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藝 劉艷春
摘 要:車尾貼和油箱蓋貼的語言現(xiàn)象統(tǒng)稱為車尾語。按語言風格,車尾語可分為溫馨提示型、謙虛自嘲型、霸氣直言型和戲謔幽默型四類。其中溫馨提示型實用性強,使用量最大,謙虛自嘲型和霸氣直言型使用量大致相當,戲謔幽默型使用量最少,實用性也最低。從社會文化角度來看,車尾語是“共同娛樂”心理的體現(xiàn),是“草根文化”蔓延的結果,也是人與人溝通的新方式。
關鍵詞:車尾語 ?使用狀況 ?社會文化
一、車尾語及其相關研究
時代發(fā)展催生了新的表達方式,人們可以用奇異的造型、夸張的表情和犀利的文字表達情感、闡釋自我,汽車車貼由此應運而生。車貼種類繁多、形式各異,按所貼位置可分為車腰貼、車門貼、車尾貼和油箱蓋貼。前兩者多以圖案呈現(xiàn),車尾貼和油箱蓋貼多為圖文并茂的方式,二者語言風格相似,且油箱蓋貼也處于汽車后部,故把二者統(tǒng)稱為車尾語。
車尾語的語言風格經(jīng)歷了由單一、直白到多元、趣味的轉變。最早使用車尾語的是美國一個卡車俱樂部,他們標出“熊出沒,注意”作為安全警示。20世紀,車尾語文化滲入中國,起初多以大型車輛為載體,語言較為單一,實用性強,如“實習”“安全駕駛”等。我們現(xiàn)在見到的富有諸多創(chuàng)意的車尾語在21世紀初開始流行。2003年春晚小品《馬路情歌》中有這樣一句臺詞:“那奧拓,停?。∵@是你走的道嗎?你亂七八糟寫的都是什么???我是奧拓,我個小,別欺負我,我哥哥是奧迪?!?/p>
國內(nèi)與車尾語相關的研究可追溯到2004年,大多數(shù)稱之為“車貼語”“車貼標語”或直接稱為“車貼”,其研究視角也各不相同。周斌(2011)、王晶、王虎(2014)等從修辭學角度進行分析,岑群霞(2011)、王南冰、牟巖(2014)等從語用學角度進行考察,聶德民、宋守華(2013)等主要探究車貼文化。還有一些從社會語言學視角進行研究,但因調(diào)查范圍受地域限制,語料稍顯局限性。專門以車尾語命題的研究很少,截至2014年10月14日,筆者在CNKI中僅檢索到4篇,其中兩篇是語用學視角(劉性峰,2011、2012),另兩篇是對語言特點、車尾語風格的分析(古金子,2013;古金子、李大鵬,2013),上述研究都沒有明確車尾語的定義,也沒有提及油箱蓋貼的語言現(xiàn)象。
二、車尾語類型及使用情況
為保證車尾語的全面性和所得數(shù)據(jù)的普遍性,筆者在淘寶網(wǎng)上輸入“車貼”進行檢索,篩選出銷量排名前十,且與本研究相關的網(wǎng)店,根據(jù)其月成交記錄得出9月份店中所有車尾貼和油箱蓋貼的銷售數(shù)量,并把十家網(wǎng)店的結果進行匯總,共計36128條。本文在分類統(tǒng)計車尾語使用量的基礎上,歸納其語言特征及使用原因,進而探討車尾語所反映的社會文化。
車尾語因其劃分方式不同,類型眾多:按字符的構成形式,分為完全漢字型(如“新手上路”)、使用英文型(“NO SMOKING”)、搭配數(shù)字、符號型(“93#的3Q啦~”);按修辭方式,分為夸張型(“SORRY!新手上路龜速~”)、雙關型(“別吻我,我怕修”)、反問型(“你為什么總跟著我呢?”)等。按車尾語內(nèi)容,可分為車距提醒型(“當你看見這行字時你的車離我太近了!!”)、車速警告型(“敢超我車我讓你變形”)、新手警示型(“至尊新手急剎天后”)、車況告知型(“BABY IN CAR”)、加油提示型(“請加93#”)等。
本文主要從風格類型角度對36128條車尾語進行歸類,分為溫馨提示型、謙虛自嘲型、霸氣直言型和戲謔幽默型,如表1所示。
表1:車尾語類型及銷售數(shù)量
風格類型 銷售數(shù)量(條) 所占比例 舉例
溫馨提示型 14300 39.58% 實習,保持車距,新手駕駛
baby in car
謙虛自嘲型 9121 25.25% 才上路,讓讓我吧!
一輛破車闖天涯
霸氣直言型 8703 24.09% 敢超我車,我讓你變形
有膽你就撞上來吖
戲謔幽默型 4004 11.08% 加茅臺
做一個徘徊在牛A與牛C之間的人
總量 36128 100% ——
溫馨提示型車尾語的主要功能是善意提醒周圍車輛注意車距、車速和車況或提示所需汽油的型號。該類型車尾語語言較為簡單,銷量很大,比例最高(39.58%),其中包含“實習”字樣的車尾語數(shù)量最多,共10702條,占該類車尾語總數(shù)的74.84%。這一現(xiàn)象與交通法規(guī)有直接關系,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第二十二條,機動車駕駛人初次申領機動車駕駛證后的12個月為實習期,在實習期內(nèi)駕駛機動車的,應當在車身后部粘貼或者懸掛統(tǒng)一式樣的“實習”標志。另一種使用數(shù)量較多的溫馨提示型車尾語是“MAMA IN CAR”“baby on road”等,其目的是告知后面司機,車內(nèi)有孕婦或小孩,注意保持車距或避讓。此外,還有一些富有深意的車尾語,如“距離產(chǎn)生美”,借用美學中的理論術語,提醒司機保持適當車距才能使旅程變得更美好。溫馨提示型車尾語總體來說規(guī)范平和、低調(diào)內(nèi)斂,旨在提醒大家遵守交規(guī),安全駕駛。
謙虛自嘲型車尾語銷量位居第二,可細分為謙虛示弱型和自嘲調(diào)侃型。謙虛示弱型車尾語多包含“新手”“請”等謙詞、敬詞。郵箱貼中還有“3Q”等表示感謝的詞語,再配合笑容可掬的卡通人物,視之覺得該車主謙遜有禮、心態(tài)陽光,即使駕駛不當也多會得到諒解與寬容。該類車尾語使用人數(shù)較多,占謙虛自嘲型車尾語總數(shù)的89.94%。自嘲調(diào)侃型車尾語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為這類車尾語或自我調(diào)侃(如“別吻我,我怕修”),或自貶車技(如“姐新手,hold不住,你懂的!”),或自嘲愛車(如“一輛破車闖天涯”),有的甚至說自己資金短缺(如“人生最痛苦的事是,有錢買車,沒錢加油!”)??偟膩碚f,謙虛型車尾語態(tài)度誠懇、語氣委婉,自嘲型車尾語則損己抬人,二者都容易被大眾接受,已成為公路上的一道亮麗風景。
霸氣直言型車尾語多為祈使句,個性十足,略帶恐嚇威脅之意。該類車尾語所占比例不高,但花樣較多,從簡單直接的“離我遠點”到蠻橫無理的“油門踩到底,誰敢跟我比”,再到挑釁斗氣的“有膽你就撞上來吖!”。盡管有提醒他人注意的功能,但同時也有恫嚇立威之意。大城市交通堵塞現(xiàn)象愈發(fā)嚴重,二三線城市的早晚車流高峰也不容小覷,這難免會導致司機“路怒癥”發(fā)作。如果以車尾語為宣泄口,不僅不能緩解焦慮,還可能給他人帶來不快。車尾語體現(xiàn)車主的態(tài)度和素養(yǎng),過于霸道的車尾語會產(chǎn)生不良影響。
戲謔幽默型車尾語輕松詼諧,多配以搞笑生動的圖案,用玩笑的方式化解馬路上的緊張氣氛,但警示性較弱,人們在購買和使用時都較為謹慎,所以銷量最少,僅占11.08%。該類車尾語處于時尚前沿,用語不拘一格、靈活多樣。有的來自網(wǎng)絡笑話,如“悟空……你就別追了”,有的借用網(wǎng)絡流行語,如“別追了,孩子都會打醬油了”。該類車尾語看似與開車無關,實際上都是在提醒后車避免跟車太近造成意外。一些油箱貼中的車尾語更是用調(diào)侃的方式表達對油價過高的無奈,如“加茅臺”“93#的來二兩”。還有的與駕駛問題毫無關聯(lián),比如“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很低調(diào)”,這類車尾語張揚自我、突顯個性,雖安全警示功能小,但能夠博人眼球、引人一笑,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
車尾語雖數(shù)量眾多,但基本上都可歸入上述4類。溫馨提示型車尾語實用性最強,購買量最大;謙虛自嘲和霸氣直言型車尾語購買量大致相當,前者親民,后者中的一部分值得商榷;戲謔幽默型車尾語別具一格,但因警示功能較弱而銷量最低。
三、車尾語體現(xiàn)的社會文化
任何語言現(xiàn)象都承載和映射著特定的社會文化心理,車尾語是行車人之間溝通的一個窗口,它所反映的社會心理和文化現(xiàn)象主要有以下三點:
第一,獨樂不如眾樂。車尾語文化從無到有,從小范圍使用到廣泛為大眾所接受,其本身就是一個“獨樂不如眾樂”的社會文化心理的體現(xiàn)。從形式上看,車尾語大致分為“單純警示”“警示+個性特征”“非警示+個性特征”三種類型,也經(jīng)歷了由第一種向后兩種類型的演變。起初,使用“警示+個性特征”的人秉承著“我新故我在”的心理,“非警示+個性特征”的使用者也遵循著“我特故我在”的原則,追求獨樹一幟。本文調(diào)查表明,戲謔幽默型車尾語的銷售量并不多,實用類、親民類的車尾語反而更加普遍。其原因在于,隨著車貼使用范圍的擴大,再新奇的車尾語也免不了雷同,于是人們逐漸適應了從“個人盛宴”到“集體狂歡”的樂趣,這也是社會和諧、文化包容的體現(xiàn)。
第二,草根文化的盛行。有研究表明,車貼文化主要在年輕群體間傳播,以普通白領和工薪階層居多,私家車也并非高檔豪華轎車。這一群體可稱為“草根”,他們扎根于社會,最能感受到民生百態(tài)和普通人的喜怒哀樂,同時擁有自己的思想智慧和審美情趣,許多車尾語都能體現(xiàn)這一點。比如謙虛自嘲型“有錢男子漢,沒錢難漢子!”道出了該類人群經(jīng)濟拮據(jù)的無奈。戲謔幽默型“走起!屌絲立志換灰機”,既點明了自己的社會身份,又諷刺了城市交通擁堵不堪的現(xiàn)狀。草根文化是平民文化、大眾文化,車貼的使用群體決定了車尾語正是對這種文化的映射。
第三,行車人渴望交流而創(chuàng)造的別樣溝通方式。生動形象的車貼使馬路上流動的鋼鐵煥發(fā)生機,趣味無窮的車尾語也給冰冷的機械籠罩了一層人文氣息和感情色彩?,F(xiàn)代人渴望交流并希望引起共鳴,但生活的快節(jié)奏和車與車之間的客觀界限為人際溝通設置了重重障礙,渴望交流的行車人便運用自己的智慧創(chuàng)造出了車尾語這一溝通方式。一些車尾語包含網(wǎng)絡語言,也有一些來自社會熱點,這正是行車人對周圍人和事物的傾訴,是其內(nèi)心情感的真實流露。謙虛自嘲型車尾語能讓人們會心一笑,戲謔幽默型車尾語能緩解人們的焦急情緒。車語即人語,行車人正在以車尾語的方式縮短自己與他人的距離,以無聲的方式與他人、與世界進行溝通。
四、結語
汽車數(shù)量的激增帶動了汽車文化的迅猛發(fā)展,車尾語不僅是對汽車文化的詮釋,也為汽車增添了人文色彩。與此同時,車尾語中也存在一些不文明因素和需要規(guī)范的語言現(xiàn)象。我們要努力推動反映我國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和諧社會生活的車尾語的發(fā)展,使其成為一種全新的、普遍的溝通方式,打造具有中國特色的車尾語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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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藝 ?劉艷春 ?中國傳媒大學文學院 ?10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