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亮民 任毅
內容摘要:浙江詩人石心的詩歌自有其獨特之處。他的詩歌大多是對現實生活的本真體驗,詩中營造了一種泰然豁達的人生態(tài)度。石心詩中的語氣語態(tài)是一種類似生活的述說,這樣的語流來自于詩人本真的情感體驗。他詩中的素材多從生活中來,又用詩意的眼光去抓捕生活的細節(jié),以此照見生命的真諦。石詩充滿對生活經驗的真誠總結,詩歌豐富的意蘊正是從他詩中的生活意象中生發(fā)出來的。無論是語言還是形象,石心詩歌都充滿濃郁的生活氣息。這些要素構建了石心獨特的詩作風格。
關鍵詞:石心詩歌 生命體驗 詩性語態(tài) 生活意象 寫詩風格
浙江義烏詩人石心,原名龔永松,一九七二年生人。作為一名文化傳播公司的掌舵人,在不惑之年遇見了現代詩,之后三年,石心先后出版了他的詩集《遇見》和《約定》。兩本詩集共收入兩百多首詩,是石心在生活中與現代詩的“階段性約定”。石心的詩歌處于當下主流與民間的詩歌風格體系之間,是一種特殊的存在,這與詩人本身的經歷息息相關。
正如張德明教授所言:“某種程度上,‘遇見'構成了一種對于詩歌創(chuàng)作與閱讀的深度隱喻,在作者、詩歌與讀者之間,‘遇見'的偶然性和不期然性是確切存在的。”[1]從讀者接受層面上來講,石心詩作營造的泰然自若的人生態(tài)度給予讀者一種審美的“逆向受挫”。乍讀《約定》的卷首作《遇見》:“時光/總是悄無聲息/降臨在深愛上/像細雨遇上微風/微風/拂過臉頰/夕陽西沉/彩霞滿天/一切如斯/最要緊的是遇見你/在青草坡/遠方放慢腳步/周遭蛙聲一片/靜坐在時光里的人/卸下指針/卸下目的/也卸下思念的重量?!毕﹃栂拢炜诊h著微風和細雨,湖的對岸站著詩人,在周邊寂靜無人的青草坡上響起了蛙聲一片,他就淡然自若地置身于這自然之中,似乎看盡了人世的蒼涼和離別,卸下世俗的功利企圖?!都s定》開篇定下了全書的基調。這種基調是建立在詩人的人生閱歷之上。石心并沒有刻意去拉近或者拉遠敘述視野,他更是以一種隨心所欲的狀態(tài)去敘說生活。這種豁達的生活態(tài)度,讓石心的詩在眾多現代詩中能以一種獨特的視野來表現生活,張德明稱其為“遇見的話語慰藉”[2]。
人們對文學作品中的真實性有一種自然要求,而這種真實性首先反映在語言層面上。俄國杰出的文學批評理論家別林斯基則從讀者接受的角度強調:“真正的藝術作品永遠以真實、自然、正確和切實去感染讀者?!盵3]當然這里講的文學創(chuàng)造的“真實”,是主體把“內在的尺度”運用到對象世界中去,經過藝術創(chuàng)造,與“善”“美”共生并存的審美化的真實。所以可以這么說,“真實”的文學作品是要反映現實的,生活真實為文學創(chuàng)造提供了原型啟示,而藝術真實可以是對生活真實的超越,但它必須揭示社會生活的本質。從這個角度上說來,體驗對文學創(chuàng)造者的作用是巨大的。童慶炳先生在他的《現代詩學十講中》也談到了這個話題,“作家的體驗具有情感的詩意化和意義的深刻化的特征?!盵4]這和詩人于堅對詩歌語言的看法有相通之處。于堅作為“第三代詩歌”的代表人物,他提出“穿越漢語”的詩歌寫作,即用詩性語言——漢語,表達本真、原初、日常經驗。在談到“第三代詩歌”理念時,他回答道,詩歌的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來自生命的感受,來自對經驗世界、知識系統(tǒng)的陌生化,來自對存在的領悟。[5]
石心詩中的語言就是來自生活的體驗。他們或是對人生軌跡的記錄,或是對當時心路軌跡的表達。如《登山》:“人生短,而山路很漫長/毫無保留的月光,多溫暖/一個人的喟嘆,多無聊/就算氣極,也像路上的葉子/讓一陣風徹底打理/我領會山頂的寒意/凡能表達的,已多余,已過去/只有閃耀的星星,如你的眼睛/清澈得讓人羞愧/此刻,心潮澎湃豪情滿懷/我的每一步,必須不能停歇/在山里,有幾多人生悔意/愛像山谷,已深深凹陷/我是山間唯一的背包/除了向上,記憶/沒有一樣幸福隨我去”,詩人由登山聯想人生,從腳下的山路開始想到樂觀、積極向上,想到放下,這里的聯想是建立在開篇《遇見》的基調——“卸下思念的重量”。這是詩人從登山這件生活體驗中得出的經驗。
詩人的情感容易受到環(huán)境的變遷或事物的差異而發(fā)生移情。但是如何在復雜的情緒中保持克制,不嬌揉做作,這很大部分體現在詩歌語言上??础犊退囄幕贰段膭?chuàng)園的讀書聲》《文創(chuàng)拓展》《參差不齊的一天》等詩作,石心詩歌往往抓住生活的一些瑣事將其記錄下來,拒絕隱喻。從這些詩歌的語言中可以讀出詩人創(chuàng)作時一氣呵成的整體性。詩集沒有出現一個詠嘆詞,但是我們卻能在石心詩歌中清晰感受到詩人的感嘆與強烈的情感。這是詩人帶著生活狀態(tài)去創(chuàng)作了這些跳動的文字。
石心的現代詩寫作,他自謙是初學者,所以他忌談自己不清楚的事物,但他熱愛一切真誠的生活。《午后之歌》中,“這不是我隨便可以談論的生活/對于一個初入殿堂者而言/有人興奮了一些/有人莊重了一些/有人自我了一些……我愛眼前的一切/一切真誠的生活”,詩人作為一個敘述者,有意或者無意地將自己的聲音展示在了作品里。石心直言不諱地道出了我們生活在此時的一些人的生活狀態(tài)。
石心詩歌的語氣語態(tài)是類似一種生活中的述說,這樣的語流正式來自于詩人本真的情感體驗。張德明教授閱讀石心先生的詩集時,曾抽繹出“整體性”這樣的詩學指標。譚德君教授在《現代詩歌理論技巧》中提出“節(jié)奏沖動”的概念,所謂‘節(jié)奏沖動',就是詩人內心活動著的情感沖動或情感波突然地不期而然地在他的心靈里轉化為某種節(jié)奏形式,這種節(jié)奏形式既能精確地傳達他的情感的特性及其運動變化,同時具有高度的審美性。[6]這種突然產生的“節(jié)奏沖動”,會引導詩人將其生活的素材進行整合和升華。詩人戴望舒在《詩論零札》中提出,詩不能借助音樂,無需表面的音樂的形式美。那怎么來表達詩的節(jié)奏呢?他受法國后期象征派的啟發(fā),采用一種幽幽訴說,絮絮叨叨的語流來寫詩。[7]所以我們經常說戴詩總是能體驗到內心絮語,顧影自憐的語氣。這就是詩人有意無意中把語氣語態(tài)放入了語言里。石心詩中便能明顯感受到詩人在語句里透出的語氣語態(tài)。
石心詩中生活的一切事物都能拿來當做照見人生真諦的材料。詩人從生活中取材,以心觀物,用詩意的眼光去抓捕生活的細節(jié),形成意象。《保住生命的那一抹亮色》中,詩人便對自己的生活態(tài)度,對詩歌的態(tài)度進行告白?!翱傁氡W∩哪且荒辽?用力驅散籠罩額頭的絲絲不快/讓陽光下的事物更加陽光/自然忘卻昨夜的無邊憂傷/夜色如墨汁往四周擴散/傾盡全力,與卑怯者誓不兩立/因此我愛上了寫詩/可以靜到聆聽流利的筆跡/用無比的熱枕與努力/堅持百年堅持勝利/保住生命的那一抹亮色/無論塵世如何動蕩,依然故我”,必須承認,正是詩人那純真的赤子之心,讓我們切實感受到詩歌中那份正義,那份善良。詩人取材生活萬物,將生活這份材料進行生發(fā),形成自己詩中獨特的意象。而這些意象都內指我們人生的一些經驗和道理。
石心的詩作多含對生活經驗的一些總結和對理想的表達。藍棣之教授就詩歌需要理想時說到:“我們不僅要熱愛詩歌,更要熱愛詩人天真和正直的理想。”[8]這也是為什么石心詩能夠打動人的地方。一方面,石心先生通過詩歌來傳達自己的世界觀、人生觀,另一方面詩歌給了石心先生一種全新地對生活對世界的看法。《遇見》一詩,“最要緊的是遇見你/在青草坡 遠方放慢腳步/周遭蛙聲一片/靜坐在時光里的人/卸下指針 卸下目的/也卸下 思念的重量”。詩人遇見了那個“你”就是詩,詩歌與詩人的相遇讓生活有了新的詮釋。
石心詩中的意蘊是從日常生活中生發(fā)出來的。《夜晚走過一窗光明》:“我對墨跡般的黑夜/始終抱有歡喜/丑陋有了自己的皈依……人生如朝露 誰愿意/成為金錢與權貴的奴隸/明天我決定放馬南山/與風稱兄道弟”,詩人在夜晚中看到一扇窗戶里流露出的一道光,給予了詩人人生的啟示。這些頓悟并不是偶然的,他是一個積累的過程。再者,詩人對情感的宣泄是經驗的再體驗,這種體驗伴隨著一種反省似的“沉思”。石心其實是對此刻生活的沉思,而不是情緒的宣泄,是詩人通過內心的斗爭而形成的一種自由的、合乎理性的反思。石心詩中這種人生啟示是一種言有盡而意無窮的,這種意蘊包含親情、愛情、友情和對時間的思考,這都是詩歌的母題。而這些詩歌意蘊的表達都來自石心對生命的體驗和對哲學的思考。
石心的詩歌正以其回歸本真的詩性語言,點亮日常的生活意象和人生意蘊,從而豐富了新詩的創(chuàng)作風格。21世紀的現代詩不應該再是高高在上的浪漫抒情,無論是口語詩還是生活流,只有給讀者帶來審美感悟或在閱讀后獲得一些人生的啟迪,才具有書寫和傳播的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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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俄]別林斯基.別林斯基論文學[M].上海:新文藝出版社,1958:4-5.
[4]童慶炳.現代詩學問題十講[M].山東:中國海洋大學出版社,2005:134.
[5]于堅.穿越漢語的詩歌之光[M]//楊克.中國新詩年鑒(1998).廣州:花城出版社,1999:3.
[6][7]譚德君.現代詩歌理論與技巧北京[M].北京:言實出版社,2009:83,88.
[8]藍棣之.現代詩歌理論:淵源與走勢[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2:21.
(作者介紹:黃亮民,閩南師范大學文學院2018屆語文學科教育碩士研究生;任毅,閩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武漢大學博士,主要從事中國現代詩學和現當代文學傳播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