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萍(北京語言大學外國語學部講師、比較文學博士)
繼利奧波德的“大地倫理”以及蕾切爾·卡森的《寂靜的春天》問世之后,隨著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環(huán)境運動的蓬勃發(fā)展,一部分美國文學也在自然文學傳統(tǒng)的基礎上逐漸朝著生態(tài)文學方向發(fā)展,成為美國生態(tài)思想與實踐建構的一部分。然而,正如澳大利亞生態(tài)哲學家薇爾·普拉姆德指出的那樣,西方主流文化中固有的人類中心主義、性別主義、 種族主義以及任何其他類型的二元論思想都會成為生態(tài)思想建構的陷阱,而這一問題,也是生態(tài)文學所面臨的挑戰(zhàn)。①那么,對于美國生態(tài)文學而言,其思想建構任務就不僅包括對于人與自然關系、 性別關系等自我與他者關系的重新書寫,還要能夠跳出西方二元論的思想框架,以一種非西方二元論思維建構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的全面平等、依存關系,以滿足生態(tài)思想建構的需要。②
在這一點上,美國作家厄蘇拉·勒奎恩為我們提供了杰出范例——她跳出西方二元論思想框架,以道家思想為基礎創(chuàng)作了多部生態(tài)文學作品。③本文將以《黑暗的左手》為例,重點探討“陰陽兩儀”思想對這一生態(tài)作品的建構作用,以管窺道家思想對美國生態(tài)文學的影響,揭示道家思想為美國生態(tài)文學擺脫西方二元論思想提供了新的思想立足點,也為其提供了生態(tài)思想內容,從而有助于其發(fā)揮對當今以及未來社會文化轉型的啟迪功能。同時,本文也將借助“跨文化研究的三維模式”④,觀察道家思想在被美國生態(tài)文學接受過程中所經(jīng)歷的改造、變形的具體過程,以進一步思考跨文化闡釋的理論與實踐問題,并在文學批評過程中踐行中西文化間的跨文化對話。
《黑暗的左手》最引人注目的特征之一,莫過于作品中的“雌雄同體”冬星人生理樣態(tài)。而提到“雌雄同體”,女性主義學界可能會聯(lián)想到弗吉尼亞·伍爾夫所設想的“雌雄同體”——每個人頭腦中的“男性力量”與“女性力量”實現(xiàn)和諧生活、精神合作。⑤伍爾夫的“雌雄同體”思維于其時代固然有進步意義,但她所強調的合作前提,乃是建立在社會性別化的、 本質化的男性力量與女性力量的固定分離之上,尚未撼動社會性別等級,其女性主義價值也因此受限。
但在《黑暗的左手》中,“雌雄同體”中固定的“男性”與“女性”邊界則得以消解——冬星人有20%的時間處在“刻慕期”,在“刻慕期”內個體會隨著荷爾蒙變化以及“刻慕”戀人之間的身體互動而隨機生成生理性別差異,在此生理性別差異基礎上,冬星人繁衍后代,而在其余80%的時間中,人與人之間不存在生理性別差異,也不存在社會性別差異。在這處在變化的“雌雄同體”身體意象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與道 “太極圖” 的相通之處——陰陽兩儀處在動態(tài)的變化之中,并且因為互動而相互改變?!独献印分械摹叭f物負陰而抱陽”則旨在說明,陰陽之間是互不分離、相互包含的關系。那么,從“陰陽兩儀”的思維方式思考勒奎恩想象的“雌雄同體”,就不難發(fā)現(xiàn),“雌雄同體”為思考社會性別關系提供了一種隱喻: 生理性別差異可以與社會性別二元等級毫無關系,而這就化解了朱迪·巴特勒提出的“性別麻煩”問題——在西方二元論文化里,生理性別所具有的“一成不變的品格”使得這一建構本身具有和“社會性別一樣的文化建構特征”⑥,因此“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之間本無差異”⑦。相形之下,在取消了社會性別二元等級的文化中,生理性別差異就從二元論思維中得到解放,就得以免于社會性別思維與實踐的加工,被還原為人與人之間諸多差異中的一種差異,而非通往社會性別等級的天然基礎,這樣,女性主義也就可以免去談生理性別色變的恐懼,無須將生理性別視為女性主義“意欲逃離的宏大敘事”⑧。
不過,盡管作品因“雌雄同體”這一意象倍受女性主義批評關注,但勒奎恩本人對此頗為不滿,她曾公開聲明:“這部作品的真正主題并非女性主義或社會性別問題”⑨。誠然,讀者接受與作者意圖之間可以不同,但勒奎恩的聲明也啟發(fā)我們跳出女性主義單一視角,對作品的真正主題進行重思,而這一重思的結果是,性別問題只是作品探討二元關系的脈絡之一,是作品主人公金利·艾理解差異的一個出發(fā)點,而作品真正的主題思想則是道家思想中的“陰陽兩儀”,這也是勒奎恩公開表明的,“弄清太極圖符號的中心思想非常重要,這并非因為這一符號所代表的思想是我作品的中心主題,而是因為這一符號是道家思想的中心主題?!雹饪梢哉f,作為文學意象,“雌雄同體”冬星人生理樣態(tài)是勒奎恩賦予抽象的“太極圖” 符號的文學能指,它可以作為思考性別關系的文學媒介,也可以進一步引導讀者看向“陰陽兩儀”思維方式。
澳大利亞生態(tài)哲學家薇爾·普拉姆德曾對西方二元論的自我/他者運作邏輯做出以下總結:(1)背景化:自我依賴他者,但否認對他者的依賴;(2)極端排斥:自我夸大與他者之間的差異,弱化雙方的共同特征;(3)吞并:自我的特征被當作評判他者的標準;(4)工具化:他者僅作為為自我服務的工具存在,不具有獨立的目的;(5)同化:他者群體是同質化的。?由此可見,西方二元論邏輯運作的關鍵,就在于對自我與他者之間差異的固化,以及固化的差異被挪用為建構二元等級制的固定基礎,進而為自我對他者的統(tǒng)治與剝削提供思想基礎。西方文化中的社會性別等級、種族關系等級以及人與自然之間的二元對立關系無不是建立在對自然差異的扭曲之上,再與文化/自然、理性/頭腦等其他類型的二元論相結合,從而進一步強化西方二元論思想體系。?
在看待差異以及包含差異的雙方的關系上,“陰陽兩儀”思想則呈現(xiàn)了另一種思維方式。一方面,《老子》中的“萬物負陰而抱陽”意味著,萬物是“陰陽”的共同存在,是萬物內部業(yè)已包含差異的存在;另一方面,“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意味著表面上看似相反或對立的事物或屬性之間存在依存、補充、轉化、建構的關系,包含差異的雙方相互依存,缺一不可,且隨著雙方交互而產(chǎn)生變化,因此就不存在永恒不變、導向固定差異的固定邊界。
“陰陽兩儀”中所蘊含的差異觀以及包含差異的雙方之間依存、轉化、補充之平等關系為勒奎恩建構冬星文化提供了思想基礎,從而使其免于固定的二元區(qū)分:“冬星沒有強/弱、 保護/被保護、控制/服從、擁有者/雇傭者、主動/被動二元區(qū)分。充斥在人類思維里的二元論傾向在冬星被弱化,或者說被改變了?!?在作品中,勒奎恩還通過伊斯特拉凡與金利·艾之間的對話,以詩意的方式呈現(xiàn)了“陰陽兩儀” 思想,“光明是黑暗的左手,黑暗是光明的右手,生死歸一。如同相擁而臥的克慕戀人,如同緊握的雙手,如同終點與旅程。”?在以上詩句中,“光明”與“黑暗”、“左手”與“右手”、“相擁而臥的克慕戀人”、“終點”與“旅程”等不同意象都揭示了包含差異或看似對立的雙方之間的依存關系,而這些意象的共同所指又是“陰陽兩儀”關系,換言之,都是“太極圖”的文學變體,這一點在作品中得到進一步彰顯:“艾先在本上畫了一個圓圈,在圓圈里畫了一道雙弧曲線,又將這個符號中‘陰’的部分涂黑?!?在直接呈現(xiàn)“太極圖”符號后,勒奎恩又以人物對話的形式進一步闡釋了這一符號的意義,并將“陰陽兩儀”與伊斯特拉凡的詩句融合在一起:“在地球、 海恩戴夫南特和齊佛沃爾都發(fā)現(xiàn)過這個符號。表達的是‘陰陽’的概念。光明是黑暗的左手……光明與黑暗,恐懼與勇氣,寒冷與溫暖,女人與男人……一而二,二而一,如同雪地上的影子”?。由此可見,道家思想就是冬星文化的思想根基,而這一根基決定了其社會的生態(tài)走向。
勒奎恩曾在《社會性別是必要的嗎?》中寫道:
我們有可能改變我們現(xiàn)在所面臨的主要問題:剝削的問題——對于女性、對于弱勢群體、 對于地球的剝削。我們所受的詛咒是異化,陰陽的分離[以及將陽看做好,將陰看做不好的道德化問題]。我們掙扎著尋求統(tǒng)治而不是尋求平衡與融合。我們堅持分離,我們否認相互依賴。價值的二元論毀滅著我們,二元論的優(yōu)越/低劣,統(tǒng)治者/被統(tǒng)治者,擁有者/被擁有者,使用者/被使用者或許將從這開始讓位于一個更加健康、穩(wěn)健、融合和人格完整的系統(tǒng)。?
在《黑暗的左手》中,她開啟想象建構了這個“更加健康、穩(wěn)健、融合和人格完整的”冬星文化系統(tǒng)。下面,筆者僅從人與大自然、種族關系兩個維度來考察其生態(tài)特征。
一是冬星在人與大自然關系方面呈現(xiàn)依存、尊重、建構關系。正如前文所指出的,在冬星文化中,差異不是二元等級論的基礎,因此,人與大自然之間的差異,也不是人類凌駕于大自然之上并對其實施剝削、統(tǒng)治的天然根基。相反,在冬星的創(chuàng)世神話里,是大自然中的冰形(Ice-shape)與太陽之間日復一日的交互,導致了冰的變形,從而生成江河湖海以及動物、植物,而人類的蘇醒則依賴神話中的冰人犧牲自己的樣態(tài),變成奶水,哺育冬星人類的祖先。?這一神話蘊含的創(chuàng)世觀向西方讀者揭示了一個基本的生態(tài)意識: 人類是大自然系統(tǒng)中的一部分。在金利·艾所到達的冬星社會,人類沒有在自然面前的自高自大,也沒有“人類是萬物的靈長”這樣的傲慢,而是承認人類對于大自然的絕對依賴:“所有人類居住的星球都一樣。我們只能在外部環(huán)境的狹小夾縫中生存”?。冬星人對大自然充滿敬畏,并且承認人類自身的脆弱,例如: 他們在冰天雪地中經(jīng)過懸崖時,“為了不引起雪崩,每個人都非常小心,一點聲響都不敢有?!?這與西方二元論文化中人類將大自然視為他者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此外,在西方“精神/物質”二元等級鏈里,自然被當作物質,是被動的客體,是滿足人類需求的材料,而冬星文化則肯定大自然對人類社會、文化各個方面的塑形能力,例如:冬星氣候也會影響冬星人日常生活、交通、商業(yè)方式,還對建筑風格產(chǎn)生影響——由于氣候寒冷,冬星建筑一般體積龐大,地基挖得很深,這樣的目的是防風雪和防水。大自然還顯著影響了冬星語言:冬星語言包含大量關于雨、雪樣態(tài)的詞匯,因此雨、雪等物質的復雜性、 變化過程都在語言中得到充分表征,這也說明冬星文化對于物質復雜性、多樣性以及差異的認可與尊重。由此可見,在跳出西方二元論思想之后,勒奎恩所建構的冬星文化也就消解了西方二元論邏輯中自我對大自然的背景化、極端排斥、吞并、同質化、工具化運作,取而代之的,則是人類對大自然的尊重以及對于大自然主動性、能動性的認可。那么,這一文學想象就有助于讀者“理解人類肉體與物質世界是有能動性的,而非是被動的、惰性的、順服的”,而這一點,正是新物質主義生態(tài)思想建構的“核心問題”。
二是建立在“陰陽兩儀”思想基礎上的冬星社會,也是無種族等級的社會。作品中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jié)是金利·艾的膚色為黑色。那么,在冬星,他會被視作種族他者而面臨美國上世紀60年代所面臨的種族歧視嗎?冬星人對待金利·艾的方式則表明,答案是否定的。
首先,可以看到,在金利·艾與冬星人最初接觸的階段,膚色上的顯著差異的確令冬星人感到陌生。然而,冬星沒有因生理差異而建立價值等級鏈的思維方式,因此,在作品中,金利·艾始終未因膚色問題而在空間流動上受限,也未因膚色問題在冬星任何一個場所遭遇不公正,就像金利·艾自己所說的那樣,“沒有人對我的到來表示大驚小怪”,而在他與冬星的歐格瑞恩官員蘇齊斯會見時,對方對他的膚色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你的膚色不過是比我們的膚色要暗一些”。此外,在金利·艾與伊斯特拉凡的互動中,膚色差異不是伊斯特拉凡評判他個人才華和能力的障礙,“開始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有種外國人的簡單和愚蠢。但是在另外的時刻,那種表面上的簡單中卻深藏著訓練有素的知識結構以及遠大的目標,這讓我肅然起敬。”而這一評價方式恰好與受制于西方二元論思維的金利·艾形成鮮明對照——在伊斯特拉凡歷盡艱險幫助金利·艾脫離性命危險并陪伴、協(xié)助他跨越冰原的途中,出于根深蒂固的種族主義以及性別歧視,他依然將伊斯特拉凡視為種族與性別他者:
我是一個男人,不會成為伊斯特拉凡或他任何族人的朋友。不會成為這個種族的男人或女人,男人和女人的朋友。這些隨著周期在觸摸下會改變身體形態(tài)的變形者們還生活在人類的搖籃里,他們不是我的同族,不是朋友,我們之間也沒有愛。
這一個體思想上的對照凸顯了西方二元論與“陰陽兩儀”思維在看待膚色、生理性別等差異上的根本區(qū)別,而兩種思維在個體層面導致的后果則是,前者制造排斥與對立,后者促進融合與建設。擴大到社會層面,則是西方二元論文化與生態(tài)文化的區(qū)別,是病態(tài)文化與健康文化的區(qū)別。
不同環(huán)向指數(shù)下不旋轉車輪的固有頻率和旋轉車輪的共振頻率如圖6所示,其中實線表示不旋轉車輪的固有頻率,虛線表示環(huán)向指數(shù)為正時旋轉車輪(400 km/h)的共振頻率,點劃線表示環(huán)向指數(shù)為負時旋轉車輪的共振頻率。注意,只有整數(shù)環(huán)向指數(shù)所對應的頻率才有意義。
深植于文化深層的“陰陽兩儀”思維決定了冬星人看待自然差異的方式,正是由于對自然差異的認可、擁抱,決定了冬星文化能夠免于西方二元論思想所制造的種族、性別、物種二元等級對立,能夠免于美國社會將陰陽視為分離且將“陽”凌駕于“陰”之上的文化重疾。通過《黑暗的左手》,西方讀者有機會與這一道家思想相遇,與生態(tài)文化相遇,并有機會反觀自身所處的社會現(xiàn)實,重思社會與文化的康復之道。而經(jīng)由該作品,“陰陽兩儀”也進入美國生態(tài)文學,并為其提供了表征差異以及差異變化的文學意象與思想方式。這一以道家思想為基礎的文學表征也為我們觀看美國生態(tài)文學提供了一盞燈,為我們重估美國生態(tài)文學的社會、文化意義提供了新的可能——道家思想帶給美國生態(tài)文學的光芒有可能啟迪身陷西方二元論思想泥潭的美國文化與社會,在其時間和空間投出新的形狀和影子。
然而,勒奎恩的西方身份,以及道家思想在她作品中經(jīng)歷的改造與變形,也令學界心存顧慮,例如羅素·科克蘭德(Russell Kirkland)在“道家思想與生態(tài)”學術會議上曾指出:西方學者借用其他文化思想的做法,可能是對這些文化寶庫進行文化掠奪,而非真正的對話。那么,在勒奎恩對道家思想的跨文化挪用問題上,我們若以中西二元對立的思維進行思考,就容易以固定的眼光看待勒奎恩的西方身份,進而將其對道家思想的挪用、改造視為“東方主義”想象的產(chǎn)物,甚至將其視為西方文化對東方文化的吞并與掠奪。但我們若跳出二元對立思維模式,以“跨文化研究的三維模式”思維進行思考,就能跳出影響/接受、 原作/變體、源頭/結果等二元對立思想框架,以一種對話思維看待這一變異、變化過程。李慶本教授在其英文論文《美國意象主義的中國問題》(“China Question of US-American Imagism”)中,曾以中國文化思想在龐德作品中經(jīng)歷的變形,以及美國意象主義在胡適那里經(jīng)歷的改造為具體個案研究對象,論證了理論在跨文化旅行中的環(huán)形路徑以及產(chǎn)生變異現(xiàn)象的必然性與合理性。而道家思想對美國生態(tài)文學的影響,同樣也說明了影響的這一三維模式特征:影響從來不是線性的、原封不動、固定不變的,而是環(huán)形的、流動的、充滿變化的。道家思想影響了美國生態(tài)文學,為其提供了跳出西方二元論思想后賴以立足的思想支點,而美國生態(tài)文學也使道家思想獲得了發(fā)揮作用的新空間,二者在跨文化相遇中相互啟迪,相互生發(fā),也相互改變。跳出西方影響研究模式中的二元對立思想,擺脫其在影響/接受上設置的線性思維藩籬,以跨文化的三維模式看待這一影響過程,影響就是為世界生成新質的溝通和對話過程,是推動世界走向健康、多元、多樣的輕柔力量,為世界建構希望。
注釋:
①②?Val Plumwood,F(xiàn)eminism and the Mastery of Nature,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1993,pp.2 ~6;196;42~56.
③李學萍:《道家思想與厄蘇拉·勒奎恩的生態(tài)女性主義》,《中國文化研究》2013年第3 期。
⑤弗吉尼亞·伍爾夫:《一間自己的屋子》,王還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37頁。
⑥⑦Judith Butler,Gender Trouble: 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New York:Routledge,1990,p.9;11.
⑨?Ursula K. Le Guin,The Language Of The Night(Revised Ed),New York: Harpercollins,1992,P.157;172.
⑩Ursula K. Le Guin,“A Response to the Le Guin Issue( SFS #7)”,Science Fiction Studies,Vol.3,No.1(Mar.,1976),p. 45.
?Kate Soper,“Naturalized Woman and Feminized Nature”,in Laurence Coupe ed.,Green Studies Reader,London: Routledge,2000,p.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