,酒喝了,芯片還是沒法保證,這酒的滋味可想而知。尤其是那些最信任博世、沒有備選供應商的車企遭受了更多的損失。對此,陳玉東感到無比內疚,不能釋懷。
缺芯的原因早已經被分析得非常透徹,疫情、天災、對需求的錯誤預判、半導體的長交付周期等等。面對缺芯,車企們一方面在努力穩(wěn)定原有供應體系,另一方面也在不斷謀求新途徑。有主機廠開始繞過Tier1,直接從芯片公司尋求供應,并通過合作、投資等不同形式開始深度介入到芯片的前期開發(fā)中。黑芝麻、地平線這樣的國產芯片初創(chuàng)公司也趁著這陣東風與不少整車企業(yè)達成了深度合作關系。
此外,更不乏有親自下場造芯的整車企業(yè)。特斯拉自研自動駕駛芯片,比亞迪早已實現車規(guī)級IGBT的量產和應用,蔚來、小鵬等新勢力造芯傳言四起,華為、小米帶芯進場。無論采取何種方式,整車企業(yè)無外乎是想與芯片制造商建立更加緊密的合作關系,增加信息共享,縮短供貨周期,實現長期的穩(wěn)定供應。
芯片短缺問題下的眾生相實則體現的是汽車產業(yè)對新的供應鏈體系的思考。這種新變化表面上看是疫情等外在因素所引發(fā)的,但本質上其實來源于汽車產業(yè)的內生因素,即電動化和智能化的變革。
芯,缺還是不缺,汽車產業(yè)鏈都將迎來這一必然的調整。疫情與缺芯的疊加只不過是放大了調整的陣痛,加快了汽車企業(yè)對供應鏈的反思和對新合作模式的探索步伐,為“軟件定義汽車”的論斷又加上了一個砝碼。只不過關于整車企業(yè)對芯片這類零部件應該介入到什么程度,產業(yè)還處于摸索階段,沒有達成共識。
作為芯片公司,黑芝麻CMO楊宇欣認為:“整車廠對芯片的重視程度顯而易見已經提高,但我們認為整車廠自研芯片在商業(yè)模式上很難大規(guī)模推行。芯片技術門檻高,研發(fā)周期長,前期投入非常大,但商業(yè)邏輯很簡單,就是一定要通過大量的出貨去攤薄成本,產業(yè)鏈的合理分工會是主流方向。”
而作為Tier1,博世中國總裁陳玉東認為:“芯片這件事非常復雜,博世肯定尊重主機廠的選擇。但我們是最大的車規(guī)級半導體采購商,因為我們的制動產品、動力總成、轉向器產品在市場上的地位相對靠前。我們的采購成本相對比整車廠的采購成本要低。對于半導體而言,量和價是強相關的。”
芯片公司告訴車企別想著自研,Tier1告訴車企別想著獨立采購,但整車企業(yè)搖搖頭:“道理我都懂!”三者的想法從各自的立場而言都沒有問題,前二者更多想的是效率,后者則想的是供應安全和議價權。
新的供應關系在多方的博弈下最終會以何種形態(tài)固化目前暫不得而知,但可以斷定的是,在智能與電動時代,更加需要整車企業(yè)與供應商共同完成對產品和核心零部件的定義和開發(fā),曾經的那種由車企給Tier1下達技術規(guī)格,委托開發(fā)再集中采購的供應關系將不復存在。整車廠與Tier1之間也將徹底改變傳統(tǒng)汽車時代的一次性銷售模式,從而轉向覆蓋產品全生命周期的協(xié)作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