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學作品的可譯性一直是翻譯理論的焦點之一,也是文學翻譯的理論依據(jù)。關于文學作品是否可譯,鄭振鐸先生曾經(jīng)給予過肯定的回答,但又認為翻譯文學作品對譯者要求極高,是一件很難的事,需要“藝術極好的翻譯家”。根據(jù)他的這一觀點,本文從譯者、直譯與詩歌翻譯三個方面分析了文學翻譯的特點,從這些特點出發(fā)闡釋了為何學界在文學作品的可譯性方面一直存在爭議。
關鍵詞:文學翻譯;翻譯理論;可譯性;直譯;詩歌翻譯
作者簡介:趙聰(1985-),男,山西省太原市人,山西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29--02
文學翻譯一直是翻譯中的難關,究其原因,是因為每一個文學作品都有其獨特的風格。風格是作家、藝術家在創(chuàng)作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藝術特色和創(chuàng)作個性。作家、藝術家由于生活經(jīng)歷、立場觀點、藝術素養(yǎng)、個性特征的不同,在處理題材、駕馭體裁、描繪形象、表現(xiàn)手法和運用語言等方面都各有特色,這就形成作品的風格。風格體現(xiàn)在文藝作品內(nèi)容和形式的各要素中。[1]而在從原語到目的語的轉(zhuǎn)換過程中,由于自身的因素,譯者對原文內(nèi)容和形式的各要素無法做到完全把握準確,容易導致原作的風格丟失或變味,因此有許多人認為,文學作品是不可譯的。
20世紀初以來,我國近現(xiàn)代的許多翻譯家都非常重視文學翻譯的研究,在《譯文學書方法的討論》一文中,茅盾認為,文學翻譯的難點在于:一、文字的含義在隨時代變遷,在詞匯豐富的文學作品中,語義遷移(semantic transfer)成為了翻譯的障礙之一;二、作家的個性使他們將普通的字賦予特殊含義,導致譯者很難分析出作者的初衷。林語堂在談到文學翻譯時,稱譯者“決不能把文義文神文氣文體及聲音之美完全同時譯出”。而錢鐘書把文學翻譯的最高境界稱為“化境”,即通過“譯、誘、媒、訛、化”的翻譯方法,實現(xiàn)“虛涵數(shù)意”的效果。以上的文學翻譯理論研究為今天的文學翻譯提供了寶貴的理論指導。這些研究是翻譯家們在積累了大量的翻譯經(jīng)驗后得出的結論,雖然具有高度的概括性,然而這些文獻中提供的例證相對較少,讀者只有在大量閱讀這些作家的譯作后,方能深刻體會其含義。針對這一特點,本文通過對鄭振鐸文學翻譯研究作品的解讀,輔以一定的例證,進一步探討了文學作品的可譯性。
一、譯者與文學作品的可譯性
鄭振鐸在《譯文學書的三個問題》[2]里指出,人們認為文學作品之所以不能翻譯,是因為直譯無法體現(xiàn)原文的風格,而意譯卻無法傳達原意。因此無論采用哪一種翻譯方法,都無法百分之百地傳達原作者的意圖。這一點對于詩歌來說,更是明顯,因為詩歌存在韻律的問題,韻律表現(xiàn)了詩人的情緒,就算用另一種語言押韻,也很難壓在同樣的韻腳上,韻味變了,譯文就無法完整地傳達詩人原來的情緒,甚至改變了原來的意圖,因此詩歌比其他文學作品更加難以翻譯。
但鄭振鐸認為,文學作品是可以被翻譯的,只是譯文取決于譯者的經(jīng)驗與水準。他認為,文章的風格是可以被轉(zhuǎn)移,即通過另一種語言體現(xiàn)出來的。通過高水平的直譯可以讓原文被完整地呈現(xiàn),但譯者需要是“藝術極好的翻譯家”,這一點稍顯理想化。作者以胡適翻譯《愛情與面包》為例,證明了自己的觀點。從這一例證可以看出,要想較好地完成文學翻譯,譯者本身必然要有很好的文學素養(yǎng)和知識水平,而且要對以源語為母語的國家有所了解,因為胡適本人曾經(jīng)在美國留洋很長時間,熟悉西方的文化和語言習慣,因此在翻譯的過程中,能夠?qū)⒃暮芎玫剞D(zhuǎn)化為目的語,并且保留文章的風格。
莎士比亞曾經(jīng)講過,一千個人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譯者對原作的看法也決定了翻譯的質(zhì)量。這一點在意譯的過程中特別突出。由于譯者的主體性所致,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往往會從自身的角度出發(fā),對原文進行重新解讀。而“譯者的隱身(translators invisibility)”這一概念,在科技類文體中很容易做到,但在感情色彩濃厚的文學作品中難以實現(xiàn),翻譯文學作品時,通常采用“直譯+意譯”的翻譯方法,而且越抽象的部分,意譯所占的比重越大,再加上翻譯中的各種視角,翻譯出的譯作就更加不同。如同樣一部比較客觀的The Story of Magellan在后殖民主義的視角下,在殖民地國家的譯者的視角下,就會產(chǎn)生感情色彩不同的譯文,前者將其當做英雄來贊賞,后者則極盡貶低之能事,將其看成海盜、掠奪者來批判。另一點是性別差異,男性譯者同女性譯者的視角也有不同。Gender in Translation: Cultural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Translation[3]一書指出,女性主義譯者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文本意義生成的方式,會利用各種翻譯策略彰顯女性語言,為女性說話,使人們對女性翻譯過程引起注意。
二、直譯的可能性
魯迅主張高度的直譯,“寧信而不順”,就是不希望在翻譯過程中將譯者的主觀看法帶入譯文中從而影響譯文的質(zhì)量。從另一個角度看,純粹的直譯容易導致文章過于枯燥,無法引起讀者的興趣。原因有三點,第一,五四時期的翻譯家,在翻譯過程中有許多外文詞匯無法找到對應的中文詞匯,便用音譯(transliteration)的方法來彌補這一缺陷,結果造成了文章的閱讀障礙,導致整篇文章的流暢度與可讀性下降,無法吸引更多的讀者。例如,在閱讀過程中突然讀到“煙士披里純[4]”或“伯理璽天德[5]”這樣的詞匯,如果沒有注釋,大多數(shù)讀者會放棄理解,甚至放棄閱讀。即便“咖啡”,“吉普”這樣在今天已經(jīng)普及了的詞匯,在舶來之初都會讓讀者費解,更不要說其他沒有成功普及的詞匯了。第二,漢語有許多種方言,在不同的方言讀來,音譯過來同樣的文字發(fā)的音完全不同,從翻譯到閱讀這一過程中,會出現(xiàn)“外文—中文方言A音譯—中文方言B解讀=無法理解的文本”這樣的過程。如著名球星貝克漢姆的名字“Beckham”在粵語中音譯過來就是“碧咸”,如用粵語讀,發(fā)的音類似于用英文讀“Beckham”,而用普通話讀出“Bixian”,讀者就完全不知道在講誰了。第三,不同的譯者對同一個外文詞匯有不同的音譯方法,難以指定統(tǒng)一的標準,因為語言本就是約定俗成的東西,強行的訂立的標準難以被普及。如徐志摩譯“Florence”一詞為“翡冷翠”,而我們今天都將它稱為“佛羅倫薩”,究竟哪種譯法更加合理,沒有定論。因此從以上三點看來,在當代一味的直譯并不可取。
三、詩歌的可譯性
由于詩歌在文學翻譯中的獨特地位,它的可譯性一直以來受到質(zhì)疑,主張詩歌是不可譯的人認為,詩歌有鮮明的節(jié)奏,和諧的音韻,富于音樂美,這種韻律在翻譯的過程中會發(fā)生改變,即使譯者能夠在準確再現(xiàn)原作意義的情況下進行押韻,韻腳、格律與節(jié)奏也會發(fā)生變化,詩歌的感情色彩也因此產(chǎn)生了偏差。意大利民諺說“翻譯就是背叛”,這一點在詩歌翻譯方面尤其明顯。要了解詩歌翻譯的特點,首先必須了解詩歌的特點。英國詩人約翰·濟慈曾經(jīng)說過:“一首詩,如果不像樹葉長在樹上那么自然,那么它沒必要存在。”[6]既然詩歌追求自然地有感而發(fā),那么翻譯的過程又能否做到自然呢?事實上,大多數(shù)譯者在翻譯詩歌時都會精雕細琢,詩歌渾然天成的韻味也就少了。這樣說來,只有孟郊、賈島這樣的“苦吟派”詩人所做的詩,才具有可譯性。因為無論在創(chuàng)作和翻譯的過程中,詩歌都是仔細琢磨后的作品。下面是Arthur Waley翻譯的《蒹葭》:
蒹葭
《詩經(jīng)·秦風》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Reeds
The book of songs·Qin folk songs
By the river front lush reeds grow,
covered in dew white as snow;
The beauty I want to know,
is somewhere along the river flow;
Wading against the running water,
along a tough and windy path I go;
Swimming down the river flow.
原文四字一節(jié),一句兩節(jié)。一句押一次韻。而譯文則有七行,唯獨第五行沒有押韻。雖然這已經(jīng)是非常好的譯作,但韻腳、韻律、節(jié)奏仍與原作有較大差距。國外讀者能否在讀后產(chǎn)生同中國讀者一樣的感受,恐怕就因人而異了。
文學作品的可譯與否,并不是一個絕對的概念,這個問題無法像兩種化學物質(zhì)能否發(fā)生一樣通過實驗去驗證,從而得出一個標準的答案。文學作品的可譯與不可譯之爭,是兩種開放與保守,樂觀與悲觀的翻譯觀的碰撞;悲觀保守的翻譯觀雖然抑制了譯作的產(chǎn)生,卻能讓譯者保持嚴謹?shù)膽B(tài)度,而樂觀開放的翻譯觀可能會放松翻譯的標準,從另一方面看,它能催生更多的翻譯作品出現(xiàn),也有利更多譯者的涌現(xiàn)。
注釋:
[1]《辭?!?,1979年.
[2]《小說月報》,1921年第12卷第3號.
[3]Sherry Simon, Gender in Translation: Cultural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Translation, 1996.
[4]民國時期inspiration一詞的音譯.
[5]民國時期president一詞的音譯.
[6]John Keats, Letter to John Taylor, Feb. 27, 1818.
參考文獻:
[1]辭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79.
[2]沈雁冰.譯文學書方法的討論[J]. 小說月報,1921,12(4).
[3]林語堂.語言學論叢[M].上海:上海開明書店,1979.
[4]錢鐘書.談藝錄[M].北京:中華書局,1998
[5]鄭振鐸.譯文學書的三個問題[J].小說月報,1921,12(3).
[6]Simon Sherry: Gender in Translation[M]. London&NewYork: Routledge, 2011.
[7]Confucius: The Book of Songs[M]. Author Waley translate. NewYork: Grove Press / Atlantic Monthly Press, 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