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維
(湖南科技學院外國語學院,湖南永州 425199)
《三字經(jīng)》作為一本啟蒙書,在許多專家的心目中蘊涵著深厚的中國文化,十分值得深入分析和研究。對于《三字經(jīng)》的英譯本,國內(nèi)外有多個不同版本。1812年,英國傳教士馬禮遜的英譯《三字經(jīng)》載《中國春秋》英文版(倫敦C.Stower,Hackney出版)。他傾向于意譯,在翻譯專有名詞時基本只使用音譯,有時添加一些解釋性文字。1835年,美國傳教士裨治文的英譯《三字經(jīng)》載The Chinese Repository(漢譯《中國叢報》)。他采用直譯的方式,在翻譯專有名詞時選擇音譯和意譯混用,并在譯文后添加英文注釋。1873年,英國漢學家翟理斯的英譯《三字經(jīng)》載《兩首中國詩》英文版(上海的迪卡瓦荷公司出版)。他在翻譯時采用直譯的方式,并采用了中英對照的模式,對于專有名詞,同樣使用音譯和意譯,另外都會給中文原文的每個字都附上詳細的注釋。1893年,德裔英籍傳教士歐德理的英譯《三字經(jīng)》載China Review(漢譯《中國評論》)。他采用直譯的方法,翻譯專有名詞除一處有腳注外,在譯文中直接添加了大量的解釋性文字。2008年,河南大學王寶童教授在前人的翻譯基礎(chǔ)之上,采取了獨具特色的翻譯方法,以詩譯詩,傳達原文韻文風格,保留了經(jīng)典特色。2011年,天津外國語大學的趙彥春教授在個人新浪微博上發(fā)表了“《三字經(jīng)》英譯”,2014年,趙教授出版了《英韻三字經(jīng)》,受到翻譯界一致好評。翻譯家羅選民教授更是贊其“形神兼顧”。上海交大楊炳鈞教授也概括出6大特點:“目的明確、譯境極高;對仗工整、韻律得當;用詞精妙、錦上添花;語言簡潔、美感不失;比照名譯、更勝一籌;注釋獨特、促進理解”。評價如此之高的翻譯,國內(nèi)很多學者也對此進行了不同視角的研究。
本文對業(yè)內(nèi)口碑較高的趙彥春譯《英韻三字經(jīng)》和王寶童譯《三字經(jīng)》做案例分析,目的是分析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如何體現(xiàn)譯者主體性,并探討譯者主體性的影響因素對翻譯過程的作用。在幫助譯者平衡相關(guān)因素完成優(yōu)秀譯作的同時,使中國詩歌更好地“走出去”,以實現(xiàn)其在譯入語文化尤其是西方強勢文化中的傳播。
20世紀70年代,西方翻譯研究開始從原語中心轉(zhuǎn)向譯語文本。德國哲學家Walter Benjamin(1923)是最早從譯者的角度探討翻譯問題的學者,在“譯者的任務”一文中,他對“忠實”、“對等”和“可譯性”等傳統(tǒng)翻譯觀中的概念提出了質(zhì)疑。他認為譯者的任務是用另一種文字讓原文得以重生,也就是說,譯文是譯者根據(jù)原文的內(nèi)容和意義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譯者是獨立于原作者的。美國翻譯家Douglas Robinson(1991)在《譯者的轉(zhuǎn)向》一書中指出,譯者沒有必要去遵守特定的翻譯規(guī)則,優(yōu)秀的譯者知道如何采用不同的翻譯技巧和方法去完成翻譯任務?!氨仨氁姓J譯者在一個目標文本生成過程中的情感、動機、態(tài)度和身體體驗”(Robinson,1991:122-260)。隨后,Andre Lefevere將翻譯研究帶入了后現(xiàn)代文化語境時代,并拉開了后現(xiàn)代翻譯研究的帷幕。他在“Beyond the Process:Literary Translation in Literature and Literary”一文中指出,翻譯不僅僅是轉(zhuǎn)換語言,還要考慮意識形態(tài)對翻譯的影響以及其影響過程。在Translation,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一書中,他總結(jié)出“意識形態(tài)”、“詩學因素”、“贊助行為”等因素均對翻譯有影響,并指出這些因素對譯者和譯本都產(chǎn)生了限制作用。
中國譯學界對譯者主體性的關(guān)注始于20世紀80年代。最開始學者們這要研究譯者的地位、翻譯主體和譯者主體的界定、譯者主體性的體現(xiàn)和發(fā)揮等領(lǐng)域。其中,楊武能認為“在文學翻譯的整個創(chuàng)造過程中,譯者起著最積極、最主要的作用,并強調(diào)了譯者在翻譯活動中的中心作用”(楊武能,1993)。十年后,他繼續(xù)指出“譯者的權(quán)利應予以重視和保護,翻譯研究的中心應從翻譯原則,翻譯標準和翻譯策略轉(zhuǎn)向譯者主體性,譯家研究應成為譯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楊武能,2003)。謝天振(1999)在《譯介學》中說到:“翻譯總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叛逆”,他指出,“創(chuàng)造性是譯者為接近和再現(xiàn)原作的一種主觀努力,而叛逆性是譯者為達到其主觀目的而造成譯作對原作的客觀背離”。2002年,袁莉在“關(guān)于翻譯主體研究的構(gòu)想”一文中總結(jié)了文學翻譯的藝術(shù)四要素:世界、源語文本、譯者、譯語文本。并指出譯者是翻譯的中心,也是唯一的主體性要素。2004年,胡庚申也認可了在翻譯過程中譯者的中心地位及其在翻譯活動中的主導作用。
翻譯的第一步是要譯者充分理解原作。譯者在各種因素的相互作用下,對原作的理解總是帶著主觀性的,而這種主觀性也會在譯文中表現(xiàn)出來。也就是說,譯者會有意識地偏離原文,并在翻譯過程中進行“創(chuàng)造性改寫”。這就是譯者主體性在原文闡釋上的體現(xiàn)。
例(1):原文:香九齡,能溫席。孝于親,所當執(zhí)。
趙譯:Hsiang,at nine,Warmed bedding fine,Follow this one,This filial son.
王譯:That Xiang at nine,Could warm his father’s bed.“A dutiful son!”So everybody said.
原文的“席”指的是“床”的意思。在中國文化背景下,“溫席”不僅僅指暖床,更是指人的一種孝心。因此,譯者在翻譯時把字面意思翻譯出來的同時,更需要將隱藏的意思翻譯出來。趙彥春先將“能溫席”直譯成“Warmed bedding fine”,再將“孝于親,所當執(zhí)”改寫為“向這個孝順的孩子學習”,用第一人稱直接高度贊揚這個孩子對父母的愛。王寶童則將整個句子改寫為“香九歲時可以為父親暖床,每個人都贊揚他‘孝子’。”在譯文中補充了“父親的床”,并用第三人稱的間接表揚這個孩子的孝順。
例(2):原文:論語者,二十篇。群弟子,記善言。
趙譯:Analects-the lections,Has twenty sections.Confucius and disciples,Gave off sparkles.
王譯:The Analects,done In twenty pieces By Confucius’men,Keep what he teaches.
《論語》是由孔子弟子及再傳弟子編寫而成,是我國儒家學派的經(jīng)典著作之一。在趙彥春和王寶童的譯文中,兩人為了讓譯語讀者理解原文,都將“論語”譯成“Analects”。而在趙彥春的譯本中“the lections”是對論語的進一步解釋,加深了讀者的理解。為了讓譯語讀者了解中國的文化,兩人在后面特意將孔子加譯出來,讓譯語讀者知道《論語》與孔子之間的關(guān)系。
在翻譯的過程中是由譯者決定采用何種翻譯策略來完成翻譯活動,而翻譯策略的選擇正是出于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翻譯理論家Lawrence Venuti認為:譯者可以選擇“歸化”或“異化”?!皻w化”是指在翻譯中最大程度地淡化原文對于譯語讀者的陌生感。在翻譯過程中讓原作作者走向譯語讀者,讓譯者感覺譯文讀起來像用本國文字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本?!爱惢笔侵冈谝欢ǔ潭壬媳A粼牡摹爱愑蝻L情”?!爱惢辈呗允亲屪g語讀者走向原語作者,將原文中的“異域性”盡可能原汁原味地呈現(xiàn)給譯語讀者。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會依據(jù)翻譯目的、目標語受眾、個人的喜好等因素決定翻譯策略,這也正是譯者發(fā)揮其主體性的體現(xiàn)。
例(1):原文:三綱者,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
趙譯:There tenets always;Subject Lord obeys;Child Father reveres;Wife Man endears.
王譯:The king guides the Court,The dad guides the son,The man guides his wife-So the Three Guides run.
原文中,“三綱”是人際關(guān)系中應遵守的三個交際行為準則:君臣的言行合乎義理,父母子女之間相親相愛,以及夫妻之間和順相處。因此譯者在翻譯時需要將文中“義”,“親”,“順”翻譯清楚。兩人都是采用歸化的手法,讓讀者較好的理解原文意思。王寶童將三個詞都翻譯成“guide”,傳達出一種“服從”之意。而趙彥春將“義”翻譯成“obey”,“親”翻譯成“revere”,“順”譯成“endear”,使用三個不同的詞匯將三對人物關(guān)系的相處之道解釋得精準到位。
例(2):原文:蔡文姬,能辨琴。謝道韞,能詠吟。
趙譯:Cai could discern,An ill-tuned zithern.Hsieh could prose,Or poems compose.
王譯:Cai the flutist Had a musical ear.Xie the poet Could chant aimed cheer.
原文中“琴”指的是焦尾琴,是古代中國的思達名琴之一。然而在英文翻譯無法找到這個詞的對應翻譯,故兩人都是采用歸化的手法。趙彥春將“琴”翻譯成了“zithern”,即古歐洲的弦樂器,這樣翻譯利于目標語受眾的理解。而王寶童并沒有將“琴”直接用詞表達,而是將原文中的“辨琴”改寫為“有音樂天賦”,便于讀者理解。
每個作者都有其特有地寫作風格,每個譯者也都有其特有地翻譯風格。譯文的翻譯風格往往結(jié)合了譯者地翻譯風格和原作的寫作風格,同時也是譯者的主體性的表現(xiàn)。譯文的語言特點和句法特點都其翻譯風格的體現(xiàn)。
例(1):原文: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趙譯:No jade crude,shows craft good.Unless you learn,brute you’ll turn.
王譯:Unless being carved,the jade is nothing more.Unless well taught,your mind is raw.
該節(jié)中,原文意思是玉不靠打磨雕刻就成不了精美的器物,人若不好好學習就不會懂得禮儀成不了才。趙譯中第一句用陳述譯法顛覆原文“雙否”譯法,讓人眼前一亮。第二句“brute”譯為“殘暴的人”,夸大原文意“無用之才”,一針見血,深入淺出,耐人尋味。王譯中,兩用“unless”增強音韻美,“nothing more”譯為“一事無成”,“raw”譯為“未開化的,無經(jīng)驗的”,都忠實于原文的意義,小詞見大義,環(huán)環(huán)相扣,且符合啟蒙讀物的認知范疇。
例(2):原文:頭懸梁,錐刺股。彼不教,自勤苦。
趙譯:Head strung high!Needled his thigh!Not pushed,they,kept working away.
王譯 :Head hanging on the hair,or an awl at the seat:Without a master urging,the will inflicts the feat.
原文第一句講述了兩個典故:晉朝孫敬讀書時為了讓自己不打瞌睡,把自己的頭發(fā)拴在屋梁上;戰(zhàn)國時蘇秦為了讓自己在讀書時保持清醒,疲憊了就用錐子刺大腿。趙譯中,僅用六詞概括了該典故,言簡意賅,煞費苦心,詞詞推敲?!皌hey”指代孫敬蘇秦二人,考慮到了上下文語境,又兼顧了歷史文化語境。王譯中,直譯頭發(fā)懸掛在屋梁上、用錐子刺自己的大腿,給讀者帶來一種生動形象的畫面想象。王用“feat”指“功績”,意化勤苦,而趙則用“kept working away”表示二人堅持不懈,發(fā)奮讀書,表達了典故中二人窮而愈堅,悲而能壯的品質(zhì)。
例(3):原文: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趙譯:Tri-vitals,of worth:man,heaven,earth;Tri-lights,a boon:sun,stars,moon.
王譯:Sky,Earth,Man,make the Three Lights.Sun,Moon,Stars,make the Three Brights.
這兩句話的意思為天、地、人為三才,太陽、月亮、星星為三光,王譯使用了動詞“make”和隔行押韻,雖句式排列整齊,但精簡性欠缺;而趙譯運用名詞性無動詞小句,不拘泥于原有的語法結(jié)構(gòu),對句法靈活調(diào)變,展現(xiàn)了其語言的精簡凝練,再現(xiàn)了原作的簡潔性,并突出了原作的中心語義。
《三字經(jīng)》只有通過精準又優(yōu)美的翻譯才能將其藝術(shù)之美再現(xiàn)給譯文讀者。而王寶童和趙彥春這兩位優(yōu)秀的譯者試圖重鑄經(jīng)典。在原文闡釋上,為了加深譯語讀者對原文中的中國歷史文化的理解,兩位譯者都進行了一定的“創(chuàng)造性翻譯”或“改寫”。在翻譯策略上,歸化和異化在《三字經(jīng)》英譯中都發(fā)揮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但為保證譯語讀者接觸到原汁原味的中國文化,異化策略在《三字經(jīng)》英譯中的使用逐漸增加。當單獨采用歸化或異化策略不能滿足傳播需要時,譯者對兩種策略的交替使用,互相彌補不足。這正是兩位譯者主體性的體現(xiàn)。在翻譯風格上,王寶童的譯文保留了原文經(jīng)典的韻文風格和宜誦特點,在準確傳達原文意義的基礎(chǔ)上,注意了原文的言簡意賅風格,做到了讀起來朗朗上口;趙彥春的譯文一一對應了原文的三詞偶韻體,好比用英文創(chuàng)作的《三字經(jīng)》,忠實再現(xiàn)了三字韻文的獨特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