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文慧
摘 要:《月亮與六便士》是毛姆的代表作品之一,其關(guān)于理想、人性等主題的討論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讀者,不僅在西方經(jīng)久不衰,在中國也頗受歡迎,擁有多個中文譯本。譯本的副文本研究有利于解釋翻譯中的邊緣現(xiàn)象,有助于顯示正文本所不能明示出的內(nèi)容,可以使翻譯得到更加客觀公正的評價。從副文本角度切入,以詩人譯者徐淳剛的《月亮與六便士》中譯本為例,通過對內(nèi)、外副文本的分析,明確副文本在譯本讀者方面所起到的顯著作用。對徐譯《月亮與六便士》副文本的研究表明,副文本對中國讀者在了解作者、把握原作、補充異域知識、接受譯作等方面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極大增強了讀者對《月亮與六便士》譯本的信賴度和接受度。
關(guān)鍵詞:副文本;徐譯《月亮與六便士》;讀者;接受
一、引言
威廉·薩默賽特·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是英國二十世紀著名的小說家、戲劇家、短篇小說家。他的作品以樸素的敘事風格和對于人性的敏銳觀察和理解著稱。英國作家、評論家西里爾·康諾利曾這樣評價毛姆:“如果一切都消失,仍然會有一個講故事的人的世界……這毫無疑問就是永恒的毛姆世界,一旦我們走進這世界,就像走進柯南·道爾的貝克街一樣,是懷著快樂的、永遠回到家的感覺?!痹谥袊?,《月亮與六便士》[1]自漢譯本推出以來便受到了眾多中國讀者的喜愛,因而不斷地再版,吸引了眾多學者和譯者翻譯,至今已有50多個中文譯本,毛姆也因此成為了中國家喻戶曉的英國作家,《月亮與六便士》漢譯本的成功同時為毛姆其他作品的漢譯本在中國的傳播創(chuàng)造了一個好的接受環(huán)境。
至今,《月亮與六便士》有很多不同譯者的中文譯本。其中,徐淳剛是唯一一個詩人譯者。作為入選作家榜的經(jīng)典文庫圖書之一,徐譯《月亮與六便士》在2017年創(chuàng)下了第6印,10萬冊的好成績。榮獲2017豆瓣閱讀銷量桂冠和2018 Kindle電子書銷量總榜第1名,讀者好評如潮。另外,譯者徐淳剛在2020年還出版了毛姆《人性的枷鎖》的中文譯本,仍舊贏得了讀者的一致稱贊。因此,對徐譯《月亮與六便士》的研究有其必要性和重要意義。在中國,《月亮與六便士》有廣大的讀者群體,自然也吸引了學者們的注意力。
近年來,國內(nèi)學者對《月亮與六便士》漢譯本的研究日益增多,如對傅惟慈譯本的譯文風格研究[2]、從某一西方理論視角下對比兩個漢譯本的研究[3][4]、基于譯者主體性對不同漢譯本的比較研究[5]等,這些研究從不同的理論和角度分析了《月亮與六便士》的中文譯本。但是以上研究都是基于對《月亮與六便士》漢譯本的正文本的探析,從副文本的角度切入研究卻鮮有學者關(guān)注。副文本可以揭示出正文本所不能顯現(xiàn)出的信息,也有助于體現(xiàn)出譯者的翻譯風格和使用的翻譯策略。因此,從副文本切入研究是十分有必要的。
副文本是相對于正文本而言,它與正文本共同構(gòu)成一個完整的文本。副文本“不僅直接促成了譯文文本在國內(nèi)的接受,而且也起到了完善文本意義底蘊,拓展文本意義空間的解釋性效應(yīng)。副文本中最重要的因素是因為序跋等副文本直接與正文本構(gòu)成一種‘互文性’”[6]。因此譯本的副文本研究有利于解釋翻譯中的邊緣現(xiàn)象,有助于顯示正文本所不能明示出的內(nèi)容,與正文交相呼應(yīng),從而能夠讓我們對翻譯有著更加客觀的觀察和思考,除此之外還能發(fā)掘出副文本對讀者產(chǎn)生了何種作用。本文將運用法國詩學和敘事理論家杰拉德·熱奈特(Gerard Genette)所提出的副文本理論,以當代詩人徐淳剛翻譯的毛姆作品《月亮與六便士》為研究對象,觀察和分析副文本的各個因素與譯本接受之間的關(guān)系、副文本因素對譯文讀者的引導(dǎo)和更好地理解原作核心價值的重要作用以及副文本研究對翻譯研究的幾點啟發(fā)。
二、翻譯研究與副文本
熱奈特于20世紀80年代在其作品《副文本:闡釋的門檻》(英譯名為Paratexts: Thresholds of Interpretation)較為全面和具體地論述了副文本的概念。在此之前,“已經(jīng)有一些學者研究了單個的副文本元素在文學中的使用,但是熱奈特似乎是第一個對副文本的調(diào)節(jié)溝通和其與讀者大眾間的邏輯關(guān)系產(chǎn)生全局觀點的人”[7]序。熱奈特認為文本(text)通常意義上不會以單純的、不加修飾的形式出現(xiàn),文本總會有其他形式的伴隨物,譬如標題、作者姓名、引言等,這些元素“圍繞并拓展了文本,更加準確地說,是為了呈現(xiàn)文本”[7]1。他從空間位置、時間先后、內(nèi)容形式、語用和功能五個方面對副文本元素進行了分類討論,并且認為“沒有副文本的文本是不存在的”[7]3且“副文本總是從屬于文本”[7]12。
副文本沒有明確的邊界,它的作用更像是一個“門檻”(threshold),是進入文本的必經(jīng)之路。因為副文本的這種不確定性,相比較而言,副文本在除了空間位置上的其他幾個分類標準下都不能得到較為全面的概括,所以本文將從以空間為劃分標準下的內(nèi)副文本(peritext)和外副文本(epitext)兩大類分析。內(nèi)副文本指的是和正文本處于同一本書籍內(nèi)部的元素,譬如封面、標題頁、序跋、排版、注釋、插圖等;外副文本指的是脫離于整本書籍之外的、作者和出版社為讀者提供的與本書有關(guān)的信息,譬如作者訪談、日記、書信、出版社宣傳廣告語等。
熱奈特在其1987年出版的這部著作中僅僅是在最后的結(jié)論部分提及翻譯與副文本間可能存在的關(guān)系,并沒有進行詳細分析和探討,“但副文本理論引起了翻譯學者的極大興趣”[8]。凱瑟琳·巴切勒是英國諾丁漢大學翻譯和法語研究副教授,她于2018年出版了《翻譯與副文本》一書,此書從熱奈特對副文本的定義切入,綜合概括了熱奈特對副文本的理解:“任何元素若是能傳達關(guān)于文本的評論、將文本呈現(xiàn)給讀者、或影響文本的接受,這些元素就都屬于副文本。副文本元素可能以也可能不以物質(zhì)形式表現(xiàn),表現(xiàn)形式可能是依附于文本的(內(nèi)副文本),也可能是與文本分離的(外副文本)”“其他元素只要它們實現(xiàn)了上述列出的功能之一,(即傳達對文本的評論、將文本呈現(xiàn)給讀者或影響文本的接受),那么它們就是副文本的一部分”[9]12。巴切勒還討論了熱奈特對于“譯作是原作副文本”的這一觀點,并引入了多位學者的觀點進行探討。土耳其學者塔希爾-居爾薩格拉和學者沙倫·迪恩-考克斯不贊同這一觀點,她們認為“譯作是本身擁有副文本的文本”[9]30。巴切勒在后面的部分結(jié)合了三個副文本翻譯研究的案例進行分析并試圖建構(gòu)翻譯研究的副文本理論。并于第七章中,結(jié)合前面幾章的分析和總結(jié),提出了在翻譯研究框架下的副文本定義:副文本是有意識為文本設(shè)計的門檻,會潛在地影響文本的接受[9]142。此定義是對副文本在翻譯研究中的細化,明確了翻譯研究中副文本的關(guān)鍵所在,是從功能上對副文本的界定??傊?,巴切勒的著作是對副文本理論與翻譯研究緊密結(jié)合的專門探討,“巴切勒通過對熱奈特副文本概念的回溯、發(fā)展和闡釋,找準翻譯研究和副文本理論的契入點,并將之移植到新的學科中,提出了極具動態(tài)性和針對性的副文本概念,同時結(jié)合已有學者的研究,取長補短,進而建構(gòu)起迄今為止最為全面且兼具開放性和包容性的翻譯研究副文本理論”[10]。
三、《月亮與六便士》徐譯本中副文本的分類和內(nèi)容
目前,徐淳剛翻譯的《月亮與六便士》有兩個版本:2017年1月由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譯本[11]和2018年7月由中信出版社出版的譯本[12]。雖是由兩家不同的出版社在不同的時間出版,但是兩個版本均是由大星文化傳媒有限公司進行全案策劃,所以兩個版本的副文本在整體上差別不大。徐譯《月亮與六便士》包含了豐富的副文本元素,筆者將要從內(nèi)副文本和外副文本兩個維度下逐一對徐譯本中出現(xiàn)的副文本元素進行討論和分析。
(一)徐譯《月亮與六便士》的內(nèi)副文本
2017年版的徐譯本內(nèi)副文本包含:(1)護封(正面印有英文書名、中文譯名、作者姓名、譯者姓名及出版社信息;背面印有對此書內(nèi)容情節(jié)的簡介)、封面、封底、勒口(前勒口上印有作者的簡介,后勒口上印有對作家榜的簡介)、襯頁(印有“親愛的 這是毛姆 留給我們的珍貴禮物 我把它送給你”及其對應(yīng)英文和“大星文化”四字)、扉頁、目錄頁、版權(quán)頁(位于書末);(2)作家榜推薦詞;(3)來自本書譯者的導(dǎo)讀:人生如夢,讓我們枕著月亮;(4)位于正文前的6幅插圖,插圖均是此書主人公的原型人物法國畫家保羅·高更的作品(5)附在書末的67個尾注;(6)位于書末的譯者簡介。
徐淳剛2018年版譯本的內(nèi)副文本與其2017年版譯本相比稍有不同。首先,2018年譯本是精裝書,有淺藍色環(huán)襯,還帶有書簽帶和印有保羅·高更畫作的明信片,而且前勒口上刪除了2017年版譯本有的“經(jīng)典代表作”部分,添加了“中信書院”APP的二維碼,2018年版的后勒口上印有作家榜APP的二維碼及出版社相關(guān)信息。其次,2018年版的夾襯只有“大星文化”四個字,且其版權(quán)頁位于正文前,護封背面的內(nèi)容較之2017年版增加了“人世漫長得轉(zhuǎn)瞬即逝,有人見塵埃,有人見星辰。查爾斯就是那個終其一生在追逐星辰的人”這一評語;再次,2018年版的譯后記部分正是2017年版的導(dǎo)讀部分,兩者僅是處于書的不同位置。而且兩版的關(guān)于譯出原作的版本說明其所在位置也不同,2017年版的位于目錄頁的前一頁,2018年版的位于第一幅插畫的前一頁。最后,2018年版譯本有67個文內(nèi)注釋,位于相應(yīng)頁面的下方(即2017年版的尾注)。
2017年版譯本和2018年版譯本的共同之處在于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兩者雖是一個平裝本一個精裝本,但都有護封;兩者的護封和封面設(shè)計在顏色和圖案上均相同,而且印刷字體清楚,紙質(zhì)光滑。第二,兩個版本均有譯者對此書的介紹和譯者加的注釋。第三,兩個版本都有著名作家何三坡寫的作家榜推薦詞。另外,兩版書均引用了保羅·高更相同的畫作作為譯本插圖。
(二)徐譯《月亮與六便士》的外副文本
譯者的詩人身份是徐譯本《月亮與六便士》的亮點之一,出版社也在對譯本的宣傳中著重凸顯了這一點。譯者的身份和角色作為重要的外副文本元素,是研究譯本不可或缺的內(nèi)容。徐淳剛,1975年出生于中國西北的一個偏僻小山村,從16歲起開始創(chuàng)作詩歌,迄今已發(fā)表詩集《自行車王國》《面具》《南寨》,已出版的譯文詩集有《弗羅斯特詩精選》《塵土是唯一的秘密:艾米莉·狄金森詩選》,考布斯基首部中文版權(quán)詩集《愛是地獄冥犬》等,并與2016年正式簽約作家榜。譯者的詩人身份及其翻譯經(jīng)歷本身會影響譯作在讀者中的接受度,對譯作的傳播造成影響。
其次,出版社對徐譯本做了大量的宣傳工作,宣傳的廣告語包括:(1)稱《月亮與六便士》為“毛姆寫給年輕人的夢想之書”;(2)介紹了原作在美國、英國、德國等其他西方國家的大受歡迎程度;(3)對于排版設(shè)計的說明:“全新裝幀設(shè)計,版式疏朗,閱讀超爽”;(4)稱徐譯本為“上海德威學校推薦閱讀版本”;(5)對其銷量的稱贊:“連續(xù)3年穩(wěn)居當當網(wǎng)經(jīng)典名著前列”;(6)11條來自媒體和名家的評論。
最后,譯者徐淳剛的訪談也是外副文本元素之一。他曾在2010年接受了四川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焦鵬帥的訪談,通過這個訪談,可以得知徐淳剛對于翻譯的看法和觀點、翻譯時傾向于采取的策略等,認為自己的翻譯更多的是“自我的思考和創(chuàng)作”[13]。而這些方面勢必會在譯者的翻譯過程中發(fā)揮作用,從而影響譯文的生成。
四、《月亮與六便士》徐譯本中的副文本對譯本接受的影響
“相對于文本本身來說,副文本更先被讀者接觸,因而能對讀者接受文本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8]。副文本作為進入正文本的過渡地帶,對文本的解讀和讀者的心理預(yù)設(shè)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在翻譯作品中更是如此,翻譯作品一般是針對不懂此門語言的讀者,譯作因而成了大多數(shù)讀者了解原作的唯一途徑?!案蔽谋疽蛩啬転槲谋咎峁┮环N氛圍,為讀者閱讀正文本提供一種導(dǎo)引,參與正文本意義的生成和確立”[14]。徐譯《月亮與六便士》副文本對譯文接受的影響具體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增進讀者對作者的了解
“序跋作為一種特殊的文本批評載體,不僅承擔著介紹作品成書、流傳、版本及作者生平經(jīng)歷的重要職責,而且體現(xiàn)著序跋者對相關(guān)作品進行品評、推介及定性的閱讀傾向與表達欲望”[15]。在正文前的推薦詞中,作家何三坡對作者毛姆從童年生活、職業(yè)生涯、愛情觀念、寫作理想這幾個方面進行了簡短而全面的概括,并將毛姆與唯美主義代表人物、19世紀80年代美學運動的主力和90年代頹廢派運動的先驅(qū)奧斯卡·王爾德做了比較,認為毛姆對于人生的智慧要高于后者,突出了毛姆的個人魅力,并結(jié)合毛姆的個人特質(zhì),發(fā)表了自己對于《月亮與六便士》創(chuàng)作初心的看法。這些對作者的介紹能夠使中文讀者對作者留有一個初步的印象,為讀者提供了參考。此外,譯者在其所寫的導(dǎo)讀中更是將毛姆的個人經(jīng)歷與《月亮與六便士》中的內(nèi)容相結(jié)合,表明了作品與其作者的過往經(jīng)歷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強調(diào)了毛姆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對其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影響。序跋作為譯文內(nèi)副文本之一,其中對于作者的介紹無疑為讀者了解作者提供了一條比較便捷的路徑,而作者傳奇的生平以及復(fù)雜的經(jīng)歷也將影響著其作品的最終完成。
(二)確保讀者對原作的準確把握
“在一本書之前,有一篇序文,略述作者的生涯、思想、主張,或本書中所含的要義,一定于讀者便益得多”[16]。《月亮與六便士》徐譯本正是通過譯者所作導(dǎo)讀“人生如夢,讓我們枕著月亮”,向讀者再現(xiàn)了《月亮與六便士》所蘊含的人生哲理。
徐淳剛譯本充分發(fā)揮了序跋的價值。首先,在導(dǎo)讀或譯后記中,譯者對《月亮與六便士》的大致情節(jié)內(nèi)容進行了概括,并對書名“月亮與六便士”的由來和深刻意義做了介紹和解讀;詳細介紹了書中主人公的原型畫家保羅·高更,對其代表畫作《我們從哪里來?我們是誰?我們到哪里去?》做了細致解析,并比較了書中主人公斯特里克蘭與高更的異同點;揭示了書中涉及的四大主題:理想與現(xiàn)實、藝術(shù)與生活、社會與自我、感情與理智的沖突,并挖掘出書中隱含的、更為深層的精神追問。其次,譯者還對《月亮與六便士》中毛姆的寫作手法進行了解釋和說明,并將毛姆與其同時代著名作家樂于采用的現(xiàn)代派寫作技巧進行對比,突出了毛姆不拘泥于寫作技巧、自成一派的寫作風格;最后,譯者還在導(dǎo)讀末尾抒發(fā)了自己對生活意義的理解,并引用書中的一段話來啟發(fā)讀者進行思考,認為生活的意義需要每個人“用整個靈魂去探索”[12]284。如此一來,讀者可以通過閱讀序跋提前把握原著的主題和精髓,有利于閱讀過程中對正文的相關(guān)理解。
(三)解答讀者對異域知識的困惑
徐譯本一共有67個注釋,譯者加注的行為“充分體現(xiàn)了譯者對于目的語讀者的責任感”[17]。注釋能夠“向讀者補充說明和正文本相關(guān)的文化背景、知識點等,能夠引導(dǎo)讀者趨近原文話語體系”[18]。徐譯本正是通過增加注釋的方法,向讀者解釋了文內(nèi)出現(xiàn)的一些中國讀者所不熟悉的事物,引導(dǎo)讀者理解文本中作者隱含的意思。這67個注釋,經(jīng)筆者統(tǒng)計,包含以下類別:人名(25個),地名(16個),典故(3個),物品(10個),原注(5個),其他(8個)。
這67個注釋在2017年版本中以尾注的形式附于書末,在2018年版本中則是以文內(nèi)注釋的方式添加于其對應(yīng)頁碼的最下方。如上可知,人名地名是注釋的主要內(nèi)容,占比61%,如“沃爾特·羅利爵士”“童貞女王”“喬治·克雷布”等西方著名歷史人物的說明和諸如“塔希提島”“切爾西”等地名的說明,此外,關(guān)于典故的注釋只有3個,占比4.5%,譯者對于典故的說明能夠使讀者明白隱含的文化信息。例如“Marsyas”在正文中被譯為“馬西亞斯”,頁面下方對此的注釋是“馬西亞斯(Marsyas),森林之神,希臘神話中長著羊角羊蹄的半人半獸神。馬西亞斯的樂器是雙管笛,太陽神阿波羅的樂器是里拉琴,他們比賽演奏。因為兩人的水平不相上下,于是阿波羅提出,他可以將里拉琴倒過來演奏。但是雙管笛無法倒過來演奏,所以馬西亞斯輸了。按照約定,阿波羅提出勝利者的要求,馬西亞斯被吊在松樹上,活剝了皮”[12]123。作者在正文處提到馬西亞斯是在向讀者暗示主人公斯特里克蘭最終的命運可能也會像馬西亞斯一樣悲慘凄涼,如果沒有譯者的解釋,讀者恐怕還要自己去查閱資料以了解作者提到馬西亞斯的意圖。簡言之,這些注釋的使用,極大地擴展了讀者對于西方文化和空間地理信息的了解,使得讀者在正文中讀到有關(guān)信息時,不至于迷惘困惑而不知正文如此類比之為何意。
(四)增加讀者對譯作的興趣
徐譯本的護封和封面、封底均采用了深藍色調(diào),像極了夜晚的天空。在護封正面靠近右側(cè)的位置是一輪鐮刀般的金色彎月,傳達了書名的主要信息;左側(cè)的最上方位置是英文書名“THE MOON AND SIXPENCE”,下方是“月亮與六便士”的中文譯名,分為兩行,“月亮”在第一行,其右側(cè)是一位手拿畫筆的畫家,下面是作者的名字和譯者的名字,作者的名字位于第一位,表明了出版社對作者的尊重。左側(cè)整片都被包裹在了右側(cè)的彎月中,構(gòu)圖十分恰當和諧。正如朱明勝所言:“封面頁是最初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部分,設(shè)計精美的封面能增強圖書內(nèi)容的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擴大對圖書的宣傳,能傳達重要的信息以及突出強調(diào)所要表達的重點”[19]。護封正面畫面的設(shè)計不僅精美還同時傳達了與文本內(nèi)容相關(guān)的信息(上面的畫家圖案),這本身就能夠吸引讀者的注意力。
除此之外,護封背面的設(shè)計也別出心裁:左上方有護封正面出現(xiàn)過的畫家圖案,他坐在一輪細長的彎月上平視前方,若有所思。中間位置是對故事的引入式介紹,這種介紹形式會使讀者的好奇心愈發(fā)強烈,從而產(chǎn)生一覽全書的沖動。
除了封面的用心設(shè)計外,譯本內(nèi)的插圖也是吸引讀者、增加譯作接受的一大重要副文本。譯本中的6幅插圖均是來自法國后印象派著名畫家保羅·高更的代表作,這6幅插圖中第一幅是畫家的自畫像,第二幅是高更夫人的畫像,第四幅的畫面主體是靜物,第三、五幅的主體均是塔希提島的土著婦女,最后一幅插圖占了兩頁,是高更最具代表的杰作《我們從哪里來?我們是誰?我們到哪里去?》,而這幅巨作正是書中斯特里克蘭囑咐土著妻子阿塔在他死后要毀掉的巨型壁畫的原型。由此看來,插圖并不是出版社隨意而選,卻是精心挑選。因為書中并沒有就斯特里克蘭的畫作進行過很細致地描寫,因此在譯本中提供高更的這幾幅畫作,無形之中使得譯本讀者能夠大概得知主人公的繪畫風格,與書中斯特里克蘭的畫作產(chǎn)生“互文”作用,給讀者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以致“能補助文字之所不及”[20]。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徐譯本的紙質(zhì)和印刷都非常出色,而這些副文本元素能夠滿足“現(xiàn)代讀者已經(jīng)不再只關(guān)注譯本內(nèi)容,同時也會追求圖書質(zhì)量和閱讀體驗”的要求,更能“充分體現(xiàn)譯本的價值”[21]。
五、《月亮與六便士》徐譯本中的副文本研究對翻譯研究的意義
如上述所見,徐譯《月亮與六便士》的副文本內(nèi)容豐富,形式多樣,包含了許多解讀正文所得不到的現(xiàn)象和信息。在研究徐譯《月亮與六便士》的譯文或研究其他譯者的譯文時,關(guān)注譯本的副文本方面,對副文本進行分析,能夠有效避免研究者的片面理解和主觀臆斷,從而使其研究更加完整和充分。
一方面,通過研究外副文本,了解譯者的身份和過往的翻譯經(jīng)歷,從而能夠有效地洞悉正文本中譯者所采取的翻譯策略和譯作整體的風格呈現(xiàn)。徐譯《月亮與六便士》譯文流暢簡潔,句子長短切分適中,用詞準確簡練,這些文本特征在某一方面是與譯者徐淳剛的詩人身份有著莫大關(guān)聯(lián)的。為了更加直觀地顯現(xiàn),在下文中筆者將以傅惟慈先生[22]和蘇福忠先生[23]的譯本作為參照:
1.原文:I found her alone. Her black dress, simple to austerity, suggested her bereaved condition, and I was innocently astonished that notwithstanding a real emotion she was able to dress the part she had to play according to her notions of seemliness.
傅譯:我發(fā)現(xiàn)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她穿著一身黑衣服,樸素得近乎嚴肅,使人想到她遭遇的不幸。盡管她悲痛的感情是真實的,卻沒忘記使自己的衣著合乎她腦子里的禮規(guī)叫她扮演的角色。我當時不諳世故,感到非常吃驚。
蘇譯:我到了她家,只有她一個人。她身穿黑色服裝,簡樸得近乎苦行,讓人想到她遭遇了巨大不幸。我因為不諳世故而深感驚訝的是,盡管悲痛的感情是真實的,可她還能按照她不得不扮演的角色穿戴起來,與她認定的場合保持一致。
徐譯:我發(fā)現(xiàn)她獨自在家。她穿著黑色禮服,非常樸素,就仿佛失去了親人。我那時年少天真,感到非常驚訝:盡管她傷心至極,著裝卻依然遵循禮儀。
2. 原文:She is occupied with material things, and she is jealous of the ideal. The soul of man wanders through the uttermost regions of the universe, and she seeks to imprison it in the circle of her account-book.
傅譯:她們滿腦子想的都是物質(zhì)的東西,所以對于精神和理想非常妒忌。男人的靈魂在宇宙最遙遠的地方遨游,女人卻想把它禁錮在家庭收支的賬簿里。
蘇譯:她滿腦子都是物質(zhì)的東西,對理想只有妒忌。男人的靈魂漫游于宇宙最遙遠的地域,她卻熱衷于把男人的靈魂囚禁在家庭收支賬簿的小圈子里。
徐譯:她滿腦子現(xiàn)實,嫉妒理想。男人的靈魂在天際游蕩,女人卻想將它囚禁在自己的賬本兒里。
例1描述的是斯特里克蘭夫人在其丈夫拋棄她后邀請敘述者“我”去她家的場景。三個譯者都把原文的意思忠實地傳達了出來,但是通過仔細地比較可以明顯看出,徐譯本的表達要更為簡練、文筆也更加順暢。例2描寫的是敘述者“我”責怪斯特里克蘭背叛曾熱心幫助他的朋友并拋棄了愛他的布蘭奇時,斯特里克蘭說的話。在這里,斯特里克蘭對女性是滿滿的鄙夷和看不起,他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反而為自己的遭遇而感到憤憤不平。徐譯本用簡短的句子表達出主人公激動的情緒,并且較好地傳達了原文的句式特點。
另一方面,通過研究內(nèi)副文本,關(guān)注一本書內(nèi)正文本以外的部分,從而能夠意識到影響譯本接受和銷售的其他原因。徐譯本在《月亮與六便士》多個版本中脫穎而出,贏得眾多讀者的好評和青睞,除了與譯者自身的翻譯水平有關(guān)外,在某種程度上,這與出版商所做的努力是分不開的?!俺霭鏅C構(gòu)作為聯(lián)系譯者與譯文讀者的重要一環(huán),對作品的傳播與接受有著巨大的影響”[24]。出版商對書籍封面的精心設(shè)計,對書內(nèi)插圖的用心挑選,對整本書全局的設(shè)計排版無疑是吸引讀者閱讀的第一步。
六、結(jié)語
本文以《月亮與六便士》徐淳剛的英譯本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此譯本副文本的細致分析,運用法國敘事理論家杰拉德·熱奈特的副文本理論,探究了翻譯文本中副文本的重要作用。以上對《月亮與六便士》徐譯本中副文本的分析,使得副文本在文本和讀者間發(fā)揮的重要溝通作用變得更加明確。正因為有副文本的存在,讀者才能夠了解作者、準確把握原作傳遞的主題和思想、更加順暢地讀完文本內(nèi)容等。不僅如此,副文本也客觀揭示出譯者風格與譯文價值,從而對翻譯研究起到一定的啟發(f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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