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水平
南方醫(yī)科大學
【提 要】商業(yè)出版社贊助下的文學翻譯活動是市場機制下的文本生產過程,因而難免受到市場經濟因素的影響。本文通過對《狼圖騰》英、法譯本的對比分析,探討了市場機制如何貫穿《狼圖騰》翻譯的始終,影響著譯本的選擇、翻譯和接受,并指出市場機制是一把雙刃劍,不僅要增強文學翻譯與出版的市場意識,也需要警惕市場機制其自發(fā)性和盲目性所帶來的不利影響。
早在上世紀末,勒菲弗爾(Lefevere 1992:14)就提出要從文學系統(tǒng)內部和外部來考察整個翻譯系統(tǒng),并討論了文學系統(tǒng)外部贊助人(patronage)的作用,他認為翻譯是“重寫”(rewriting),居于權力位置的人參與了這一“重寫”,并影響了大眾的消費。勒菲弗爾將贊助人細分為意識形態(tài)、經濟和地位三要素,但遺憾的是對于經濟要素的討論卻只局限于作家和譯者的報酬,顯然遺漏了整個翻譯活動能帶來的市場利潤以及市場機制對翻譯活動的影響。一般說來,如果贊助人是國家機構或者是國家機構控制的出版社,那么國家意志是最終決定因素,與市場經濟無關;如果是贊助人是商業(yè)出版社,市場機制自然成為影響翻譯的重要因素之一。隨著出版業(yè)的不斷商業(yè)化,翻譯已經越來越傾向于一種經濟活動,市場份額成為作品被選擇、生產/翻譯和銷售最重要的驅動力,市場力量的強大甚至能決定出版的趨勢(陳水平2017)。比如,莫言曾指出,葛浩文譯《紅高粱》的出版之所以被譽為“英譯漢語小說的一大盛事”,是因為它“一開始”就是作為一種商業(yè)運作,“面對最普通的大眾讀者推出來”,因此能進入“真正的圖書商業(yè)渠道”(莫言、王堯2003:262)。《狼圖騰》更是商業(yè)運作下的典型——企鵝出版社以預付款10萬美元,版稅10%的價碼買下了《狼圖騰》英文版版權——使得《狼圖騰》在翻譯之前就成為了出版市場的“商品”。然而,一直以來,譯界很少有從市場經濟視角對翻譯過程的研究,因此,本文以《狼圖騰》的英、法翻譯為例,來探討市場機制如何影響譯本的選擇、翻譯和消費。
田傳茂(2019)曾將新中國成立后60年的翻譯市場劃分為三個時期:計劃經濟時期(1949-1977年)、轉型時期(1978-1992年)和市場經濟時期(1992-2008年)。事實上,長期以來,我國的許多文學作品基本都是通過非貿易方式譯介進入海外,比如《熊貓叢書》和《中國文學》雜志,甚至包括1995年開始啟動的《大中華文庫》基本都是由國家贊助。這種情況近十年更是得到了發(fā)展:一方面,我國大力發(fā)展對外出版業(yè)務,目前圖書和期刊等出版物已進入193個國家和地區(qū),版權貿易引進輸出比從2005年的7.2:1變?yōu)?010年的3:11;另一方面,國外許多商業(yè)出版社開始主動譯入我國的一些文學作品。宏觀說來,由于中國經濟的崛起,西方國家也希望通過翻譯文學作品來了解中國,所以就目前而言,中國現當代作品比古典文學作品更多地被翻譯。微觀說來,國外的商業(yè)出版社為了商業(yè)利益愿意引進一些能讓本國讀者耳目一新的文學作品來吸引讀者,擴大市場銷售。因此,本文主要研究的是納入“市場機制”的文學翻譯作品——那些由國外商業(yè)出版社或者中外商業(yè)出版社合作出版的作品,以《狼圖騰》為典型案例。
2005年企鵝出版社以預付款10萬美元、版稅10%的價碼買下了《狼圖騰》英文版版權。《狼圖騰》的法文版版權當時也不乏競爭者,其中包括法國著名的文學出版社阿爾班·米歇爾出版公司(Albin Michel),這家出版社曾經翻譯出版過柯南道爾、哈代、馬克·吐溫等人名作,以及曾獲諾貝爾文學獎的阿格農(Shmuel Yosef Agnon)、阿斯圖里亞斯(Miguelángel Asturias)、川端康成的小說,但最終是布蘭(Bourin)出版社利用了一些商業(yè)手段最終在競爭中獲勝,獲得了法文版的版權。一方面,國內出版機構在該書的成功推出過程中也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制作精美的英文宣傳文案、邀請西方主要出版公司來參加宣傳推介會、請名人評書、在西方主流媒體上刊登廣告……,出版社將這些市場化的手段都用得恰到好處;另一方面,出版商們從《狼圖騰》中看到了商機,才有了這場爭奪版權的商戰(zhàn)。因此,商業(yè)出版社選擇外國作品的時候,更多的考慮的是銷量,是經濟利益。
首先,《狼圖騰》中描寫的異域文化、新奇故事是西方讀者所喜聞樂見的。葛浩文曾說,“一部中國作品,哪怕中國人特別喜歡,但是如果我覺得在國外沒有市場,我也不翻。我基本上還是以一個‘洋人’的眼光來看中國文學”(高峰2012)。企鵝出版社的中國區(qū)域總經理周海侖曾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像《狼圖騰》這樣的新奇故事,西方人很少碰到過,像一部風景電影,特別適合翻譯成英文(張英2008)。企鵝集團亞洲區(qū)總裁皮特·費爾德(Petel Field)表示,企鵝集團一直在中國尋找一部既有鮮明中國文化特點、又有美妙故事的小說作品(見顧兆農2005)。連法文譯者燕漢生也曾說過:“《狼圖騰》故事性強,是一部很好翻譯的小說”(見陳水平2017a)。雖然美國也有諸如像《狼,永不哭》(Never Cry,Wolf)和《白牙》(White Fang)等以狼為主題的小說,但《狼圖騰》顯然是獨特的,小說中充滿異域風情的草原風光描寫,緊張得讓人透不過氣的狼馬大戰(zhàn)、人狼大戰(zhàn)給讀者提供不一樣的閱讀感受,法國導演讓·雅克在讀了前面幾章就決定接手《狼圖騰》電影的拍攝。
其次,《狼圖騰》對自然生態(tài)問題的關注引起了共鳴?!独菆D騰》在世界范圍內擁有讀者,是因為它觸及到了現代人的心靈之痛,挖掘到了那個共有的信念,在人類普遍而深刻的生存危機中探尋到了共同的精神需求:對生態(tài)危機的焦慮和對現代文明的反思。葛浩文曾說,《狼圖騰》之所以被選擇是因為它一個沒有文化差異的動物故事,人與動物如何相處、如何解決農耕文明與游牧文明的沖突是全世界都在關注的話題(羅嶼2008)。美國評論家馬庫斯(Marcus 2008)認為將狼看成是“無產階級的敵人”雖然有點可笑,但這和西方人滅狼殺狼的借口在本質上并沒有太多的區(qū)別,所以他認為《狼圖騰》是所有關心我們這個地球的人都應該去閱讀的一本書。生態(tài)危機是全人類共同面臨的問題,面對越來越惡化的自然環(huán)境,對現代文明的重新反思,使《狼圖騰》有了普世意義。也正是基于這一點,西方出版機構對《狼圖騰》表現出巨大的熱情。
一般說來,得到商業(yè)出版社的贊助,就意味著其譯文就必須符合該文化市場現有的規(guī)范,譯者不得不采用讀者導向性翻譯策略,對原文進行了調整和改寫。顧彬(2009)曾批評《狼圖騰》的英譯本,指出如果沒有葛浩文的話,這本書也許就不會暢銷,是葛浩文創(chuàng)造了一本暢銷書,因為是他決定了該書的英文版應該怎么樣,他根本不是從作家原來的意思和意義來考慮,他只考慮到美國和西方的市場。雖然顧彬的評論或許有失偏頗,但是市場因素肯定是影響當下翻譯行為的因素之一。具體說來,要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獲得最大的市場份額,讀者/消費者就成為最重要也是最具有決定性的因素。因此,為了滿足讀者/消費者的閱讀期待,“一切以讀者為中心”的意識無疑主導著《狼圖騰》的翻譯并使其英、法譯本產生了如下幾個傾向:
首先,英、法譯本都傾向強調《狼圖騰》的故事性。國外商業(yè)出版社自1977年開始大量翻譯出版中國當代小說以來,出于成本和銷量的考慮,一直存在對中國當代小說進行“故事化”的改寫。與出版商的訪談也證實,通常編輯的外語(譯出語)并不流利,他們關心的主要是譯文在目標語中是否易讀(Munday 2008)。比如,由于強調故事性,畢飛宇《青衣》中京劇的文化內涵在英譯中被簡化,未得到充分傳達;再如,蘇童《碧奴》的英譯,由于原著的敘述內容被刪減合并、文化過濾和誤讀,女主人公的形象從一位尋夫的普通農婦而被升華為一位愛情至上的女子?!独菆D騰》原作的結構分兩個部分:故事敘述與人文話語敘述。故事部分是人文話語敘述部分的基礎,人文敘述部分是故事內涵的升華。人文話語敘述部分包括《理性探掘》、章首語錄,以及文內所有有關文化和歷史的討論與反思,三者組成了一張看似分散實則聯系非常緊密的敘述網絡,構成了小說從狼性到人性再到國民性的探索歷程。為了強調《狼圖騰》的故事性,英、法譯本都刪掉了文中大段的歷史文化討論和《理性探掘》。英譯本還刪掉了章首語錄,法譯本雖然沒有刪掉章首語錄,但文內有關文化的討論簡化非常嚴重,基本只是靠故事的本身的緊張感、緊湊感來吸引讀者?!独菆D騰》的作者姜戎曾表示,所有譯本中的《理性探掘》是經他同意后刪除的,但他堅決不同意刪除題記,因為題記構成了小說的主要邏輯線、證據線、引導線,但是英譯本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刪掉了題記,他認為譯者更注重商業(yè)市場化而忽略了文化性,譯者是作為一本暢銷的故事書在翻譯,放棄了原作深刻的思想性(見陳水平2017b)。顯然,故事作為一種文學形式具有消閑的特征,是當今高度機械化的社會所需要的良藥,保持故事的純粹最能吸引西方讀者(楊柳2009)。這肯定也是《狼圖騰》被故事化的原因之一。
其次,英、法譯本都強調譯文語言的可讀性和流暢性的傾向。葛浩文(1980)曾說過,如果要一篇故事發(fā)展流暢,便不應該讓讀者經常去頁尾看注釋,翻譯家只要用一點點想象力,大部分的解釋都可以避免。英國漢學家McDougall(2007)也指出,西方讀者在閱讀時通常更鐘情于作品的可讀性或文字風格,不會太在意作品的內容,他們通常不會拿譯本同原作對比,只會拿這些譯本同英文原創(chuàng)作品或者那些從其他語言譯入英語的文學譯本進行對比。因此,為了創(chuàng)造一種閱讀的愉悅感,英譯者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了一種極具詩性的優(yōu)美語言來對原著進行重新創(chuàng)作,譯著中充斥著大量的隱喻(metaphor)、押韻(rhyme)、重復(repetition)和排比(Parallelism)等修辭,使語言有了詩一樣的節(jié)奏和韻律。此外,陳建生、伊麗、林婷婷(2010)用語料庫方法將《狼圖騰》與英語原創(chuàng)文學作品的語言特點進行比較,發(fā)現《狼圖騰》英譯本的語言并沒有呈現翻譯語言普遍擁有的簡化趨勢,相反它在詞匯密度、詞匯重復使用率、句長方面與原創(chuàng)作品語言相差不大。事實上,翻譯的普遍性特點,比如簡化(Simplification)、顯化(Explication)、范化(Normalization)以及整齊化(leveling-out)恰恰是讀者寧愿讀原著而不愿意讀譯作的原因之一,這些特點使譯作失去了原作的味道(Baker 1993)。顯然,葛浩文優(yōu)秀的英語寫作能力大大地弱化了翻譯作品中的簡化特征,賦予了該作品可與英語原創(chuàng)小說相匹敵的豐富詞匯和創(chuàng)作性十足的閱讀感受。同樣,法譯者燕漢生也是我國資深老翻譯家,曾因翻譯《艾青詩選》獲1995-1996年“魯迅文學獎優(yōu)秀文學翻譯彩虹獎”。法譯本的語言雖然呈現出與翻譯普遍性趨同的簡化特征,但簡單卻不失優(yōu)美的語言讓《狼圖騰》獲得法國翻譯文學“金字獎”。
總之,英譯本利用創(chuàng)造性的重寫來強調譯文的可讀性和流暢性,而法譯本卻主要是靠簡單優(yōu)美的語言來保持可讀性。兩者策略不一樣,但是達到了相同的目的。
盡管讀者是市場決定因素,但讀者的品味事實上會受到目的文化系統(tǒng)中主流詩學的影響,而且贊助人為了經濟利益也通常會通過各種手段來引導大眾讀者的品味,甚至具體指導讀者如何去閱讀譯本。比如,在《蕭紅小說選》英譯本中,譯者葛浩文就在譯作前加入了對蕭紅小說主題的介紹,“蕭紅常常描寫被壓迫階級中女性的苦痛;她的小說都是悲劇,很少給人以希望……蕭紅很想成為揭露封建男權社會的革命者”(Goldblatt 1982:8),譯者無疑為讀者指導了一種“正確”解讀蕭紅小說的方式。
首先,譯本由誰出版、由誰翻譯本身就可以產生一種促銷效應。不同的出版社、不同的出版贊助模式在中國當代作品英譯的過程中起到的作用是不盡相同的,知名的出版社本身就是一種“文化資本”。比如,莫言作品的英譯本基本都是由企鵝出版社出版,法譯本則是由法國重要的出版社之一的瑟伊出版社(Seuil)出版,這使得莫言的外譯作品能很快進入西方的主流發(fā)行渠道,促進了莫言作品在西方的有效傳播。因此,《狼圖騰》被企鵝出版社重金買下版權的事件本身就有很大的廣告效應。此外,選誰來翻譯往往也能產生不一樣的效果,企鵝出版社之所以要請葛浩文來翻譯《狼圖騰》當然有其商業(yè)上的考慮——葛浩文作為“公認的中國現、當代文學之首席翻譯家”的身份也能起到一種廣告效應。因此,譯本還沒出版,廣告效應卻已經做足了。比較而言,法譯本的出版社比較弱勢,但是由于企鵝出版社的國際影響力,因此其廣告效應其實已經惠及其他語種的譯本,《狼圖騰》的譯本還沒有出版就受到了各國讀者的普遍關注。
其次,贊助人會通過對元文本的操控宣傳甚至炒作譯作并引導讀者對譯作的解讀。按照熱奈特的定義,元文性(meta-textuality)是一種以評論(commentary)為基礎的關系,元文性通過或隱或顯的評論將甲、乙文本聯系起來(Graham 2000:102)。因此,元文本(Metatext)與書評報道、文學批評等息息相關。在西方,在譯作問世之際,發(fā)表介紹性的書評是出版環(huán)節(jié)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一般會刊登在文學期刊或者有關報紙的文學專欄上。伴隨著譯著的問世,出版社和有關媒介的介紹性批評對普通讀者無疑可以起到吸引和引導的作用,因此英、法出版社都充分利用了各種媒體——網絡、雜志和報紙來推銷和炒作《狼圖騰》?!独菆D騰》法譯本是在2008年1月出版,出版社于1月—2月間在《快報》(L’Express)、《讀書》(Lire)、《文學雜志》(Le Magazine Littéraire)等期刊以及《世界報》(Le Monde)《解放報》(Liberation)等報紙上都做了推介,《快報》甚至還轉載了狼圖騰法譯本的第1章以吸引讀者。英語國家對于《狼圖騰》的討論從2005年企鵝出版社花10萬美元引進《狼圖騰》的轟動新聞開始,到《狼圖騰》英譯本出版的2008年達到高潮。
兩個出版社都充分利用了元文本來為《狼圖騰》的出版銷售謀勢造勢,差別在于英譯本采用的策略是對原作者的形象進行重構,而法譯本的炒作的重點是“中國最暢銷書”。作者身份成為功能話語,依靠文本、副文本和元文本得以不同的面貌不斷呈現。比如,英譯本用各種大標題來強調作者姜戎曾經的一些特殊的經歷,迎合讀者的獵奇心理,焦點離散原作的文學價值。同樣,法譯則在標題中強調“中國暢銷書”(un best-seller en Chine)(Francois 2008),“超級暢銷書”(grand best-seller)(Jules 2008),“銷 量 最 火 的 一 本 書”(Bertrand 2010)等這樣的字眼和表達來達到促銷目的,同時暗示讀者這是一本非常有中國特色的小說。不過,這些評論基本都是新聞報道式的書評,少有深度批評來討論作品的文學價值,這顯然會影響讀者對于《狼圖騰》譯本的閱讀和欣賞導向。
最后,贊助人還會通過設計作品的各種“副文本”來達到廣告宣傳的目的。副文本是相對于“正文本”而言,分散在正文本周遭“包圍并延長文本”的資料。它是進入作品的“門檻”“前廳”,是通向正文的必要途徑。副文本(paratext)具體表現為作品的序、跋、標題、封套、手記還有注釋等,副文本同樣既是作品的廣告、解說,又能引導和調控讀者對該作品的接受。比如,Summers(2013)在考察《余留之物》三個英譯本的題目、封面、封底、扉頁、目錄頁之后,發(fā)現出版商通過操控譯本的副文本,淡化譯著的本體論敘事,突出其“小說”型概念敘述,進而避免做出道德或價值判斷?!独菆D騰》的英譯本都在封面顯眼處標出“曼氏亞洲文學獎2007得主”的字樣,封面上還分別配上了《金融時報》和《舊金山紀事報》上節(jié)選的評論,封底還有曼氏亞洲文學獎評審委員會主席克拉克森對該書的評價。此外,英譯本的首頁是作者和譯者簡介,作者簡介中強調的是其被下放到草原,并在草原生活了11年的經歷,而葛浩文的簡介放在作者姜戎的后面,強調葛浩文作為“中國現當代文學在西方最優(yōu)秀的譯者”的身份,以及他“翻譯過30多本中文小說”的經驗……。顯然,得獎、主流媒體的推崇褒獎、中國改革開放前的社會歷史文化、真實的生活經歷、最優(yōu)秀的譯者……每一個都是譯作可以炫耀的賣點。同樣,法譯本對封面的設計承襲了其在評論中體現的“中國特色”———大紅色的封皮,封皮上是中國古典藝術木刻“狼”的形象。法國出版社在出版中國文學作品時,其封面都比較喜歡用中國古典藝術作品,比如畢基耶出版社的《透明的紅蘿卜》(1993),其封面畫為宋朝的野兔絹畫,南方文獻出版社的《紅高粱家族》(1990),歷史封面取材于唐朝李壽墓碑上的壁畫。這些歷史封面上的中國風格圖像在跨文化的語境中更有利于表達作品的東方情調。此外,與英譯本相同,法譯本也在封底的作者簡介中強調了故事的歷史背景及其作者11年的草原生活經歷。第二版的《狼圖騰》法文版還設計了一個黃色的腰封標明“該書由讓·雅克拍攝成了電影”。如此種種,也都是出版社的促銷手段。
熱奈特認為“副文本對于文本的闡釋起著重要作用”(Graham 2000:105),贊助者們充分利用副文本引導讀者對譯文的閱讀。英譯本文首的《譯者手記》(Translator’s Notes)正是譯者“有視角地”闡釋原作作者意圖,并引導讀者應該如何來閱讀文本所做的努力?!蹲g者手記》一共5段,除了最后一小段致謝詞,其他4段主要講述了作者創(chuàng)作《狼圖騰》的緣起??梢钥闯?,譯者手記中的“上山下鄉(xiāng)”“蒙古民族”“狼”以及作者身份都是可以引起西方讀者閱讀興趣的點。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fā)展,經濟因素在整個翻譯過程中所起的作用日益凸顯。文學翻譯是文本的生產過程,在市場機制的干涉下,文學翻譯難免要遵循經濟活動的特點和規(guī)律?!独菆D騰》的成功就是一例:該書在國內圖書市場上的熱銷,讓國外出版社開始關注并意識到翻譯《狼圖騰》潛在的讀者市場,因此決定引入該書的版權;在翻譯過程中,出版社引導著譯者為讀者市場而選擇翻譯策略,甚至還通過操控元文本和副文本來引導讀者對譯本進行消費。一方面,我們要意識到市場機制所起到的積極作用——正是這種商業(yè)模式造就了《狼圖騰》的版權神話,責任編輯黎波(見顧兆農2005)在總結了《狼圖騰》版權成功輸出的經驗后,指出我國版權貿易逆差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出版社的市場意識還不強。但另一方面,我們也要意識到市場機制的自發(fā)性和盲目性,出版社只考慮市場份額,對譯本的選擇、翻譯和推廣都是建立在其利益的最大化的基礎上,為此可以不惜對原文進行“重寫”。因此,加強市場意識,積極開展與國外出版社的對話合作,同時適宜而細心選擇作品加以翻譯,避免市場機制的負面影響,從而“通過對外翻譯中國文學推動中國文學走向世界,重新塑造中國的文化和文學大國的形象”(王寧2009:23-31)將是我們刻不容緩的任務。
注釋:
1參見http://www.cbi.gov.cn/wisework/content/95939.htm l.accessed12/05/2012,August16,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