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紅樓夢》的對話有著豐富的會話含義,其英譯本中對話特殊含義的重構(gòu)對人物的塑造至關(guān)重要。本文以格賴斯的會話含義理論和斯珀伯和威爾遜的關(guān)聯(lián)理論為基礎(chǔ),對《紅樓夢》對話的四個英文譯本進行比較和分析,從而揭示不同譯者的翻譯策略和最佳關(guān)聯(lián)的實現(xiàn)效果。
關(guān)鍵詞:《紅樓夢》 ?特殊含義 ?關(guān)聯(lián)理論 ?最佳關(guān)聯(lián)
一、引言
《紅樓夢》的對話與人物角色的塑造密不可分。通過人物獨具特色的話語,讀者可深刻感受到其鮮明的性格特征,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紅樓夢》的對話蘊含了豐富的會話含義,本文以格賴斯(Grice)的會話含義理論和斯珀伯和威爾遜(Sperber & Wilson)的關(guān)聯(lián)理論為基礎(chǔ),對《紅樓夢》對話的四個英文譯本進行比較和分析,以期揭示不同譯者在對話特殊含義重構(gòu)方面的策略。這四個英譯本分別為:英國人喬利(Bencraft Joly)的前 56 回全譯本 (Joly,1892~1893)[1](簡稱“喬譯”)、英國傳教士邦斯爾神父(Reverend Bramwell Seaton Bonsall)的 120回全譯本 (Bonsall,late 1950s)[2](簡稱“邦譯”)、英國漢學(xué)家霍克思和閔福德(David Hawkes & John Minford)的 120 回全譯本(Hawkes & Minford, 1973-1986)[3](簡稱“霍譯”),以及我國翻譯家楊憲益及其夫人戴乃迭(Hsien-yi Yang & Gladys Yang)的120 回全譯本(The Yangs,1978~1980)[4](簡稱“楊譯”),中文參照版本為蔡一江校注的《紅樓夢》(為便于比對,本文所選例句皆出自《紅樓夢》前56回內(nèi)容。)[5]。
二、會話含義理論與關(guān)聯(lián)理論
英國哲學(xué)家奧斯汀[6](P147)提出了著名的言語行為理論,奧斯汀將言語行為分為三種行為模式,即“言內(nèi)行為”“言外行為”和“言后行為”。之后,塞爾注意到了一句話的命題內(nèi)容和它的言外行為之間的關(guān)系,提出任何語句都帶有言外之力的特征[7](P140)。所有句子都包含命題顯示項和功能顯示項兩部分,即一句話的表面是一個“命題內(nèi)容”,行事的功能顯示項是表達出來的“語用力量”。
格賴斯認為在正常的會話中話語傳遞的信息可能比字面意義豐富得多。在會話中,不管交際雙方的文化背景如何,他們在談話中都遵守合作原則,具體體現(xiàn)為四條應(yīng)遵循的準則:1.數(shù)量準則:使自己所說的話達到所要求的詳盡程度,不能使自己所說的話比所要求的更詳盡;2.質(zhì)量準則:不要說自己認為是不真實的話,不要說自己缺乏足夠證據(jù)的話;3.關(guān)聯(lián)準則:說話要貼切;4.方式準則:避免晦澀的詞語,避免歧義,說話要簡要,說話要有條理[8](P307~308)。然而,格賴斯同時指出在實際交際中人們并不都嚴格遵守這些原則,違反合作原則中某條或多條準則會產(chǎn)生會話含意。格賴斯將會話含意分為兩大類:一般會話含意和特殊含意。一般會話含意是指,在一般情況下與某—語言形式有關(guān)的含意。特殊含意指在會話中交際一方明顯地或有意地違反合作原則的某項準則,從而迫使另一方推導(dǎo)出話語的含意。
關(guān)聯(lián)理論進一步發(fā)展了格賴斯的基本思想,使其成為了一個更具解釋力的交際與認知模式[9](P213)。在格賴斯的推理性交際理論的基礎(chǔ)上,期珀伯和威爾遜提出了明示推理模式。關(guān)聯(lián)理論認為交際者以最佳關(guān)聯(lián)為目的,即他們的目的是讓接受者在信息處理時付出盡可能少的努力,獲取足夠的語境效果。因此,交際者會盡量讓自己的語言輸出(如話語)去順應(yīng)聽話人處理信息的需求,以減少聽話人理解話語時所付出的代價。明示和推理是交際過程的兩個方面,明示是對說話人而言的,指說話人“明確地向聽話人表示意圖的一種行為”。從聽話人的角度來說,交際是一個推理過程,即根據(jù)說話人所提供的明示語義信息(即字面意義)去推導(dǎo)對方的交際意圖[10](P49~63)。關(guān)聯(lián)理論認為翻譯的全過程包含兩個“明示推理”過程,涉及三個交際者,即原文作者、譯者和譯文讀者。在第一個“明示推理”過程中,原文作者向譯者示意其交際意圖,而譯者則根據(jù)原文的語境信息及關(guān)聯(lián)原則對其交際意圖進行推理理解。此時,譯者是聽話人。而后,譯者進入第二個“明示推理”交際過程。 這時譯者的身份是發(fā)話人/交際者, 他根據(jù)自己對作者交際意圖的理解和對譯文讀者期待的估計,向譯文讀者示意信息,而譯文讀者則據(jù)此進行推理解釋。因此,翻譯活動中譯者既是交際者,又是接受者。
三、《紅樓夢》“對話”的特殊含義分析
格賴斯明確指出,反語、隱喻、夸張法和弱言法都是說話人有意違反會話的質(zhì)量準則所產(chǎn)生的結(jié)果[3](P312)。文學(xué)作品中修辭是作者構(gòu)建特殊含義的重要手段。曹雪芹在《紅樓夢》對話中運用了多種多樣的修辭手段,并利用俗語、習語、歇后語、典故等構(gòu)建了極為豐富的特殊含義,使人物會話生動精彩,人物性格得以彰顯。例如:
(1)黛玉道:“……今兒得罪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兒寶姑娘來,什么貝姑娘來,也得罪了,事情豈不大了?!闭f著抿著嘴笑。(第28回)
這段對話使用了仿詞的修辭方法,即根據(jù)表達的需要,更換現(xiàn)成詞語的某個語素或詞,臨時造出新的詞語,以創(chuàng)造出新意的修辭手法。林黛玉所說的“寶姑娘”指的便是“薛寶釵”,為了使自己的話語更委婉,她又加上了“貝姑娘”這個莫須有的稱呼,使話語中充溢著酸溜溜的妒意。該對話違反了合作原則的質(zhì)量準則,林黛玉的小家子氣脫然而出。
(2)鳳姐笑道:“……我們看著是‘外人,你卻看著‘內(nèi)人一樣呢?!保ǖ?6回)
這段對話中運用了雙關(guān)修辭方法。漢語中的“內(nèi)人”在舊時用于對他人稱自己的妻子。鳳姐故意使用該詞和“外人”相對,事實上是諷刺賈璉對別人,尤其是別的女性的關(guān)心勝過了對自己妻子的關(guān)心。該對話違反了方式準則,迂回地傳達了說話人的不滿之情。鳳姐的伶牙俐齒和潑辣刻薄躍然紙上。
(3)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愛說話,連個‘二哥哥也叫不出來,只是‘愛哥哥‘愛哥哥的。回來趕圍棋兒,又該你鬧‘么愛三四五了?!保ǖ?0回)
這段對話運用了飛白修辭方法?!帮w白”又名“非別”,是明知說錯或?qū)戝e而不予改正,有意將錯就錯,如實加以記錄或援用的一種修辭手法。該對話違反了會話原則中的質(zhì)量準則,林黛玉故意用“‘愛哥哥、‘么愛三四五”這樣錯誤的說法來戲弄湘云,黛玉機敏伶俐的性格被形象刻畫了出來。
(4)你不用怕他,等我性子上來,把這醋罐打個稀爛,他才認得我呢!(第21回)
這段對話中使用了隱喻修辭,賈璉因為無法得到平兒,便罵鳳姐是個“醋罐”。該對話違反了質(zhì)量準則,體現(xiàn)了賈璉對鳳姐又懼怕又憎恨的情緒。
(5)寶玉笑道:“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保ǖ?3回)
這段對話引用了元曲《西廂記》中的詞句,指的是張生和崔鶯鶯這對有情人。賈寶玉利用這個典故來隱喻自己和林黛玉的感情,該對話同樣違反了質(zhì)量準則,說話人含蓄地道出了自己的感情。
四、《紅樓夢》四個英譯本中對話特殊含義的重構(gòu)
據(jù)統(tǒng)計,《紅樓夢》正式發(fā)表或出版的英譯本共有9種,其中完整的120回全譯本僅兩種,即霍克思與閔福德創(chuàng)作的譯本,以及楊憲益與夫人戴乃迭的譯本,其它均為節(jié)譯本或編譯本[11](P45~63)。本文選取兩個全譯本,此外,為了比較不同時期的譯本風格,本文還選取了英國人喬利的前56回全譯本,以及英國傳教士邦斯爾神父翻譯的120回全譯本(邦譯本未正式出版,邦斯爾之子將譯本手稿捐與香港大學(xué)圖書館,本文所參照譯本下載于香港大學(xué)圖書館網(wǎng)頁)。以下列出上章中例句所分別對應(yīng)的四個英譯本:
例(1)的英譯:
喬譯:“…Their present insult to me is a mere trifle;but were to-morrow some Miss Pao(precious) or some Miss Pei(jewel)or other to come,and were she to be subjected to insult,wont it be a grave matter?”While she taunted him,she pressed her lips,and laughed sarcastically.
邦譯:“…To offend me today is a small matter. Suppose tomorrow Miss Pao comes or a certain Miss Pei comes,and they are offended,that may be a big affair.”As she was speaking she pursed up her lips and smiled.
霍譯:“… Its a good job it was only me they were rude to.If Miss Bao or Miss Cow were to call and they behaved like that to her,that would be really serious.”She giggled mischievously.
楊譯:“…It doesnt matter their offending me,but think what trouble therell be if next time they offend your precious Baochai!”She compressed her lips to smile…
喬譯采用了直譯加文內(nèi)注的方法,對于“寶小姐”和“貝小姐”的意思進行了解釋;邦譯采用了直譯加文后注;霍譯將原文中的中文仿詞轉(zhuǎn)化為英文的諧音詞“Miss Bao or Miss Cow”;楊譯則舍棄了原對話中的仿詞修辭,直接譯出人名“Baochai”。格賴斯的會話含義理論認為,話語的語義表征和它在特定語境條件下的交際意義兩者之間的信息差是通過聽話人的推理彌合的,正是這種信息差產(chǎn)生了特殊會話含義。喬譯和邦譯雖然忠實地譯出了原文的命題意義,并輔以注解說明,但卻使譯語讀者付出更多的推理努力;原文中的仿詞修辭是產(chǎn)生特殊會話含義的重要手段,霍譯通過英語諧音對這一修辭方法做出補償,方便了譯語讀者的推理;楊譯則將特殊含義轉(zhuǎn)換為了一般會話含義,削弱了原對話的語用力量。
例(2)的英譯:
喬譯:Lady Feng laughed,“…for those whom we regard as strangers you,contrariwise,will treat just as if they were relatives!”
邦譯:Feng-cheh smiled and said:“…I am regarded as an outsider,but you are regarded as an insider.”
霍譯:Xi-feng laughed.“…You treat the misses as our missus and give me the miss!”
楊譯:His-feng laughed.“…The people we consider outsiders are‘inwith him,I suppose.”
在該對話的翻譯中,雙關(guān)語“內(nèi)人”的翻譯是關(guān)鍵。喬譯將“外人”翻譯為“strangers”,而“內(nèi)人”為“relatives”,未能抓住“內(nèi)人”的深層含義;邦譯對該句的理解上存在著差誤,使用了被動語態(tài),使句子意義發(fā)生了改變,且僅用“outsider”和“insider”對應(yīng),未能傳達雙關(guān)語的內(nèi)涵;霍譯顯然注意到了句子中的雙關(guān)修辭,在譯文中用“miss”一詞的雙重含義(“情婦”和“錯過”)保留了雙關(guān)語,雖然對話的命題內(nèi)容發(fā)生了改變,但是原文的語用力量得到了傳達;楊譯借助引號暗示“in”這個詞的特殊含義,在一定程度上補償了原文雙關(guān)的言外之力。從最佳關(guān)聯(lián)角度看,霍譯本語言輕松幽默,利于譯語讀者根據(jù)譯者的明示做出推斷。
例(3)的英譯:
喬譯:“Its invariably the rule,”Tai-yu retorted smilingly,“that those who have a defect in their speech will insist upon talking;she cant even come out correctly with‘Erh(secundus) cousin,and keeps on calling him‘Aicousin, ‘Aicousin! And by and by when you play‘Wei Chiyoure sure also to shout out yao,ai,(instead of erh),san;(one,two,three).”
邦譯:Tai-yu smiled and said:“You still clip your words and are fond of talking.You cant even call‘second elder brother.It is only‘a(chǎn)i elder brother,ai elder brother.When you come back and when you play chess you are sure to be carrying on about yao,ai,san.”
霍譯:Dai-yu burst out laughing:“Lisping doesnt seem to make you any less talkative! Listen to you:‘Couthin!‘Couthin!Presently, when youre playing Racing Go,youll be all ‘thickthethand‘theventh!”
楊譯:“The lisper loves to rattle away,”said Daiyu with a laugh.“Fancy saying ai instead of er like that.I suppose,when we start dicing,youll be shouting one,love,three,four,five…”
原文中的“咬舌子”在喬譯中被譯為“have a defect in their speech”(有語言缺陷),邦譯則譯為“clip your words”(“clip”指音節(jié)、字母等的省略)?;糇g和楊譯都譯為“l(fā)isp”(意為“口齒不清,把s音發(fā)成th音)。史湘云的發(fā)音問題是“二”“愛”不分,反而凸顯了她的可愛,如說成是語言缺陷就過于嚴重了。在翻譯“愛哥哥”和“幺愛三四五”時喬譯采用了音譯加文內(nèi)注;邦譯則音譯不加注,譯為“ai elder brother”“yao,ai,san”,但是“second”和“ai”的發(fā)音相去甚遠,不免令讀者費解;楊譯直譯為“one,love,three,four,five”,然后加尾注:“Er means‘twoor‘secondand ai‘love”;霍譯則在前文“l(fā)isping”的基礎(chǔ)上,創(chuàng)造性地譯為“Couthin”和“‘thicktheth and‘theventh”。在該對話的翻譯中,喬譯和楊譯都借助注解來傳達對話的語用力量,失去了話語的佻皮幽默;邦譯和霍譯則將史湘云的發(fā)音問題轉(zhuǎn)換為較易為譯文讀者接受的英語發(fā)音問題(省略音節(jié)和s/th音不分),但霍譯的處理更為自然通順。
例(4)的英譯:
喬譯:“You neednt dread her!”Chia Lien urged:“wait till my monkey is up,and Ill take this jealous woman,and beat her to atoms;and shell then know what stuff Im made of.”
邦譯:“There is no need for you to be afraid of her.Wait till my temper gets up.I will take this vinegar jar and break it to smithereens.Then she will acknowledge me.”
霍譯:“You neednt worry about her,”said Jia Lian.“One of these days when I get my temper up Im going to lay into that jealous bitch and break every bone in her body.Then perhaps shell know whos master round here.”
楊譯:“Dont be afraid of her.One of these days when I really lose my temper,Im going to give that vinegary bitch a good beating to show her whos master here.”
原對話中的“醋罐”是俗語表達,指的是愛妒忌的人。喬譯、霍譯和楊譯都直接譯出了其隱含意義,將原對話的特殊含義轉(zhuǎn)換為了一般會話含意,其中霍譯和楊譯使用了“bitch”一詞,比起喬譯的“woman”更能體現(xiàn)原對話咒罵的語用力量。楊譯試圖以“vinegary”去貼合原文中的喻體“醋罐”,但該單詞指人時意為“尖酸刻薄的”,與原文的意義有出入。原對話中的“打個稀爛”表現(xiàn)了賈璉對鳳姐的痛恨之情,霍譯的“l(fā)ay into(打)” 和“break every bone in her body”較楊譯的“give a good beating”更為淋漓盡致。四個譯本中,只有邦譯采用了直譯,保留了原文的喻體“vinegar jar”,并加文后注“Vinegar is used to denote jealousy”。雖然邦譯忠實傳達了原文的字面意義和文化內(nèi)涵,但是從最佳關(guān)聯(lián)角度看,不利于譯語讀者的推理。在傳達原對話語用力量方面,霍譯最貼近原文。
例(5)的英譯:
喬譯:“Im that very sad and very sickly person.”Pao-yu explained laughing.“While you are that beauty who could subvert the empire and overthrow the city.”
邦譯:Pao-yu smiled and said:“I am a person with many sorrows and many faults.You have the appearance of one who overthrows kingdoms and cities.”
霍譯:Bao-yu laughed:“How can I,full of sickness and of woe,
Withstand that face which kingdoms could oerthrow?”
楊譯:“Im the one‘sick with longing,”he joked.“And yours is the beauty which caused‘cities and kingdoms to fall.”
這段對話中包含了元曲《西廂記》的典故?!段鲙洝返那~華艷優(yōu)美,富于詩的意境。在翻譯曲詞“多愁多病身”和“傾國傾城貌”時,譯者不僅應(yīng)關(guān)注語言內(nèi)容,也應(yīng)考慮采用合適的文體。喬譯和邦譯都僅譯出了原文的字面意義,且未保留原文中的引號,或作任何注解,這樣讀者無法得知原文的典故;霍譯采用了詩歌形式,更別具匠心地用“woe”和“oerthrow”押韻,并將原文的陳述句轉(zhuǎn)換為反問句,使譯文更具可讀性;楊譯采用了直譯并加注:“l(fā)ines from The Western Chamber”,使譯文讀者了解原文的典故,但原文詩歌的美感不復(fù)存在。霍譯通過西方讀者喜聞樂見的英文詩歌形式實現(xiàn)了最佳關(guān)聯(lián)。
五、《紅樓夢》四個英譯本翻譯策略概述
何自然指出:“每一個人的認知環(huán)境由三種信息組成:邏輯信息、百科信息和詞匯信息。由這三種信息構(gòu)成的認知環(huán)境存在個體差異,因而對同一話語的理解就可能得出不同的結(jié)果?!盵9](P230)譯者不同的翻譯目的、文化背景和可獲得的參考信息等使其認知環(huán)境各不相同,從而導(dǎo)致其翻譯策略的差異。
喬譯本完成于1892年至1893年,中英之間文化交流加強,但是翻譯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向外國人提供學(xué)習漢語的語言資料。喬利在譯本前言中說道:“若是這個譯本對現(xiàn)在和將來學(xué)習漢語的學(xué)生有所幫助,我也就感到滿意了。”[1]19世紀,國內(nèi)紅學(xué)研究主要表現(xiàn)為以索隱為主要研究方向的“舊紅學(xué)研究”,無法為外國譯者提供有效的參考信息。喬譯本主要采用直譯,并輔以簡略的文內(nèi)注,對文化內(nèi)涵的解釋不夠充分,有些地方翻譯欠準確。
邦譯本完成于20世紀50年代,邦斯爾神父曾于中國傳教,之后從事翻譯工作。他于20世紀40年代退休后,歷時十年在英國完成了《紅樓夢》全120章的英譯。當時的《紅樓夢》譯本大多為改譯本,邦斯爾能忠于原著翻譯實屬不易。他的翻譯策略以直譯為主,輔以詳細的腳注。但是,“邦譯傾向于按原文字面逐詞、逐句地直譯,從而導(dǎo)致譯文對原文亦步亦趨,注重字、詞、句表層結(jié)構(gòu)的轉(zhuǎn)換,譯文略乏靈活性和自然性?!盵12]此外,邦斯爾能夠利用的參考資料不多,其子在邦譯本的介紹中說到邦斯爾在從事翻譯時無法利用圖書資料,或同其他學(xué)者進行交流。這就造成了邦譯中有些地方翻譯得不夠確切。
霍譯本完成于20世紀70~80年代,在譯本前言中,霍克斯表示:“我恪守的原則就是力求翻譯‘每一樣?xùn)|西——甚至是雙關(guān)。因為這雖然是一部‘未完之作,但卻是由一位偉大的藝術(shù)家以他的全部心血寫就。因此,我認為,書中的任何細節(jié)都有其目的,都應(yīng)該進行處理?!盵3](P46)他認為,翻譯《紅樓夢》一定要達到文化交流的目的。為了保證原文流暢,霍譯不用腳注。此外,霍克斯充分利用“新紅學(xué)運動”學(xué)者及當代海外學(xué)者的研究成果解決了很多有爭議的問題,譯文準確度較高。
楊譯本的完成時期和霍譯本相近。楊憲益夫婦更多受到20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的中國大陸紅學(xué)研究的影響。譯本的出版說明中指出:“《紅樓夢》是一本有關(guān)政治斗爭的著作,是一部政治歷史小說……這位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對萬惡的現(xiàn)實政治制度給予了猛烈的抨擊?!盵4](P3)楊譯本參考了民俗學(xué)家的研究工作,在譯文中大量使用腳注來解釋小說人物和與中國特殊文化現(xiàn)象相關(guān)的詞語。可見,楊譯本更多關(guān)注的是作品的政治主題及對中國文化的闡釋,而非譯語讀者的接受度。
六、結(jié)語
格賴斯認為,在會話中當交際一方明顯地或有意地違反合作原則的某項準則,從而迫使另一方推導(dǎo)出話語的含意時,就會產(chǎn)生特殊含義。在此基礎(chǔ)上,關(guān)聯(lián)理論從認知學(xué)角度出發(fā),提出了明示推理模式。關(guān)聯(lián)理論認為交際者的目的是最佳關(guān)聯(lián),因此會盡量讓自己的語言輸出(如話語)去順應(yīng)聽話人處理信息的需求,以減少聽話人理解話語時所付出的代價。翻譯的本質(zhì)可以理解為一種跨文化的“明示推理”過程,其中譯者既是交際者又是接受者。譯者即要根據(jù)原文的語境信息及關(guān)聯(lián)原則對其交際意圖進行推理理解,又要根據(jù)自己對作者交際意圖的理解和對譯文讀者期待的預(yù)計,向譯文讀者示意信息。本文通過對《紅樓夢》四個英譯本對話翻譯的比較,發(fā)現(xiàn)霍克斯的譯本無論在對于原文語境信息和作者交際意圖的理解方面,還是在對譯文讀者期待的估計方面都傾注了大量心血,較成功地取得了最佳關(guān)聯(lián)的交際目的,也因此受到了英語讀者的廣泛歡迎。
(本文為2011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青年基金項目,項目編號:[11YJC74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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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惠萍 ?上海師范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200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